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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美人对我求而不得(森尼安)


陈鹤轩的眼睛隐隐发红,看上去颇为诡异,冷静地说:“师尊,你告诉我,你将戚玉收入门中,后来又让戚玉囚我七年,派人联合我杀死戚玉是不是为了让戚玉附于太阿剑上。”
濮雪峰瞳孔微震,张了张嘴,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扶住身后的书架才站稳。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陈鹤轩直直地看着他,好似这样能洞察濮雪峰的真实想法。
他静了一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久才说:
“那我又问你,你让我把太阿剑送去至灵岛销毁,是不是为了让戚玉能彻底附于剑上,好替我挡下最后一道天劫?”
“陈鹤轩,你这是什么语气,渡劫成功了就可以不守师徒之礼了吗,真是有负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教导,当上仙尊了就不意味着你能欺师灭祖。”
濮雪峰努力按住书架一角,眼神游离,面露怒色却又显得十分勉强,有意避过了陈鹤轩的问题。
见濮雪峰如此反应,陈鹤轩忽然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头痛万分,耳边嗡嗡声作响,希望逐渐灭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破碎。
一些他一直坚信不疑的东西在逐渐倒塌,他失去了对整个世界的绮丽想象,所有色彩骤然消失,只变成灰白的一片。
陈鹤轩一双失焦的眼对着虚空,呆呆地立着,一动不动,全身的血涌上面颊,胃部在不断翻腾,浑身都在冒着冷汗,破碎的灵魂在逐渐凋敝。
他的信仰在崩塌,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第70章 凭什么
“师尊,我难以描述我现在的心情……”陈鹤轩极慢地说,甚至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很失望,很难受,很恶心,我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我的飞升建立在了我最恨之人死亡的基础上。
“我宁愿死在最后一道天劫里,也不愿意让戚玉替我去死。”
“鹤轩,我知道你仁深泽厚,很难不为这件事自责。”
濮雪峰清清喉咙,继续道:“可这是为了打破通道的的唯一方法。更何况戚玉罪大恶极,本就该死,这样也为修仙界除去一大害。”
不知道怎么样,陈鹤轩觉得濮雪峰这话刺耳极了,神情疲惫到了极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师尊,你为什么说戚玉罪大恶极,戚玉做了什么坏事?”
“他堕落入魔,叛出师门,又打伤众多修士,还打伤了我,甚至后来又将你囚于魔宫。”濮雪峰心中有些惴惴,胡子在下巴上抖动。
“呵呵……”
作为弟子和少掌门,陈鹤轩一向为星洲门而自豪。然而,就在濮雪峰说出这话的同时,陈鹤轩的心却沉了下去,从来没有如此厌恶星洲门的一切。
“戚玉本就是天生魔种,迟早都会入魔,况且师尊你收他入门不正是因为他是天生魔种吗?
“你说他打伤人,但他打伤的都是当时追杀他的人,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杀死任何一人。
“师尊你又说戚玉打伤了你,你的伤口难道不是你自己打伤的吗?
“至于他囚/禁我这件事,早在我杀死他的那年,我和他之间就已经两清了。”
陈鹤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赤红,呼吸沾染着一种说不清的怒气变得越发滚烫,愤怒又悲伤地道:
“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戚玉罪孽深重,就连我,也不能。”
濮雪峰脸色顿白,站在原地直冒冷汗,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对上陈鹤轩幽暗深沉的眼睛。
许久,濮雪峰才出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莫明旭推开门闯了进来,冷笑道:“掌门,你真以为他这么多年只在修炼吗,我看他早就被戚玉蛊惑了,自从他把太阿剑送去至灵岛,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和戚玉有关的事。”
濮雪峰也不问莫明旭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转头看向陈鹤轩,劝道:“鹤轩,不要被戚玉蛊惑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蛊惑……什么叫被蛊惑了?”陈鹤轩说完,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只觉得好友和师长昔日亲切的面容变得愈加陌生、扭曲。
“我只是想查明真相,想知道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陈鹤轩原来想,算了,戚玉连同太阿剑都已经被送到至灵岛销毁了,再查真相已经没有意义了。
就在他已经放下和戚玉有关的一切,渡劫飞升之际,再度看着戚玉灰飞烟灭,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背后隐藏的事情有多可怕。
“你还说你没被蛊惑,你说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难道不是准备飞升大典吗”,莫明旭皱眉怒道,“自你百年前从至灵岛回来,整个人就不像原来的你了。你还是原来那个一心追求大道的陈鹤轩吗?”
