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沦陷(枕歌)

“好……”沈思朗的口鼻埋进了被子里，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但他很听话地把腿放了下去，然后说：“睡吧以安，哥在呢！”
乔以安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已经很久没有陷入那个可怕的梦魇了。自从沈思朗回来后，那个梦里面的怪物突然消失不见了，他也不再惧怕那个梦魇，因为身边这个人，会帮他把怪物撕碎，给他建造一个谁也无法进入无法侵占的安全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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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云雾人间（2）
隔日一早，仰躺在驾驶座位上的徐声声在一声卷帘门卷动的“哗啦”声中惊醒了过来，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用力抹了把脸后，探着头看向那个已经开门的店铺。
这时，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正在将屋里面的一块木板扛出来，徐声声所在的位置，能够清楚看清店铺里面的那些货架，还有堆了一地的那些纸箱。
乡镇的杂货店大多如是，虽然凌乱，但常用的东西和食品，几乎一应俱全。徐声声立即推开车门下了车，想着去买瓶水顺便打听一下云雾乡该怎么走。
乡镇集市一般不会太早营业，现在老板也只是事先准备，所以见着徐声声这样一个着装气质一看就不像常年待在乡镇的青年时，不免有些诧异。
“老板，我想买瓶水！”徐声声礼貌地开口问道，老板一般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有意无意瞥了他两眼：“那个冰柜里面有，你个人拿一下哈！”他说的是方言，但和竹城那些老居民说得方言又有一些细微的区别。
徐声声转头看了眼那个没插电的冰柜，里面摆放着各种饮料，然后走了过去，从里面拿了瓶矿泉水，回过头冲着老板问：“可以扫码吗？”
昨晚走得急，他也没有事先想过乡镇支不支持扫码支付这些问题，所以也没带钱包，现在身上一点现金都没有。
正当他局促时，老板朝着店里面努了努嘴：“那里有收款码，你扫一哈，两块钱。”
“哦。”徐声声于是走进了店里面，找了一圈后，抬头撞到了那个混在一大串棒棒糖里面的二维码，他扫了码付完钱后，店里面不知道从何处传出了收款成功的播报语音。
徐声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线上支付已经如此普及了，但也可能是他少见多怪，毕竟他这个人以前很少到这些地方来，对很多东西不够了解才会产生一开始的刻板印象。
付完钱后，徐声声站在店门口没着急走，老板看了他两眼，不解道：“还要买啥子吗？”
徐声声摇了摇头。
“那你娃还在这儿站起做啥子？”老板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已经开始流汗，层层密汗汇集在他脸上的沟壑里面，看上去是真热了。
徐声声斟酌了一下，说：“老板，我想打听一下，云雾乡该怎么走？”
“云雾乡哟！”老板一听是问路，立马笑了起来，“又是被陆家那娃儿骗来旅游打卡的嗦，不过那地方是不好找，要不是陆家那娃儿，以前那里去的人很少，现在开发起来，旅游的人多了，问路的人也多了……不过现在还好，路上有路标，只要不数错路口走岔了路，还是很顺利就能到的。”
老板说着走到了徐声声跟前，拉着他的手给他指了指：“你看从这条街走下去，走个大概五百米的样儿，右手边有条新修的油马路，走那条路，后面都有路标了，跟着走就是了。”
徐声声仔细听着，在老板说完后“嗯”了一声，然后说了句：“知道了，谢谢老板！”
“不谢不谢！”老板用手抹了一把汗，顺手就蹭在了自己的衣服上，爽朗道：“你们能来我们这个偏远乡镇旅游，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也跟着做点生意，村里的人也能跟着富起来，我们该谢你们才是。”
说着说着，老板就上手拉住了徐声声的手，瞬间一股黏腻的触感传来，但徐声声没有嫌弃，反手回握住老板的手说：“没有没有，感谢我们的国家。”
