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赦睁眼呆望,心口像被铁锤抡了一下。
夏町看看空荡荡的楼梯,又看看石头一般的周赦,不甚确定地开口:“你们吵架了?”
周赦低下头,一身不吭地抓起书包,往二楼去了。
夏町在后头喊:“饭呢?”
无人应。
咖啡厅二楼没有什么顾客,上面只有两间聚会用的大房间,其中一间就是今晚的面试地点。
进了门,率先看到那位高马尾的女副社长,此刻周赦才注意到她还有Alpha的性别,干净齐整的长指甲敲敲桌面,颇具威势地说:“签到。”
周赦捡起桌上的圆珠笔,慢吞吞签下名字,听从命令坐到大会议桌旁边,眼角不停寻找许嘉音。
他坐在阳光那面的窗子下,窗帘内层的半透明薄纱抓着风飘荡,时不时挡住他的身躯。
人到得越来越多,除了许嘉音和女副社,其余全是大一届新同学。
简单的开场白,女副社的自我介绍,周赦听得心不在焉,只记住她的名字叫夏奚,然后又说了什么,满桌子的人一顿欢呼,他茫然抬头,听到邻座同学说,太好了不用面试了!
原来美术社根本没有二面,所谓二面是许嘉音心血来潮开的小玩笑,今晚即是新成员见面会。
没来由的,周赦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口气松的究竟为何。
终于轮到许嘉音出场,他坐在宽大会议桌的最中间,倒是头一次见到他威严的一面,不再嬉笑逗乐,嗓音压得沉稳正经,“惯例,先自我介绍吧,从——就从那位同学开始。”
那位同学应声而起:“大家好~我叫乔屿森,数统学院……”
掌声响起,而后平息,周赦坐着不动,直到所有人的目光变得奇怪,他缓缓站起来,“……周赦,经院金融系。”
许嘉音含着淡笑鼓掌,没有任何留恋地看向别人,“下一个。”
第21章 轻吻
惯例自我介绍完毕,新成员绝大多数来自美院本院,少数几个外院人都在一轮面试中展示过相关作品,聊起艺术相关话题,各个如数家珍。不得不说,作为菁大最有历史的几个社团之一,美术社绝不是传言中许嘉音后宫那般轻率的存在。
周赦犯了糊涂,所以他是怎么进来的?
忆起那晚在许嘉音办公室的经历,两人就没干过正事,说没给开后门,他自己都不信。
心跳砰砰加快,他偷偷看向主位的许嘉音,许嘉音正和夏奚说话,那夏奚颇具御姐风范,转了椅子过去,手掌按住许嘉音的额头,几秒后又按住自己,沉思对比。
邻近的同学立马问话,没记错的话,那是在他之前第一个起来自我介绍的乔屿森。这男孩子长得白白嫩嫩,栗色卷发,许嘉音差不多的个头,周赦仔细一看,竟然是个alpha。
“嘉音学长不舒服吗?”
询问一出,众人目光皆被引向一处。
许嘉音笑得很淡,这时在他身上却又看不到社长的威严,只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学长罢了。
“我没事,你们夏奚学姐非要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夏奚转回椅子,面向桌面,十分爽利地挥挥手,“谁让你蔫不拉几的,没事就好,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吧?”
几分钟自由交流的时间,不过加了个美术社新成员群,互相在群里扯了几句,熟悉的话,起码还得好几次活动。
大家都是小初高一路被教育过来的人,纷纷懂事点头说“差不多了”。
夏奚便说:“今晚没布置什么正式的活动,叫你们上台表演才艺估计都不乐意,桌上有吃的,就当自由聚会,然后有一件事,嘉音学长要回活动室整理物料,来两个力气大的。”
话音一落,一个女同学激动举手:“我!”
夏奚笑了笑,“我还没说完呢,要去搬柜子,来两个男生。”
这回招进社里的新人,比例显然很正常,一屋子人里男女参半,alpha的数量不足一巴掌。乔屿森在这时举手,“我去吧,我力气很大的。”
另一人高马大的alpha举手:“还有我!”