“明旭,别说了。”濮雪峰喊住了莫明旭,接着对陈鹤轩道:“我知道你怨我隐瞒你,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飞升大典,飞升大典之后,无论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相信你明白飞升大典的重要性,懂得怎么权衡轻重,你离修成大道就只差这一步了,千万不可功败垂成。”
“我懂,我怎么不懂,这全天下还有谁能比我更顾全大局?”说着,陈鹤轩苦笑一声。
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当年他怎么会把太阿剑送去至灵岛销毁,又怎么会造成今天的惨淡结局。
陈鹤轩实在不想再面对濮雪峰和莫明旭,推开门便消失在月色里。
冀州,玉扬山。
玉扬山是鹤轩仙尊渡劫的地方,山上往日茂密葱茏的树林,都被天劫劈得光秃秃的。
一道修长的身影犹如一道长箭在山林间穿过,最后停在了山顶。
曾棋骞循着陈鹤轩的神识,停在了山顶,就见陈鹤轩坐在一块烧焦了的土地上,那里显然是被雷劈过了。
“鹤轩,你在这里做什么?”
曾棋骞走上前去,问道。
陈鹤轩依旧是七天前衣冠不整的样子,看上去竟比七天前刚渡完劫时更加狼狈。
闻言,陈鹤轩僵硬地转过脖子,那双向来温柔坚定的眼睛里只剩下麻木和迟钝。
或许是很久没有说话了,陈鹤轩的声音略显沙哑:“你是为了飞升大典来找我的吗?”
“是,也不是。”见到陈鹤轩这样,曾棋骞心里一涩,还要往前走。
“别过来。”陈鹤轩喊住了他,又痴痴道,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这里是我渡劫成功的地方,也是戚玉替我挡劫的地方。”
曾棋骞停下,默默地听着陈鹤轩诉说。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不对劲,而不是放任不管……那么多次,从我杀死戚玉,到我把戚玉送去至灵岛,再到戚玉为我挡劫而死,但凡这期间我有一次停手,或者是深究查明真相,也不至于这样。”
说着,陈鹤轩的眼神越发暗淡,痛苦和懊悔在他的眼中盘旋又碎裂。
他望着魔界的方向,目光沉重,闭起双眼,语气很平静地说: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戚玉不会死。
“是我害死了戚玉。”
曾棋骞叹了一口气,面露犹豫,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木盒,道:“鹤轩,你无需自责,这是戚玉自愿的,害……你看完这封信就知道了,他肯定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戚玉”两个字,陈鹤轩猛然睁开双眼,下一秒,曾棋骞手上的木盒便到了他的手上。
不知为何,陈鹤轩捧着木盒的手忍不住颤抖,他打开木盒,便见里面放着一封折了几折的信。
他颤抖着嘴唇问:“这是谁写的信?”
然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戚玉最爱写信给他,因为这是他联系陈鹤轩的唯一方式。
在察觉到戚玉喜欢自己后,每次戚玉一靠近,陈鹤轩就会想方设法地躲开,导致戚玉很少有机会能和他交流。
后来,陈鹤轩躲的次数多了,戚玉便不敢再来找他,就想出了写信的办法。于是陈鹤轩时不时在自己的书几上捡到一封信。至于信的内容,或是倾慕,或是诉苦,又或是安慰陈鹤轩。
但是,收到过那么多戚玉的信,陈鹤轩只回过一次信。
曾棋骞道:“戚玉写给你的,他告诉我,如果你因他的死而伤心自责,就把这封信交给你。”
思绪万千,陈鹤轩却没有打开这封信的想法,他盯着盒子里的信封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轻轻把盒子关上了。
曾棋骞看到陈鹤轩的举动,不解地问:“鹤轩,你不看吗?”
