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两天，就有个什么，天一盟的天师来找我，说了一大堆，我也没听明白。反正，就安排我来这儿听课了。”
“哎，他们给你们说没，送鸡蛋不？”
接着是徐临。
他自我介绍完，钱大姐即刻凑近：“小徐啊，你结婚没有？”
徐临摇头。
“有对象吗？”
继续摇头。
“哎，这么帅一小伙，咋能没对象呢！大姐这啊，有好几个单身姑娘。”
“回头，我把她们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加个微信，试着处处，说不定看对眼了呢！”
“嘿，这么帅的小伙，咋能没对象！这不浪费嘛，你们说是不是。”
范学刚和谁都能聊上两句，附和道：“没错，小徐哥是真的帅。要在我们学校，肯定是校草，不知多少人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徐临觉得，钱大姐可以开一家婚姻介绍所，范学刚正好毕业去她那儿打工。
最后一个，是名年轻女性。
姓王名雪梅，头顶挽了一个发髻，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她还特意穿了一身道袍，整个人看上去就有点神神叨叨的味道。
和范学刚，钱大姐比起来，她是最像除灵师的。
“两年前，我晚上出去玩，目睹一场车祸。本该死去的人，忽然变成凶灵，袭击我。”
“我差点被杀，幸好被及时赶来的师父救下。”
“哦，”王雪梅补充，“我师父是天一盟的人。”
她遭遇凶灵，也因此意外拥有了灵能。被天一盟的人救下后，她纳入天一盟的监管，自己也对灵术产生了极大兴趣，拜了救命恩人为师。
“师父收了我这个开门弟子，给我讲了除灵师的历史，现状和光荣职责。但他说，灵术教不好，安排我来这儿学。”
“考了证，再回他那里，和他一起降妖除魔。”
成为除灵师的章程似乎是这样，得先培训，再考证。
只是听起来，有点怪。
“你俩是特处局安排来的？”
王雪梅拜过师，虽然才达到能够学习灵术的灵能数值，但她算半个天一盟的人，对虚世，灵能，以及整个除灵师圈子的了解，比其他三个人都详细。
“考完证，你们还要去参加特处局的考试？想要进入特处局？”
“是啊。”范学刚回答，“先把除灵师的证书考了，才能参加特处局的招聘。”
“听说特处局不好进，要求特别高，也不知道我过不过得了他们的测试。”
“唉，这年头工作难找，光有证书还不行，得去单位参加更难的入职考试。”
“小徐哥，你呢？”
徐临听着这话有点奇怪。
曹熠辉已经安排他入职，没说过其他。
得先从一般的灵能者成为除灵师，再通过一轮筛选，才能有国家编制？
他的情况，是不是正好相反？
不能直接说，他走后门来的，只能点头：“一样。”
“特处局一点都不好。”王雪梅已经开始诋毁对手，帮天一盟拉人。
“他们那是国家机构，规矩特别严，不合理不说，领导的官威还特别大。做错一点事，就要挨骂扣工资。”
“学刚你也清楚，特处局难进，里面的人都是关系户。你这种没关系的，即便考进去，也是拿最低的工资，做最累的活。一辈子别想升职。”
“等成为除灵师，你还不如直接来我们天一盟。虽然我们也有考核，但非常人性化，不会考那些又难又没用的题。”
“而且天一盟的人都很好，不会因为你没后台没背景就压榨你，只要自己有本事，就能受人尊敬。”
范学刚瞬间有了兴趣：“工资待遇怎么样？”
“多劳多得，十分公平。不像特处局，有关系的，钱多事少。没背景的，钱少事多。”
“真的吗？”范学刚心动，“那我去试试。”
“对嘛，”王雪梅开始pua，“你就算去考特处局，也考不上，何必浪费时间。即便侥幸考上，也是最底层职位，没钱途。干个两三年，干不下去，还是会辞职，然后去找天一盟。”
“你这样，不如一开始，就直接选择天一盟。小徐哥，你说对不对？”
徐临：“王女士……”
“叫我名字就行。等我拿了证，才能叫我王天师。”
“王雪梅女士，你以前做销售的？还是做HR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王雪梅疑惑，“我以前做财会的。加入天一盟，再也不用和讨厌的数字打交道。”