两个名额满了,其余没来得及举手的纷纷叹息。周赦的手刚抬高一半,停在半空。
许嘉音环视众人,视线落到周赦身上,淡淡说:“东西多,再来一个吧。”
周赦站了起来,尽管站了起来,头颅还是勾着,不敢迎接前方的视线。
他举手,“我去。”
许嘉音点头,一锤定音,转身往外走。
三个小伙子连忙跟上。
几人往楼梯下来,许嘉音打头领路,走到一楼柜台边,恰好遇到身穿工作服的夏町。
有过拒绝好意的过节,许嘉音看他自然不爽,不过并未在面上表现,夏町倒是一愣,自来熟地开口:“嘉音学长,你们要去哪儿?”
许嘉音笑道:“跟你有关系?”
自打球场上送水被夏町回绝,这似乎还是许嘉音头一回正面和他对话。许嘉音对待人的态度就是这样,喜欢就喜欢,厌恶就厌恶,很少虚与委蛇。
可夏町是什么人,连周赦都能应付自如,他笑脸丝毫不动,从围裙下面拿出一张绿色卡片,“阿赦的饭卡,刚落在桌上了。”
许嘉音垂眼一看,卡片背面印着周赦的照片,那照片是高三学校里拍的,头发比现在更短,十分青涩。
落在队伍最后的周赦闻言,几步上前想拿东西,没想许嘉音先他一步,从夏町手里接走了卡片。
“阿赦?”许嘉音脱口而出。
周赦的手僵在半空。
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这句疑问背后的微妙心理,夏町笑呵呵地接话:“嗯,有什么问题吗?”
许嘉音迎视他的目光,嘴里依旧淡笑:“没什么。”他转身,饭卡不曾在手上逗留更多,送到了周赦手边。
“给。”
周赦闷头不语地接过,脸颊微微发红。
这只不过是他平日里最寻常的反应,没想夏町当场教训:“阿赦,学长给你递东西,怎么不说谢谢?”
周赦怔愣了下,意外的没顶嘴,“谢、谢谢学长!”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周赦一扭头,只看见乔屿森天神呆萌的脸,不知道那声嘲笑是谁发出的。
前方夏町让开身子,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欢迎下次再来。”
许嘉音冷冷向外走去。
明喻楼的社团活动室离咖啡厅有十来分钟路程,周赦依旧不敢轻易看许嘉音的脸,脑子里占据主导的不是适才暗潮汹涌的插曲——他根本没有感受到那时三辆言语间暗含的别有用心,他在想怎么向许嘉音道歉。
独自乱想的阶段最为磨人,他又藏不住事,一路的脸色忧愁,转眼间活动室到了,门口走廊上摆了许多新柜子,等着被人搬进里面。
许嘉音开了锁,在门口回头说:“这两个搬到我办公室,另外的放在会议室,都是空的,不重,搬完了请你们喝饮料。”
几位男孩子看上去都是老实人,哪想到帮忙搬东西还能混到学长请的饮料,当下干劲满满地论起袖子开干,周赦心事重重,动作始终不利索,上前去抬起一件,沉默不语地往里走。
社长办公室,他只来过一次,却在无形中把这里的路线装潢记得烂熟,他第一个进办公室,进去了才发现身后没一个人跟来,办公室里空位很多,他不知道该放哪儿。
许嘉音在外面说话,忙着安排另外两人,周赦抿抿唇角,找个合适角落,将柜子放下。
这间办公室依旧很空,整面落地窗外风景很美,底下多了一只画架,上面贴着纸,是副还未完成的画作。
周赦不由得被吸引过去,他对美术一窍不通,只能分辨是否好看,第一眼当然是好看的,即便许多细节还未来得及刻画,他从不知道,自己这张脸有这么好看。
微风钻过纱窗,他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完全没有发觉。
许嘉音幽幽拍上他肩膀:“学弟……”
周赦猛一回神,不经思考地拿住他的手,身子敏捷一脱,就从他腋下滑去了后方,许嘉音两条胳膊被他扭住,重重锢在身前。
粗重的呼吸从后颈喷来,半点不知温柔地剐过。许嘉音闷哼了下,玻璃反射出他的脸,惨白无色。
足足三秒后,周赦松开手,“学、学长!”
许嘉音还没缓过神,被他松手时无意识的一推,往前晃了晃。
周赦面如死灰:“对不起,你突然出现在我后面!”
许嘉音开始回神了,心跳从停滞变成狂跳,血色瞬间冲到脸上,逆着光,他那夹着银色圆环的耳边微微透着粉。
他把两只眼睛睁圆,“你会武功?”
