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沦陷(枕歌)

“朗哥，你怎么了？”苏南好奇问了句。
沈思朗摇头：“没事，只是看到这个村小，突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我也在这样的学校念过书，有点触景生情。”
六岁前，沈思朗跟着捡到他的那个人在乡下生活，就读的学校也是村里的小学，那时候乡下人还算多，学校里的学生也不算少，只是师资力量不行，一个老师管几个班，要教好几门课，教学质量可想而知，所以沈思朗被乔以安的母亲带到竹城后，学习跟不上，只能多读了一个幼儿园。
“朗哥，咱们下车？”安静了片刻后，苏南轻声提醒了一句，沈思朗回过神来，点头道：“嗯，下车！”
沈思朗和苏南刚一下车，不远处就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声，很快，一辆重型机车就停在了他们跟前。骑车的人一脚撑在地上，一手将安全帽的面罩往上面一推，露出了一双细长的眼睛。
他声音冷冽：“拉货的？”
苏南微微点头：“嗯，货呢？”
“在里面！”男子歪着头，目光瞥着小学里面，转过头看着沈思朗他们又说：“不过你们不能进去，一会儿我们的人就会将东西送出来！”
这也太小心翼翼了。苏南不禁这样想到，但明面上，还是得顺着对方的计划来，只是对方这么谨慎的话，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你们都按照我们的要求准备的吗？”沈思朗突然上前一步，“包裹的地址这些，联系方式这些都准备好了吗？”
机车男“哼”了一声：“这些不都应该你们来准备吗？只有你们才知道更好的混淆视线的办法，不是吗？”
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准备，一会儿就只是给他们单纯的货吗？这样的话，一会儿现场打包的话，岂不是要浪费大把的时间，这无疑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诸多的阻碍。
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根据一会儿的情况见机行事了。
沈思朗没有说话，很快，从学校大门口便开出了一辆三轮车，坐在驾驶位的人，便是在竹城与苏南接洽的那个男人。苏南平时都叫他一声“王总”，因为在竹城，他对外的身份是一家高级酒吧会所的股东。
所以他的会所里面应该也有一些不法交易，但为了督办现在这条线，会所的事情就只能先搁着了。但这些事情不是沈思朗他们该考量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做好现在这件事情就行了。
确定货源点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在北都市、滇城还有竹城三方的警方。
“陆队……”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凌志开着车，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副驾驶坐着的滇城禁毒缉毒支队副队长陆江平揉着眉心，一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就头疼：“有屁就放，要不是你走错路，咱们用得着跟丢了吗？”
凌志被这样劈头盖脸一说，瘪了瘪嘴，但话还是要说：“陆队，你别生气，我们这不是手里有路线图嘛，不会跟丢的！”
陆江平斜视了凌志一眼，实在对这个年轻人有些无语。这要是搁以前，他这样的失误足够回去后被全队人鄙视了，但现在出任务中，陆江平没时间去责备他。不过他擅长秋后算账，也懂得将功补过，所以这家伙回去后到底“是生是死”，取决于接下来他的表现。
“别废话了，开你的车！”陆江平抬手拍了一下凌志的肩膀，“看前面！”
凌志不作声，打起精神开着车，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凌志总觉得这气氛若是太过安静就显得有些瘆人，所以没一会儿，他就又开口问了句：“陆队，听说你弟也念得警校，毕业了没？”
家长里短说起来较为轻松，能够缓解一下此刻紧张的气氛。
陆江平听他提起自己的弟弟，神色缓和了下去：“毕业了，在北都市实习。”
“哦。”凌志没想到平日里脾气暴躁的陆江平在提到自己的弟弟时，竟会这样柔和，他有些好奇起来：“你俩兄弟都从事这个行业，父母当初没反对？这工作这么危险，一般家庭怎么也得留一个才是……”
“你都说是一般家庭了，可我的家庭偏偏就不是一般家庭。”陆江平似有似无地叹了声，“我父母都是干这个的，我们还小的时候就因公殉职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定，长大以后一定要将当初导致我父母死亡的人绳之以法……也许是我这种太过热血的性格影响了我弟吧，他也跟着走上了这条路。我们都知道这条路充满了危险，可如果所有人都因为危险而不去做，那稳定的社会秩序将由谁来维护？”
凌志本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想这话题才刚开始，就不出意外地快速进入了人生大道理这一领域来了。他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陆江平却一说就收不住了。
“曾经有个跟你一样愣头青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微不足道，但我们不可或缺。那时候那个人跟你年龄差不多吧，但人现在已经是北都市禁毒缉毒支队队长了！所以，你要是能有人家的觉悟，也就不会开错道了。”
凌志听到这里，一脸苦楚：“陆队，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这事儿上来了……”
“你还委屈上了，我这不说的是事实吗？”陆江平叹气一声，“我这是作为前辈教育一下你，怎么，听着不顺心？听着不顺心就对了，良言逆耳，你给我把这话记死了！”
凌志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手握方向盘的手一刻也不曾松懈，只是突然一道远光灯直直射了过来，有些刺眼，但在灯光之下，他看见了一辆货运车正缓慢会车而来。
“陆队，”凌志小声叫了一声陆江平，“这是不是？”
陆江平点头说：“是，先不管，让他们走！”
“是我方探路友军？”凌志意有所指道，“不知道有没有逼近地方水晶啊……”