那是。都不是普通人类了。
徐临感觉这场对话，难以言说的不对劲。
和超自然的灵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红尘凡俗的风潮和市侩。
王雪梅又把目光转向钱大姐。
“我？大姐我都退休啦。而且你们那天一盟让我来听课，没说要考试。”
“我这年纪，怎么和你们年轻人竞争？”
“不考试, 还是有鸡蛋拿的吧？”
说完鸡蛋, 她又说：“不过我刚才听你们说了这么久, 大姐我最清楚那些单位的门道。”
“有背景, 自然去那个什么特处局。有编制, 说出去, 多有面子。也好找对象。”
“没关系就难了, 三十多岁还是个科员，四五十岁混个办公室主任，没了。一进单位就能看到头。”
“你们都要考那什么除灵师了, 和别的工作不同，都是有真本事的。”
“自己有本事啊，那还是去机会大的地方，靠自己闯闯。”
王雪梅竖起大拇指：“大姐是个明白人。”
“是吧, ”钱大姐一脸高兴, 又问，“小王啊, 你结婚没？找对象没？”
“没有啊？那我看小徐就挺好。你俩听课认识, 可见有缘分。你们要不试着处处，要是合得来，听完课就好上，到时候结婚, 请大姐我喝杯喜酒。”
徐临一脸怔懵。
有钱大姐在的地方, 哪儿都能成为婚介所。
口齿伶俐, 适合当个神棍坑蒙拐骗的王雪梅，也一下就不说话了。
偏偏钱大姐毫无自觉，继续津津乐道：“小徐啊，你这么帅一小伙，找个对象，赶紧的，大姐等着喝喜酒呢。”
拯救徐临的，是整点响起的钟声。
电子音播报着：九点整，请各位学员做好准备，保持安静，课程即将开始。
紧跟着，大门被打开，讲师走入教室。
徐临倏然感觉降下一道天雷，把他震得呆若木鸡。
他呆愣在座位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讲师走上讲台，朝下面的学员介绍：“我叫曹熠辉，这几日负责你们的灵术培训。”
他虽还是那张冷脸，嘴角却微不可查轻轻扬起，目光一直落在徐临身上。
徐临：“……”无fuck可说。
曹熠辉绝对是故意的。
原本定在昨天下午开始的教学，推迟了半天。
一定是曹熠辉又在背后插手，把原定的讲师换成了自己。
堂堂特处局总局的局长，这么闲的吗？
徐临只能假装自己不认识，和别的学员一样，翻开了教学资料。
他情绪整理的很快，没多久就从讲师是曹熠辉的震惊中平复下来。
但又没隔多久，心情五味杂陈。
曹熠辉曾告诉他，许多二三流家族的除灵师，自己都没整明白，教不好自己的下一辈，所以即便除灵师们分成两派，却依然共同建立了这个道场。
刚才王雪梅也说，她的师父教不了她，把她安排到这里来统一学习。
徐临现在深刻明白，很多除灵师，自己会灵术，确实教不了别人。
曹熠辉算是高手了吧。
然而讲课不是他那样，照本宣科，把书上的条条款款，逐字逐句，毫无感情挨着念一遍。
听他讲课，还不如上自习。
徐临悄悄瞄了一眼其他三人的神色，大家都一样，对着书本发呆。
钱大姐更是一脸茫然，如听天书。还没有她参加的那些卖保健品的传销组织讲得好。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她坐不住了。
“曹老师，我没搞懂。位面是什么，灵能又是什么，能不能说得简单点。”
“位面就是一个世界，同一时间节点上的不同形态。”曹熠辉又念了一遍书上的概念，“在科学研究领域，也称之为多元宇宙。”
钱大姐更糊涂了。
“哎，大姐，你平常看小说不？”性格外向，自来熟的范学刚在课堂上和她聊了起来，“就是可以在手机上看的那种小说。”
“看，怎么不看。大姐还知道绿江文学城呢。”
“看过玄幻背景的修仙小说没有？”
“看过！我们广场舞边上，那些打太极拳的老头，最喜欢看的就是修仙小说。”
范学刚称赞“大姐时尚！潮流！”
“既然看过修仙小说，你就这么理解。”
“这个除灵师，就是现代的修仙者，灵能就是真气，灵术，就是道法。”
钱大姐豁然开朗，举一反三：“这个虚世，就是魔界是不是。”