周赦急于解释,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许嘉音吓得贴到窗上。
“不是武功,只是学过一点防身术,你有没有受伤?”
许嘉音像是彻底回过神了,嘴巴一瘪,按住露出短袖外的肘关节,“没事,只是有点痛。”
周赦后悔不已,他那气力,根本不是普通Omega能承受得了的,还好松手够快。心里一急,他把画和道歉的事通通忘去脑后,只管去抓许嘉音的胳膊,“我看看,可能扭到了。”
许嘉音开始不甚情愿,但来的力气好大,根本没有余地反抗,两条胳膊就到了周赦手里,每回家里吃饭小江阿姨都要絮叨他太瘦,他从不觉得过,直到此刻被握在周赦手里,有了对比,他一下子觉得真是很瘦。不仅瘦,也过分白了些,和周赦那球场上晒出来的小麦色犹如泾渭。
周赦抓着他手肘扭动几下,许嘉音眉毛一皱,即时传来“咯”的脆响,“现在没事了。”
手臂滑落回身侧,热乎的手掌没能村留下太多温度,许嘉音背靠窗户,将头低向侧面,不再说话。
一旦安静下来,周赦脸囧得厉害,栩栩如生的他的画像还在两人身侧,那是谁提的笔作的画,答案显而易见。
周赦双手紧了又紧,“学、学长,那天晚上……”
又是一阵风吹,许嘉音抬起脸来,眸里闪着亮光,耐心等待他说话。
他收回视线,脑袋越发地低,“那天晚上,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在心里打了不知多少遍的草稿,终于成功说出了口。
许嘉音将头偏转回去,声音有些弱:“什么?”
周赦面红耳赤,“那、那晚,没忍住亲了你,对不起!”
许嘉音意外望向他。
只是一个吻而已。
两人相对无言。
周赦咽了咽喉结,心里紧紧绷住的那根弦松了,松开后满是长久的无力感,他好像在长久的无言中感悟到答案,预备离开,许嘉音忽地出声了:“周赦……”
周赦定定看向他,仿佛等待裁决的死囚。
他仍是贴窗站着,脖子朝后扭,看了看外面的花园空无一人,然后回头来,伴随轻微的踮脚,迅速在周赦唇上吻了一下。
飞鸟掠过湖面,周赦是那留不住尾羽的湖面。
他站在原地,眸中震颤。
许嘉音重新靠回墙面,歪头笑得迷人,“笨蛋,我不是说了给你亲么。”
两颗星光停在他的唇上。
周赦忽地向前,擒住他的肩膀,就要压下来,却及时止住动作,他不停偏头,懊恼自己不吃教训,差点又要重蹈覆辙,可是许嘉音轻轻地笑了起来,“看来今天我逃不掉了。”
周赦双手收紧,脑袋低下去,衔住他的下唇。
许嘉音双手贴着墙,稳住自己不倒。远处看,他却不是正被宠爱的人,更像雄鹰叼住的一只白兔,他无所谓再被侵占一回,只是周赦有了经验,只在嘴皮摩挲,再无其他僭越。
这是一次相当克制和礼貌的吻,他久久不离去,又久久不进去,许嘉音细微地呜了声,眼里泛起冷清的水光,他急忙停了,许嘉音往前一扑,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将脸贴了进去。
“阿赦……”
他那双手无处安放,最终还是往下放,轻轻拥住许嘉音的身子。
这一刻动了多少真情,只有许嘉音自己知道。
那之后的周日,整整一上午,许嘉音的房间没有动静。
近两年,大约是大学生活太滋润,又或者被灌输“反正你是Omega”的理念,他也养成了睡懒觉的坏习惯,每逢假期周末,特别在家睡觉的假期周末,那张专门为他准备的挤满玩偶的小床舒适得仿佛妈妈的摇篮,杯子枕头必定是拿出去晒过的,充满阳光和小江阿姨爱用的洗衣粉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许嘉音本以为这辈子将不会有机会感受,却在完全放弃希望之后,从江言妈妈这里得到了补偿。
他很满足,打心底觉得满足。
不像周赦有着异于常人的成长经历,许嘉音出生在非常平凡的家庭,不仅平凡,还很贫穷。
至今,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他的妈妈是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女beta,没学历没背景,但因打小是朵校花,身上倒有一股天下唯我的优越感。
那女人中学时期的经历,正是菁大论坛里讥讽造谣许嘉音的那些,真正的轻浮乱搞,因为堕胎而被劝退,又和家里人决裂,拿着不知哪来的五万块钱去外面闯荡,扬言要打造一番事业,然而几年后回乡,事业没有,怀里多了襁褓之中的许嘉音,住处没有,只能投靠继承了家里便利店的闺蜜小江——也就是现在的江言妈妈。
许嘉音的妈妈并不姓许,她叫苏文文,许这个姓氏,也许来自那位从被人知晓的父亲吧。
苏文文自作主张给小嘉音蓄长发,倒没有扎辫子那般夸张,齐下巴的锅盖头,小嘉音总被误会成女孩,孩子们编了童谣笑他,街坊邻居悄悄告诉说,他本来有个姐姐,被妈妈打掉了,所以妈妈才给他打扮成这样。
小嘉音深受震撼,跑回家求证虚实,苏文文不屑冷笑,“傻崽子,他们说你是屎你也信,还姐姐,我都不知道你有姐姐!”
