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并没有告诉钱司壮要带江棠承来诊所的事,还没回答,那一头钱司壮已经等不及了:“狗仔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崽崽,在网上爆料你有个孩子,现在还搞起直播,就等着你带崽崽出去抓个现行!”
钱司壮说着忍不住爆粗口:“他妈的还是那个娱乐前线,上次那件事看来还没让他们长教训!我操,跟他妈苍蝇似的盯上你就不放了!”
“你呆在里面千万不要出去,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赶过去。”
钱司壮再三嘱咐后挂了电话。
江来打开微信,这才发现多了许多未读信息,他顾不上看,刚把地址发给钱司壮手机又响了。
出乎意料,这一次是闻绍。
闻绍这个时候打来估计也为同一件事,江来接起:“闻总。”
酒吧包厢,闻绍手机开着公放,听着江来八风不动的平稳音调,不由感叹。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这么淡定?
闻绍在对面那道催促的目光中清清嗓子:“我说江来,你胆子够大的啊,三十六计没少看吧,一招瞒天过海学得够精啊,我这个老板竟然都被你蒙在鼓里哎呦——你踢我干嘛,怎么了我公司的人我说一句还不行了?哎呦我操你还踢!”
江来怀疑闻绍串线了,皱着眉将手机拿远,直到对面消停才重新贴回耳边。
闻绍喘着粗气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江来报出一个地址,闻绍道:“行了我知道了,在那儿等着,哪儿都别去,千万不能被狗仔拍到。”
方才闻绍打电话的时候顾泽肖就从外面回来,等江来挂了电话便道:“大概率是狗仔,放心吧,我报警了。”
江来握紧手机,旋即想起什么又点开微博,关于他的好几个词条#江来孩子##江来诊所##狗仔直播江来#都已经曝了。
他没有看,而是直接找到【娱乐前线】的账号。
点进去后,对方果然正在直播。
镜头里正是顾泽肖的诊所大门,观看人数不停上涨,在江来点进去的那一刻突破百万。
弹幕飞快刷过,密密麻麻几乎覆盖整个画面。
【江来有个孩子?真的假的?】
【天啊!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年度大瓜!】
【卧槽卧槽卧槽!】
【粉了江来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他有孩子!!!】
【江来有孩子了?跟谁?我怎么感觉我刚通网?】
【我靠,头一次赶上狗仔直播爆料!我好激动!】
【狗仔也太拼了吧,季末冲KPI吗?】
【江来呢?小孩呢?等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人,该不会又是噱头吧。】
【我震惊了,就这么对着拍?太没道德了吧?】
【呵呵,狗仔怎么会有道德这个东西】
【不是道德的问题,这样难道不违法吗??】
【这还真不好说,毕竟狗仔又没去诊所里面拍,站在外面的公共区域还不是想拍哪儿就拍哪儿?如果江来走出来入了镜也只能是他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别人呢?】
【这个娱乐前线怎么回事,光逮着江来一个人曝光?】
【肯定是上次江来说要起诉,把狗仔惹毛了呗。】
【坐等江来出来,我擦好激动。】
弹幕快到几乎成了一道道虚影,江来面色冷凝。他无暇关注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必须带江棠承赶紧离开。
然而网友说得对,如果狗仔跑到诊所里面,顾泽肖可以以妨碍营业为理由报警,但如果狗仔站在大马路上等着他自投罗网,即便警察来了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江来的性格,他问顾泽肖:“有其他出口吗?”
顾泽肖早就想到,只可惜诊所只有一个前门。
江来又看了眼直播,观看人数在短短几分钟里增长十几万,热度一路飙升。
狗仔看来是铁了心,只要他今天带江棠承出去就一定会被拍。
江来飞快思索对策:“这样吧师兄,我出去引开那帮人,你帮我照看崽崽。”
江棠承刚才就意识到不对,一听什么“引开”立马急了。电视上的谍战片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敌人来了有人负责去引开,但引开的那人通常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要!”他立刻死死抓住江来的手腕,“爸爸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江来试图跟小孩讲道理,但刚才还说自己长大了的江棠承此刻却不知道怎么了,不管江来如何说都不听。
“爸爸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要跟你一起。”
江棠承急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偏偏这时钱司壮又打来电话:“这路况我真服了,半天不动。你别着急啊,哎呦卧槽,崽崽怎么哭了,他妈的谁干的?”
