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拢书本,温和道:“听说你去美术社面试了,不错啊,原本打算拉你一起去咖啡厅做义工的,那里收养的猫很有意思。”
周赦诧异地拢拢眉毛,“义工?”
“对啊。”夏町淡笑着道,“学校的咖啡厅,叫SO,就在图书馆下边,可以学习如何泡咖啡,工资自动计算成猫咪的饭钱,有空过来坐,尝尝我的手艺。”
周赦没有接话。不管如何介怀夏町被许嘉音喜欢这件事,他不得不承认,夏町这样的男生,这样温柔绅士的Alpha,招人喜欢无可厚非。
而且,夏町还有异常优越的家境,他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周赦的继母,是知名富豪夏家的大小姐,据说他的生父早死,夏小姐留在娘家把他养大,他才是正儿八经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
这样一个没吃过苦的小少爷,居然肯主动去咖啡厅做义工,如果他是Omega,也很难不把夏町视作一见倾心的理想男神。
而他自己,出生在冷冰冰的军官家庭,生下他的Omega据说是破例提拔的优秀特务,执行任务中遭出卖而牺牲,当时军衔中校级别的父亲一心复仇,把他丢给性格古板的管教,亲自深入敌营,好几年见不到人影。直到现在,听说也没能处决害死母亲的叛徒,不过父亲因此一路高升,如今已是非常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个男人,理智地搁置了寻仇一事,把希望寄托到儿子身上,一心想把周赦培养成母亲那样优秀的军人,给他请来退役将官做教练,同龄人流行写情书的时候,他在绑着沙袋负重跑。
越是压迫,他越沉默寡言,初一那年,他已学会不对任何人吐露心事。
这样的夏町,和这样的他,尤其现在,他连腺体都坏死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嫉妒夏町被许嘉音喜欢?
只是无论如何,周赦心里不爽。
他把头扭朝车窗,“有机会再说。”
夏町无奈笑了笑,“好。”
两小时后,家到了。
三层高洋楼,建筑设计还是上世纪流行的风格,外墙留着几道风雨侵蚀出的灰黑痕迹,花园里的月季却放得格外生机,一丛蛋糕黄,两簇雪山白,大朵压小朵。身穿白色围裙的佣人穿过花丛,到门外来接行李。
后备箱打开,大部分东西属于夏町,佣人拖出来一包长条形的东西,裹在不透明礼物袋里。
夏町走过去说:“等一下,这个是送给阿赦的。”
闻声,周赦回头,“送我?为什么?”
夏町把那东西拖出来,举在自己身前——那东西很高,几乎到他肩膀。
他从礼物后面探出脑袋,“为了哄你开心啊,别生气了,嘉音学长那件事,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天,周赦虽然还在生气,但气的终归不是夏町——怎么怪也不能怪到夏町头上去,没想到夏町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还买了礼物。
周赦冷道:“想多了,你和许嘉音怎样,关我什么事?”
夏町不戳破他,把礼物塞过来,“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
到底什么东西,能花夏町的好大功夫?周赦起了好奇心,接到手上来,重量十分轻,摸着像个,抱枕?
包装纸撕拉打开,一米多长的抱枕,印着等身等比的许嘉音。
夏町开心地说:“合你心意吧,冬天快到了,可以用来暖床~”
周赦望着印在抱枕上的许嘉音的笑脸,潮红从面颊蔓延到耳根。
学、学长的……抱枕?
用来暖床?
而且这发型是,中学时期的学长……
老管家慈祥地夸赞:“真是个漂亮的女孩,是二少爷喜欢的明星吗?”
周赦整个人快要着火。
“他不是女孩!”也不是什么明星!
再说,许嘉音哪里像女孩了!
“哎哟,我看错了。”老管家连忙道歉,“这孩子太漂亮了,比女孩还漂亮,二少爷眼光真好。”
周赦不吃他的马屁,直瞪向夏町,“谁让你买的?”
夏町无辜微笑,“我自己啊,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还给我。”
“还给你之后呢?”
“拿去扔了……”
周赦把包装纸盖回去,并狠狠地瞪他一眼:
“用不着你扔!”
