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安静的小阳台上传出手机震动的声响,当看到是秦郁上时,江来不自觉笑了。他维持着环抱膝盖的坐姿接通了电话,没想到那头却传来江棠承软乎乎的声音。
“爸爸!”
不等江来说话,江棠承就接着道:“叔叔不对劲!”
江来愣了愣,以为秦郁上出事了,立刻从椅子上坐直:“怎么了?”
“他老是看我,我吃饭他看我,我喝水他也看我,昨天晚上我睡觉,半夜发现他坐在我床边上,把我吓了一跳。他看我眼神,就跟就跟……”
江棠承一时想不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终于灵光闪现:“——就跟灰太狼看喜羊羊似的,冒绿光!”
听到不是秦郁上出事,江来松了口气,又被江棠承的比喻逗笑,心道秦郁上这是又犯病了。
他不在场都能猜到秦郁上盯着江棠承时的心理活动,那一定是“哈哈哈哈哈,这是我儿砸”!
“爸爸你怎么还笑啊。”江棠承急得脑门一头汗,“他还给我买好多吃的,老让我吃东西。”
“完了。”江棠承呆住,“他是不是要把我养肥了好拿去卖啊。”
江来哭笑不得:“他那是喜欢你。”
“真的?”江棠承半信半疑,但到底秦郁上在他这里打下的基础不错,于是拧着眉思索片刻,捂嘴小声道,“那行吧,我再观察观察。不过爸爸你早点回家啊,我有点怕怕的。”
当天晚上江棠承睡着后,秦郁上跟江来通话,听对方转述小孩的话,顿时眉毛眼皮一起跳。
“你别再盯着他了。”江来道,“崽崽本来就敏感,你再这样他真要做噩梦了。”
秦郁上磨着后槽牙,本打算江来不在的这两天跟江棠承好好相处,为以后那句“儿子,其实我是你爸”做铺垫,没想到把自己铺垫成了灰太狼。
最终他偃旗息鼓,叹了口气,揉着眉心缓缓道:“我就想对他好点,再好点,总觉得不够。”
江来理解秦郁上的心思,缺失的这六年让他感到自责,总想一股脑补偿,却没想过满溢的父爱会让江棠承感到害怕。
江来道:“慢慢来吧,崽崽还小,你以后陪伴他的时间还很多,不急于这一时。”
“嗯。”秦郁上也回过味来,“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他。”
顿了顿他又赶紧补充:“也一直陪着你。”
江来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在说这还差不多,尾音勾得秦郁上心痒。他问:“干嘛呢,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来道:“奚阿姨说想去找找过去我父亲的同事,看他们是否愿意签署一份联名信,我跟她一起去,估计还要再呆两天。”
“行,你踏踏实实的。”秦郁上道,“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咱们儿子的。”
江来心中一暖:“嗯。”
虽然人在平阳,江来也关注网上的消息,聂威这次明显是冲着秦郁上来的。他关心问:“你没事吧。”
“就凭那个老匹夫?”秦郁上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屑,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学起一段京剧唱腔道,“我们夫夫同心,其利断金,定要将聂威斩于马下,等着瞧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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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更)
翌日一早,秦郁上召集专人开会,整理壹心基金会二十年来的所有账目,并请第三方审计机构进驻,详细核实每一笔钱款去向。
办公室的灯几乎每晚都亮至深夜。
秘书蒋楠把历年接受捐赠者的名单整理出来,按时间排序,依次放在秦郁上的办公桌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办公桌前似乎有些踌躇。秦郁上坐在转椅里,伏案在台灯明亮的光线中正核对账目,便头也不抬地问:“还有什么事?”
蒋楠说:“网上的传言对您很不友好,需要采取措施吗?”
“什么措施?”
蒋楠迟疑几秒:“比如撤热搜,或者发律师函?”
