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沦陷(枕歌)

沈思朗还没掏出手机，突然一道手电直直照了进来，随之而来还有一声呵斥：“工厂重地，是你们能乱走的吗？哪个组的，还不快去收拾！不知道条子要来了吗？”
沈思朗和少年不敢轻举妄动，愣在那里片刻，刚要开口解释什么，那手电筒的主人就接着吼道：“你小子，包装那组是吧？是不是经常偷货那小子？”
少年听了这话，绷紧的脸立马腆着笑从里面走了出来：“骆组长，我躲这儿抽根烟，还有，偷货这种事情，你可不要污蔑……来来来，抽根烟……好烟，外国货！”
“抽什么抽，我看你是抽风！还不快滚回去收拾东西跑路，你想进局子喝茶吗？”这位长相凶神恶煞的骆组长手里拿着一根电棍，眼见着就要朝着少年打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一个闪身不偏不倚地避过了，然后一溜烟就跑走了。
沈思朗见状，却没有跟着少年一块儿跑走，他从容不迫从里面走了出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递给骆组长：“外国货，送你。”
“你眼生得很，不是这里的人？”骆组长警惕地看着沈思朗，握住电棍的手掌微微收握了一下，“还是说新来的？”
沈思朗嘴角勾出一抹轻佻的笑：“嗯……我是来做生意的！”
闻言，骆组长的手微微松了松，遗憾着说：“那很不好意思，这笔生意可能做不成了，外面收到消息，条子很快就来了，我们必须马上撤离这里！”
骆组长话音刚落，整个工厂里的扩音骤然响了起来：“所有人，带上货，三分钟内上船！”
“你们要去哪里？”沈思朗在骆组长转身之际拉住他，“我们要的货怎么办？”
“别废话了，不抓紧时间撤离，条子来了谁都别想跑！你这么想要货的话，就跟着一起走，到了安全的地方，看泰哥的意思再说吧！”
而在骆组长说完这句话后，李二黑跟着逃窜的身影明晃晃地映入了沈思朗的眼中。李二黑慌忙地跟着往工厂外面奔跑着，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显然已经忘记了他此行并非是一个人来的——他根本就顾不上沈思朗这个所谓的伙伴。
沈思朗叹了一口气，目不斜视地望着李二黑逃命的背影，不禁喃喃：“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这不仅仅适用于形容那些夫妻，也适用于他们这些浮于表面的过命交情的兄弟关系。”
沈思朗也没想过李二黑能在危急关头拉他一把，他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嘴上说得有多好听，私下的手段就会有多么的肮脏，就如同他当初陷害胡文亮那样。
所以沈思朗一点也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庆幸，至少这样，他才不至于有任何的不忍和迟疑。
不带任何感情地……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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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坠落深渊（4）
这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不法分子，仅仅几分钟之内，他们已经将所有的货打包搬上了一艘渔船，然后再迅速开着船驶离了那个码头，朝着远处的海峡口驶去。
沈思朗也紧跟着上了船。
他不知道这条船会开往怎样的目的地，更不知道这群不法分子一旦逃脱了后，会陷入怎样的一场狂欢。
他们也许会开一场香槟派对，来庆祝他们聪明地躲过了警方的追捕，用嘲笑的口吻吐槽警方的没用，高调宣扬他们的手段高超和聪明才智——就如此前他们成功逃脱后的一次又一次那般。
但这一次，沈思朗希望他们能够全军覆没。
所以在上船后，他偷偷确认了一下手机的定位。
尽管这个冒险的举动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可预料的危险，他也要用一腔孤勇来试上一试。
沈思朗确定定位是打开的后，将手机偷偷塞回了兜里。他靠着船舱一角的墙壁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机警地打量着四周。
这个不算宽敞的船舱里面，挤挤攘攘装了二十来个人，个个一脸冷静，没有露出任何害怕和紧张的神色。如此镇定，令人不禁想到，他们是不是早已习以为常了这种突然的逃亡，并期待着随后的一场狂欢。