“什么意思？”显然，年近四十岁的陆江平和二十出头的凌志之间，是存在一道无形的鸿沟的。
凌志笑了笑：“陆队，你不打游戏吗？”
“我哪有时间打游戏，废话多！”陆江平无奈道，“看前面！看路！”
而另一边，刚刚错车而过的苏南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因为机车男跟着上了车的缘故，他这一路上连个屁都不敢说。
只是在刚才会车之际，苏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即使那张脸在过了这么多年后已经沧桑地不似当年的年轻气盛，但眉眼之间，仍不减当年的意气风发。
沈思朗被挤在中间做着，一言不发。他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俩个人，猜测他们应该就是协调此次行动的滇城警方，可为什么他们只有两个人？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如果警方的人已经跟了过去，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沈思朗他们的事情了。只是，他们该怎么甩掉这个要跟着他们一路的机车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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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荒野暗渡（3）
“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就在半个小时前，当沈思朗和苏南将货物搬上货舱后，正准备上车时，身旁的这个机车男突然取下安全头盔，从机车上下来，这样叫住了他们。
当时沈思朗和苏南对视一眼，不解地看向机车男，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什么意思？”沈思朗疑惑地问了一句。将安全头盔挂在机车上的机车男径直朝着他们走了去，走到他们跟前后解释道：“老大交代的，这批货很重要，所以我得看着你们才行！”
所以……他们就算拿到了货，也仍旧没有得到完全的信任。沈思朗在当时就瞬间明白了这个。
货运车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地下着山，沈思朗被挤在座位中间久了，腿脚有些麻木，但他的思绪却仍然清晰得很。
这个机车男是想要一路上监视他们，直到他们将货送到北都市吗？这些人没有给他们北都市接头人的信息，所以这就是这个机车男要跟着一起去的原因吗？如果是这样，情况就变得复杂了。
想到这些棘手的情况，沈思朗就试探性地问了句：“那个……兄弟，你真打算跟我们一块去北都市？”
这时候货车已经成功下了山，沈思朗便打算和这个机车男套一下近乎。
机车男坐姿散漫，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老大交代让我看着你们，我也没办法，你真当我想去啊！但这批货很重要，不能出一点差池。”
“既然这批货这么重要的话，你们怎么要假手他人呢？你们自己亲自去送不是更好吗？”沈思朗说出自己的疑惑。
机车男一听这话，眼皮一抬，欲言又止。
沈思朗捕捉到他这警惕的眼神，忙微笑起来接着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当然，我的确有办法帮你们更好地躲过搜查，毕竟快递包裹当掩护还是较为安全的，但是，这样不是把事情弄复杂了吗？”
机车男长吁一口气，刚要开口，沈思朗又开口说：“对了，咱们到了北都，找谁接头啊？”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让驾驶室里面的气氛骤然凝结。机车男眼神忽闪之间，沈思朗察觉到不对劲，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机车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勾着嘴角没好气说了一句：“你们只管将货送到北都，至于别的，不要问太多！”
这意思不言而喻，无非就是让沈思朗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想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而沈思朗也瞬间明白了，这个机车男嘴严实得很，而且警惕性很高，旁敲侧击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于是沈思朗也不打算能够从这个人嘴里打听到任何信息了。
苏南认真地开着车，一直侧耳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他没有说话，但却心知肚明沈思朗的目的。
沈思朗有些失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目视着前方不再说话。他被挤在中间久了，脚麻木得很，就微微动了动，稍稍换了一下姿势，在换姿势的间隙，不经意叹了口气。——他本想着回竹城了至少可以见一面乔以安再走，但现在看来，应是不行了。
从滇城回竹城的一路都很顺遂，只是为了保险，入城后沈思朗还是躲了一下。毕竟货运车除了司机外，只能坐一个人，这要是在半路上被交警发现明晃晃三个人待在驾驶室里面，铁定会被拦下。
在躲避的那一瞬间，沈思朗看似无意地碰了碰苏南一下，苏南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沈思朗，便立即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苏南微微眨了一下眼，示意自己明白，然后转过目光，看着前面的岔路口，加速开了过去。
货车开过竹城最繁华的中心区，掠过一排又一排行道树和高楼大厦，夕阳余晖下，一切的景物都显得有些界限不明起来。
光与暗的分界线越来越模糊，当城市的路灯一瞬亮起那一刻，机车男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货车的路线越来越偏离正确的路线，猛然一惊道：“你们要去哪里？”
