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瞳孔骤然紧缩,内心感想与天道达成了一致。
“鸿钧你疯了吗?!”
呵,去死吧狗东西!
敢觊觎他小徒弟的都是这个下场!
远远的,无数生灵都听到了那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
小松鼠刷的一下又窜上了通天的肩膀,抓着他的衣袂瑟瑟发抖。
通天侧头安抚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又留神往那个方向看去,手上掐诀,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天机怎么这般混乱,不应该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毕竟连包含着天道一缕意识所在的造化玉碟都被砸下去了啊?
“没关系的,想来也只是一时之事。”他又低头安慰着他身旁害怕得不行的毛绒绒们,眉眼微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分外得具有感染力。
毛绒绒们聚集在少年身旁,纷纷信赖地点了点头。
虽然但是我觉得洪荒要不好了啊通天真人!道祖和魔祖打起来了诶!他们因为你打起来了啊?!
山神绝望咆哮,山神猛烈摇晃。
通天察觉到了山洞中簌簌滚落下的石头,迅速果断地把毛绒绒们往袖中一收,替它们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灾祸。
——尽管这一收,大底是一去不回了=。=
山神僵硬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缩了起来。
通天却已然仰起首,轻声询问道:“可是此地山神?”
他将手掌贴上山洞的一壁,闭上眼眸感受着山间的动静,下一瞬,天上惊雷抽动,宛如游龙般的雷霆瞄准了几个方向斩落,一如青萍出鞘时杀伐果决的模样。
山神睁眼望去,发现那几只平日里祸害一方的山海异兽,已经被少年轻易斩杀。
通天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笑得眉眼弯弯:“好了,解决了。”
山神顿时沉默,期期艾艾地开口道:“谢过通天真人。”
“无事。”他摸了摸小松鼠,又凝神询问道:“山神可知,隔壁那座山上发生了什么吗?”
“是道魔在争斗,那边的生灵在为此惶然。”山神回答道。
通天怔然一瞬,再度往那个方向看去:“是师尊啊......”
他沉吟几许,转而对着山神开口道:“不知可否拜托阁下一事?”
山神:“真人请说。”
通天神情肃穆,整了整衣袂,方才郑重地开口道:“洪荒将有大劫至,虽为贫道所止,然终不可违抗天命。请山神替我转告:若有无处可归之生灵,皆可往不周山一去。那里有我先前所留阵法,可庇护它们直到量劫终结。”
通天:“此外,此次劫数,与昆仑山一带无碍,若是无法赶到不周的,也可往昆仑山下一避。只不过......”
山神赶忙道:“真人可有什么顾忌?”
通天微微垂眸,凝视着肩上的小松鼠,淡淡地开口道:“贫道有一位兄长,素来喜洁,不喜欢这些毛绒绒的生灵,还望他们勿要与昆仑过于接近。”
山神点了点头,哦,他不敢点头:“此事无甚大碍。在下必会仔细传达,绝不会遗漏半句。”
通天浅浅一笑,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不周山上。
灭世黑莲一路小心翼翼地攀爬着悬崖峭壁,努力避开那近乎无处不在的天光,方才稳稳当当地落在山顶之上,抬起花眼一看——
??这,这是什么?
小小的莲花迅速往树上一躲,许久之后,方惊疑不定地探出一小瓣花瓣,震惊地看着那在群芳掩映之下无声沉眠的坟冢。
它呆滞了一会儿,环顾左右,如同做贼一般左窜右窜,艰难地落在坟冢之前,悄悄抬起花瓣,擦拭着上面的字迹,一字一字地辨认。
夭寿了,这是她兄弟的坟啊!
兄弟你怎么死了啊?是谁杀的你!
青莲:实不相瞒,为兄建议你还是先跑吧。
作者有话说:
通天:不就是造化玉碟吗?那东西我也丢过。不过不知道它砸人的手感好不好。
鸿钧揉了揉他的发,温和道:手感不错,主要是砸完了之后还会自己回来,可回收利用,挺生态环保的。
天道:……
天道:???