电话内外一片混乱,江棠承的哭喊,钱司壮的叫嚷。江来只觉头大,做了个深呼吸,先打发钱司壮:“你少说废话,快点吧。”
挂了电话,江来又把江棠承抱起来,安慰道:“行了,爸爸不走,爸爸跟你在一起。”
江棠承死死抱着江来,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还一抽一噎地停不下来。
这兵荒马乱的氛围竟叫江来升起一丝荒诞。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大概会笑出声。他啼笑皆非地对顾泽肖说:“师兄,搞不好我今天要在你这里借住一晚了。”
顾泽肖佩服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等警察来了或许会好一点,但是江来……”
顾泽肖顿了顿,江来知道他想说什么——即便狗仔拍不到照片,崽崽的存在恐怕也捂不住了。
江来目光微凝,随后笑了笑:“我不主动找事,但事情找上门也不会害怕。”
顾泽肖凝望他的侧脸,猛然间发现,原以为江来的笑容是对他真实情绪的某种遮掩,现在看来,那云淡风轻的笑容背后实际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他不由动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就听外头再度传来护士的声音:
“哎这位先生,这是私人诊室您不能进,不能进——”
话音戛然而止,下一秒诊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里面的三人齐齐看了过去。
当看清来人后,江棠承不由张大嘴。
“叔叔!”
高大英俊的秦郁上仿佛从天而降,江棠承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仿佛某种本能,他立刻从江来身上滑下而后跑了过去。
然而就在快到秦郁上跟前时他又忽然停下,似乎想起秦郁上那天在停车场发火的场景,踌躇着不敢上前。
秦郁上蹲下.身,微笑着冲还挂着眼泪的江棠承张开双臂:“怎么了崽崽,不认识我了吗?”
江棠承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叔叔!”
秦郁上将小孩抱了起来:“崽崽乖。”
江棠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这段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念、愧疚和担忧一股脑倾泻:“呜呜,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别生气了好吗?”
如果说秦郁上在来之前还存在万分之一的纠结,现在连那最后的万分之一也烟消云散。
小孩的哭声让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部位被反复拉扯,他闭了闭眼,轻轻拍着江棠承的后背安抚道:“我不生气了,那天是我不好,是不是吓到你了?叔叔是不是说过,我喜欢你跟你是谁没关系,还记得吗?”
江棠承摇头又点头,眼泪流得更凶:“呜呜呜记得。”
随即他想起什么,擦着眼泪说:“叔叔,外面有坏人!”
秦郁上问:“坏人要拍崽崽的照片,崽崽怕不怕?”
江棠承原以为坏人是要带走江来,闻言又愣了,懵懂道:“拍照片不怕的,我喜欢拍照片。”
“真棒。”秦郁上在他脑门上狠狠亲了一下,视线这才落在几步之外的江来身上。
隔空对视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秦郁上从来不知道他会如此想念一个人。
秦郁上极力克制着上前的冲动,沉声道:“闻绍找了人在外面缠住狗仔,我带你跟崽崽出去。”
“江来。”他定定地望过去,而后伸出一只手,“你要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周末提前一丢丢
话音落地,在场之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江来身上。
就连江棠承也回过头,含着泪忘了哭,怔怔地看着江来。
而顾泽肖早在秦郁上的一番话中听出端倪,难以置信地朝江来看去。
江来自秦郁上出现后就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漂亮的面孔沉静无波,只是在听到秦郁上那一句“我喜欢你跟你是谁没有关系”时微微攥紧了手指。
他瞟了眼秦郁上悬在半空的手,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秦郁上心脏顿时一沉,眼神不由深了几分,肌肉在考究的衬衫下微微绷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不肯收回。
然而江来依旧没有动作。
秦郁上的突然出现让他感到惊讶,随即他便想明白,闻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秦郁上就在旁边。
然而他能掩盖情绪的变化,但却无法隐藏内心深处的触动。
秦郁上这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劲头,真的跟江棠承很像。
两人一个不肯上前,一个不肯收手,仿佛陷入某种漫长的拉锯。
气氛一时凝固。就在江棠承快看不下去,恨不得大声代替江来回答“我跟你走!跟你走!跟你走!”时,他注意到了江来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
白炽灯光下,江来的面容显得更加白皙,乌黑的睫毛轻轻眨动,漂亮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极其浅淡又转瞬即逝,在场众人中只有江棠承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亲儿子才能察觉。
终于,江来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朝杵在门边的秦郁上走了过去,路过桌子时顺手拿起什么,塞进了对方伸出的手中。
秦郁上先是一喜,而后掌心一沉,低头看去,顿时眼皮又一跳。
江来塞给他一副……牙齿模型?
