“年轻人犯错是常事,你担待些不就好了。灰鸦游戏公司的委托怎么样了?”
不愧是老板,连搪塞的语调都如此温和宽厚,昭然也不好再继续前个话题,只好回答:
“经过统计,受害者近百位,均提出自己曾在不同游戏中受到干扰,其中绝大部分是游戏主播,小部分是一些负债者、病患等等,人气高的主播遇到干扰次数多,个人受到干扰的次数很少。我们已经进行过多方面调查,确定是畸体所为,它拥有在数据中游走的能力,容易被仇恨或是狂热的情绪吸引。”
“尽快解决。”大老板摊手,“《灰鸦:玩具屋》这游戏我很看好,前年就做了投资,宣发期间竟然出了这档事。”
“投资?”昭然也知道自家老板时髦,“我们已经做出了应对方案,安全技术组和机械后勤组正在加班赶制链接设备,现在唯一没解决的是,我们需要一个人出面,用主播号公开玩这个游戏,我们的技术人员才能把畸体引入特定场景并锁定,但灰鸦公司委婉表示,没有主播敢接这个任务。”
“用自己人吧。”
“我们可玩不来游戏……多大岁数了都。”昭然拢了下头发,“找实习生吧。”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大老板从抽屉里翻了翻,抽出郁岸的简历——
特殊证书:百款恐怖游戏全成就和速通记录保持者。
第36章 社恐的终极死亡任务
郁岸确实很喜欢玩游戏。但仅限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一声不吭打个通宵,让他在大庭广众前直播游戏,有点难。
“火焰圭……长得奇形怪状的,容易被封号。匿兰打架行,平时也没怎么接触过电脑吧。”大老板一张一张翻看简历,“郁岸合适,人长得白净乖巧,面相显小还耐看,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看这样的。而且他从没用地下铁实习生的身份露过脸,适合包装另一重身份。”
“嘶,任务需要而已,干嘛讨小姑娘喜欢。”
“推广嘛,一举两得,这样还能把我投资的钱赚回来。你以为凭空推一个游戏主播出来,不花钱的吗。”大老板挥手在委托书上盖章,“实习生转正会还没结束,这任务就当他们的第三项‘模拟营救’考试,叫所有实习生着手熟悉《灰鸦:玩具屋》,等技术组和机械组调试完设备再决定具体行动方案。这任务就交给你去办,带那些实习生见见世面。”
昭然没再说什么,大老板今早引导郁岸了结曾让并非他最终意图,他想要郁岸戴上兜帽成为一把杀人利刃,摘下兜帽就摇身变成公司的小摇钱树。
大老板就是捏准了,自已在培养郁岸成为杀手的问题上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不可能连续拒绝他两次。
“我是没意见,”昭然耸了耸肩,“只不过郁岸投简历的时候说过,他只想找一个埋头干活不用说话的工作,你看他无欲无求的样子,因为对任务不满就辞职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不会。又不让他白干,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大老板悠然倒茶,胸有成竹,“再说这儿有你在,他怎么会走。”
“在象牙塔里待久了总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会真有人相信面试官承诺的工作内容吧。”大老板端起茶杯,靠到椅背上大笑。
“话说回来,这孩子长得还挺标致,好好培养应该能拥有不少人气,你给他准备一身校服,往高中生那个方向打扮,他的脸很适合。”
“校服……有点过分了吧。”
“你不觉得配上他的脸并没有违和感吗?说起来在这些实习生里,纪年研究生毕业,应该只比郁岸大一丁点吧,郁岸看起来多少有些幼态。”
“具体我再看着安排吧。”昭然及时制止了大老板对摇钱树的畅想。
郁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老板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并没乖乖站在门外等昭然出来,趁助理小安也不在,他终于找到好机会,趁机溜走。
靠在大老板办公室门外这十分钟的无聊时间内,他已经在电子地图上将地下铁公司附近的大路小路都研究了一遍。
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卡,自然有人负责引导他离开,郁岸找了一条隐蔽无人的小路,撬了一辆自行车一路偷跑回家,地下铁干员在执行任务中可以借用市民交通工具,丢失或损坏统一由公司买单。