沈思朗凝神看了看，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阿朗！你上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落在那里呢！”
李二黑不知从何处摸了过来：“麻烦挪个位置，我跟我兄弟说说话。”
沈思朗转头看着李二黑皮笑肉不笑地说：“黑哥还记着我呢，我还以为你忘了是你带我来的呢！”
“怎么会呢，这不是刚才事出紧急，一时没顾上嘛！”李二黑解释着，此刻的他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或许是他真觉得抛下沈思朗有些愧疚，所以语气中混着一点点的卑微。
沈思朗不想跟他计较这些，他本来也不屑于那些江湖道义。
“黑哥是想跟着继续交易？”
“当然是咯，不然岂不白跑一趟。再说了，要是留在那里，条子来了那是真跑不了，跟着他们，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李二黑“啧”了一声，“都这么倒霉了，要是再被警察抓了，岂不呕死，所以老子决不能功亏一篑。”
沈思朗听着他这豪言壮语，心里满是不屑，也没接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他期盼的发展。
时间在这方逼仄而拥挤的船舱里面缓慢流逝着，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若有如无的紧张，但这紧张只属于沈思朗，其他人根本没有这种感觉。
在这种无端的情绪中，沈思朗透过拥挤的人头，看到了另一个和他拥有同样眼神和神情的人。而那一刻，那个少年也抬起了头，与他陡然间对视了几秒，复又垂下了头去。
突然，一道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船舱内的安静：“不好了，泰哥，接到芒村附近探子的消息，条子有船追来！”
在驾驶舱里面的人听到这句汇报后，冷静了片刻，紧接着便“哼”一声回过头看向了船舱里面，那怒睁的双眼满是压制不住的怒火，他声音冷冷道：“看来真混进来了鬼了！”
所有人在这声音之下抬起了头，刚才的轻松表情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茫然失措。
“让他们全部人起身脱掉衣物，检查是谁身上私藏了手机或者其他定位设备。立刻！马上！查出是谁，把他绑起来，扔海里喂鱼吧！”
这个被尊称为泰哥的男人嘴角一勾，目光快速横扫过船舱内的所有人，宛若一道凌冽的剑气一般，震慑住了一群蝼蚁一般的追随者。
一声号令，驾驶舱里面立马冲出四人，一名是被叫作安哥的那名男人，一名则是那位骆组长，余下两人便是带着李二黑和沈思朗上岛的那两人。
从上船后，这几个人就和泰哥待在驾驶舱里面，由此可见他们几人在泰哥跟前受重视的程度。而这几个人在得到命令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依次到了船舱里面，目光凌厉地扫了一圈后，安哥厉声喝道：“全部人起身，脱掉衣服！”
船舱中的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间，窃窃私语起来。
“听不见吗？起身，脱衣服！”
安哥突然大吼一声，语气之中充斥着满满的不耐烦，他阴狠的目光扫过船舱中每一张木楞而茫然的脸，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一瞬静寂，唯有吼声的回荡余音在随时间消弭，在回声还没消失之前，船舱里除了沈思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然后开始脱掉外衣和裤子。
沈思朗见状，缓慢站了起来，跟着脱掉了衣物，将精悍健壮，肌肉线条流畅的躯体展露在人前。
安哥的目光迅速扫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思朗和李二黑身上：“我记得你们俩是来进货的，怎么也跟着上了船？”
李二黑老实回答：“既然是来进货，货没到手，自然不能无功而返不是？”他说着，挤过挡在他面前的人，窜到了安哥跟前：“所以不好意思，我问一句，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什么时候能拿货？”
“条子追来了，还拿什么货？”
安哥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而沈思朗有意无意瞥了李二黑一眼，然后将自己藏在了那些人的背后，偷偷蹲下身将衣服捡了起来，刚准备将衣服往身上套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就从头顶落了下来：“我让你动了吗？”