许嘉音童年的记忆,通通是那老楼房二楼的单间,楼下是小江便利店,对面是金剪子理发店。小单间没有厨房,也不生火做饭,到了饭点,苏文文从外面提回两只白色餐盒,摆在丢满化妆品的小桌子上,母子俩一人一只小凳子,就是吃饭。若她没回来,小江阿姨就上楼,牵着他到便利店里,参与一家三口的饭桌。江言只比他大一岁,也是个毛头小子,趁着大人不在,故意把他的碗推倒,然后得意地吹鼻子,许嘉音把碗扶起来,不哭也不闹,默不作声地吃饱。
时不时,苏文文会从外面带回男人,有西装革履的公职人员,也有金项链大油肚的老板,那几年还没有自觉使用阻隔贴的好风气,他们把后颈的腺体高调暴露出来,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到了家里,男人们第一个关注的必定是坐在小板凳上画画的许嘉音,免不了夸一句“这孩子真好看”,然后从钱夹里掏出钞票,“来,拿着,去外面买好吃的。”
许嘉音不敢擅自接陌生人的钱,先是看向苏文文,苏文文替他接过,塞进手里来说:“妈妈和叔叔有事要谈,去下面找你江言哥哥玩,钱揣好,别弄丢了。”
一沓粉色的大票子,把许嘉音的小口袋塞得满满当当,硌着肉很不舒服,他被推出门,一边下楼一边把钱拿出来,觉得上面的油墨味很难闻。
但他特别听话,苏文文让他找江言玩,他必定去找江言,命令江言帮他爬上去往楼顶的梯子,然后抽出一张票子,“赏你。”
江言咬牙切齿的收下,学着大人“呸”的一声:“看你怎么下来!”
傍晚时候,苏文文和男人谈完了,坐在镜子前懒洋洋地梳理新烫的卷发,许嘉音玩得灰头土脸地回家,也不遭骂。梳好头发,苏文文又出门了,许嘉音饿得不行,翻了几个外卖盒子都没剩饭,只好握着钞票去楼下买吃的,小江见他一头灰一手泥,急匆匆从收银台后钻出来,“哎呀,去哪里玩了,弄这么脏,这文文也真是心大!来,阿姨先给你洗把脸。”
温水里洗了干净,许嘉音又变回白白嫩嫩的小王子,小江从电饭煲里盛饭,笑吟吟地端到面前,“小笨猪,吃得了这么多吗?”
小嘉音积极点头,接过来大口猛扒。
门缝里飘来饭香,熟悉的小江阿姨的味道。
许嘉音哼哼唧唧地翻个身,棉被一半掉去地上。房门敲响了,传来江言的声音:
“许嘉音,起床吃饭!”
这是周末在家的日常,一米多高背着小书包的许嘉音拼命向往的日常,他得到了,就允许自己享受。
听见开门声,他皱皱眉头,还不愿意醒。
又是一阵菜下油锅的噼啪声,穿过并不怎么隔音的墙,窜进许嘉音的耳朵。
江言第二次敲响房门,“祖宗,该睡饱了吧?快起来洗脸准备吃午饭,只睡不吃小心饿出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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