多年逃课经验已经让郁岸练就了敏锐的反侦察能力,其实他本可以乘地铁招摇过市回家,只不过有点担心会挨揍,才选了最谨慎的路线。
郁岸悄无声息回到了家,来不及换鞋就跑到客厅。
他不辞辛苦跑回家,就是为了再用废核换两页日记看。
每次都要将沉重的电视橱四角朝天放倒实在太麻烦,而且很容易弄出动静和痕迹,郁岸翻出工具箱,用四根弹簧和一块弧形木片做了一个简易的弹射装置,弧形木片中央刚好能卡住废核,只需将废核对准电视橱下方的投币口,再按压弹簧,就能把废核弹上去。
他将用完的二级蓝色怪态核-山羊角投进了圆形投币口内,投币装置发出吭的一下解锁声。
一卷搓成细棍的纸页弹到了地板上。
细细铺开纸页,郁岸才发现它并非日记,而是一页杂乱的手稿,勾勾画画的弯曲箭头相互交错,像地图。
在手稿正中央,用简笔画描绘了一个小村落,沿着七扭八拐的路线一直向村落深处走去,会路过一个画满加号和整齐的小长方形的地方,最终到达一片湖。
在湖的上方,特意用工笔的技法细细描了一个繁复的图案——太阳。
太阳花纹常象征光明、信仰,但纸上的图腾中央花纹交错,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潦草的地图背面,写有“日御镇”三个大字,右下角附加两行小字:“伪假光明悬于战神旗帜之上,虚无信仰以我终结。”
“日御镇,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大老板讲述往事时提到过这个地方,他说,他从日御小镇见到了昭然。
是面试官的家乡吗,联系纸页上的叙述和图腾来看,这小镇疑点颇多。
“这地图是我画的,难道我去过日御镇。”郁岸闭眼回想,试图在模糊的过往中搜寻这段记忆,但并无结果。
如果自己真去过日御镇,很可能与面试官产生过交集,那面试官对自己的关照和纵容就有迹可循了。
怀着能找到更多线索的期待,郁岸又拿出用完的一级蓝功能核-狼王命令,放到简易弹射装置上,弹进投币锁中。
一卷日记弹到地面上,滚到郁岸手边。
天气,晴。
他平时上夜班,白天回家睡觉,尽管他工作很忙,仍然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我心血来潮想和他去看日出,他脱口而出“不行”,我追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模棱两可。
但今天他格外好说话,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想哄我、满足我。
我们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小区附近的公园矮山上,再往东去就是墓园了,我看中了墓园里有钱人打的特别高的一块碑,想坐在那儿看,他非不让我去。
半夜我们偷偷摸上了山,凛冬时节,凌晨时分天寒地冻远超我的想象,冻得上下牙打颤,他笑问我要不要回去,其实我想立刻回去,但我嘴硬,我说不回,我心里希望他能霸道地把我扛回家,这样我就会很有面子,还能借口他反悔,好好地提几个无理要求。
然而他没有,只是敞开大衣把我裹到怀里,对我做了企鹅对蛋做的事。
这时候,远处天空泛起鱼肚白,溏心蛋色的明亮边缘掀开云层一角,阳光照在我脸上,毫无温度。
我回头看他雪白的睫毛和眼瞳,瞳仁映着半轮初阳,温热胸膛烘烤着我,他才是日出。
但他今天苍白得不太正常,太阳升起时,他随之枯萎。我甚至在他疲倦的脸上看出一丝脆弱来,等不及日出结束,我拖起他回家,他昏昏沉沉地把额头垂到我肩上,睫毛像颤抖的飞蛾。
“如果能活久一点就好了,我宁可每天陪你看日出。”他喃喃自语。
我不理解,但亲了他好久。
他偶尔会很悲观,就好像他的世界已经濒临毁灭,他即将死亡,而我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了吧。我想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所以他一张嘴我就亲他,把话堵回去,然后嘲笑他吻技差,他就会耳朵烫,过后在夜半无人时反复尝试用舌尖给耳机线打结。
回到家,他舒服了许多,脱掉工作时弄脏的白衬衫,我立刻拿出准备已久的一件酒红色衣服让他替换。
红色更加鲜活,让他看起来不再易碎,不再像会轻易从我身边消失的样子。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不成他怕光吗?