秦郁上这才搁笔抬头,瞳孔微微眯起,这个动作让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锋利。蒋楠心中一紧,不敢同这个年轻的boss对视,不自觉低头去看脚下地板。
“不用。”半晌,秦郁上才淡淡道,“这些办法治标不治本,《文新周刊》明显针对我,如果我有任何压制舆论的举动,那便说明我心虚,他们只会反扑地更厉害。”
蒋楠离开后,秦郁上才深深地靠进转椅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视线落在蒋楠拿来的那一叠资料上。
基金会成立之初,捐助的贫困学生只有几十人,随着规模扩大,去年一年资助的人数就突破了两千。
看着那随时间推移而逐年增厚的名单,秦郁上心中感慨,拿起其中一沓一页页翻过,视线忽然一凝。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在其中一行字上定格良久,回过神后第一时间拿起搁在旁边的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秦郁上滚动喉结,沙哑地问:“在干什么?”
那头的人用清亮的声音答道:“回来了,在”
“不是明天回吗,怎么提前了?怎么不跟我说?”秦郁上蹭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等我,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秦郁上一秒也不耽搁,拿着车钥匙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夜幕下的岚城繁华喧闹,秦郁上驾车在深夜的车流中穿行,毫不留恋地将一盏盏灯火霓虹甩在身后。
车开到公寓楼下的地库,他三步并作两步搭电梯上楼,直到站在江来公寓门口才终于停下脚步,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一路上剧烈的心跳,而后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暖黄色的灯光顿时流泻而出,秦郁上走进玄关。
外头腥风血雨,公寓却仿佛一处不受打扰的宁静港湾,安静温馨。房间里开着十足的空调,秦郁上却感到被融融暖意包裹。江来坐在沙发上,如往常一样捧着本书,穿着柔软轻薄的棉质居家服,灯光为他周身笼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秦郁上霎时间冒出一个念头——他一直在等我。
听见开门声,江来也朝玄关望去,视线在空中相碰后露出一个笑:“回来了?”
“嗯。”
江来搁下书,起身问:“我煮了绿豆汤,要喝吗?”
“等等。”秦郁上走过去将他环住,视线从那乌黑的眉目往下到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微微张开的红润嘴唇上。
秦郁上目光闪烁,似乎再也忍不住似的,凑近在那双唇上吻了一下。那是个一触即分的吻,轻到只是嘴唇相贴,却叫秦郁上心跳加速,连五脏六腑都在轻轻颤动。
他静静凝视着江来,从眼睛看到鼻子,再从鼻子看到下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这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江来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看到江来眼中自己的影子。他情不自禁地缓缓凑近,正想再亲一下,鼻尖在距离江来一公分的时候猛然停住,含情脉脉的表情也瞬间僵硬。
“糟了,崽崽!”
这几日江来不在,秦郁上白天忙基金会的事,只能把江棠承放钱母家,他晚上再去接。刚才一门心思想着江来,他把这档事忘了。
秦郁上转身就要走,被江来一把拉住:“崽崽我接回来了,已经睡着了。”
秦郁上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同江来相视而笑。江来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秦郁上进卧室拿衣服,打开衣柜才发现,这段时间他蚂蚁搬家似的把衣物用品往江来公寓搬,已经不知不觉占了衣柜的一半空间。
洗完澡,秦郁上又去江棠承的房间,克制地只站在门口看了眼,确认小崽崽睡得正香就轻轻关上门。
厨房里,微波炉嗡嗡作响,锅腾起热气,水汽附着在玻璃上,模糊了那道忙碌的身影。秦郁上站在外面看了片刻,正要走进去,忽然被餐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视线。