沈思朗抓住衣服的手微微一顿，停在那里不敢继续动，然后他抬头，看到挡在他前面的那些人往旁边一站，让出了一条通道，很快，安哥便走到了他跟前。
沈思朗抬眸，与那个居高临下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我没让你动你也敢动？”安哥缓慢蹲了下来，伸手将沈思朗手里的衣服夺了去：“是不是心里有鬼？整个工厂的人都不允许私藏手机或其他通讯工具，但今天你俩上了岸后，条子就跟了来，我很难不怀疑是你们二人中的谁把条子招了来……”
“安哥，我可没有……”李二黑突然就被人押住了双臂，哐当一声，膝盖砸在了船板上，嘴里忙求着绕：“真不是我，我就是来进货的，而且我身上背着人命，我也不敢招惹条子啊！”
李二黑为了自保，不惜自爆，这显然让沈思朗有些意外。
不过，在这些人眼里，人命如草芥，根本就不足为奇。
但是，李二黑身上背着人命的话，就完全可以排除嫌疑了，所以沈思朗知道，他已经处在了一种极度危险的边缘了，他必须想出一套能够解释得通的说辞来为自己辩解，辩解他手机里的定位并非是配合警方行动。
“想毁灭证据吗？”安哥抢过沈思朗手里的衣服，探进衣服兜里将手机拿了出来，捏在手中在沈思朗眼前晃了晃，“你有什么遗言吗？”
沈思朗任由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冷静道：“我又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自然也没有所谓遗言。”
“哦？”安哥有些意外地将落在手机上的目光移到了沈思朗冷静自若的脸上，“看来你没把重要的证据放在这手机里面，所以在你身上其他地方吗？是这个吗？”
安哥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沈思朗的手腕上，盯着那条黑色腕带露出了警惕：“这是什么？”他用手指勾住那条黑色腕带，命令式道：“摘下来！”
被安哥一扯，沈思朗迟疑了一下，而就是这近乎0.1秒的迟疑，让对方产生了怀疑：“不行？看来这东西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啊……所以，你就是招来条子的人吧？”
沈思朗微微抬头，看向了站在安哥身后那一群屏息以待的人，他们木然的神色下，没有任何行动。而李二黑早已躲得没了人影，在所有人的眼中，沈思朗只看到了无尽的麻木，但在那些麻木中，他有幸看到了一个不同的眼神。
那个和他同样身份的少年凝神注视着这边，与沈思朗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沈思朗不清楚那个细微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但无所谓了——这个时候，他们俩最好不要有任何眼神交集。
可是，当所有人都以为安哥下一步会对他眼前这个可疑人士进行惨无人道的处决时，一个坚定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了起来，而沈思朗很精准地听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只是个普通的手环！”
少年声音发着颤，眼神却无比坚定：“那只是个普通的手环，不信的话，你可以切开看看。”
“你小子在这儿抖什么机灵，这人你认识？”少年被骆组长一把勾住脖子，“这个关头，捣什么乱，给我过来！”
少年却一把挣脱骆组长的挟制，不知从什么地方捡起一把小刀，冲到了沈思朗跟前。
“切开看看就知道了，安哥，我切给你看！”少年一把抢过沈思朗的手，二话不说，在沈思朗还来不及阻止的半秒钟内，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着小刀割断了那个黑色手环。
手环在瞬间从沈思朗的手腕上掉落在了船舱的地板上。
乔以安送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的礼物，他打算珍惜一辈子的礼物就这样坠落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他身上仅剩的……和乔以安有联系的东西了，可在这一刻，它断了。
不仅断了，还被少年用刀子碎成了无数的碎片，以此来打消安哥的怀疑，证明他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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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坠落深渊（5）