机车男说着，伸手掠过沈思朗，想要从苏南手里抢过方向盘，只是这个危险的动作被挤在中间的沈思朗制止住了：“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沈思朗伸手握住机车男的手腕，用力将机车男禁锢在了副驾驶座上，“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机车男神色机警，抬眸迎上沈思朗冷冽的目光，像是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咬牙道：“你们是……”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沈思朗哼笑一声，冷声回答道：“恭喜你……答对了！”
滇城山区，凌志和陆江平很快便到了五云山中心小学的废址，只是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不敢擅自行动，只能远远停在一个隐秘的空地里，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能够清晰地看见那所荒废小学里面的情况。只是他们等了很久，那里都没有任何人从里面出来，这无疑是个好的兆头，至少在他们的人赶来之前，这些人之中不会出现漏网之鱼。
凌志撕开面包的包装纸，用力咬了一口，没咀嚼两口就吞了下去，这一吞，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五官缩在一起。陆江平见状，赶紧递给他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慢点吃，喝口水。”
陆江平觉得凌志这家伙有点像跟他差了十来岁的弟弟，看到这样的愣头青，陆江平总是会忍不住表现出一副兄长的做派。
凌志接过水，仰头灌了两口，将那口噎住的面包艰难咽了下去。
“陆队你要不要吃点？”凌志将手里那被他压扁了的面包递到了陆江平眼前，露出的豆沙馅直白地告诉了他——那玩意一定甜得能把人腻死，所以他婉拒地推开了凌志的手：“不用了，我不饿。”
“这么大一天了，你还不饿？”凌志不可思议起来，“陆队，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怎么这个说法到您这儿就不管用了呢，您真不饿？”
“……”陆江平叹了口气，“你小子是不是非得让我吃两口才能消停？”
“嘿嘿……”凌志被看穿了，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担心您嘛，您本来胃就不好，吃点儿吧！”
“我不吃这个，”陆江平不爱吃甜的，“你那儿还有其他吃的没？”
“有的！”凌志收回手，转过身，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袋辣条递给陆江平：“这是咸的，您吃吧！”
陆江平伸出的手在看到那袋辣条时登时僵住了，神情一滞，缓慢收回了手：“算了，我不饿。”
凌志：“……”
看着陆江平缩回去的手，凌志不解起来，心想：不是您自己说的要别的吗，怎么给您拿来了，你又不饿了？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凌志疑惑地将辣条收了回去，还不忘确认道：“真不吃？”
陆江平微笑着摇头：“真不吃。”说完，他顿了一下，接着又说：“还有，你多大人了，还吃辣条这种东西？”
闻言，凌志先是一愣，但却一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是坦荡回道：“吃辣条也要分年龄吗？”
“……”陆江平微愣住，实在没想到凌志会是这个回答，点头说：“不用，你随便吃！”
凌志将那袋辣条搁在膝盖上，刚想要打开包装拿一小包出来解一下豆沙面包的甜腻，不远处的山路上就忽然飞速掠过几辆车。凌志和陆江平几乎同时望了过去，在一闪而过的虚影中看出了那是他们的人。
“看来这辣条今天是吃不了了！”凌志随手一扔，瞬间启动了车子，“陆队，这次行动完成后，我请您吃饭怎样？”
“再说，开车，跟过去！”陆江平冷静道。
接下里的时间里，在荒山丛林之间，夜黑风高之际，整座寂寥无声的大山中，唯有凌乱的枪声响彻夜穹。
竹城中心区，一辆货运车飞速驶离了那片繁华。
机车男被沈思朗压住了双臂，而苏南的路线已经严重偏离了既定的规划路线，他们本应该立即上高速出城，但苏南却绕着路在往别的方向开。
机车男这些人向来聪明得很，而且多疑，一旦察觉到什么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对方是否是警方安插进来的卧底。只是他们团伙事先对这苏南和沈思朗进行过摸底调查，并没有发现他们与警方之间存在任何联系，所以才会选择将货交给他们。
但现在的情况却推翻了他们先前的判断。
机车男虽然年轻，但人却沉稳，他任由沈思朗压住双臂，但手上动作却没闲着，不知不觉就摸到了腰间。
“我劝你们老实一点，不要耍这些没有用的花招！否则……”
机车男不知何时掏出了枪，而现在，那把枪已经抵到了沈思朗的额头，他冷声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把车往正确的方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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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朗在心里冷哼一声，唇角微微勾出一抹讽刺的意味。
不做出危害人民群众的事情，不扰乱社会秩序，不做违背公序良俗的坏事儿，不违背道德，做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这些才是正确的方向。而机车男他们所做的事情，显然与这些背道而驰。
但沈思朗他们却和机车男他们不一样，他们本来就在往正确的方向开。因为和不法分子相反的方向，便是正义的方向。
苏南瞥见了这一情况，没有任何动作，不慌不忙地开着车，他甚至没有转头，也没有插话。
他知道，这时候自乱阵脚的话，无异于给对方有机可趁，所以他只管开好车，剩下的事情，他就只需相信沈思朗就行了。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或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能够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也能准备根据对方的想法做出正确的回应。就算那把枪已经抵在了沈思朗的额头，苏南也依然相信沈思朗能够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