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差一点分崩离析的两人这会儿又和好如初,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表情,说着相同的话。这一刻,江来心头涌起万般不舍。
他目光闪动,嘴唇张合,几度犹豫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秦郁上,等回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秦郁上疑惑,“不能现在说吗?”
这天的风有些大,远处的防护林被吹得哗哗作响,江来在风中微微笑道:“回来再说,其实我之前也不是很确定。”
秦郁上更狐疑:“现在确定了?”
“差不多吧。”江来道,“我想我应该不会弄错。”
江棠承早就被耳聪目明的小周带到路边去拔狗尾巴草去了,此刻只剩秦郁上和江来面对面站在车门边。
秦郁上被说得抓心挠肝,皱着锋利的眉:“到底什么事,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江来心道如果他现在说了,那必定山呼海啸天崩地裂,秦郁上还能放他去拍戏?六年都过去了,不在乎这几天,况且……
“现在说了,你大概率就不会想我了。”
秦郁上顿时一愣,其实并不太明白江来这句话的含义,但却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一个词,当即在江来的注视中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道:“我何止想你,我爱你。”
江来耳根一红,仿佛心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撩过,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悸动。他往并排蹲在护栏边拔草的小周和江棠承看去一眼,而后飞快上前,侧头在秦郁上嘴角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预告:“秦郁上,你小时候也是自来卷啊。”
明天见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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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奔驰在高速上一路西行,下高速后又穿过一段崎岖山路,终于在当天晚上抵达了这个名为西崇的县城。
西崇地如其名,位于西部,为崇山峻岭环绕,因为交通不发达经济发展也相对滞后。
江来和小周下榻剧组的招待所,条件简陋,天花板上的墙皮翘起脱落,木头窗框也腐败生霉,一推开门,迎面便是空气中细小的浮沉,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过。
小周咳咳两声,不由皱眉,反观江来却表情未变,搁下行李后便去找导演张黎。
张黎不到四十,皮肤黝黑体格精瘦,是近年来崛起的新锐导演,擅长拍摄写实类作品,但本人脾气古怪,比起大腕或流量,更喜欢挖掘有演技有潜力的新人演员。
据说他本人就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曾经遇到过一位支教30载的老师并深受其影响。
这部电影就是以这位老师为原型,讲述其默默无闻但又波澜壮阔的一生。
剧中主人公也姓江,名叫江崇,江来饰演其年轻时期,也就是刚到山村的那段时期,江崇惊讶于山区教育的落后,内心挣扎后决定放弃回城,永远扎根这片土地。
电影拍摄与电视不同。受限于篇幅,电影的台词少而精,更多依靠演员的动作和表情来完成需要表达的内容。江来的戏份并不算多,但需要表现出角色内心的迷茫、矛盾和挣扎,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同张黎简单聊过后,隔天一早,江来便投入拍摄。
剧中大部分场景都发生在学校,所以主要取景地就是当地一所小学。现在正值暑假,学生不用上课,张黎通过校方找了些自愿参演的老师和学生做群演,也算是对他们不算宽裕生活的一种贴补。
山区昼夜温差大,风沙强且虫蚁多,此外因为山路难行,房车开不过来,所以等戏时,演员们都挤在空教室,没空调很难熬。
不过江来并没有对秦郁上提起,也勒令小周不许提,只对他说一切都好。
夕阳西下,江来刚刚结束一场戏的拍摄,这场戏是他下课后经过篮球场,几个学生不喜欢他这个从城里来的老师,故意用篮球砸他,被他轻轻松松挡了回去。
张黎那边刚一喊卡,操场上一群七八岁大的学生顿时嬉笑打闹起来。
江来接过小周递来的水,喝一口润喉,而后钻进临时搭起的帐篷里跟张黎一起看回放。
张黎说“过了”,江来松了口气。除讲戏之外张黎话很少,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江来刚一出来,就见小周等在外面,冲他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一块奶糖。
小周冲不远处的操场努嘴:“又是那个学生给你的,江老师你孩子缘可真好啊,小孩都喜欢你。”
江来长得好,即便穿上朴素衣衫也遮挡不住外貌的优越,端庄的气质也很符合角色出生在城市小康家庭的设定。
每次他拍完戏,总有大胆的学生往他跟前凑,其中这个给他送糖的学生最积极。
江来往操场看去,破旧的篮球架下,刚才参与演出的那一群学生还在你推我我挤你地相互打闹,只有一个站在人群之外,不声不响专注地朝他看,触及到江来的视线时又似乎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而后加入了同伴们的玩闹。
江来对这个学生有印象,他叫杜阳礼,在这所山区小学读一年级,最初注意到是因为他的名字中和江怀礼一样带了个礼字。
那块奶糖的糖纸有些皱,想必在手心握了很久,江来拨开送进嘴里的时候都化软了。
小周不由感叹,他江老师还真是魅力无边,上到八十下到八岁通吃。不过有个小屁孩天天给江来送糖,这事要不要跟秦郁上汇报呢?
