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快睡吧,我困死了。”
床上为他留出一半空间,许嘉音拎着被子角,似乎准备给他盖。
周赦用生平最小的动作幅度躺下去,那床上留给他的空间令他想到棺材,他即将要去到的不是梦乡,而是地狱——事实上,这也是事实。
躺下去了,肩胛骨和股骨抵到了许嘉音,周赦浑身缩紧,就要道歉,许嘉音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侧躺,让出一截位置。
耳边有悄悄话:“你怎么这么大个儿,看着挺瘦的。”
憋在嘴里的道歉终于脱出口:“抱歉……”
许嘉音替他盖上被子,习惯性地在他颏下掖了掖,嘴里笑道:“用不着这么紧张吧,睡啦,晚安。”
周赦两眼瞪着床帘顶,硬邦邦地说:“晚安。”
许嘉音抿着笑躺好,忽然又说:“枕头好像有点不够。”
周赦立即要把枕头扯过去给他用,他却简单粗暴地把脑袋往这边挪了挪,同时身子也挪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周赦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脸贴上了自己的肩膀,双手碰着了臂膀,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像只小树懒那样抱住他。
许嘉音闷闷地说:“你宿舍的床真的好小。”
周赦吞了吞发胀的喉咙,“我下去……”
许嘉音往他肩膀蹭了蹭,“不要!”
他彻底说不出话。
许嘉音露出胜利微笑,不肯放过地找他闲聊:
“学弟,你是不是经常锻炼啊?”
周赦不理解他这千变万化的话题到底从何而来,总之如实回答:“嗯。”
“那你有没有八块腹肌啊?”
“……应该。”
许嘉音抓住他的胳膊,“给我摸一下?”
“……”这是随便能摸的?
周赦哽着喉咙,“嗯……”
然而许嘉音轻飘飘一笑,“学弟,你好随便,别人这么跟你说,你也随便给摸吗?”
周赦情急脱口:“怎么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是特别的?因为是我,才同意给摸?”
周赦深吸一口,“学长,别闹了,睡觉吧。”
许嘉音鼓起腮帮,“我刚刚睡着了,现在一点不困。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周赦说:“我困了,快睡吧。”
许嘉音不高兴地哼了声。
时间像是让人糊了几层胶质,黏稠地涌动,速度慢得使人窒息,暑热早已结束,他却有种大热天在球场上玩到汗流浃背的感觉,半晌他想起来可以呼吸,鼻子急促地吸了吸,捕捉到一股淡淡的气味。
是许嘉音身上的味道,先前他也闻到了一点儿,此刻更为浓烈。那香味像海风的咸,又像糖果的甜,说不上来源。Omega一般是不用香水的,可能是护肤品吧。
他深深闭眼,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热气。
睡吧,睡到天亮就好了。
然而睡意在今晚失了约,迟迟不见到来,他躺着难受,又不敢翻身,憋了一身汗,锁骨处的衣领黏糊糊贴着。
耳畔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许嘉音倒是睡着了。
这样时刻,他倒是奇妙地理解了那个近乎变态地保护着许嘉音的江言,这么不设防的万人迷Omega,不看紧些,真的会出事情的——可那样警惕的江言,居然肯放许嘉音独自出来和他约会,因为他只是个beta吗?也是,周赦讽刺地想,对beta而言,Omega的吸引力下降得不止一星半点,如若不是心底那份久生的暗恋,他对许嘉音,大抵也不会多看第二眼。
于是他又又又一次想起操场外的那个吻,想起那一瞬间的被填满,此后无数日夜的被诱引。许嘉音就躺在他的身侧,毫无防备的睡着。
他抬起几乎悬空在床栏上的手臂,痛苦地按住脸,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松开,悄无声息地朝许嘉音伸过去。
别着手够东西是很难受的,他又不敢用眼睛看,手落下去,碰到被子。
他给被子掖了掖,手缩回来。
有了第一次逾矩,他胆子变大了,他重新伸手,摸到许嘉音的头发,然后顺着探路,经过流畅的下颌线,沿下巴上移,找到柔软的嘴唇。
周赦颤着手指刮了刮,心窝里化了一滩黏稠的水。
他试着扭动脖子,看向身侧。
夜晚从不是全黑,许嘉音躺在那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周赦浑身一僵,手指触电似的弹回去。
“……?”
