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侧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书案上竟然放着梨花膏!我不假思索跑过去拿起一块便放到了嘴里,梨花膏在口中化开,香香的,甜甜的,真好吃。
我又吃了好几块才心满意足,想起来要喝水,便四下去寻水喝,账内燃着白烛,昏黄的烛光印在账帘上,我走到屏风前停下脚步,看这样子,我似乎在营帐中用于睡觉歇息的里间。
而军营中拥有如此大私人营帐的人,必是主帅一级的。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案上的梨花膏,心咯噔一下,莫不是他吧......
这时,我听到屏风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止不住好奇心便偷偷隔着屏风往里偷看。
屏风那边似乎是议事大厅,比里间更加大更加宽敞,整齐摆放着两排桌椅,两边燃着更加大的白烛,把账内照得通亮。
而大厅里只有两个人,皆背对着我,一个人站着,一个跪着。
那个站着的人,身姿挺拔坚毅,身着玄衣劲装,负手而立仿若悬崖劲松。而那个跪着的人,身形和气质却温润了许多,虽跪着,却依然一股浩然之气。
那个玄衣人声音沉稳,却有几分悲切:“恭禹,当真已至此地步了?”
“确实....”那跪着的人叹了口气:“主帅,此时应当以皇命为重,必须讨伐了永王才可去营救雎阳。”
那个玄衣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转过身对跪着的人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那名为恭禹的人走了之后,我便看清了那玄衣人的模样......果真是高适。
虽然他此时与十多年前变了好多,可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向来便有一身武将的凌威之气,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躺着,背总是挺得直直的,莫名给人一种严肃压迫感。
我看他正往我这边走来,不禁慌了,立马转身跳上床,闭上眼装睡。我都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看到他会害怕,从前分道扬镳之时明明是他做错事了......
听着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我的心若擂鼓,但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了。
我感到他似乎在床边坐下了,压住了被子的边沿,心中一紧,就听沉稳暗哑的声音轻轻道:“子美,你醒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
什么?他发现了!我明明已经装得很像了呀!
接着,我只好尴尬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挠挠头干笑两声:“哇!老高!好久不见啊!”
.......
我在说什么...
☆、军帐
我感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急忙要说些其他的转移话题,可他却一把将我抱住,动作十分的温柔。
我有些蒙了,不知是该推开他还是做出礼貌的回抱,就在我犹豫之时他却在我耳边轻语道:“子美,你终于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觉着怀中的人似乎很需要安慰,我无措举在半空中的手终是轻轻落在他的背上,安抚式地拍了拍。
这天晚上,我没有跟他提起太白兄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当初意气风发的人如今饱经风霜的样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后我便留在了营帐内,一直在寻找契机与他说太白兄的事,只是他每天都挺忙的,不是在与兵将们议事就是在外面杀敌。不过他安排了据说是他手下最信任的将士来照顾我,此人就是上次我偷看到与他谈话的恭禹,姓沈名煦字恭禹。
这个沈恭禹倒真如我想的那样,是个温润的武将,心思缜密,安排事情周到。就连梨花膏都给我备好了,只是适逢战乱,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寻到梨花膏这东西的。
就在我留在军营的期间,我经常去看军队整装,高适一袭银铠战甲傲立高地之上,底下千万将士们气势如虹,鼓角齐鸣。
如今那个金戈铁马奔赴战场的人,似乎是从前那个常常骑着马儿赶来洛阳找我的人,似乎...又不是...
我发现,每次他带领将士们回来,他的表情都不太好,可我听恭禹说每次都是大胜而归,其他将士们都是喜悦的。那时,我在军帐中也不会闲着,每天都会帮着治疗伤兵,我从一个小兵口中得知,高适从来征战回来都是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就躲在军帐中。
我想着,要不去关心关心他,说不定他心情好些了,就能答应我把太白兄放了。
于是就在一天他征战回来将自己关在营帐中时,我端着一盘梨花膏悄悄溜了进去。
他的帐内很是昏暗,黑漆漆的,只有屏风那头才有些许烛光,我眼前有些模糊,总要低头看着路走才行。我看着屏风上跳动着那边的烛光,四下安静,心跳若擂鼓。
就在我要走过屏风之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我的脖子,我手中的案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转眼我便被按倒在了地上,跨坐在我身上的人脸隔我只有咫尺,散发落在我的脸上,凌声问:“你是谁!”