正琢磨,就听江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周立马会意,把手机递过去:“秦导刚才来电话了,您和张导在看回放我就没敢打扰。”
江来心道小周的确机灵,拿过手机后沿着学校围墙绕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一处有三格信号的地方,给秦郁上回拨过去。
刚响一声那头秒接,紧接着传来秦郁上低沉的嗓音:“拍完了?”
小周每天都会把江来的通告单偷偷摸摸发给秦郁上,秦郁上对他的拍戏时间了如指掌,每次都是估摸着他差不多拍完掐着点打来。
江来露出一个笑:“刚拍完,晚上还有一场夜戏,拍完就能收工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秦郁上视线定格在台历上那个用红笔标注的日期上。
还有四天。
江来离开不到一周,他就感到度日如年,无数次想干脆定张机票飞过去探班算了,拿起电话就要打给助理时又生生按捺住。
连老婆都知道在外面拼事业,作为男人光想着跟老婆贴贴怎么会有出息,老婆知道了也会瞧不起。
秦郁上克制住想腻腻歪歪粘粘乎乎的冲动,清清嗓子道:“我待会儿要接崽崽去看场戏剧表演,是我妈她们剧团的公益演出,我带崽崽去撑撑场面。”
前一晚跟江棠承视频的时候,江来已经听说了,小孩兴奋地拿出好几套衣服,对着镜头边比划边询问他的意见。
江来准了:“行,去吧。”
秦郁上继续说:“今天只是首演,接下来还有几场演出,我看过日期,你杀青回来后还能赶上最后一场,到时候再带你来。”
电话这头,江来的呼吸停顿了一秒。秦郁上的心思太好猜了,看演出只是幌子,这是想让他见家长。
江来挑了挑眉,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等回去再说。”
秦郁上嗯了一声,就听电话那头有人喊了声“吃饭了”,他猜是场务发饭了,便问:“晚上吃什么?”
江来道:“不知道,待会儿去看看。”
秦郁上虽然没去过西崇,但去过临近的城市,知道那个地区饮食偏辣,不管什么菜都放辣椒,江来恐怕吃不惯。他本想找家当地餐厅,让一天三顿按照江来口味做好了送去片场,无奈刚送去的第一天就被江来退了回去,理由是不想搞特殊。
“要是我睡不惯床,你是不是给我空运张席梦思过来?”
一句话把秦郁上说得哑口无言。
秦郁上只好道:“如果太辣了就让小周给你打点热水,在水里涮涮再吃。”
“嗯,知道了,你快去忙吧。”江来说完就要挂电话,冷不防听到秦郁上问:“哦对了,你说回来要跟我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江来此刻正站在一片没有遮挡的空地,橘色的夕阳轻柔地笼罩在他身上,也清晰地映出他眼底浮现的笑意。
他出发前跟秦郁上说回去之后有事要谈,看来秦郁上憋了几天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江来还是那句话:“等回去再说。”
“就不能现在说?”