M018年2月23日
“畏光……酒红色衬衣。”郁岸细细消化日记里的内容,这次得到了不少关键信息,几乎可以确定日记的“他”就是昭然。
那么日御小镇到底是什么地方?
手里的废核用完了,郁岸摸出跟昭然要来的几个硬币,放到弹射装置上,向上一崩。
声音不对……好像卡住了。
“哎,别。”郁岸趴到地板上拍了拍投币口,抬起电视橱颠了颠,只有硬币掉落出来,日记毫无动静。
里面的投币锁大概装了扫描装置,感应废核的残留辐射才能开锁。
咚咚咚咚。
阳台传来指节敲玻璃的轻响,郁岸抬起头,隔着一面玻璃望去。
一只左手屈起指节保持叩门的姿势,悬空停留在窗外,从小臂处断开,并未长在任何人身上。
同时郁岸听见有人在敲天花板,抬头一看,那只手腕挂墨镜的右手正扒在天花板上迅速爬动,跳到窗前拨开锁栓,把左手放了进来。
两只手跳进房间,悬在郁岸面前,交叉做出抱臂训*的姿势,离谱竖起一根手指对郁岸指指点点,好像面试官在训话,但又没出声。
郁岸竟然在脑子里模拟出了昭然的语气:“小鬼一天到晚给我惹事,这么野,管不了你,一眼没盯着你就乱跑,还不赶紧滚回来。”
“哈哈。”郁岸笑出声,冷淡眉眼弯成一条线。
两只手恍了下神,态度柔和下来,扶在郁岸脸颊上轻轻搓搓。
别墅门铃按响,昭然就等在门厅鞋柜边,大门拉开,郁岸被两只手押回来,衣服半湿不干,头发乱毛炸到兜帽外。
昭然抱臂站在门边:“这么野,不去抓你都不回来,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一天到晚给我惹事。”
郁岸有点想笑,但努力憋住了。
他根本不怕昭然会罚自己,打两下骂两下不痛不痒的,反正他又不会对自己下重手。
虽然纯黑兜帽遮住了脸,昭然依旧能感觉到这臭小子恃宠生骄的跋扈劲儿。
既然揍不乖,就只能放任他吃点苦头了。
昭然拿出任务书,附一沓盖章合同,亮到郁岸面前。
“乙方拥有优秀的游戏技术,外形符合要求……甲方同意将乙方签约为旗下主播……甲方盖章灰鸦游戏公司……乙方签名:昭财。签约id煤黑黑?”
“给你做了一个新身份,如何?”
郁岸看罢,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下一秒后领被昭然伸手拎住,提回屋子。
“你还学会撬别人自行车了?你不是有鹰翼吗?”
郁岸被提溜到客厅里教训,换上睡衣,双手背到身后低着头听训。
“我总觉得,我使用核的时候,你能感觉到。”郁岸看着自己脚尖,“在古县医院里,我们明明没见面,你却知道我与山羊角建立链接了,在美容院幻室里,你又在我用核过度,不能再更换核的时候出现。”
昭然摸摸鼻尖:“……下次还是用鹰翼吧。”
斩了窥视鹰局的一头机械鹰拿到的怪态核-鹰翼能让郁岸得到快速飞行的能力,躲避城市监控会更加容易,只不过使用时间只剩不到24小时,不能太挥霍。
“你怎么知道我撬了别人的自行车,我被监控拍到了?不可能。”郁岸抬起眼皮,语气自信笃定。
负责跟踪郁岸的离谱此时心虚地抱着手指悄悄退场。
“随时掌握实习生的行踪是我职责的一部分。”昭然抬起手腕搭在郁岸头顶,“不服也忍着。”
郁岸手里攥着自己的任务书和主播签约合同,只好不再与昭然争辩:“随便你……但是能不能换个任务给我……”
“哟,还有实习生挑任务做的份儿啊,做到我这个位置都还得听老板的安排呢。”
“你这么有钱,有房有车,为什么要留在红狸市,给地下铁的老板卖命呢。”郁岸扫视客厅中的价格昂贵的摆设,“猎杀畸体不是太危险了吗。”
“我有留在这儿的理由。如果你想走,实习合同可以作废。”
轻飘飘的一句作废,好像自己是去是留对他而言无关紧要,日记里那么亲密,现实中自己却只像他经手的无数学徒其中的一个,随时可以用能力不够的理由替换掉。
“播就播,不就是打游戏。”郁岸扫开他的手腕,径直走进卧室里,把台式机打开,熟练登陆游戏商店,“不用上班,光在家玩游戏,也行。”