许嘉音眯着亮晶晶的笑眸,“睡不着吗,学弟?”
原来毫无防备的人是自己!周赦心底地震,他到底怎么以为许嘉音睡着了的?
周赦僵硬张口:“抱歉!”
“抱歉?”许嘉音在被子里蠕动,脚尖点了点他的小腿,“我的嘴巴好摸吗?嗯?”
周赦彻底化身石像,恨不得劈里啪啦碎开消失。
许嘉音意味不明地笑,“傻啊,我就在旁边看着,都不知道!你想对我|干嘛?”
周赦好尴尬。他在许嘉音面前,永远跟个透明人一样。
“学长,对不起……”
许嘉音笑得好开心,“你说啊,刚刚想对我|干嘛?”
周赦怎么可能说得出话?这也在许嘉音的预料之中,他从被子里腾出手,往周赦脖子下环去,鼻尖贴到侧脸处:
“说啊,是不是想亲我?”
周赦瞪着天花板吞口水,高高突起的喉结如驼峰。
他不敢动。
他从来都知道许嘉音很诱人,不仅仅是与生俱来的美貌,还有那具妖精般的灵魂,他寻日里一颦一笑就已风情万种,竟还有这样完全化作妖孽的时刻。
许嘉音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回答,手指沿他肩胛滑动,攀上凸起的喉峰。
周赦浑身缩紧,那指尖却停在山峰下。许嘉音轻笑了下,“说出来的话,就给你亲啊,笨蛋~”
周赦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嘉音说:“倒计时,三、二——”
“一”字没有脱口,周赦猛地翻身,他被顶开又压住,用来撩拨过的那只手被狠狠抓住。
许嘉音吓着一跳,眼珠剧烈颤晃。
“……”
周赦嘴里的热气喷来脸上,他的心跳在一瞬间加速到极限,砰砰地敲打着身下的人。
许嘉音感受到来自他胸腔的击打,认识这么久,周赦总算做了一件让他惊讶的举动,他只有半边身子被压住,却动弹不得,周赦松开他的手腕,宽大手掌绕到脑后,稳稳抓住他的脑袋。
四目相对,均是颤抖,周赦低喊一声:“学长……”
许嘉音急促喘了几口,望着那双炙热的眼睛,竟然说不出话。
周赦捏着了他的下巴,轻轻上抬,他被不断喷下的热气熏得发昏,眼皮下意识地关上。喷涌的热气覆下来,紧随着是粗糙的男性的唇,力道从未有过的粗鲁。许嘉音低低一呜,没有丝毫前戏,就被顶住了舌根。
他像是惊醒了,双手用力上推,像在推开一座山。
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周赦把他松开了。
周赦不会接吻,他想要的却在里面。
他失神地坐着,额前堆满乱发。
夜在狭促的空间里乱窜,帘子里明明通着气,却蔓延着令人发聩的窒息感,许嘉音平躺在床上,双手还摆着被压倒时的无助姿势。没有一个人说话,死一般的静谧里,他能清晰听见两个人混乱不堪的呼吸声,无一人能幸免。
后颈浸出一层汗,黏住几根头发丝,他不舒服地动了动,才发觉浑身早泡在黏糊糊的汗液里,他可不是爱出汗的人,原来在夜里乱窜的并不是夜晚本身,而是活跃的信息素分子。
许嘉音抓住滑落在旁的棉被,小心翼翼往里挪身,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我睡了……”
周赦点头,“嗯……”
然而他不动,延迟一般没声息几秒钟,闷着头说:“我下去睡。”
许嘉音没再阻止。
他在被窝里悄悄伸手,摸向自己的嘴唇。
没有受伤,血是周赦的。
他的心跳慢不下来,他忽然想念他哥了。
周赦趴在书桌上睡了一晚。
说是睡,其实真正睡着的时间没有多少,刚下去那会根本没办法平静,不管身体还是心灵。他像吊线的傀儡,被傀儡师抛到高空狠狠戏耍了一把,落地时四肢发颤浑浑噩噩,胸腔里碰撞的全是崩坏的杂音。