江来想象秦郁上抓心挠肝想知道的画面,忽然觉得挺有意思,顿了顿道:“其实我提醒过你,不止一次,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一转头就见小周蹲在墙边一排树底下,正饶有兴致地研究什么。
见江来走过来,小周赶忙阻止:“江老师你别过来了,这儿好多蚂蚁,别沾到你身上,也不知道这些蚂蚁忙忙叨叨干什么呢,搁这儿搬家呢吗?”
小周说完自己就先乐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江老师,你等我一会,我去拿饭。”
场务正在校园另一角的空地上发饭,大家领到之后或找间空教室坐着吃,嫌教室闷热的就直接找个阴凉地儿蹲下吃。
江来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说话时他不知怎地抬头望了眼天,原本蔚蓝的天空忽然多出成片柳絮状的黑云。
他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想,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晚上的盒饭是土豆牛腩和炒青菜,难得都没放辣椒。江来拿着盒饭正准备找间教室,忽然看到了操场上的一个人影。
方才热闹的操场此刻已经安静下来,学生们一窝蜂散去,大约都各自回家吃饭了,只剩一个人还蹲在篮球框底下,正是那个给他送糖的杜阳礼。
江来驻足看去,杜阳礼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而后才朝他走来。
江来记得接下来已经没有学生们的戏份,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杜阳礼道:“我爷爷进城去了,小卖部没开门,我不用看店,玩一会再回去。”
“你家是开小卖部的?”
杜阳礼点头,按照剧中角色称呼江来:“我家什么吃的都有。老师,你要是不喜欢吃糖我家还有好多零食,我给你带。”
因为常年暴露在紫外线和山风下,杜阳礼皮肤有些黑,脸颊泛红微皴,身材瘦弱但眼睛却清澈纯净,透出对大山之外世界的渴望和向往。
江来问:“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吗?那你晚饭怎么吃?”
“没有,其实我是孤儿,是爷爷收养我的。”杜阳礼挠了挠头,“爷爷应该给我留了馒头,我回去烧点开水泡一下。”
江来皱了皱眉,再一次认真打量杜阳礼,7、8岁的年纪,身高却同江棠承差不多。而江棠承是脸色红润健康的瘦,但杜阳礼却明显是营养不良。
江来俯身,把他肩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落叶拂去,而后把盒饭递了过去:“那我请你吃饭吧,吃完饭你再回”
“江老师——”小周急了,好不容易有顿饭不辣,江来怎么还让给这小孩。
江来摆手阻止小周继续往下说:“我中午吃得多,现在还不饿。”
杜阳礼毫不怀疑地信了,脸上流露出渴望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江来便把盒饭打开塞他手里,他当即坐在教学楼外的台阶上,稀里呼噜吃起来,饭粒都沾到了脸上。
江来对小周说了句“你吃你的”,便也相隔一米距离坐在了杜阳礼身边。
不远处,三三两两扎堆的工作人员吃完饭陆陆续续起身,忽然有人高呼:“看,好多蜻蜓啊。”
杜阳礼这才从盒饭中抬起头,像是喃喃自语,用带了点当地口音的普通话疑惑道:“奇怪了,平时也没这么多蜻蜓啊。”
另一边,岚城。
同江来挂线后,秦郁上着实郁闷一阵,翻来覆去摆弄手里的钢笔,笔帽盖了拔拔了盖,想不通江来到底提醒过他什么。
时钟指向五点,差不多该出发去接江棠承,秦郁上这才放过那只可怜的钢笔,驾车从公司离开,先去钱母家接上江棠承,而后前往岚城剧场。
壹心基金会和岚城戏剧团联合公益演出的消息早已提前发布,门票预留了一部分给曾经为基金会捐款的爱心人士,一部分给基金会帮扶的贫困学生,还有一部分留给公众,可以在网上进行免费预约。
秦郁上到的时候,剧场外已经排起等待入场的队伍,他停好车,带江棠承从另一个通道入内,剧场内已经来了不少人。
闻绍作为秦郁上好友,少不得带旗下艺人来捧场,剧场内星光熠熠,近乎一场小型的娱乐圈盛会。
俞珍也带女儿来了,小姑娘跟俞珍姓,名叫俞佳,继承了母亲优越的外貌。俞佳看看江棠承又看看秦郁上:“你就是崽崽的爸爸吗?你们长得真像。”
秦郁上并未将小姑娘的童言当真,玩笑回复道:“眼力不错,跟你妈有一拼。”
俞佳早就想见江棠承,小孩子熟得快,没多久俞佳已经捧着俞珍手机给江棠承看她养的泰迪。
俞珍打趣秦郁上:“你这是什么情况,登堂入室了?”