————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曹雪芹《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姑赋》
第24章 浩荡弄云海
伴随着天道与魔道双方的尖叫,导致这一切的鸿钧道祖拂了拂衣袖,仍是波澜不惊的姿态。他淡漠地望了望下方的动荡,随手招回造化玉碟,若无其事地听着顶头上司传来的怒吼。
“鸿,钧——!”
道祖平静道:“这效果不是挺好的吗?既重重给了罗睺一拳,又保住了此山的灵脉,不会为道魔之争所毁。”
天道抓狂道:“可你考虑过本座的感受吗?鸿钧!”
“正是考虑过了才会这样啊。”鸿钧面不改色,神情凛然,“您最在乎的不就是洪荒的安危吗?贫道出手,您放心便是,总不会真的把造化玉碟砸坏的。”
天道:“我,我……”
祂的运行程序似乎陷入了混乱,反复权衡起正常的道魔之战与不正常的“天降天道”之间,到底哪个更为有利。
鸿钧自虚空中落下,神情莫测地望着下方的大坑,轻轻抬起手来寻找起罗睺的踪迹,半晌之后,方垂下眼眸冷笑一声:“跑得真快。”
“可惜……没能当场杀了他。”他语气淡淡,一双漠然的眼中忽而现出森然杀意,几乎令四境寒彻。
天地黑压压地沉落,万物寂静无声地垂首。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般杀意,比之杀伐剑道也差不了多少。故而,能养出上清通天这样杀伐果决的性子,鸿钧……其实也是不清白的吧。
呸,这叫师尊教得好,教得妙,什么不清白,怎么说话的?
“那么,上清通天呢?”天道勉强理顺了这个逻辑,又思及罗睺所言,不免追问一句。
鸿钧瞥了造化玉碟一眼,老神在在:“我们不就是为我徒弟而来的吗?”
天道:“确实如此,但是……”
“上清承天受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踏上混元之路,是为未来的天道圣人。”鸿钧淡淡地开口,“既为天道圣人,当有天道相护,保他这一路太平无忧,直至登临绝顶,历万劫而不灭,沾因果而不染。”
他微微垂眸,眼眸中似掠过一丝讽刺意味,又很快消弭不见。
“从今往后,与天常在,与道同存,超脱时空,永恒不灭。”
天道的逻辑似乎被理顺了,祂沉默了许久,终于放弃了质问。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消散的片刻,鸿钧微微搭着眼帘,思绪飘忽了一瞬。
他这算不算是,被他家小徒弟给带歪了啊。忽悠起天道一套一套的,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罢了。”
贫道亲手宠出来的徒弟,自然是要由贫道,负责到底的。
天地间运转不息的劫云仍然在缓慢地增长,比之先前的速度,虽说慢了不少,但却仍然在增长着。
曾经历经三次量劫,又在紫霄宫中观摩过后来几次量劫的通天,对此自然是熟悉得不行。
他仰首专注地凝望着星空,心知肚明天道的底线在何处,所谓的“三个元会”,既是一场缓刑,也是宛如命中注定一般的裁决。
天道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想来如今的祂在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同时,未尝没怀有几分无所谓的“纵容”姿态,既成全了他对这片天地的喜爱与不忍,却也冷眼旁观着底下蝼蚁的挣扎。
就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可以把糖果交给想要吃糖的孩子去把玩许久,却绝不允许他真正吃掉那颗糖果。
少年低眸轻笑。
可是,既然那颗糖果已经到了我手中,我又岂会轻而易举地,将之交还回去呢?
接下来,就该期待一下,知晓天命的龙凤三族的挣扎吧。瞧瞧天道不屑一顾的生灵,能为“活着”创造怎样的奇迹。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但对于此时此刻的三族来说,大概是不存在选择的。
隐晦不明的未来如同刹那之间掠过天际的雷霆,在这些从混沌存活下来的生灵面前划落!曾经艰难地在洪荒生存的记忆又浮现在心头,此次却是真真切切,几近颠覆的杀劫。
“天意如此……便注定如此吗?”