半夜里,他想去冲个凉水澡平复一下,又担心水声吵到许嘉音,最后硬生生因为身体困意眯着过去,但那也只是从一重折磨进入另一重折磨罢了——
全是梦,梦里全是许嘉音,被吓得睁大眼睛的许嘉音,被吻住用力推开他的许嘉音……
醒来时,他枕麻了半条手臂,前额压出深深一片红印,头发仿佛嵌在肉里;嘴唇也干得起皮,仿佛三天没给喝水的犯人;被咬出的伤口在下唇偏右位置,不轻,一夜过去,自动结成厚痂。
身上盖了一件外套,昨夜递给许嘉音那件,他一直腰,从肩头滑落下去。
周赦看向挂了遮光帘的上床,帘子已然分开,里面的人显然起床。
窗外天微亮,周赦站起来查看,床上果然已经没有人了,窗户开着巴掌宽一条缝。
许嘉音走了,在他醒来之前或者更早时候,临走前看见他趴在桌子上睡觉,为他盖了一件外套。
周赦茫然站立,看着放在桌上的苏打水。
那是许嘉音送他那瓶,得到之后一直当成宝贝放在枕边那瓶,昨晚差点被发现的那瓶;它终归还是被发现了;苏打水低下压着一张纸,显然是从书架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写了异常干净利落的两行字迹:
“我回自己宿舍了,水帮你拧开了,记得喝,会过期的。”
周赦拿起来看,瓶盖果然被拧开过,但里头的水是满的。
周赦脸颊发红,这份红和之前相比,多了几分看不穿的消沉。
他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喝水,似要将昨夜流淌的汗全部补充回来。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深邃,嘴里回出接吻时尝到的滋味。
许嘉音信息素的味道,到底不是几块钱一瓶的人造饮料所能完全比拟,他太仓皇,太迫切,以至于没能品尝,反而吓到了许嘉音。
喝空水瓶,周赦垂头坐下,乱糟糟的短发悉数下垂。
要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嗡嗡嗡——”
室友的起床闹钟响了,两边床上都传来动静,赵文最先拉开帘子下床,迷迷糊糊走完爬梯,不经意一抬头,才注意到周赦坐在下面,吓得一精神。
“周赦?”他揉揉眼睛,“你昨晚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赦放下水瓶,没打算回话。
前不久才因为嘴瓢被周赦教训过,赵文表现得懂事许多,看出他不想说话,便也不问,尬笑着继续说:“昨晚十点多查寝来着,你和苏瀚都不在,宿管阿姨记了你们的名字,一会去值班室报个到吧。”
周赦站起来,扯了毛巾往浴室走。
心情不佳的时候,他喜欢洗澡,最好是淋浴,水温依据心情糟糕的温度调整,今早他有些麻木,站在镜子前发了会儿呆,调出温水,低头站到莲蓬头下。
认识许嘉音的时候,他才初三。
许嘉音说他们差两届,其实他有所隐瞒,许嘉音转学重读高二那年,他因为那场打架事故在医院躺了一年,其实他们只差一届。
初三那年,许嘉音转学到莱洋读高一,当天班上就传开了,高中部转来一个留长发的帅哥,长得比某某明星还帅,他的同桌恰好是某某明星的死忠粉,听完酸不拉几地嘲笑传八卦的女班长:“你不是喜欢西高的乔洛野么,这么快移情别恋了?”
一贯脾气火爆的班长破天荒没有同同桌掐起来,而是捧着脸两眼冒星星:“那是以前了,从今天起,许嘉音学长才是我的真爱!”