秦郁上清清嗓子,表面谦虚实则得瑟:“算是吧。”
俞珍翻了个白眼予以回应。
梁松前段时间出院,一直在家休养,酒也不能喝烟也不能抽,每天只在家附近遛弯,郁闷得不行。今天终于能有机会外出,便带老伴一起过来捧场,见了江棠承惊讶道:“这就是江来的儿子?”
江棠承一身黑色小西装,还打了酒红色领结,而秦郁上的穿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前襟多了那条他曾经给江来的深蓝色手帕巾。
梁松摸着下巴,视线在面前这一大一小脸上来回逡巡,狐疑道:“真不是你的娃,江来真不是给你背锅?”
秦郁上满头黑线,心道这老头是说冷笑话上瘾了吗。
江棠承原先到人多的场合还有些胆小,如今也算走过南闯过北,况且还有秦郁上撑腰,所以丝毫不怯,乌黑大眼眨巴两下,有些好奇地打量梁松。
秦郁上说:“这个爷爷也是导演,很厉害。”
导演在江棠承心中有着不一般的地位,他立刻睁大眼:“比叔叔还厉害?”
梁松哈哈笑道:“我是他的老师,你说我比不比他厉害?”
让秦郁上感到意外的是,聂威竟然也带他的妻子来了。
秦郁上不由想起上次火锅店,他基本确定厕所门的主角之一就是聂威。
那另一个人呢?
会不会是开车载聂威离开的薛承风?
秦郁上心中鄙夷,面上却丝毫不显,主动走过去打招呼。
聂威爽朗笑道:“我今天不请自来,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聂总编贵人事忙,怎么今天有空?”秦郁上笑道,同时敏锐发觉,同上次火锅店外见面时相比,聂威虽然依旧一副笑脸,但心情明显不佳。
聂威道:“支持公益嘛。”
相比聂威的侃侃而谈,他妻子全程沉默,只在秦郁上看过来时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说话间,聂威的视线落在江棠承身上,一晚上都如鱼得水的江棠承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怕,抓着秦郁上的衣摆往他身后躲。
秦郁上不着痕迹地挡住聂威的视线,又寒暄两句,到场之人里也有不少聂威的熟人,他逐一熟络地打了招呼,带着妻子落了座。
闻绍方才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正好看到秦郁上跟聂威在说话,便抱臂旁观,等聂威走了才过去。
“那不是《文新周刊》的聂威吗?怎么你跟他认识?”
秦郁上三言两语把采访的事告诉闻绍,闻绍瞪大眼:“《文新周刊》影响力仅次于官媒,那么好的宣传机会你干嘛拒绝?”
秦郁上没搭理他,反而想起什么:“薛承风最近怎么样?”
“跟公司解约了。”闻绍奇怪,“你突然问他干什么?”
秦郁上没吭声,弯腰给江棠承整理蹭歪了的领结。
闻绍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江棠承脸上,江棠承一进来他就看到了,小脸粉嫩可爱,打扮得像个小王子。
闻绍心道不愧是江来儿子,这腿可真长啊,刚弯腰说一句“小宝贝你怎么这么好看啊”就被秦郁上无情地推到一边。
秦郁上一脸嫌弃地警告:“你离他远点。”
“嘿我这暴脾气。”闻绍道,“这才哪儿跟哪儿,你还真把自己当爹了?扯证了吗你?你现在就是无证上岗拽什么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