那是几张对折的纸和摞起的一叠卡片,当看清上面熟悉的、两只手交叠成的红色爱心时,秦郁上的心跳明显加快。
江来端着一碗绿豆汤和一碟点心出来,就见秦郁上正拿着他的受捐证明和收到的感谢卡。
得知秦郁上要梳理基金会历年账目,江来便猜到对方会发现,与其等着被问,不如他主动坦白。
绿豆汤和点心搁下,江来不紧不慢道:“我父亲去世后,我没有其他亲人,学校老师就为我联系了捐助,一直到我考上大学。”
几张薄薄的纸页捏在指间,秦郁上缓缓抬起头,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时我就想,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回馈。”江来走到秦郁上身边拉开椅子,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等秦郁上坐下后才绕过桌子在对面坐下,同时继续道,“那时候我拿到了第一笔签约费,给钱司壮妈妈付完医药费之后,剩下的就都捐了。”
秦郁上的视线随着江来移动,在那张漂亮沉静的面孔上停留许久,才又垂眸看着那一叠感谢卡。
他拿起最上面一张,当看到卡片上他自己笔迹写下的“致Jiang先生时”,喉咙忽然发紧。
秦霆焕去世后,他代替对方为基金会的捐赠者写感谢卡,Jiang这个名字当时便出现了,年复一年,六年来从未间断。
原来江来是最早一批壹心基金会的受益人,而他在出国后,每年从大洋彼岸寄回来的感谢卡,其中一封就到了江来手中。
他曾天真地以为,他和江来的交集只存于那一个晚上,没想到命运早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盘根错节地缠绕到了一起。
“原来我们这么有缘。”秦郁上喃喃道,垂下眼落在【愿壹生顺遂,心想事成】那几个字上,而后又抬头望着对面的江来,眼中光芒闪动,“早知道你就是这个Jiang,我就给你多写两句了。”
江来手撑着下巴,脸上浮现笑意:“写什么?”
“写什么呢?”秦郁上停顿几秒,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只能诚实道,“我不知道。”
什么都想写,但又觉得哪怕把世间的话都写完也还是不够。
江来把碗碟往秦郁上对面推了推,而后拿起水杯遮住翘起的嘴角,只露一双弯着的眼睛对他说:“慢慢想,先吃饭。”
秦郁上这才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绿豆沙。绿豆绵密,还加了清甜的冰糖,本该是消暑的,但他却觉得心脏滚烫,勉强压抑着翻涌的情绪问:“怎么样了?”
江来知道他问什么,只简略道:“差不多了。”
秦郁上了解江来,差不多就表示准备好了。他越过餐桌握住江来的手:“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江来知道秦郁上这段时间承受的舆论压力比他大,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又覆在了秦郁上的手背上,就听秦郁上忽然问:“万一我一无所有怎么办?”
江来愣了愣:“没事,我还有存款,我养你。”
秦郁上挑起浓密修长的眉,似笑非笑道:“那我不能白让你养,天天洗干净了等你,给你暖床。”
江来笑道:“现在夏天,你给我暖床我怕上火,我需要冰块。”
“那正好。”秦郁上道,“我冷热两用,冬暖夏凉。”
秦郁上维持着牵手的姿势黏黏糊糊吃完宵夜,洗了碗走进卧室时,江来正背对着他铺床。他悄然掩上门,从后面一把将人抱住。
江来身形一僵。
耳边传来身后人明显粗重的呼吸,他抿了抿唇却没有挣开,略微后仰靠上那火热的胸膛,扬起脖颈,似乎发出无声的请。
刚整理好的床单又被蹭乱,江来勉强捡回一丝理智,含糊不清道:“买了吗?”
“早买好了。”秦郁上怎么可能忘,在江来滚烫的脸上亲了亲,“买了十盒,藏在不同地方,卧室、客厅、浴室,对了还有厨房,不管你想在哪儿都能第一时间拿到。”
江来几乎要爆炸:“谁让你乱放,万一被崽崽——”
剩下的话被秦郁上堵住,等把人亲得气喘吁吁,秦郁上才得意道:“我藏得高,他够不着,重要的是不能让我宝贝想要的时候还得多等几秒。”
“等你大爷。”江来又羞又恼,曲起膝盖想把这个口无遮拦的二百五顶下去,立刻遭到强势镇压,“你干什么,想造反?”
一丝亮光从窗帘透进来,映着秦郁上深邃的眉眼,他动作强势像个欺男霸女的恶棍,眉目含情又仿佛一个英俊风流的富家公子哥。
公子哥低声道:“咱们动静小点,别吵着儿子。”
秦郁上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乌鸦嘴这项技能,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门被砰砰砰敲响,紧接着传来江棠承响亮的:
“——爸爸!”