陈鹤轩珍重地将木盒的开关关上,垂着眼睛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明知道我会自责、后悔,他戚玉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答应那个荒诞的计划,凭什么自作主张地替我去死,凭什么?
“他就是想我永远记住他,余生都活在他死亡的阴影里,每一次修炼都会想起我能飞升是因为他的死。
陈鹤轩恨恨地、咬牙切齿地念道:“我绝对不会如他的愿,绝对,我要他死也死得不安。”
“鹤轩,你会不会……太偏激了?”曾棋骞皱起眉头,劝道:“戚玉是真的希望你放下和他有关的一切,他希望你能好好的。”
“你又不是戚玉,你怎么会知道?”陈鹤轩心里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冷笑一声,黑得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曾棋骞:
“你不会被戚玉蛊惑了吧?”
阴差阳错地,濮雪峰和莫明旭是这样问陈鹤轩的,陈鹤轩又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曾棋骞。
“不……你不要误会。”曾棋骞隐隐察觉到危险,陈鹤轩下意识释放出来的威压将曾棋骞压得身上直冒冷汗。
他解释道:“这是我欠戚玉的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陈鹤轩平静地望向他。
曾棋骞感觉到身上威压减轻,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修仙历二仟叁零年的试炼大会上爆发了兽潮,戚玉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在那场兽潮里了。
“但是,他为了救我使用了魔力,这才暴露了天生魔种的身份。”
听完,陈鹤轩脑袋一空,只觉眼前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问道:“戚玉为什么要救你?”
“你真的想听吗?”曾棋骞叹了一声,又道:“我也纳闷他为什么要救我,我和他平素没有任何交集,最多是帮他给你传了几封信,在他向我打听你的事的时候透露了一点你的消息。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他为何独独救了我?
“直到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了,因为我是你的好友,他不想你伤心,就用尽全力救下了我,哪怕暴露了身份。”
话音落下了许久,曾棋骞才看到陈鹤轩有了反应。
陈鹤轩额上青筋暴起,用尽力气握住装着戚玉的信的木盒,幽深的眼睛变得愈加红,身上灵气暴动,眨眼间便将周围百里的树桩都压得灰飞烟灭。
曾棋骞心里一惊,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陈鹤轩双目变红,这是入魔的征兆。
陈鹤轩裂眦嚼齿,语气冰冷: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做?”

“你没事吧?”曾棋骞皱起眉头,担忧地问道。
陈鹤轩红色的双眸中泛起一点黑色,他努力保持神智,声音嘶哑地道:“你……快走,我会按时去飞升大典的。”
若是曾棋骞继续留在这,陈鹤轩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他。
见陈鹤轩这样,曾棋骞自然不会走,再次问:“你看起来很不对劲,要不和我回门派找星姐看看,或者我马上回去把星姐喊过来?”