江来对顾泽肖道:“师兄,这个算我买了。”
顾泽肖不知该说什么,少顷才道:“不用,当我送给崽崽。”
牙模就牙模吧,秦郁上咬牙收紧手心,只要江来肯跟他走就行。
顾泽肖虽然不愿意但也明白轻重,做了个深呼吸将复杂的情绪压下,对江来道:“我送你们出去,也好有个照应。”
秦郁上考虑周到,下车前拿了一件西装外套,此刻展开往江棠承脑袋上一罩。
江棠承被蒙在西装底下,眼前的黑暗让他心跳加快,莫名感觉有些刺激。
秦郁上感到小孩环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收紧了,他用力把江棠承往上托了托,另一只原本打算牵着江来的手,此刻……攥着那个牙模。
他尽量让自己的遗憾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对江来挑眉道:“准备好了吗?”
“嗯嗯。”江棠承还以为问他,没忍住,漏风的牙小声道,“感觉好赤鸡哦。”
江来看着这两个仿佛戏精附体的人,无语两秒,而后想起什么:“你要不要戴个口罩?”
回应他的是秦郁上挑眉一笑,而江来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多余。
“你看我需要吗?”秦郁上根本没想过要戴口罩,进来时就毫不遮掩,甚至还充满警告意味地往狗仔架设相机的地方投去一眼,任由自己的脸暴露在镜头下。
秦郁上不戴口罩,江来就更不需要了。
走在前面的顾泽肖同江来交换一个眼神,随后推开了诊所的玻璃门,马路上的喧嚣连同初夏傍晚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
闻绍身为酒吧的VVVIP,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带走了门口两个身高体健的保安。
此刻那俩壮男保安,连同终于从晚高峰中杀出重围及时赶到的钱司壮,正一道将那两个狗仔团团围住。
钱司壮体型如同堡垒般壮硕,同时又具备脱兔般的灵活,不论狗仔举着手机向上向下向左还是向右,他都能精准阻拦,确保镜头除了他的脸什么也拍不到。
“哎哎哎干嘛呢。”钱司壮的嗓门远远传来,“手伸那么长干什么?你爷爷我就站在这儿,来来来赶紧拍。”
江棠承听见了,在西装底下支棱起来脑袋:“大壮叔!”
江来弯了弯嘴角:“嗯。”
秦郁上在这个瞬间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住。
彼时落日徐徐西沉,路灯还没亮起,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中,江来微微扬起的笑脸给人的冲击尤为强烈,秦郁上心脏仿佛狠狠中了一枪。
他不自觉地,再次捏紧了手里的那个该死的牙模。
从诊所门口到停车的地方其实只有几步,顺利上车后,顾泽肖站在外面看着后座的江来,迟疑一秒关上门,而后在引擎发动声中默默退后一步,准备目送秦郁上开车离去。
谁料就在这时,一个狗仔竟然突破了钱司壮和酒吧壮男形成的包围圈,直直地朝秦郁上的奔驰扑了过来,疯狂地将手机怼在车窗上想拍里面的画面。
“傻逼。”秦郁上道,“不知道我贴膜了吗?”