“安哥，你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手环。”少年颤颤巍巍地将地上的那些碎片捧到男人的眼前，期待着能够蒙混过关。
可沈思朗却在那一刻，心也跟着碎了。——碎了，并跟着那些碎屑一起，被突然窜进来海风轻飘飘吹得到处都是。那一刻，他失魂落魄般茫然抬手，试图抓住那些碎屑，那些碎屑却擦着指缝被卷进海风中。
安哥看着被小刀切得几乎成了颗粒的手环，又看了看垂着眸一言不发的沈思朗，冷哼了一声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猛地转身看向了躲在人群后面的李二黑：“如果不是这个人，那便只能是你了！”
“我？”闻声，李二黑立马惊恐起来，猛烈摇头声明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然而在此刻，口头上的任何否认都将沦为这群人眼里的狡辩，安哥可不会轻易就信了李二黑的一面之词，他提步朝着李二黑走了去。
少年收了刀子，将地上的衣服抓过来递给了沈思朗：“不好意思，我……”
沈思朗这才缓了过来，冷静地接过少年递来的衣服，还是说了句：“谢谢。”
而此刻船舱里面的焦点已经聚集到了李二黑那边了，刚才还在沈思朗这里看热闹的人全部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沈思朗在少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穿好衣服后，靠在墙上稍作冷静后，凑在少年耳边轻声问：“他们要去哪儿？”
“应该是边境。”
“出境？”沈思朗有些惊讶，“出了境岂不是更难了？”
“出了境把货一倒，就没证据了。”少年叹了叹，“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逃了。”
“如果是这样，得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才行，”沈思朗的目光盯着那边，凑得更近了，“不如……你觉得如何？”
“这样的话，会不会太冒险了？”少年似有疑虑，沈思朗眸光一闪，问他：“如果不这样，要怎么将他们困在这海面上？不妨试试，不然等他们真的出了境，就功亏一篑了。”
闻言，少年思考了一下，随即勾起了嘴角：“行，交给我了。”他说完，突然向沈思朗悄咪咪伸出了一只手，眯着眼自我介绍道：“苏南！苏州的苏，东南西北的南。”
沈思朗靠在墙上，侧过头看向少年毫不设防的笑脸，那一刻，这个少年的脸和去年那个怯弱的少年再无瓜葛。
沈思朗伸手握住苏南的手：“沈思朗。”
苏南说：“合作愉快！”他说完，松开了手，趁着那边在审判李二黑之际，悄悄摸摸地溜走了。
沈思朗没心情去管李二黑的事情。他对李二黑是否能够洗刷掉自己的嫌疑不感兴趣，他现在只希望，警方的人能尽快追上这艘船，将这一船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乔以安的身边了。
沈思朗双手捂住了脸，用力抹了一把后，撑着墙直立起身体，打算去看看李二黑那边如何了。
脚还没走两步，突然一道急迫的声音就从驾驶舱传了出来：“不好，警报提示燃油问题，船好像在漏油……”
沈思朗的脚悬在了那里，嘴角不由露出淡淡的一抹笑意，然后将脚缓慢落在了地板上，心道：这苏南动作还挺快。
“什么情况，赶紧排查！”
“泰哥，我去看看！”
“去，马上。”
很快，骆组长便从驾驶舱里面走了出来，他目光如炬扫过船舱里的所有人，似乎很快便发现了不对：“还有个人呢？”
沈思朗显然没想到，这个骆组长竟然能在这么多人中，一眼就看出来有人不在其中了。不过换念一想，这个骆组长在撤离工厂前，见到的人便是自己和苏南，所以对他们印象深刻一些，也并不算稀奇。
可是，该如何解释苏南此刻不在这里呢？
沈思朗不敢贸然行动，退到墙边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跟我去燃油舱看看！”好在，骆组长并没有继续纠结于苏南在不在这件事情上，他叫上了那个叫江哥的青年，快速往燃油舱去了。
船的速度在明显放缓，这一点，船舱内的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得到。
沈思朗也不清楚苏南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想，应该是采取了比较极端的方式让燃油舱内的燃油快速泄掉了，这样这群人便只能被困在这艘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