“那是哟，是该感谢国家感谢党，要不是国家和党，我们现在哪里能家家都通公路，家家都有房住，家家都有肉吃哟！”这老板一开始看着有点冷漠有点凶，现在话匣子一打开，就热情得让徐声声有些招架不住。
徐声声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因为自己实在是要赶着去云雾乡，便挣脱掉老板的手，礼貌地说了句：“老板，有没有面包这些吃的，我买点儿路上吃！”
滔滔不休的老板一听这话，下意识就应了句：“有，你要啥子样的？”说着，他转身进了店里面，从里面搬出来一个纸箱搁在徐声声跟前：“你选嘛，随便选！”
徐声声于是随便捡了两袋：“多少钱？”
“五块！”
从矿泉水和这两袋面包的收费来看，这老板是个老实人，没有因为徐声声初来乍到就漫天要价。但徐声声有事在身，不便过多停留，付完钱后，着急忙慌地就离开了杂货店，朝着车子走了去。
“小伙子，回来路过的时候来找我，我请你喝两口！”
徐声声上了车后，杂货店老板的声音远远地传了来，徐声声探着头刚要回一句，紧接着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勒个灾舅子，纳闷把这个摆到这里，快点给我搬回去！”
徐声声看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中年女人穿着睡衣从店里面走了出来，不小心被刚才老板搬到店门口的纸箱绊了一下，然后登时火冒三丈地揪了一下老板的耳朵……徐声声登时闭上了嘴，缩回了脑袋后，启动了车子往前面开去。
徐声声开着车，想到刚才的画面不禁发笑起来。
这乡野之间的老夫老妻的打闹，别具风格，却无比有人情味。
车子开过这条并不宽阔的主街道，街道两侧的商家慢慢都起来干活了，空气中开始飘来炒菜的香味，各家各户也开始响起了人声。
“油炸粑，块钱一个！块钱一个！油条，两块钱一根两块钱一根！”
“小笼包小笼包……”
“豌杂面豌杂面……面条抄手饺子……”
那些冒着热气的小摊从他的视线里飞速掠过，徐声声嗅到了那些油烟味道，那些叫卖声杂乱地从他的耳畔滑过，他不禁畅意开怀地想——这才是烟火人间啊！
如果有时间，他倒是很想停在这里，简单吃个早饭，品味一下这乡野的味道，但现在他有事在身，便只能遗憾错过，只能寄希望于回程途中再来品味了。
很快，徐声声驶离了林隐镇的主街道，按照杂货店老板说的，往一条新修不久的柏油马路开了进去。
而此时，同善苑3305的人早就已经起了床，并快速做好了一桌简单的早饭。
因为考虑到沈思朗的胃不好，乔以安最近的早饭基本上都是一些养胃的粥类，按往常，他一般会提前一晚上准备好食材，但昨晚回来后太晚了就没有准备，所以今早就煮了点白粥。
沈思朗洗漱完，顶着被打湿的额前发从卫生间里面走了出来，他打了哈欠，像是没睡够，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白粥和馒头时，猝不及防就想起了以前，下意识就来了句：“又是白粥配馒头，不给点儿咸菜啊？”
“冰箱里有下饭菜，你自己去拿！”乔以安盛了一碗粥放到沈思朗那边，一个眼神下，沈思朗就起身去冰箱里拿下饭菜去了。
“你要酸黄瓜还是酱茄子？还是榨菜？”沈思朗一手举着一罐腌菜，冲着坐在餐桌旁已经开始吃起来的乔以安问道。
“随便！”乔以安喝了一小口粥，掰了一小块馒头送入口中，突然又觉得“随便”这个词不合适，于是补了一句：“榨菜吧！”
只是，当沈思朗将冰箱里面所有的下饭菜都拿出来摆到桌上时，乔以安不禁摇头想，看来自己刚才说了句废话。
“我去拿碗来装……”放下那些食品罐后，沈思朗又转身去厨柜里拿来了几个小碟子，将那些腌菜盛放在小碟子里面，并将榨菜那碟推到了乔以安面前：“来，你的榨菜！”
“你弄这么多碗碟，不嫌难得洗吗？”乔以安夹了一块榨菜，看着沈思朗有些不解。
沈思朗却不以为意：“不嫌弃，毕竟要洗一辈子的，嫌弃的话，以后日子得过得多憋屈啊！反正以后你就负责做饭，买菜、洗碗、倒垃圾、打扫屋子、洗衣服这些，都交给我了！”
“你哪有这么多时间？”
“……”沈思朗想了一下，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于是赶紧找补了一句：“那就咱俩都在家的时候，这些活儿都我来干。”
