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外套周围的伙伴,没有人的手能够的着他。
他的一个队友声音也有点惊慌了:“是,是不是你旁边有什么东西勾到衣,衣服了?”
“光,光线太暗没看清……”
蓝色外套想说,不是衣服,是手掌。
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拉了他的手掌一下。
他强忍恐惧,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不是……”队友强行解释,“你的错觉,或者刚吹了一阵冷风……”
“啊啊啊!”
他话还没说完,陡然摔到地上。
他被某个东西绊了一跤。
摔倒的时候,手掌撑在地上,摸到的东西应该是平坦,坚硬,冰冷的地板。
然而此刻,他的手按到了某种光滑,略有粘稠的柱状物体,还带着点温热。
光线黯淡的屋子里,视线不太清晰,队友看到了一个深色的轮廓。
他压到了一只手。小孩的手。
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糊在表面,像是沾满了脏污和血液。
手肘处,本该连接的上臂不见踪影。
一条断臂。断口不平整,还有几块残破的表皮连着一团模糊的血肉没断彻底,内里支出一截尖锐的白骨。
断臂旁边,立着一颗头颅。
凌乱的头发上沾着大片血迹,血液干涸后凝固成一坨一坨的硬块,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只黑洞洞的眼窝透过头发的缝隙,直勾勾盯着摔倒的人。
队友登时觉得自己的血液也凝固了,瞬间吓掉半条命。
他惊慌失措,手脚在地板上乱蹬,可惜吓软的腿怎么都站不起来。
倏然间,一道炫目的白光直射他双眼,晃眼的亮光遮盖住了眼前所有恐怖的画面。
淡漠的话音传入耳中,冰冷不带温度,却充满着一种令人心安神定的强大力量。
“假的。玩具娃娃而已。”
曹熠辉在玩家旁边蹲下身,打着手机电筒,淡定从容地检查了一遍断肢和人头。
“做的很逼真。但只是玩具。”
一场虚惊。
玩家在队友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缓过一口气后,忍不住朝曹熠辉看了一眼。
他还在原处。
周游也在他旁边蹲下,打着电筒,拿着手臂观察。
周游:“这儿童玩具做工真不错。”
曹熠辉冷淡道:“一般。仍有许多细节没做到位。”
“也是,”周游赞同,“不过儿童玩具,要求不能太高。”
密室逃脱组:……谁家的儿童玩具长这样!!
众人离开这间令人感觉极不舒服的儿童房,又顺着走廊,一间一间调查了父母住的卧房,书房,衣帽间,女主人单独的化妆间,以及一些放着柜子桌椅,看不出明显用途的休闲室。
——这座洋馆很大,房间太多。
一路走下来,虽然大多房间气氛都很诡异,但并无明显异常。
直到转角处的某间房。
房间在回字型长廊的最深最里处,是位置最差,最不容易照到光的地方。
和其他装潢豪华,家具精致的房间相比,里面的摆设只能说一句朴素。
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晃眼一看,有些像廉价的单身青年出租屋。
只是缺了一张睡觉的床。
另外,多了一个……木桶。
和家族照片上,玩具房里,一模一样的木桶。
木桶上同样有两个孔洞,这次不是靠墙了。
孔洞正朝门口的方向,仿佛有人躲在木桶里,透过孔洞,偷窥着进入房中的玩家。
蓝色外套倏然渗出一背冷汗:“这个木桶里,该不会有什么?”
上一个木桶是空的。可这个房间如此怪异,搞不好,木桶里装着什么古古怪怪的东西。
想象这个东西非常奇特,越不愿想象的东西,越不受控制,偏要在脑海中浮现。
他瞬间想到了刚才见到的,连着碎皮烂肉的断肢,眼眶漆黑的人头。
“辛乙……你, 你去……”
蓝色外套打算再次指挥胖子去看看,却因为心慌,嘴边的话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呢喃。
徐临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自己抬脚, 朝木桶走去。
周游快了他一步, 抢先靠近木桶, 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开盖, 要念咒语吗?”
