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拳头,开始疯狂砸门。
咚!咚!咚!
哐!哐!哐!
相邻的厨房都跟着震了震,坐在饭桌前的的于洲夹了一块排骨,家里的门还在震天响,他无语至极地放下筷子,目光在厨房里巡视一圈,拿起了墙上挂着的不锈钢锅铲,放在手里掂了掂,拎着锅铲大步走出厨房。
许昙砸了有一分钟,门再一次被打开了,于洲伸出手臂握着许昙的胳膊往前一拽,就像提溜小鸡崽似的把许昙拽进了门里。
许昙只见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鬼东西,屁股就狠狠地挨了两下。
一股钝痛袭来,许昙疼得直哆嗦。
于洲冷声说道:“许昙,你闹够了没有?”
许昙咬着嘴唇别开头,猛地甩开了于洲的手,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小黄鸭地垫上捂住脸,眼泪噼里啪啦地从他的指缝里砸下来。
他哭泣的间隙还不忘透过指缝往于洲那看了一眼,泪眼朦胧中看清于洲手里拎着的是什么东西后更来气了。
那居然是一把明晃晃的锅铲!
许昙一哭,于洲就头疼,他觉得许昙简直比隔壁王叔家的小白狗还能哭,整天呜呜呜嘤嘤嘤,说不上哪来那么多眼泪。
撸起袖子正要把许昙从地垫上拽起来,结果手一伸过去,居然吓得许昙往后一缩。
许昙吓得连哭都忘了,后背贴着门,一双狐狸眼露出了弱小无助的眼神,惊恐地看着于洲手里的锅铲。
于洲捏了捏山根,把锅铲扔到一边,伸手把许昙从地垫上拉了起来,他看着许昙哭成花猫的脸,冷着脸说道:“哭够了就去洗手间洗脸。”
“知道了。”许昙丧丧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瞪了于洲一眼就跑去了洗手间。
于洲继续回到厨房吃排骨。
许昙在洗手间里洗完了脸,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还拿起于洲的梳子梳了一下头发。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于洲面前就总是智商下降,闹了一通被于洲拿着锅铲揍了两下,他也觉得非常丢脸,但是一想想他还在于洲面前尿过裤子.....
算了算了!
人的承受能力是会变强的,他现在的心态已经好多了。
许昙看了看镜子里明眸皓齿的小青年,抬手整了整衬衫的衣领,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磨蹭了半天才把洗手间的玻璃门打开一条缝,探出脑袋左看右看。
糖醋排骨的香气从厨房里飘过来,许昙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两声。
他放轻脚步走进厨房,拉出了椅子,坐姿端正地坐在于洲对面。
他清清嗓子,组织好语言开口:“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昙居然也会认错。
于洲诧异地抬起头,许昙又清清嗓子,对于洲说道:“但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啊!”
原来等着在这倒打一耙。
他振振有词,仿佛很有道理的样子:“你说你,一言不合就动手,动手就动手,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打么,你总打那里,我真的很伤自尊。”
于洲:“我手劲大。”
许昙‘切’了一声,有几分不屑:“能有多大。”
于洲回想了一下过往的战绩:“小学打架,把一个人的腿踢骨折了。”
许昙:“啊?”
于洲又回想了一下:“初中打架,打断了别人三根肋骨,还有一个人的手臂被我拽脱臼了。”
许昙:“啊?”
于洲继续回想了一下:“高一那年有人抢我爷爷的钱,被我打掉了八颗牙齿。”
许昙:“啊?”
于洲:“然后赔了一些医药费,我和我爷爷吃了一个星期的榨菜,以后就再没打过架了。”
许昙已经震惊了:“那你小学和初中为什么打架?”
于洲言简意赅地说道:“情感纠纷。”
许昙看了于洲那张找不出任何缺点的脸,懂了。
“但是,那你也不应该动手啊,你就不能和我讲道理么?”
于洲白了他一眼,冷笑:“你会听?”