“沈思朗……”乔以安听完他这些话，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抬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沈思朗被他这莫名的目光看着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心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又觉得刚才那些话没什么错，便小声问了句：“怎么了吗？”
乔以安搁下筷子，突然笑了起来：“……你不会真的想吃软饭吧？”
沈思朗：“……”
“你这么大个人，我可养不起啊！”沈思朗愣在那里，乔以安继续道，“而且你还爱乱买东西，没有任何理财头脑，所以我劝你别打那些有的没的主意，乖乖给我去上班！”
沈思朗：“…………”
“我吃好了，要迟到了，你洗了碗就去安排一下，我上午有台手术，做完了就可以跟你去云雾乡，你自己把你公司的事情安排好，别到时候走不了！……喂，你别愣着了，赶紧吃饭！听见了没？”
沈思朗回过神来，看着已经从眼前消失的乔以安，转过头看向已经在门口换鞋的背影应了句：“那我什么时候来接你？”
乔以安将鞋子穿好，背对着他推开了门：“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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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云雾人间（3）
徐声声沿着那条柏油马路开了大概一个小时候后，慢慢看到了一个村落隐匿在大片大片层叠的绿色之中，还没进村，就远远听见了锣鼓喧天的喜庆音乐。
徐声声放慢车速仔细听了听，辨别出了那是什么音乐，这时候，一队人马缓慢从对面的一丛竹林里面走了出来，他们全部身穿红色对襟马褂，头上绑着红色布条，每个人都拿着一种传统乐器，有唢呐、笙、锣、鼓这些，远远看去，煞是壮观。
徐声声在影视作品见过这种场面，只是他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这个年代的现实社会见到这样传统的接送亲仪式，一时觉得新奇。
他将车停在了路边，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路边拿出手机来，想着记录一下这难能一见的画面，却猛然在手机镜头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徐声声没来得及点下快门，人群里那个人就转头看了过来，先是一愣，然后便朝着这边走了来。
很快，那人就走到了徐声声面前，一把抓住了他举着手机的手，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声哥？”
苏南一只手拿着把唢呐，另一只手将徐声声的手往下摁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徐声声抬眸，迎面撞上了你那道熟悉的目光，冲着苏南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意：“我……”他一时怎么说，错开视线打量了一下苏南的穿着，对襟短衫宽松的搭在他的身上，头上绑着一条红布条，脸上浮着薄薄一层细汗，问道：“你这是？”
苏南低头看了两眼自己的这身打扮，反应了过来：“哦，我们村里一个妹妹结婚，送亲队伍中有个唢呐老师傅身体出了点问题，就让我来顶上，我们现在正要去迎亲呢……对了，声哥你怎么会来云雾乡啊？来旅游？”
“……”徐声声听到最后这句，真想抬手一巴掌呼过去，心想自己这大老远从竹城赶过来，在车子里睡了一晚上，早饭都没吃就来找他，对方竟然如此天真地以为他是来旅游的。
这山野之地，破落村庄，有什么好旅游的。——虽然，这个村子已经因为某个年轻UP主而在全国有了一定的名气，政府开发也逐渐走上了正轨，但在徐声声看来，这仍然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这也只是他的刻板印象，毕竟他对乡下的了解途径仅限于道听途说和好久好久以前的新闻。所以他并不知道现在的乡下已经完全和他以为的那种乡下大不一样了。
“声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徐声声没好气地回了句：“心里堵得慌！被某人气的！”