我被惊吓到了,不知该说什么,只颤颤问了一句:“高适?”
身上那人立马反应过来,声音瞬间柔和了:“子美...”
就在这时,帐外守夜的将士听到账内的动静,掀帘而入。
高适则快速将我从地上抱起来,跑到屏风后面,双手将我困在屏风与他怀中。
这一连串叫我实在思绪混乱,只能乖乖不动,我听到屏风后面有人问:“主帅!出什么事了!”
我面前的人身上有股浓重的药味,喉结抵着我的头发,不急不缓道:“没事,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东西。”
......
接着我面前的人一直没有放开我的趋势,我有些奇怪,那将士难道还没出去吗?于是想要侧头去看帐门那边的情况,还没等我一看究竟,身前的人却将手抚上了我的脸。我一吓,却躲不开,只得抬头与他对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面前的人竟然衣裳半解,露出了肩膀和胸膛,结实的肌肉线条展现在我面前,可却是缠着纱布的,血渗透出层层纱布,显出一道骇人的血印。
我无心去看那人的脸,盯着他胸前的伤口,愣愣伸手抚上去,头顶一声闷哼,我顺势抬头看他,他剑眉紧锁,微微低头,额头汗珠贴着脸庞滑落。
我不是没见过他受伤,反而是见得很多了,不过那都是从前见到的,隔了如此之久,再见到他这样,却很是奇妙。
我轻声道:“我去叫军医来。”
“别!...一点小伤,不需要。”说着他终是松开了我,转头走向床边。
我明了,他是瞒着自己身上的伤,不想被人拿出去谣传,可毕竟是伤,我看那伤口也不小,不好好医治,却是不把性命当回事。
于是跟过去,劝解他,可他实在是执拗,硬是不肯叫军医,我又观察了他身上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疤,有的经过合理的处理愈合得比较好,有些地方明显就是没管没顾,伤口都留了后遗症。
我又问他:“你这伤,沈将军知道吗?”
他摇摇头:“没来得及让他知道。”
这么说,恭禹是可以知道的人吗?那就好,我这就可以去叫恭禹来照顾他了。
“我叫沈将军来。”说完我便要走。
可手没几步却被人拉住了,我有些奇怪,正想要转头问他,可手上一个拉力,我便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身后的人将我禁锢在他怀里,脸埋在我的颈窝处,声音低沉:“我不要他......我要你。”
......
我试图挣脱束缚,可是丝毫都挣脱不开,身后的人只是紧紧将我抱着,不再说一句话。
☆、求情
当晚,高适就那样抱着我睡着了......
我十分惊讶于,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作为一军主帅,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我不撒手,就算是睡着了也紧紧抱着,我掰扯了半天也掰扯不开,最后只好认命倒头睡去......
翌日,我醒来之时,高适已经不在我的身边,我发现自己的脖子还有腰都疼的要命。心中把高适骂了千万遍,这狗东西耍小孩子性子,却是把我害惨了!
我一边起身下床,一边揉自己的脖子和腰,想着找一杯水喝。里间没有水,于是跑到外间去找。
我刚到外间,就与恭禹撞了面,我吓得后退几步,他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埋着头拱手对我道:“杜...杜公子...恭禹莽撞...恭禹这就走...”
于是颤颤巍巍起身,逃也似地出去了,我都没来得及把他叫住...莫名奇妙闯进来,又莫名其妙跑出去,好歹告诉我哪儿有水喝啊......
我跑到营帐外面去找吃喝的,只是我发现周围的那些个将士们都奇奇怪怪,见到我的时候都畏畏缩缩的,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偷偷打量我。
我心中疑惑不已,直到我偷听到小兵私下谈论:
士兵甲:“哎,你听说了吗?主帅今天早上居然晚起了...”
士兵乙:“真的假的...你骗我的吧...”
士兵甲:“嘿!这还有假!昨天晚上就是我守的夜!昨晚营帐里分明只有主帅一个人,可是今儿早上,你猜我看到谁从主帅账内走出来了?”
士兵乙:“谁...谁啊...”
士兵甲:“杜先生!你都不知道,杜先生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啊,黑眼圈好重,还扶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