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念叨着,又捡起一根小树枝对着地上的泥土戳来戳去,正在此时,巨树上面的枝条又开始簌簌抖动起来,缠绕他腰间的暗红色荆棘突然松开了,濋昙仰起头往上一看,于洲正拽着一根荆棘从巨树上跳了下来。
濋昙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那是龙血的味道。
他心里一紧,刚要问于洲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一条暗红色的荆棘从树上垂落下来,尖端勾着一颗龙的心脏。
于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声音很低沉:“濋昙,变成龙形态吧。”
濋昙懵懵懂懂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雪白的肌肤霎时覆盖了一层漆黑的鳞片,他发出一声低吼,下一秒,一只漆黑的幼龙出现在于洲脚边,两只圆溜溜的蜜色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勾着龙族心脏的荆棘垂落下来,刚好停在幼龙眼前,噩梦幼龙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浮现出惊吓和震撼的神色。
于洲蹲下身体,伸手摸了一下幼龙头顶上还没有长好的软乎乎的龙角:“小昙,你该进食了,龙族就是这样的,每一条死去的龙都会成为其他龙族的食物。”
抵御不了刻在骨子里的诱惑,幼龙嗅了嗅那颗心脏,张开獠牙开始进食。
他吃完了那颗心脏,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萦绕在他的心间,噩梦幼龙张开獠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喟叹。
龙的心脏很快被幼龙吃完了,漆黑的噩梦幼龙摇晃了一下尾巴,又变回了人形态。
濋昙穿好衣服,舔了舔嘴唇,他有些心不在焉,衬衫上的扣子系错了一颗,于洲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把濋昙系错的扣子重新解开系好。
于洲把一片金色的龙鳞埋在树下,对濋昙说道:“给这棵树磕几个头吧,就当是前辈的墓碑了,你要记住这些前辈对你的馈赠。”
濋昙跪了下来,朝着这颗巨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裤腿上沾了很多落叶,濋昙跟在于洲后面,轻轻地把那些落叶从拂去。
他们回到黛山的别墅,那个小小的三层别墅的白色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别墅外面的篱笆上开了很多紫色的牵牛花,濋昙随手摘了一朵,拿在手里安静地看着。
于洲回到别墅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卧室里,濋昙察觉到了于洲低落的心情,因此一整天都变得格外安静乖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于洲外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濋昙知道,于洲吃掉了那一条金色的龙。
他不知道于洲离开的那三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在和那条金色的龙闲话家常,也许陪着那条龙去看望了别的龙族,在其他龙族家里喝了一会下午茶,也许他们会聊起以前的故事,那个关于上界的故事,那些个濋昙全然不知的故事。
他扒在卧室门外悄悄看了一眼于洲,于洲正躺在床上睡觉。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濋昙察觉到于洲的呼吸变得很缓慢,是龙族进入深度睡眠后的状态。
濋昙站在门口打了一个哈欠,闭上嘴巴的时候发觉习惯性地舔了一下牙齿,忽然发现那四颗獠牙变得更加锋利了。
就因为这四颗獠牙,濋昙在学校的时候从来都不怎么笑的,班级上的那些同学一直以为他很高冷。
濋昙爬上了于洲的床,神色困倦地躺在他身边,趴在于洲的胸口上睡着了。
濋昙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七天之后了,他看着手环上显示的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使劲地揉了一下眼睛。
黛山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屋内的阳光很柔和,是一种像橙子水一样的颜色,看起来暖融融的,就连濋昙那一头小卷毛也被夕阳的光芒映照成了灿烂的金色。
他穿着背心循着空气中的味道去找于洲,一股淡淡的番茄味传来,肯定是于洲又在背着他吃番茄。
但是非常奇怪的,濋昙这次竟然没有太生气,他踩着梯子走到小别墅的天台上,于洲正倚着天台的栏杆,仰着头看着天边的晚霞。
濋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迅速地伸出一只手插进于洲的裤兜里。
他果然掏出了一把红色的糖纸,一股浓郁的番茄味冲了出来,熏得濋昙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又背着我偷吃番茄味的东西!”濋昙说道。
他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气急败坏,只是有点生气地指出这个事实。
濋昙也发现自己的现在的情绪过于平稳了,不禁歪着脑袋皱眉思索:“不过,我这次竟然没有特别生气,这是为什么呢?”