江棠承被嘘嘘憋醒,见客厅灯还开着,江来人却不见了,立刻清醒,噔噔噔跑过来一顿砸门。
秦郁上该庆幸他刚才上了锁。
身下传来一阵闷笑,秦郁上恶狠狠道:“笑什么?”
江来了解江棠承,一旦中途醒了就没那么容易再睡着,必须得大人陪着哄一会。他憋着笑推推秦郁上:“你儿子在外面叫你呢,快点,这正是你表现的时候。”
秦郁上启动后再一次被迫强制停机,心道再这样下去他真要磨损,从一夜五次降为四次了。
子女都是讨债鬼,这话一点也没错。
秦郁上做了个深呼吸,从床上翻下来,扯过夏凉被给江来盖上,向后呼噜了一把头发,认命地去开门,门开的瞬间一秒挂上温和笑脸:“崽崽怎么了?”
江来从头到脚蒙在被褥里不敢动,就听江棠承道:“咦爸爸呢?”
“你爸睡着了,你怎么不睡?”
“我起来尿尿,睡不着了,叔叔你给我讲故事吧。”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再度陷入黑暗,江来在被子底下弯起嘴角笑了笑,抬手正要把解开的睡衣纽扣重新扣上,然而在摸上纽扣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月色轻柔地照进窗户,房间内安静无声,被褥里忽然探出一只光洁修长的手臂,将睡衣轻巧地丢到了地上。
隔壁江棠承卧室里,秦郁上从安徒生讲到格林童话,好不容易把小孩哄睡着了。他关灯离开,站在客厅搓了把脸,而后朝下望去,心道兄弟对不住,今儿估计又泡汤了。
啪嗒一声,秦郁上关掉了客厅灯,在黑暗中拧开主卧门,借着月色看到了床上平躺着的人。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掀开被子正要躺上去,当看清被子底下的光景时,顿时呼吸一滞,而后猛地扑了上去。
“哎呦。”
江来后脑差点撞上床板,刚发出惊呼就立刻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秦郁上道:“就算天塌了也休想让我再停下来。”
江来从手掌下挣脱,笑道:“你可别再说了,万一真塌下来……”
之后的声音被尽数堵住,化作模糊的呜.咽,隐隐透出窗外,被夏夜晚风吹卷着升入半空,穿过鳞次栉比的繁华都市,消失在了温柔长夜的尽头。
在秦郁上沉默的这一周时间里,《文新周刊》却没有消停,又就本次西崇救灾和壹心基金会对秦郁上发出“十连问”,网络讨论度居高不下。
事件持续发酵,终于引起了有关方面的关注。
首先是某粉丝过千万的蓝V账号发布一段视频,剪辑了此次西崇救灾中的感人瞬间。人们赫然在其中发现了秦郁上的身影。
视频中,秦郁上攀上摇摇欲坠的房屋废墟,将一个小女孩抱了下来,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定格的一瞬,人们看到这个年轻影帝眼中的坚毅。
很快,这条微博被西崇县以及所在的地级市两级的官博转发,并配上六个字——【致敬无名英雄】。
一时间全网哗然。
【无名英雄?这是官方背书了吧。】
【官方都下场了,谁还敢说秦郁上去西崇是炒作?】
【没看到视频里他踩着的房顶在晃吗,随时可能掉下来,谁会用性命去作秀?】
【《文新周刊》呢,连事实都没搞清楚就好意思十连问?】
紧接着,又有一个博主在网上爆料:【之前秦郁上被骂得太惨了,我怕被喷就一直没敢说话。其实西崇地震发生后,我老公第一时间开车去送药,在高速关卡看到了秦郁上,他跟我说秦郁上连夜从岚城开车去的西崇,明知道危险还请求前行,我老公偷偷拍了视频,回来跟我说秦郁上简直太man了,男人楷模!我看了视频以后也特别感动。我没瞎说,有视频有真相。】
那位博主随后放出一段视频,画面晃动模糊,一看就是手机偷拍,但镜头一闪而过时还是拍到了秦郁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