“那些凶灵，就是邪祟。要是有厉害的，就是魔尊？”
“可以这么理解。”王雪梅附和，“我们现在拥有灵能，相当于引气入体的阶段。首先学习内功心法，学会控制真气，然后一步步修行，到炼气，筑基，金丹等高级境界。”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听怎么修仙的课？”钱大姐一拍大腿，“你早这样说嘛，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我平常就注重养生，喜欢中医，偶尔也研究算命和风水。”
于是钱大姐完全不能理解的虚世，位面，灵能，以一种十分“传统”的概念，迅速掌握。
下面的学员自行解读，台上的讲师，毫无用武之地。
徐临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好笑，好奇曹熠辉什么表情，抬头朝他看去。
目光便霎时和曹熠辉撞上。
曹熠辉的学员完全没听他讲课，自己在下面聊天，他错愕一瞬之后，也没再理会，只垂下目光，看向徐临。
他眸光幽深，似是隐忍着某种强烈的情感。
二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徐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生出几分心虚，下意识将眼神仓惶移开。
他不去看，但仍旧有感觉，曹熠辉目光还在他身上。
范学刚用网络小说的修仙体系，朝钱大姐解释了除灵师该了解的最基础的概念。
王雪梅早已熟悉专业的理论知识，在一旁纠正细节和补充。
虽然钱大姐的最终理解可能有些偏差，但对于自己能修仙，感觉十分荣幸。
第一节基础概论的课程，也算圆满结束。
毕竟……
“我师父说了，三千世界，各有自在法则。特处局用自己的观点，统一定义他们，这做法本身就不对。”王雪梅道，“大家自身情况不同，往后遇到的位面和凶灵也不同。”
“每个人都应该允许有自己的参悟和见解。”
范学刚：“是这么个道理。”
“最厉害的道法，都是天才修仙者自己研究创新出来的。”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被他们晾在一旁的讲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站在一旁。
王雪梅刚才指谪特处局，此时有了几分气弱：“我师父他……”
“他说的没错。”曹熠辉毫不在意，“是该允许，有自己的做法。”
徐临感觉一直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锋锐。
“曹老师啊，”钱大姐逢人就爱问上几句，见到曹熠辉走近，又开始了她的婚姻调查：“你结婚没？”
“还没有。”
“有对象吗？”
曹熠辉似笑非笑，毫不迟疑：“有。”
“有对象，咋还不结婚？”
“对方没答应，我一直在等着。”
“哎，”钱大姐瞬时有些来气，“现在的小年轻，一个恋爱谈几年，就是拖着不结婚，说什么爱情长跑。”
“都谈恋爱了，咋还不结婚呢！我看啊，就是想推卸责任。”
“没，错，”曹熠辉语速很慢，咬字清楚，一字一顿的冷音传入徐临耳中——
“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钱大姐仿佛一下遇到了知己：“不愧是能当老师的，就是明白事理。”
“你那对象，你可得赶紧催催，咋能一直不结婚，就这么把人钓着呢！”
徐临默默听着，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就是嘴角笑得有些僵。
最基础的理论知识讲完后，正式开始有关灵能的课程。
这就更抽象了。
范学刚再次用修仙小说的体系，给钱大姐解释：“这就是心法。不懂不要紧，刚开始修仙，大家都不懂，你先死记硬背，背熟了，再慢慢参悟。”
“你看那些小说里，不都写着吗，修仙啊，得靠个人悟性。同一个门派，同样的心法，有些人一辈子筑不了基，有些人可以得道飞升。”