后座,江棠承正从宽大的西装外套里钻出来,被近在眼前的狗仔吓了一跳,随即就见对方被冲上来的钱司壮一把拉开。
秦郁上一秒也没耽误地挂档踩油门,奔驰一声轰鸣刺破长空,闪电般冲了出去。
街景不断倒退,直到驶出一段距离后,江棠承的小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车内气氛在经历方才的刺激后反倒安静下来,秦郁上稍微踩下刹车放慢速度,双手紧握方向盘,深邃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实则密切关注后座的动静,时不时就往后视镜里扫一眼。
某次对上江棠承水灵灵的大眼,江棠承立刻扭着屁股凑上前,狂吹彩虹屁:“叔叔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和爸爸在那里,你是会算命吗?有你在坏人都不敢过来了!”
秦郁上飘飘然地享受着小孩夸大的吹捧,冷不防又对上江来的视线,就听对方道:“今天谢谢了。”
平平淡淡的语调,却令秦郁上喉咙莫名其妙发干。他清清嗓子正要开口,一道铃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这他妈是谁,真会挑时候。
秦郁上黑着脸,看也没看就戴上蓝牙耳机。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闻绍的怒吼:“你他妈人呢?”
秦郁上被震得愣了半秒,后知后觉想起。他开车带闻绍和那俩酒吧壮男飞驰到诊所后,闻绍指挥壮男去堵狗仔,自己本想跟着一起进诊所,结果被严词拒绝。
秦郁上当时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不方便。
闻绍问:“光天化日,我又是他老板,怎么不方便?”
“就是不方便。”秦郁上心道他进去是英雄救美的高光时刻,怎么能让闻绍横插一脚,坚决道,“你先在外面观察敌情,等我带江来出来再叫你。”
“行吧。”闻绍妥协了,找了个隐蔽地方猫着,等待秦郁上解救江来后再接上他一起走。
可惜秦郁上一见到江来,就把他忘了。
闻绍猫在树底,眼睁睁看着秦郁上从诊所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旁边还跟着一个,大步流星上了他那辆奔驰,点火发动,而后没有丝毫留恋地绝尘而去。
闻绍吸了一肚子尾气,几乎当场暴走:“秦郁上,你他妈还是人吗?”
秦郁上难得生出几分歉意:“你自己打车回吧,我给你报销。”
说完他便利落地切了电话。
闻绍:“#&!@*%+!!!!!!!”
车上再度安静下来,秦郁上清清嗓子问:“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叔叔我告诉你!”江来还没说话,江棠承就叽里咕噜自报家门。
秦郁上在导航输入公寓的地址,路口打灯掉了个头。
街景渐渐变得熟悉,快到公寓时,江来接到钱司壮电话。钱司壮大概还处于跟狗仔撕逼的兴奋中,声音听起来亢奋又响亮:“到家了吗?”
江来把手机拿远一些:“快了。”
“那就好,这一晚上可真够刺激的,你没看那俩狗仔被我堵得脸都绿了,警察来了以后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就走了。”钱司壮碎碎念叨,想起什么,“哦对了,闻总在我车上坐着呢。”
“闻总?”江来抬起头,就见后视镜里秦郁上一边眉毛挑了一下。
“对啊。”钱司壮说,“我走的时候看到闻总在路边打车呢,就稍他一段。”
背景音里似乎传来闻绍愤怒的声音,钱司壮赶紧打住无关的话:“闻总让我跟你说让你给秦导带个话。”
这话绕口令似的,饶是江来也反应了几秒:“什么话?”
钱司壮顿了顿:“闻总说他要跟秦郁上绝交。”
江来:“……”
因为钱司壮嗓门太大而听了个七七八八的秦郁上:“……”
江来跟保安打过招呼,秦郁上直接把车开到公寓楼下的停车场。
奔驰停在一处访客车位,红色尾灯闪烁两下随后熄灭,前后两道车门同时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