周游大概彻底把自己代入了侦探的角色, 全程不见一点恐慌, 反倒十分享受探索的过程, 甚至可能因为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事件而觉得些微遗憾。
他心里巴不得木桶里有什么东西——人,怪物,或者某种更奇葩的物体。
那几个密室逃脱的玩家, 在游戏里是无所畏惧的高手,自己进入游戏空间后,该怕的还是怕。
周游恰恰相反。
徐临知道他中二病,没想到病情这么严重。
他扶了扶额, 语塞词穷:“念吧。”
周游悠哉念了一句:“桶子。”迅速掀开了桶盖。
桶子里依然, 空无一物。
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要加上时间限定词:现在。
木桶外面并非崭新,内壁也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这表明:一定有人, 曾经用它装过什么物品。
很有可能,找出木桶里究竟装过什么,是破解洋馆谜题的重要一环。
离开这间用途不明的奇怪屋子,沿着长廊继续走, 就转到了洋馆的另外一边。
众人进入的下一间屋, 是间浴室。
很宽敞的一间浴室, 四周摆放着几尊真人大小的大理石雕像。
中间是浴池,浴池的置物平台上放着葡萄,香槟,以及两个酒杯。
整间房的装潢都用了纯白大理石,在雪白的环境中,更衬得浴池内一刚血红的池水分外扎眼。
幸好这个游戏空间机能不够,不能完全模拟现实,否则他们一定会闻到难以忍受的奇怪味道。
“这间房里的谜题,应该是调整雕像或者葡萄和香槟酒的位置。”蓝色外套一脸难言地看了看浴池里的血水,“位置对了,就能把浴缸里的水排出去。”
然后,获得浴缸里藏着的关键道具。
这是稍微有点经验的玩家都能想到的操作,但是……
“正确的位置应该是什么?”格子外套问,“你们有想到什么提示吗?”
他们一路走过来,印象中并未见到和这一谜题有关的线索。
胖子说:“有可能在我们还没去过的房间。要不,先走吧?找到提示了再来解。”
这里不是普通的密室,在这个奇异空间的“高端局”里,他们很可能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
徐临和密室逃脱玩家们的想法一样。
解谜的提示极有可能在前面的房间里,调查之后再考虑。
正准备转身出门,曹熠辉却没动。
不是没动,他没抬脚,正在挽袖子。
……不会吧?
曹熠辉将袖口挽至上臂,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手套带上。
不仅他,周游也做出相同行为,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副外科手套。
二人在徐临惊诧的目光中走到浴池边,将手伸进血水,开始摸索。
没一会,曹熠辉从浴池底部,捞上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物件。
他直起身,走到不远处欧式浴柜的水槽旁,拧开水龙头,将打捞上来的物件和手臂上的血水一同洗净,接着取下手套,将之丢弃在一旁。
整个过程,他面色平静,动作迅速,又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似乎只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徐临看得目瞪口呆。
曹熠辉走到他面前,将手摊开,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扬起:“并非每一件事,都得按照游戏里的流程来。”
徐临:“……是我狭隘了。”
他真没想过还可以这样。
在游戏玩家的身份之前,他首先是个除灵师。
曹熠辉从浴池里捞出来的东西,是一个大理石材质的圆盘。
圆盘周围有人为的打磨痕迹,显得凹凸不平。
看起来,像个齿轮。
这一定是个非常关键的道具。
可是这个齿轮,要用在哪?
浴室已经没有别的线索,一众人退出房间,沿着走廊继续行进。
胖子感叹:“这个浴室也太大了。”
蓝色外套深有同感:“比我住的房间还大。”
胖子:“这个史密斯一家,才几个人,住这么大的一座公馆。”
万恶的剥削阶级。
徐临偷偷瞄了一眼曹熠辉,蓦然想到那座捐献给国家,改成景点的王府。
剩下的私人部分,也还有那么大一片地。
周游不知是暗暗炫耀,还是单纯直言不讳:“我家比这里大很多。不过我家佣人多,不像这家人,才三个。”
徐临:“……”
万恶的剥削阶级。
……等等,刚才有人说了什么……这一家几个人……
某个不对劲的点从徐临脑中一闪而过,可惜他没能抓住。
这时忽然有人问:“你们,有没有听见……钟声?”