说罢,小心翼翼地抱起来,闷声不响往楼上去了。
夏町和管家在后边偷笑,两个女佣人也跟着笑起来。
“大少爷对二少爷真好。”
“是啊,二少爷的性格比我们刚来时开朗多了,这样下去,太太也能放心了。”
声音没能传到周赦耳里,他的听觉视觉全被怀里的抱枕蒙蔽,回到自己房间,他反手锁门,谨慎仔细地把抱枕摆到床上,拆掉全部包装。
这下他脸更红——抱枕上印着身穿高中校服的许嘉音,散下来到肩膀的长发用黑发圈绑成丸子,松松垮垮地垂在后脑。
真人比例的抱枕视觉冲击实在太强,这和许嘉音本人躺在他床上有什么区别?
无所适从地站了会儿,周赦坐回床边,把抱枕严严实实塞了回去,关进黑漆漆的衣柜。
这下好了……他松了口气。
用学长的等身抱枕暖床,抱着学长的等身抱枕睡觉,在学长的等身抱枕上醒来,让学长的等身抱枕看着他运动学习……周赦揉揉胀热的脑袋,私自收藏学长的抱枕已经触犯天条,再用抱枕做别的猥琐的事情,对学长太不礼貌了,坚决不能做。
不能做!绝对不能!死也不能!
简单地用了午饭,周赦回房间午觉,醒来时,阳光斜照上窗户,复古的草绿色窗帘变得透明发光,风往里头灌,吹鼓窗帘的肚子,缀在窗帘脚的绿色小绒球上上下下地跳。
太阳把卧室烤得闷热,周赦半张脸压着抱枕,抱枕前半截被双臂紧紧抱住,后半截夹在腿间,由于太用力,差点折成两半。
下巴底下湿乎乎一片汗,额头也是,他把抱枕推开,拿手背去拭,后知后觉发觉,裤裆里也湿了。
周赦用手背盖住因饿狠了而发射凶光的眼,喉结艰难往下咽了咽,两边耳根还在因羞赧而通红。
稍缓了半分钟左右,他爬起身,打开冰箱找出冰镇的苏打水,仰头咕咕咕喝下肚。
空瓶掉去地上,周赦按住沾满汗渍的额头,深深吸气。
收拾衣物路过的女佣看见了他,惊奇出声:“二少爷,你醒了,太太回来好一会儿了,在茶厅等你。”
周赦这才打住思绪,回到卫生间清洗了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去见继母。
夏町的亲生妈妈夏琬画,如今周家的太太,样貌还十分年轻,气质端庄贤淑。
他确定父亲始终深爱着不在人世的Omega妈妈,听说周太太也深爱着不在人世的夏町的亲生父亲,两人都未打算再婚,独自抚养孩子十多年,却因为政治利益奇妙地结成夫妇。
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周赦不曾知晓,不过他们打心底善待对方的孩子,这让他破天荒感受到几分柔软的母爱,算是弥补童年缺憾。
她与夏町坐在花园里泡红茶,老远冲周赦招手,温柔微笑与夏町如出一辙,“阿赦醒啦,我带了甜点回来,快过来尝尝。”
夏琬画酷爱甜点,怎么吃也不胖。
周赦说了谢谢,坐到佣人准备好的椅子上,夏琬画热络地问起:“在大学里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吧?”
周赦乖乖咬着并不喜欢的甜脆饼干,“适应。”
“是么,课外活动应该很多吧,听说你和你哥一起参加球赛了,打得特别好。”
“……”
夏琬画认得周赦的性格,笑容越发和蔼,“你们是不是没被分到一间宿舍,要不要让学校领导给你们调一下……”
周赦一惊,摇头,“不用!”
夏琬画笑望着,“这样你哥方便照顾你,你爸爸也能放心。”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让周赦脸色猛地变差。
他放下了咬掉一半的饼干,嗓音冷丝丝地飘出来:“他让你这么跟我说的?非要让夏町看着我才能放心是么,因为我是个暴力狂?”
夏琬画脸色发白,“不、不是,阿赦,你想哪里去了?阿姨是怕你不会照顾自己,算了算了,怪阿姨不会说话,来,喝茶。”
周赦皱着眉毛,接下送到眼前的红茶。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敏感了?