钱大姐别的概念难以理解，对修仙小说这一套非常熟悉，一点就通。
“我知道了，我就把这心法背得滚瓜烂熟，再慢慢参悟，争取啊，早日突破炼气境界。”
对于后天觉醒的灵能者来说，这个培训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他们懂得控制灵能，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随意施放，在常世造成“见鬼了！”“这个人有超能力？”之类的不良影响。
能不能成为可以和凶灵战斗，或者穿越位面的真正除灵师，先天的灵术师们其实并不太在意。
那三个人，灵能数值很普通，无论特处局或者天一盟，都对他们没别的要求。
就如范学刚所说：看个人造化。
至于徐临，他的灵能数值很高，但入门的起点，其实和别人一样。
曹熠辉对他要求，也一样。
学会控制灵能就行，别的无所谓。反正他有办法，让徐临通过除灵师认证。
而进入特处局的测试——徐临已经是特处局员工，根本不需要。
曹熠辉根本就不懂怎么教导别人，只会照着书本念字。
还不如王雪梅这个理论知识过硬的学员会解释。
徐临四人，就靠着她的讲解，加上“个人参悟”，死记硬背了一天的“修仙入门心法”，总算熬到下午下课。
电子音一播报，徐临迫不及待站起身，冲出教室回到寝室。
大概因为听到曹熠辉和钱大姐讨论恋爱结婚的问题，他不怎么想再面对曹熠辉。
曹熠辉说自己“有对象”，他知道，肯定是假的。
曹熠辉说那些话时，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幽沉得令他有点喘不过气。
作为特处局总局的局长, 曹熠辉应当只是因为局里没事，临时调换来培训基地担任讲师。
徐临无比希望，第二天，能换回原来的讲师。反正只要不是曹熠辉, 随便来个人都行。
可惜事与愿违。
他踩着点进入教室, 一进门, 登时一愣。
走错地儿了？
可曹熠辉已经站在讲台上, 没走错。
那讲台下面座无虚席, 又是怎么回事？
新的学员？今天这么多？不是说一期一期的来吗？他们这一期, 还没有完成整个培训, 怎么下一期的人就来了？
“小徐哥，”范学刚的声音传来，角落里冒出一只手, “这里。”
范学刚帮他占了坐，王雪梅和钱大姐也在。
徐临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刚坐下，报时的电子音响起, 授课开始。
“怎么回事？”
曹熠辉在讲台上照着书念经, 别的学员埋着头安安静静听，就他们四个, 在教室的最角落, 窃窃私语。
“不知道。”范学刚摇头，“我来教室的时候，就已经很多人了。”
“后来人越来越多，我怕你们没座位, 就先帮你们占了。”
刚毕业的大学生, 学校里的那些习惯都还在。
“我每次听课的时候, 都这么多人。”钱大姐喜欢热闹，“昨天人少，我心里还有点不踏实，怕被骗。今天就不担心了。”
“不过以前听课，都是我这个年纪的，很少见到年轻人。”
听钱大姐这么一说，徐临才注意到，那些人中，男女老少都有。
“那个人我见过。”王雪梅偷偷指了指前排一个中年人。
“有一次跟着我师父出去，在一家客户那里见过他。”
“他也是除灵师，但不是我们天一盟的。听说他想进特处局，也不知道，现在考进去没有。”
她再次趁机劝诱徐临和范学刚：“他年纪也不小了，还一心念着考编制呢。你们也不想变成他那样，这么大年纪还要听课考试吧。”
“听我的，考了证，直接加入天一盟，准没错。”
话一说完，她又疑惑：“他已经获得除灵师认证，又来这里做什么？”
除灵师认证是终身制，考一次就行了，不像财会，有中高级之分，还需要参加继续教育。
一到下课，范学刚立刻戳了戳前排一个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哎，兄弟，你们也是参加除灵师培训的？昨天怎么没见到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