众人停止闲聊,侧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似乎是有“叮——叮——”的悠长声响。
蓝色外套:“是不是大厅里的座钟在报时?”
格子衬衫:“声音不像从下面大厅传来的。之前也没听见那个钟响过。”
极有可能,是下一个重要线索。
这时候,天色黑了。
游戏空间里的黑夜和白昼没有过渡。但这并不妨碍提醒玩家:该回房休息。
密室逃脱组不敢多做停留,更不敢晚上在诡异的房间里搜索,几乎奔逃似的跑向玩家卧房所在的安全区域。
徐临和曹熠辉一同回到房间。
曹熠辉问:“你有觉得谁行为可疑吗?”
徐临摇头:“在我看来,都很正常。”
他们跟着密室逃脱组的四个玩家一起行动了一天,并未察觉他们有什么异常举动。
都是身为普通常世人的“密室逃脱高手”,在进入这个怪异且危险的游戏空间后该有的正常反应。
尤其自身在面对真实的恐惧之时,那种惊慌的眼神,凌乱的呼吸,加速的心跳和哆嗦的指尖,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怎么看都不像装出来的。
他们真情实感地在担心,自己稍有不慎就死在游戏里。
这不像游戏制作者会有的反应。
制作者清楚自己不会有事,不会出现此种出于本能的担忧。
行为最可疑的,还是周游。
曹熠辉意见相同:“不过,那个胖子辛乙……”
正说着,房门忽然被敲响。
曹熠辉问了一句,没人答。敲门声还在继续。
他打开房门,连衣裙一个人站在门口。
“什么事?”
“曹警官,”连衣裙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原来是为曹熠辉救了她,特意道谢来的。
曹熠辉平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并不在乎别人的感谢,那是身为调查官的职责。不过既然对方专门来说这么一句,他也就这样接受。
连衣裙说完后,站在门口,全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曹熠辉:“还有什么事?”
“曹警官,我很害怕。”连衣裙抬起头,眼波如水看着他,“我能不能,睡在你房里。”
连衣裙是个长相和气质都很清纯的漂亮女生,她柔媚说着自己害怕的时候,更透着一副楚楚可怜的动人姿态。
只是这种楚楚动人的姿态,在此时显得太过刻意。
曹熠辉没答话,她即刻又说一句:“我今晚,想和你待在一起。”
这已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没有男人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曹熠辉冷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漠然说:“进来吧。”
他看向墙角:“你今晚自己找个角落靠着睡。”
白衣裙刚刚勾起的嘴角霎时僵住。
“睡……睡墙角?”她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是想……”
曹熠辉扭头转身,根本懒得理会她。
连衣裙说自己害怕,想睡在曹熠辉的房里,这些字面上的请求,曹熠辉都答应了。
他并非不懂她的暗示,但这样的答复,比毫不留情的拒绝,更充满戏剧效果。
一种不言不语,高高在上的不屑和嘲讽。
完全符合曹熠辉为人处世的冷傲风格。
连衣裙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愣了好半天,恨恨咬牙离去。
徐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连衣裙明明知道他在房里,却视而不见把他当空气,大概是认为,他看到这样的情况,会自觉出去另找一间房。
可是这也太尴尬了。
她如此淡定和熟练,此种情况,定然不是第一次。
徐临不知该怎么评价才好,只能发自内心感叹:“人不可貌相。”
以及“现在的人都这么直接吗?我以为,就算要约,也得先聊上两句吧?”
哪有一来,就直接表明想法,都没个前奏。
不过,如果对象是曹熠辉……似乎,也可以理解?