周赦向来对外界漠不关心,对他们口中的帅哥更加不感兴趣,只是刚好在历史试卷上看到一句诗: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嘉音,许嘉音。
其实许嘉音名字的来历根本无关诗词,却偏偏这样凑巧,让周赦记住了他。
女班长的反应不是个例,在向来排外的莱洋私中,那位名叫许嘉音的学长仅凭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一夜之间夺走校草宝座,班里课间谈论的八卦,十条八条中总有一条和许嘉音有关,要么谁谁约许嘉音吃午饭被婉拒,要么谁谁给许嘉音送礼物被退回……女生们聒噪,聚在一起哇哇哇个不停,至今还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只是莱洋那校园,高中部与初中部隔了一条街,平时走街上的天桥通行,一座天桥,把两个校区隔开十万八千里,许嘉音离他,也有十万八千里,哪怕周一早上全校一起开大会的时刻,也难见到这位高贵的莱洋校草。
可他没有一天不活在女生的话题中,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名声越来越响,说他虽然不好追,但是乐于助人,没有学长架子,对面三班的男生找他借初三课本,他硬是把一箱书搬来学校,搬得满头大汗,结果莱洋的教材和公立中学不一样,闹了个笑话,从此那位男生和他成了朋友,经常结伴去食堂吃饭。
在中学,跨年级的友情十分少见,感谢那位同学,周赦终于有幸在初中部的楼下见到许嘉音,和传闻中一样,长发,爱笑,很帅,他从二楼上看,日本红枫的赤叶斜插入一楼走廊,许嘉音背靠栏杆和路过的学妹挥手,鼻梁上落了一粒比枫叶还要艳耀的红痣。
那不是帅哥,应当说美人更贴切。
走在旁边的同桌拽他,“走啊,发什么呆……周赦,你脸怎么这么红?”
周赦冷下脸,闷声不吭地走开。
后来周赦升入高中部,终于搬到天桥的另一头,经历过重新分班,女班长降级成了体育委员,愁眉苦脸地告诉他,高二分班,许嘉音选了美术,搬去最远的西教楼了,她每天下课和许嘉音学长打招呼的梦想破灭了。
难得这一次,周赦没有嫌她烦,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那年冬天,莱洋联合邻校一同举办运动会,邻校西桓是所贵族男高,不知吹了哪门子邪风想到和他们一起办运动会,但也因此,这场运动会的规模比以往所有都要盛大。报名开始的当天晚上,体育委员告诉周赦,绝密消息,许嘉音学长报名了两百米接力赛!
许嘉音跑步特厉害,在那时的莱洋已是人尽皆知的情报。
周赦默默为自己交了报名表,至今他还记得收表时体育委员见了鬼的表情。
更加幸运的是,后来他得知,因为有外校参与,运动会最后阶段,莱洋这边要选拔一支校队和西桓比赛,各个项目都有,参赛选手从校内赛各级各班的冠军中选出,这次选拔不看年级班级,只要有实力,低年级也可以和高年级一起组队,也就是说,只要他跑得好,说不定有机会和许嘉音一起参加比赛。
跑步,他绝对不会输的,他的身体早被教练逼成机器。
只是不凑巧,选拔赛他在第三轮遇到许嘉音,小组只有一个晋级名额,周赦呆站在起跑线,看着许嘉音像阵风刮出去,脑后的头发在那瞬间飞散,化作黑色群蝶逝向天空。周赦拾起掉在脚边的黑色发圈,耳畔的喝彩声变得遥远。
只有体育委员钻出人群前来关切他,他解释说没反应过来,握着发圈独自离开。
他到洗手池冲水,那时他就喜欢用水平息情绪。洗手池那里隐蔽,几个高三的聚成堆吸烟,正在谈论许嘉音:
“听说他是beta生的,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我家里肯定不会同意我娶一个男beta的。”
“呵,我不喜欢他的粗俗和无知,他太夸张了,鱼子酱都没见过,关键他还说出来。”
“正常,听说他妈带着她嫁入豪门,给校长送了不少东西才有资格进我们学校,骨子里就是个没教养的。”
周赦眼睛一暗。这所学校,从来不乏看不起人的富家子弟。
洗完手出来,选拔赛已经结束,周赦放眼四看,在看台上找到许嘉音的身影。许嘉音没了发圈,便披散头发,那头发长度刚好过肩,被风吹得蓬散,他也不管,只把一边别去耳后。他爬到台阶最高层,随手扫了扫灰,坐下大口喝水,然后放下空瓶,满足地打个饱嗝。
在许嘉音身上,确实存在着一股与这所学校格格不入的奇特气质,是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身上绝然没有的东西,那时他不会说,现在来形容,可能用随性或者洒脱较为贴切。
他准备上前归还发圈,到这里却忽然迈不动脚,脚被焊到地上了!直到后头有人叫他,万万没想到体育委员以为他发挥失常心里难过,给他买了零食当慰问。他急忙藏起发圈,转身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其实那时许嘉音听见吵闹声,朝这边好奇看了一眼,看到剪短发的可爱女孩给隐约眼熟的背影送上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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