似乎自从高二那年打架,从重症房醒来,看见父亲震惊失望的脸,他就一点一点变成这样了。
他低头喝茶,茶杯里倒映出阴沉的脸。
短暂尴尬的沉静,夏琬画重新找到话题,比先前更加温柔地开口:“阿赦,明天让你哥陪你去医院,好吗?”
周赦闷闷地说:“我自己去。”
夏琬画不敢强求,“那我让管家送你,晚上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别闷在家里锻炼,医生说了,你现在的身体,不能过度运动的,适当就好。”
周赦闷闷点头,算是同意。
夏琬画欣慰地笑了,“好孩子,不用难过,分化期间受那么重的伤,只是影响到性腺发育,算很幸运了,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好不好?”
周赦愣了愣,眼睛如山头的太阳,落寞地西沉下去。
他已经19岁了,分化期最晚18岁,那次之后,他再未出现过分化的征兆,医院方面更是多次给出放弃治疗的建议。
基本上,他差不多已经接受余生都做Beta的打算,他的父亲一心期望他能进入某局为国效力,据说这也是母亲的意愿,而选拔条件中有项即便如今的父亲也无法更改的硬性标准——性别必须为男性alpha。他永远记得病房外父亲不愿接受的眼神。
他失去了父母给予的最珍贵的某样东西,失去的原因竟是最低级的高中生斗殴,他挑起的事端,事后负全责。
莱洋私高校规严格,要不因为他是周震深的儿子,早被开除了。
他握紧双手,平静地说:“好。”
第二早,周赦和管家出门,去见中心综合医院的李医生。
他的主治医师,帮他看诊已是第三个年头,虽然在综合医院上班,但是位极难预约到的名医,同时也是父亲的大学同学。
和往常一样,周赦被送进十几个精密的仪器,走完常规检查流程后,拿着系统诊断结果找到李医生的办公室。
是位非常绅士的中年alpha,率先对他友好一笑。
看完诊断报告,李医生扶着眼睛说:“脏器损伤基本康复了,性腺的活性……还是和以前一样。”
周赦确定自己没有抱希望,却在听到时,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
李医道:“医生能做的事情终归有限,或者说,医学本就是有上限的,不过在我看来,任何事情的几率都不可能为零,保持信心和希望,好好生活。”
周赦沉默下去,沉默了大约十来秒,脸上浮现冷惨的自嘲:
“万分之一的概率 ,也不等于零,但和零有什么区别。”
李医生的笑缓缓消失在脸上,他放下那副习惯性展示给病人看的温和笑脸,肩膀松懈下去,沉沉叹了一口气:
“最近和爸爸的关系好一点没有?”
周赦铁着脸不作声,这就是他的回答。
李医生立即后悔开启这糟糕的话题,最后含糊说几句圆场的话,开了两盒曾经没有用过的外用药贴,大约想为刚才的失言补偿,亲自陪他取药,并示范性地替他贴上一副,嘱咐坚持几个疗程。周赦不冷不热地答谢,离开时从长廊的镜子看到自己,这物品长得很像阻隔贴,位置也恰恰好对应,贴在后颈极其不舒服——不止生理上,还有心理上。
世上最丢脸的事情莫过如此了,自作孽弄坏腺体,不再能奢想喜欢的人,也辜负了最重要亲人的期望。
周赦冷着眼睛往外走,穿过冷冰冰的走廊,玻璃大门外阳光明媚,他只觉得刺眼。
走出诊疗大楼的玻璃门,视线一扫,他顿住脚步。
喷泉池边的花坪上蹲着一人,脑袋埋进膝间,正在一根一根地拔草。阳光将他身上的米白色卫衣照得雪亮,那衣服料子很薄,后背两扇向内挤的蝴蝶骨正一起一落地翩舞。
周赦吃惊出声:“学长?”
许嘉音显然吓了一跳,慌慌张抬起脑袋,飞速里四下张望,望了好几转才看到门口的周赦,表情转为惊讶:
“学弟,是你啊,你也来医院,哪里不舒服?”
下意识的,周赦把报告单往身后藏了藏,“我……例行体检……”
许嘉音“哦”了一声,站起来,看见他后脖子的药贴,“你脖子上贴的是什么?”