许昙:“......”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立刻心虚地移开目光,终于安静下来了。
于洲夹了一块排骨,他吐出了一块骨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客套地说道:“要不要吃点?”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这位锦衣玉食的富二代能瞧得上他这乡野贫民做的饭菜。
不成想许昙就等他这句话。
他非常矜持地点了一下头,非常熟练地从碗架那块拿了一个白瓷大碗,打开于洲的电饭锅,拿着饭勺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
于洲夹着排骨的筷子微微一顿,眼睁睁地看着许昙捧着满满一碗饭往他对面一坐,拿着筷子用发亮的眼神在盘子里看了一圈,快速地夹了一块带着酱汁的排骨放进碗里。
于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抿起嘴唇,眼睁睁地看着许昙又从盘子里夹走一块排骨,内心深处不禁涌现出一丝淡淡的懊悔。
言多必失。
真是失策。
糖醋排骨被炖得十分软烂,酸酸甜甜的酱汁已经渗透到肉里,轻轻用牙齿一扯就能骨肉分离。
他鼓着腮帮子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道:“哎呀,真香。”
于洲:“......”
糖醋排骨的酱汁特别下饭,许昙用勺子舀着酱汁往米饭上浇,他大口吃肉,大口吃饭,居然吃出了一身细汗。
一盘糖醋排骨很快见了底,最后一块排骨端正地躺在盘子最中央,两人伸向排骨的筷子碰在一起,于洲看着许昙,许昙眼巴巴地看着于洲,嘴角还沾着一粒带着酱汁的饭粒。
于洲看着眼前这个害他连续吃了五天青椒土豆丝、现在又来抢他排骨的家伙,真想把他拎出去丢掉。
但爷爷说过远来是客,于洲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还是把筷子缩了回去,冷冰冰地说道:“吃完饭把碗刷了。”
许昙咧嘴一笑,像只偷了腥的猫,夹起了最后一块排骨。
他现在已经心满意足,端着碗碟撸起衬衫袖子开始刷碗。
许昙第一次刷碗,洗洁精挤的有点多,很快弄得整个水池都是泡沫。
于洲拿着扫帚路过厨房,许昙正在吹泡沫,倒是挺会自娱自乐。
他扫完了地,许昙把碗也刷完了。
于洲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看知识竞赛,许昙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看了一会会他忍不住吐槽:“这种知识竞赛没什么看的价值吧。”
“人生中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有价值么?”
许昙抱着手臂,侧头看他:“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是这么的自私虚伪,只要你这么正义清高,萧然尘外。”
于洲说道:“那你高看我了,我也一样自私虚伪。”
许昙:“那你为什么不收我妈的钱?”
他哼了一声:“所以你还是在可怜我。”
“你怎么总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许昙把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面向于洲:“我不是一直这样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反正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真要我说?”
许昙重重点头。
于洲放下手里的遥控器,淡淡说道:“你考年级第一,你家里会给你买一辆上百万的跑车,可是在我这里,你妈觉得五千块钱就能打发我。”
他面无表情,自嘲道:“所以我不是正义清高,也不是萧然尘外,我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许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于洲,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酸又胀又涩。
于洲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这是个香蕉台,正在播放最近很火的偶像剧。
帅气的男主角站在雨中撕心裂肺地大喊:“就因为我穷,就因为我没钱,所以你就要离开我吗?”
美丽的女主角也站在雨中撕心裂肺地大喊:“怎么,你以为贫穷是什么美德吗,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
一片寂静。
只有电视机里的瓢泼大雨还在哗啦啦的下。
许昙一把抢过于洲手里的遥控器,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视。
沉默,继续沉默。
过了一会,许昙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别听他们瞎说。”
“他说的是事实。”
于洲把遥控器放到一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点了,我想睡午觉,如果你也困的话就去北屋睡一会,毯子在柜子里。”
午饭吃的太饱真的很容易犯困,许昙打着哈欠走到次卧,脱掉鞋子倒在于洲那张小木床上。
床单已经从蓝色格子布换成了柔软的亚麻色针织棉,被罩和枕套也换成了同款的亚麻色针织棉套件。
许昙总觉得这个床上四件套有点眼熟,他伸手揪了一下,忽然想起这不是他们高一运动会的奖励品嘛!