“想本座昔日在混沌的岁月,竟然久远得让人回忆不起,任谁不是在无边的杀戮中存活下来的呢?”
“……万物之将死,无所畏惧;众生之搏命,其力撼天!”
昆山玉碎凤凰叫,斯须九重真龙出!
通天垂眸端坐云端,俯视着万千里翻滚的云海!
祖龙、元凤、始麒麟,三族的族长面容冷峻,化出的庞大本体盘踞在三十三重天下,每一处鳞爪、羽翼、足趾都透着狰狞可怖的气息。他们彼此凝视,发出沉重的低沉的吼声,令天地都为之震动。
方方走到不周山下的鸿钧微微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天道微微睁开漠然的眼眸,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的族人同样发出怒吼,在一瞬之间,震动着天上的星辰,脚下的大地!万千生灵惶惶不安,从洞穴中惊慌地探出头来。
只见烟尘四起,杀意弥漫,三族族长打在了一处,又在瞬息之间,毫不犹豫地往东海之下坠去!
“……龙汉初劫,提前了吗?”
天道凝视着不断运转的劫云,眼眸中闪过些微的疑惑。祂计算着已经死在劫煞之下的生灵,看着那滔滔孽果、无尽血煞,又缓缓平复了心情。
不管如何,此劫已成,既然无法跳出既定的命运,或早或晚,又能如何呢?
祂近乎冷漠地思考着,无悲无喜,无痴无嗔。
毕竟,所谓的天道,不过是命运的化身之一,祂无形无相,无处不在,笼罩着每一个洪荒生灵的命数。
祂允许这些命数有着些微的起落,偶尔的变化——只要不要有人,妄图挣脱出早在洪荒开辟之初,便定好的命运。
命运啊!
通天的衣袖被风灌入,猎猎作响。他站在云端,仰起首来,望着他几乎可以伸手触及的天穹,抬手便可摘下的星辰,近乎肆意地笑了起来。
长风掠过他鬓边,解下乌色的发。
那水墨似的发拂过他眉眼,无端生出几分惨然的色调。
少年在云海间闭上眼,双手张开,面对着这片浩然天地,自由自在地往后倒去。
他坠入星辰,坠向汪洋,漫天的云朵陪伴着他,温暖又亲近。
小松鼠的叫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两只爪子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袍,颇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
通天不作声响,只悄悄把它藏入广袖之中,近乎惬意地弯起了眼眸,笑得分外疏狂。
嘘,这么可爱的毛绒绒,当然要好好保护起来啊。
这一次,他实实在在地跌入清澈的溪水之中,游鱼在他身旁经过,澄碧的流水自他头顶缓缓流淌。乌发散在背后,露出一张芙蓉出水般宁静的面容。
少年安然睡去,宛如一场美梦未醒。
便当做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作者有话说:
虽然通天跳下去的时候真的很开心【点烟】,但还是要说一句,危险动作请勿模仿,真的会死人的。
————
1.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哈姆莱特》莎士比亚
2.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李凭箜篌引》李贺
3.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丹青引赠曹将军霸》杜甫
流水潺潺,落花满地。
乌发散落的少年面容恬淡安适,任凭浸没在水中的衣袂沾染了几片春日的繁华。忽而生起的困倦令他愈发慵懒地垂落了长睫,枕在溪水与卧石之上入眠。
在日光之下颇为温热的流水加重了他的困意,一波一波漫过身躯,仿佛连岁月也漫长许多。
直至——
“让我看看我钓上了什么!一只……”
他茫然地睁开眼,拂开了身旁的游鱼,转而被钓钩勾住一片衣袂。少年下意识抓住了钓钩,又忽得破开水面,仰起首来,与垂钓者对视一眼。
伏羲的声音戛然而止。
通天亦沉默了须臾,许久之后方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眸,试探着打了个招呼:“这位道友早上好,贫道上清通天,正于溪水中……”
他顿了一顿,慢吞吞地补充道:“休眠。”
伏羲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努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通天道友的本体,是尾鱼吗?”