“我没事……”陈鹤轩难以跟曾棋骞具体地说。
他现在只要一看到曾棋骞,脑子里反复萦绕着戚玉因为曾棋骞暴露身份这件事,理智也随着混乱的思绪而不断丧失。
陈鹤轩大声呵道:“我不想对你动手,快走。”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迁怒于曾棋骞,都是戚玉自己做的决定,但莫名其妙地,他压抑不住涌入心头的怨恨。
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不是曾棋骞,戚玉也就不会暴露身份,那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戚玉不会死,还是跟在他后面的小师弟。
理智又告诉他,星洲门就是因为戚玉是天生魔种才将戚玉收入门中,就算戚玉没有暴露身份,星洲门迟早也会让戚玉去死。
自陈鹤轩成为仙尊后,曾棋骞的修为与他相差了一大个阶层,无法强迫陈鹤轩做事,只好惴惴离去。
曾棋骞想,鹤轩向来稳重,有些话无需他再强调。
待曾棋骞离去后,陈鹤轩努力那些将针对他的阴暗想法摈弃。
过了一会,陈鹤轩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他垂下头,双手置于膝上紧紧捏成拳头,喉咙里发出低沉阴冷的声音:
“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意的。”
但无人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飞升大典于星洲门举行,宾客如云,各大家族、门派的重要人士都来到星洲门,只为一睹飞升大典之盛景。
如果不出意外,作为五百年来飞升第一人,陈鹤轩的这次飞升将会记录在史书中。
然而,众人从半夜一直等到日落,都未见到陈鹤轩的身影,一时间议论纷纷。
“你们还没找到他吗?”作为掌门,濮雪峰不得不保持镇定,然而眼中还是透露出些许愠色。
任枭道:“我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轩哥。”
“他会去哪了,都跟他说了飞升大典很重要,若是错过今天,通道就会对他关闭,这是唯一一次飞升到上界的机会。”
莫明旭担忧道,眼中露出不解。
曾棋骞走上前安慰道:“再等等吧,鹤轩跟我说他一定会来的,说不定有什么事耽误了。”
众人的困惑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增加,难道鹤轩仙尊真要放弃这唯一一次能飞升上界的机会吗?
修仙界过去也不是没有放弃飞升、留在下界的修士,然而仅仅只有五位。
留在下界,意味着修为永远停留在尊者级别,不能再晋升。虽然可以寿命与天地同寿,但并不意味着不会死,其常被天道视为眼中钉,故那五位留在下界的修士,要么触犯天道法则死于天雷,要么堕落入魔,要么隐居,最后都消失在了众人眼中,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时间只剩下最后半个时辰了,月亮当空高悬,照得一地银白。
忽的,一身黑衣突兀地闯进这过浓的月色里,落在了最高的峰上。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看见峰顶的那道身影,反应过来后疑惑问道:
“快看,那是不是鹤轩仙尊?”
“不是吧……传闻鹤轩仙尊喜着白衣,这人穿着一身黑衣,应该是哪位刚刚出世的大能吧。”
然而,濮雪峰等人立即认出了那黑衣人就是陈鹤轩,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感到奇怪。
“轩哥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有黑衣服了?”任枭眯着眼睛望过去,问道。
星洲门的服饰基本上都是白色,禁黑色。陈鹤轩一向简朴,不喜奢华,通常都穿着宗门发的衣服,所以他的衣服、哪怕是法衣都是白色的。
濮雪峰、莫明旭和曾棋骞三人舒了一口气的同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可是,时间渐渐流逝,陈鹤轩依旧没有启动飞升大阵。由于他背着光,没人看清楚他陷在黑暗里的脸。
莫明旭等不下去了,急道:“我去看看他在干嘛,时间快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陈鹤轩终于出声了,素来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冰冷,在星洲门上空盘旋:
“今日来,我只想宣布两件事。”
尊者的威压伴随着低沉的声音蔓延开来,众人吓得连忙噤声。
“一是宣布放弃飞升上界,留在下界。”
陈鹤轩此言如轰雷一般落下,使所有人愕然。
他们想不通,为何鹤轩仙尊放弃更好走的路,反而是选择了一条很有可能充满危险的路。
所谓追求大道,不就是为了飞升上界吗?
莫明旭闻言,用力砸了一拳地,道:“他怎么这样做?”
濮雪峰顿觉一阵冰凉爬上后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
曾棋骞也傻了,喃喃道:“这是报复吗?”
陈鹤轩报复他们隐瞒事实,以戚玉之死造就了他的飞升。
然而,更重磅的事接着落下:
“第二件事,就是宣布我从此退出星洲门,与星洲门再无任何瓜葛。”
陈鹤轩抿了抿唇,藏起眼中的犹豫,极慢地道:
“星洲门为了利益残害弟子性命,实在罪大恶极。”
那日濮雪峰用“罪大恶极”来形容戚玉,今日,陈鹤轩原封不动地将这个词还给了整个星洲门。
霎时间一阵哗然。
陈鹤轩放弃飞升与否实际上只与他一人有关。而这第二件事,则与整个星洲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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