奖励品都是班上同学友情赞助的,许昙原本要拿的是某个奢侈品品牌专门给他妈订制的3d玩偶,结果出门时太着急,拿走了他妈新买的四件套。
当时班上同学还在嘲笑谁会选四件套,结果跑完一千米拿了第一名的于洲随手拿走了四件套。
那时候他特困生的身份还没有露馅,大家都说于洲务实,后来班上的人知道他是特困生,再说起这件事就说他没见识,一脸穷酸。
同一个人做的同一件事,因为身份的不同,评价居然这么两级反转。
许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把被子叠整齐,打开于洲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乳白色的薄毯,盖在身上睡着了。
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真是难以置信,他们需要睡了四个小时!
许昙和于洲都有点懵。
看着外面的天色,许昙揉了揉眼眶,眼神迷离地说道:“我就不回家了吧,睡得太久,脑壳都是晕的。”
他歪歪扭扭地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脸。
于洲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两根青椒,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瘦肉解冻,做了青椒肉丝打卤面。
饭做的是两人份,他很久没做两人份的饭了,把肉沫放在锅里炒香,香味溢出来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爷爷还在的时候。
晚上许昙也不回家,拿着于洲的电脑打游戏。
于洲拿着手机开始网上答题赚奖金,十二点洗漱完毕回到床上睡觉。
白天睡的太多,晚上于洲也没睡踏实,半梦半醒间突然被一道低低的抽泣声弄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以为是做了什么诡异的梦。
他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那道很压抑的的抽泣声又响起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很轻的脚步声。
于洲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主卧的门走了出去。
洗手间的灯亮着,次卧的门也开着,着淡淡的异味从次卧飘过来。
于洲走进去,发现床湿了。
许昙尿床了。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许昙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出来了。
他脸上挂着两道泪痕,鼻尖、耳朵和脸蛋都哭得红彤彤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轻关上了次卧门,哭着一抬头,就看见于洲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许昙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他光着脚站在地上,白皙的脚趾踩着绿色的旧瓷砖,脚骨架非常漂亮。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了于洲不穿的旧T恤,下摆刚好能遮住他的腰臀,两条修长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膝盖和脚踝处都透着淡淡的粉色,就连脚尖也粉粉的。
于洲愣了愣,有些不太自在地移开眼睛。
许昙垂下脑袋,呜咽着说道:“对不起,我把你的床尿了。”
于洲的脑袋又开始空白了。
好在过了几秒钟后他终于找回了往日的冷静和理智。
“没、没事。”
“你先别哭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洲看了眼许昙光溜溜的大腿,低声问道:“穿内裤了么?”
“那我给你找一条。”
于洲从卧室的抽屉里翻出一条新的内裤递给许昙。
看着眼前的白色四角内裤,许昙现在根本都不敢抬头看于洲,16岁的人了居然还尿床,都不知道于洲心里会怎么看他。
洗手间的门又被关上了,许昙在洗手间了换上于洲的内裤,又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冲刷着他的脸庞,他抬头看着镜子,镜中的少年脸上全是水痕,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他只好又洗了一把脸,这才带着一脸的水珠走出去。
趁他换衣服的时间,于洲穿上卫衣,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罐甜牛奶。
夜色很沉,于洲拿着甜牛奶回到家。
他以前不开心的时候爷爷就会买甜牛奶给他喝,于洲还记得爷爷笑眯眯地拿起塑料袋子,戴上那顶米色的草帽,弓着脊背拎着甜牛奶回家的样子。
他干了一辈子体力活,老了之后他的后背就微微佝偻下去了,他出门时于洲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再关上门。
想起自己的爷爷,于洲的眼眶不禁有点潮湿。
一定是被许昙的眼泪弄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回到家里,许昙正抱着枕头缩在床头流眼泪,许昙把手里甜牛奶打开,递给了许昙。
许昙眼泪汪汪地问道:“这是什么?”