通天缓慢摇头:“不,贫道乃上清之气所化。”
他认真地指了指天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就是那个天地初开之时,清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的那个上清之气。”
伏羲面无表情地仰起首来望了一眼天穹,又慢慢地收回视线落到少年顺着发丝淌下的水珠上。
这位通天道友,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哦,不对,他确实是从溪水里被他钓上来的,一点也没有气团子该有的干净清爽。浑身湿漉漉的,衣袂湿透,乌发黏在脸颊之上,可谓是我见犹怜,惨的一批。
通天继续抬眸望他,模样甚为无辜乖巧。
伏羲不知为何抬起手来,默默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努力询问道:“那么,道友何故会在溪水之中,休眠呢?”
通天眨了眨眼:“因为我从九重天上跳下来的时候,就刚好落到这条溪水里啊。”
“跳,跳下来?!”伏羲怀疑自己的耳朵。
少年开开心心地点头:“是啊是啊。”
伏羲用他自身的逻辑顺了一遍,试图为他解释道:“通天道友可是为人追杀,不得不从天上跳下?”
“不是啊。”通天果断摇头,笑眯眯地开口:“我想到高兴的事情,心里畅快无比,又无法诉诸于口,就从天上跳下来了。”
伏羲:“……”
伏羲:“???”
他沉默了许久,少年也仰起头,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漂亮得不像话的面容在晨光的照耀下,仿佛在发光一般。
伏羲决定问最后一个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和蔼可亲、亲切动人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缓声开口道:“通天道友,可是此处……”
“有疾?”试图委婉,但根本委婉不了的伏羲如是问道。
通天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神情倏忽严肃起来。
伏羲一手落入袖中,手指轻轻搭上自己伴生的琴,微垂的眼眸忽而深邃几分,仿佛有玄妙的神文在瞳孔中一一浮现。
同样是从洪荒开天辟地时便诞生的神灵,他自然不会轻易对陌生人放松警惕。更何况,他这般几乎直言对方“脑子有问题”的言论,正常来说,也会轻而易举地激怒对方。
那么,是要打一场了吗?
他神色幽幽地想着:盘古三清中的上清吗?却也不知,比起他们兄妹俩又如何?
此间天地逐渐静了下来,伏羲白衣如画,唇边笑意微敛,淡薄得仿佛下一秒便要消失不见。
他凝视着少年上清,十指微微收缩,又唤了一声:“通天道友?”
通天方才回神。
他仍然望着伏羲,眼眸中却有着些微的恍惚,半晌之后,少年轻轻一叹:“原来如此。”
伏羲眉头微拧:“?”
他的笑容几乎彻底消失,碧色的眸中透着冷血动物独有的冰冷意味,那是任何人一眼望去,都能感知到的危险感。
上古之神伏羲,人首蛇身,混沌至阳之气所化。
通天瞧着这双眼,却是彻底笑了起来,眉眼恣意地舒展,一双眼眸清亮澄澈,明晃晃得仿佛可以映出人心:“贫道近年以来,常有疯疯癫癫之举,故被师尊笑骂一句行事无状。如今想来,倒是确实有可能是因为——此处有疾。”
他郑重其事地指了指头,唇边笑意灿烂耀眼,晃得人脑袋晕眩:“道友所言不差,在下恐怕脑子真的有点问题。先前之举如有冒犯,还望道友见谅。”
伏羲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愤怒地站起身来!
他看也不看通天,干脆利落,直接转身,语气中充满了绝望:“风希——快来啊风希——我捡到了一只上清通天!他的脑子好像在跳下来的时候撞坏了啊!”
“怎么办,他那两个兄弟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通天:喵喵喵?!
等会儿,这又和老子和元始有什么关系?
总而言之,那边的伏羲和女娲鸡飞狗跳,这边的东海之下卷起波涛万丈。
祖龙灿金色的瞳孔冰冷地凝视着元凤,后者冷笑连连,张开的羽翼几近遮天蔽日。始麒麟的目光在他们彼此间掠过,同样配合地发出一声声震天动地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