昭然激将得逞,唇角偷偷翘起,手肘搭在电脑椅背上,站在郁岸身后看电脑。
随着郁岸拨动鼠标滚轮,一排排恐怖惊悚和动作冒险的游戏封面出现在已购买页面中,他玩过的游戏完全不止简历上写的那些,除了创下速通记录的一部分游戏,还有其他大大小小上百个游戏,进度基本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昭然盯着屏幕上那些游戏,忽然就顿悟了这些年打给他的零花钱为什么一分没攒下来。
“你在学校也没干别的吧,就天天玩这些。”
“打得快,不费时间。”郁岸仰头看他,“不然无聊干点什么呢,我也不像他们一样有对象。”
他明明没做什么夸张的表情,灼热的目光却勾着人忍不住与他发生肢体接触。
昭然挪开视线,抬头看向电脑屏幕,郁岸抬手摸他的脖颈,指尖拨他忍耐着滚动的喉结。
“你想看我玩哪个?”
捉住他作乱的手,昭然把一个新手机递给他:“灰鸦公司派了他们的一位主播带你,他教你怎么调试软件。”
郁岸接过已经拨通号码的手机,不耐烦全写在脸上。平时他一年也打不了一个电话,甚至点外卖都只留言让放门口,就为了能不接外卖小哥的电话。
电话另一端,黄奇趴在电脑前唉声叹气。
前些天在细柳美容院被吓破了胆,身高没变高,反倒差点被挖走一只眼睛,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最邪门的是在美容院见到的那个黑衣小哥,每天晚上一闭眼,黄奇脑子里就会浮现他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放在手心里转来转去的样子。
害得他一连在医院住了三天,好不容易出院,短了这么些天直播时长,也没参加公司的线下活动,被公司以抵扣损失的名义委派去配合地下铁调查,还有模有样地签了保密合同。
说是配合调查,可黄奇接到的要求却是带一个新人主播快速上手,俗称陪玩。
这可不是普通的陪玩,是要在百十万粉丝面前公开互动的,假如对方搞笑话多,抛个什么梗都能接得住就罢了,自己的压力也不会太大,可万一那真是个蠢呆新人,什么都不懂,在直播间里乱说话,自己的损失可就大了。
而且新人主播的技术不稳定,如果同一个关卡总是过不去,或者对抗类游戏一直输,节目效果差,就会流失大量在线观众,粉丝印象也会变差。
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一震,黄奇手忙脚乱接起来,核对了一下陈经理给的号码,客客气气地自我介绍一番,然后了解了一下对方的电脑配置,再把直播需要的软件告诉他。
话多本来就是主播的特殊技能,但黄奇自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那新人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呃。”黄奇欲言又止,却听见那新人不知在和谁说话:“见手青你吃过吗,蘑菇一摸就变青,你怎么一摸就变红啊。”
黄奇如遭雷劈。
丫的这是在调情吧,虽说做好了新人职业素质不过关的心理准备,但这种程度也有点太过分了。
配合调查。黄奇在心中默念三遍才把火气压了下去。
管他呢,糊弄过去得了。
黄奇调试好摄像头角度,检查了一遍网络,便像往常一样开播了。
观众渐渐聚集,弹幕从稀疏变得密集,有人在感叹失踪人口突然回归,也有人在关心主播的病情。
“感谢大家的关心,确实住了几天院,不过现在没事儿了哈。”黄奇的职业素质绝对过关,面对观众,瞬间就换了一副开朗活泼的表情,他的脸其实很精致,尤其长了一双眼角微垂的小狗眼,又上镜又非常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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