于洲说道:“很甜的一种牛奶,我爷爷经常买给我喝。”
许昙一边掉眼泪一边喝了一口,似乎好多甜甜的奶糖融化在牛奶里。
“好喝吗?”
许昙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好喝。”
“好喝你就别哭了。”
许昙揉着哭红的眼睛,小声说道:“可我还是想哭。”
他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拿着甜牛奶,脸埋在粉粉的膝盖里,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呜呜咽咽地哀求于洲:“我想自己一个人哭。”
“行,哭完了记得睡觉。”
他走出次卧,关上了卧室门。
许昙在卧室里小声哭了起来,虽然物种不同,但是这嘤嘤呜呜的声音和王叔家的小白狗一个样。
许昙哭了一个小时。
他终于苦累,眼泪也流干了,人也哭虚脱了。
他喝光了甜牛奶,为床上那一片醒目的尿渍羞耻不已。
他决定大干一场,把弄脏的床单和褥垫扒下来扔掉,再买新的赔给于洲。
扒掉被套,掀开床垫,忽然发现一本花花绿绿的书籍压在床尾处的床垫下面。
许昙蹲在床边把那本书拿出来一看,封面赫然是两个拥抱着的...美男?
翻开书籍。
不可描述。
他虎躯一震,坐在床头把这本从里到外都透着黄色的漫画给看完了。
正当他回味重点情节时,次卧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许昙心中一慌,连忙把漫画压在身下,装成熟睡的模样。
次卧的门被轻轻打开,于洲透过门缝往床上那一瞥,许昙已经趴在床头睡着了。
那洗的变形的T恤垂坠感倒是挺,把许昙的身体曲线全都勾勒出来了。
窄窄瘦瘦的腰,挺翘丰满的臀,露在T恤外面雪白的长腿,还有泛着粉色的脚掌心。
和于洲看过的一本漫画很像,那是爷爷在外面捡到的,以为是什么正经书,就拿给了他。
那本书给于洲的冲击很大,过了好几年,于洲也忘了放哪了。
于洲拿着毯子盖在许昙身上,随手关掉次卧的灯,关好门后回去睡觉了。
漆黑的次卧里,许昙从毛绒绒的毯子里探出头,脸已经红了一大片。
晨光熹微,许昙趴在窗台上,借着那一丝晨光泛着手里的漫画书。
书籍有些年头了,里面的纸张微微泛黄,封面上的色彩也褪色了,看样子应该是被于洲珍藏了很久。
怪不得于洲长这么帅也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原来他根本不喜欢女孩子啊!
清浦高中喜欢于洲的女孩子不要太多,隔三差五就有外班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偷偷看他。
班上喜欢于洲的女孩子也好多,说他好A好酷,就喜欢这种冰山帅哥只对一人露出温柔的眼神的模样。
许昙看着漫画书里“坦诚相对”“密不可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人,不禁为那些女生们感到悲伤。
他将漫画里的名场面逐一温习后,才意犹未尽地把漫画重新放在床垫下面。
早晨六点于洲起床,下楼买了包子和豆浆。
他敲响许昙的门,过了一会,小脸通黄的许昙眼神飘忽地打开门,他的头发凌乱地翘起,游移的目光对上于洲的茶色眼珠,顿时猛地一个激灵,赶紧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于洲以为他还在为尿床的事情害羞,又看看他红肿的眼睛和里面的红血丝,放软了语气说道:“出来吃饭吧。”
许昙洗完手,穿着于洲的旧拖鞋的走进厨房,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用小眼神偷瞄正在喝豆浆的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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