周赦按住后颈,视线往旁侧偏移,“……膏药。”
“膏药?我还以为是阻隔贴,又想到你应该用不着。”
“嗯……最近颈椎不太舒服。”
解释还算合理。
好在,许嘉音单纯处于好奇,很快便挪开注意力,翘起嘴角说:“我来打抑制剂,被护士赶出来了。”
抑制剂……
周赦微愣,学长快到了F情期了?
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许嘉音的脖子,今天许嘉音穿了连帽衫,帽子堆在后脖子上,围巾似的捂得严实,连片阻隔贴都看不到。
他的脸又热了,“怎、怎么会赶出来呢?”
许嘉音气鼓鼓地吹膨腮帮,“还不是因为江言,非要惹我生气……我这不,被他气糊涂了,一时冲动一个人跑来医院,结果护士说必须有人陪护才能打……然后就这样了。”
不管A类抑制剂还是O类抑制剂,压制F情期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产生巨大副作用,药剂进入身体的前半小时,会出现相当一段虚弱期,受体质差异影响,Omega的反应尤其严重,严重的连路都走不了,护士敢给他打才怪。
许嘉音一脸摆烂式微笑,“我还是开一支回去自己打吧,F情期快到了,万一在学校发作就惨了。”
周赦不由出声:“自己怎么打?”
抑制剂,可是要扎脖子的。
“摸到位置扎进去呀。”许嘉音无奈,“实在不行,让江言帮我好了,他下手贼重!”
话说完,周赦突然激动上前,“不行!”
许嘉音奇怪眨眼,“为什么?”
因为、因为……周赦脸颊不断发烫,越来越烫,耳根到脖子一片火海。
“他、他不是专业人士,还是让护士来,没那么疼……”
许嘉音上翘嘴角,无声息地打量几秒,鼻梁上那颗美人痣艳丽动人。
他把嗓音放软,两排下睫毛疏朗散开,端端无辜姿态,“可是没人陪我,护士不给打……”
周赦握紧拳头,好似做出什么重大决定:
“学长,我、我陪你去吧……”
一如许嘉音所料。
周赦给他带来的最大乐趣便是,每一步都会按照他设计的走。
和江言闹脾气是真,被护士赶出来是真,在这里遇到周赦,却是许嘉音没想到的。
看来他和周赦,缘分也不浅呐。
注射室分成里外两间,陪同人员只能在外间等候,许嘉音把随身带来的背包托付给周赦,让他坐在长椅上等。
正对面一堵白墙,张贴了大幅宣传海报,写着基因管理局倡导的早婚早育政策。随着社会不断开放,恐婚恐育的omega越来越多,他们宁愿忍受副作用的危害长期注射抑制剂,或者干脆接受生殖道结扎手术,靠不断的临时标记来度过F情期,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后半生交到某个alpha手上。
永久标记过后,随着标记不断加深,omega将完全深陷alpha的控制直至死亡,而alpha却可以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标记别人。
历史上很长一段至暗时期,omega是政府统一分配的生育工具,地位不如beta。
周赦不禁想到,以学长的性格,会不会还没毕业就找alpha结婚了?毕竟他,一直在找alpha,各种各样的alpha,现在连自己这个beta也……
注射间的门正在合上,他从门缝看见许嘉音的脸,正用眼睛向自己说话,似乎在害怕。
周赦手心一紧。
那张脸是油画框里的美人画,越变越窄,越变越窄,最终变成一条细长的黑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半分钟后,门内传来一声夹带哭腔的惨叫:
“啊——”
周赦整颗心跟着纠紧,下一秒却听见护士的声音:
“我还没碰到你!”
“抱歉,我有点紧张……”
“放松,不然打不进去!”
“不、不行……让我再准备一分钟!”
“……小朋友,你要实在害怕,让你男朋友进来陪你?”
里面的许嘉音和外面的周赦不约而同一愣。
同一时间隔间的门从里面拉开了,女护士理所当然地朝周赦招手,“进来吧。”
周赦浑身一凛,像被点到名的士兵一样,腾一下站直。
许嘉音坐在一方高凳子上,战战兢兢地抱住双臂,眼睛呆愣愣地对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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