“阿南哥！走啦！”苏南刚要问个清楚，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明快的声音在叫他，他回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了一下，又转过头看看这徐声声：“声哥你……”
“算了算了……你别管我，先去忙你的事情，等你忙完了再说！”担心耽误苏南的正事，徐声声很体贴地上手转过苏南的身体，往前一推：“赶紧过去，人家在叫你了！别耽误人家的喜事！”
这时候，先才叫苏南的人又催促了一声：“阿南哥，走啦，要过去啦！”
苏南转头冲着那个年轻人回了声：“行之，你先走，我马上过来！”不等那边回应，苏南转回头看着徐声声，有些抱歉道：“声哥，我现在有点忙，你先进西林老街里到处玩一下，我一会儿给你电话！”
他说着，提了提手里的唢呐，冲着徐声声露出了一个爽利的微笑：“等我哦！”
徐声声一看到苏南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这样天真无邪的笑容，就什么怨气都抛之脑后了，冲着他点了点头：“行呗，我就当旅游了！”
上午乔以安的手术很顺利，预计要两个小时的手术只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所以他跟科主任请完假后，本打算立即给沈思朗电话，但却被余薇薇抓了个正着：“老乔，难得啊，竟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怎么，要去蜜月旅行？”
“咳咳咳……”此话一出，乔以安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四下看了下，得亏没什么人在周围，要不这个话被谁听了去，在医院内部那么一传，指定谣言满天飞。
“别激动别激动……我知道你比较兴奋，但请你克制一下！”余薇薇对乔以安来说不是外人，所以这些玩笑话在他面前不是什么冒昧的话，他不会跟她一般见识，但他还是要声明一下：“我又没结婚，所以不存在蜜月旅行这种东西……”
“那你要干什么？”
“旅行……”
“和谁？”
“和……”
乔以安顿了一下，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说出沈思朗的名字，这个“蜜月旅行”的误会怕是要给坐实了，便迟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和你哥吧？”余薇薇贼兮兮地笑了起来，“所以这还不叫蜜月旅行吗？”
“……”乔以安无言以对，叹了口气：“你说是就是吧，我不跟你说了，再跟你说下去，你怕是会造谣我孩子都有了……”
“这个谣我可造不出来……毕竟我是正规医学生，知道以你的生理构造是绝对生不出孩子的！”
乔以安：“……”
“好了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免得耽误你的时间！”余薇薇及时打住，“自从你工作你来，都没有怎么休过假，这次就好好去玩一下……对了，你们打算去哪里？外省？”
乔以安摇了摇头：“不出省，去乡下，云雾乡。”
“乡下啊……”余薇薇眼睛一亮，不禁有些向往起来，“我也好想去乡下清静清静，这一天事儿太多了，我脑袋都大了！”
“怎么，周然那头倔驴又跟他父亲较上劲儿了？吵架了？”
“那可不！”余薇薇叹道，“伯父想让他回周氏地产，他打死都不同意，就想着盘活自己那个科技公司，上次和林高远公司的官司虽然赢了，但合作也告吹了，后面一个业务都没有，现在公司要死不活的，他每天焦头烂额的，回家也很晚，我看着挺心疼的……要不你把他弄去一起去乡下散散心好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会抑郁……”
“……”乔以安听完余薇薇的一通抱怨，摇头道：“这你就放心了，周然内心强大得很，应该不至于抑郁……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他，看他自己意愿吧，不过你放心他跟着我们去吗？”
“拜托！”余薇薇一巴掌拍在乔以安肩膀上，“跟着你我都不放心的话，那就没有能让我放心的人了！”
这一巴掌当真是用力，乔以安吃痛地龇了龇牙：“你可真下得了手！……那行，我先问问……”
“余医生，8号床病人情况不妙！”
乔以安刚掏出手机出来，一个护士紧张的声音就传了来，余薇薇立马精神起来，来不及说什么就转身朝着病房奔了过去。
看着余薇薇奔跑的背影，乔以安拨通了周然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