他不过一句调侃,却不知触碰到了曹熠辉哪一根神经。
曹熠辉冷声问:“你约过?”
这种直白的询问,在关系良好的朋友之间,是一句正常交流。在关系普通的人之间,是不太礼貌的玩笑。
从曹熠辉口中,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就成了一种冷硬的质问。
曹熠辉身上盛气凌人,不怒自威的那股气势,情绪正常的时候旁人都有三分畏惧。若再带上几分薄怒,所有人都要吓得战战兢兢。
只有徐临从来不怕他。
甚至因为曾经有过的恋人关系,对曹熠辉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脾气的举动产生过厌烦。
曹霸总又很没道理地把怒火指向自己,徐临也不甘示弱。
他笑了笑,满不在乎说:“大家都是成年人。”
成年人,单身,无论是否有过,谁都没资格指手画脚。
曹熠辉脸色微微一变。气氛霎时降至冰点。
……也谈不上后悔,只是认识到自己做的不妥。
他吐槽过别人:都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情乱搞男女关系,心态真稳。
此刻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们身处“高端局”, 他和曹熠辉必须尽快找出“制作人”, 彻底消除这个位面空间。
他还有闲心在这儿和曹熠辉置气, 心态也很稳。
曹熠辉的脾气就是这般凶横不讲理, 他不应该同他对着闹。
怎么办?赶紧好言好语, 把气氛缓和回来。
曹熠辉脾气来的快, 但只要哄几句, 很快就没事。
可惜他说不出来。
和曹熠辉置气的这一问题,本就十分微妙。
如果轻言细语去哄,怎么都像情侣之间吵架, 为了和好,需要解释清楚自己的感情问题。
一旦这么做,他和曹熠辉的关系似乎又会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缓和气氛需要的解释,他说不出口。
“密室逃脱好玩吗?”
徐临没说话, 曹熠辉突然先开了口。
语气和刚才的冰冷完全不同, 又轻又软,又透着几分刻意转换话题的突兀。
徐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喜欢玩这一类游戏?”曹熠辉话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等处理完这件案子, 我们找家游戏馆一起去玩?”
不是这样异常的游戏空间,而是普通的“密室逃脱”。
他似是怕徐临又误会什么,即刻加上一句:“把夏侯他们一起叫上。”
徐临嘴唇动了动,点点头:“好。”
他原本想说, 其实并不喜欢时下流行的“密室逃脱”, 尤其线下。
这种休闲娱乐根本不在主机游戏宅的歧视圈范围内。
不过, 算了。
反正曹熠辉也只是强行找个话题,缓和僵冷的气氛而已。
曹熠辉如今调节情绪的能力,已经非常迅速且到位。
相较之下,反倒是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的坚持,显得无聊且幼稚。
这一点,曹熠辉的成长在他之上。
徐临自嘲一笑,既然刚才那点不值一提的置气已经揭过,他朝曹熠辉道了一声晚安,侧身躺上了床。
曹熠辉半垂下眼眸,低声回了一句“晚安”,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光。
隔日,二人仍旧如往常一样,醒来后离开房间,去往大厅。
昨晚那场微不足道的小争执,徐临丝毫不会往心上放。
他本就是个性格随和的人,说好听点,心宽豁达。另一个角度来说,漠然置之,最大的原因——不怎么在乎。
类似的小事,他和曹熠辉之间发生过太多次。一时冲动话没说对,互相置了一会气,连争执都算不上。
关键一点,引发这场小摩擦的最初缘由:连衣裙想和曹熠辉睡一晚,发展点别的关系,这是私事,谁都不好再提。
按照计划,他们今天和密室逃脱组一起,继续搜寻房间,解开洋馆谜团。
只是那一队人此时还没起床,大厅里只有银发和粉红。
粉红朝曹熠辉扔了个飞吻:“特警哥哥,你们昨天的收获如何呀。”
随口一问,并不在乎回答,也并非真的关心破解谜团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