于洲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很怜爱地看着他:“因为你吃饱了,人吃饱了就会感到满足,情绪会变稳定,不会乱发脾气,龙也是一样的。”
濋昙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他才眼神恍惚地说道:“所以我不是脾气差,我只是没吃饱?”
于洲立刻否定了他:“不,你脾气就是差,吃饱的时候也差,没吃饱的时候更差。”
濋昙:“......”
他很不服气,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黛山的太阳落山很慢,两个人坐在天台上,安静地看着天边的晚霞,温柔的风吹过来,濋昙又困了,他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倒在于洲怀里。
幼龙又在于洲的怀里睡着了,他搭在于洲大腿上的手背冒出了一串黑色的龙鳞,于洲捏了一下那些鳞片,发现鳞片变得很脆,于是他知道噩梦幼龙要换鳞了。
金龙的心脏给濋昙提供了充足的营养,在营养充足的情况下,幼龙开始的獠牙也变得更加坚硬了。
濋昙正式进入蜕鳞期,他几乎不再变成人形态,大多数的时间都以龙形态在黛山里上树爬墙东奔西跑。
漆黑的鳞片脱落的那里都是,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干净,总能在很意外的角落找到幼龙蜕下的鳞。
于洲把这些鳞片收集起来,准备磨成粉给濋昙做磨牙小饼干。
这几天濋昙的牙痒的厉害,又在半夜里偷偷起床,啃掉了黛山别墅外面的半个篱笆。于洲这个强迫症只好重新修整别墅外面的篱笆,在修整篱笆的期间内,濋昙又盯上了于洲的荆棘,对着暗红色的荆棘又咬又啃。
于洲的荆棘虽然多到数不清,但是每一条荆棘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被幼龙软乎乎的小獠牙啃来啃去总归不太好。
但是长牙的幼龙牙痒痒,濋昙难受的厉害,又不愿意吃磨牙饼干。
他觉得磨牙饼干是宠物才吃的东西,他这么一条尊贵稀有的噩梦幼龙怎么能和猫猫狗狗一样吃磨牙饼干呢!
于是他死不悔改,每次牙痒痒了,就去啃于洲的荆棘,要是于洲把荆棘藏起来,他就啃于洲的手臂和手指。
于洲被他那软乎乎的獠牙磨得没办法,成年的大龄单身巨龙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就算是柳下惠,身体的一部被被一条幼龙吭哧吭哧啃来啃去,也是会狠狠皱紧眉头的。每次去擦荆棘上幼龙留下的亮晶晶的口水,于洲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再次处理荆棘上的口水时,于洲趁着濋昙中午睡觉的时候托季茼买了一盒粘糕给他送过来,每次幼龙张开獠牙咬他的荆棘,于洲就手疾眼快地往濋昙嘴里扔一块粘糕。
可怜的噩梦幼龙被粘糕黏的张不开嘴,只能气愤的呜呜叫。
从此之后,除了番茄之外,粘糕成为了濋昙最讨厌的食物。
反复几次之后,濋昙就被于洲的粘糕气哭了。
粘糕这种食物实在是太讨厌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样一种讨厌的食物!
幼龙的牙齿被粘糕黏住,怎么张也张不开,它呜呜地叫着,尾巴烦躁拍打着地面,脑袋甩来甩去,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低吼,圆圆的黑色瞳孔也变成了超凶的竖瞳。
面对幼龙的威胁,于洲显然不为所动,他又买了两大盒粘糕藏起来,即使濋昙翻箱倒柜也无济于事,总能在幼龙张开獠牙之前,往幼龙的嘴里扔一块口味随机的粘糕。
幼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可是濋昙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目前为止,他已经吃到过桂花味、芒果味、红豆沙味、抹茶味、榴莲味、巧克力味、紫薯味、玫瑰花味、芝麻味、蛋黄味、甚至还有一块番茄味的粘糕。
当这个番茄味的粘糕把幼龙的上下牙齿狠狠黏住时,濋昙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嗷呜一声,圆溜溜的龙眼睛顿时盈满了泪水,整只幼龙像发射出去的炮弹一样拼命撞向于洲。
于洲稳稳接住了幼龙,幼龙的锋利的爪子伸了出来,把于洲的衬衫和西装裤全都挠成了碎布条。
于洲知道,这一次的幼龙是真的生气了,他立刻用手掰开幼龙的嘴巴,在幼龙的呜咽声中,把那些粘糕一点一点的扣了出来。
幼龙的口水留了他一手掌,眼泪滴落在于洲的手背上,于洲心里不禁有点愧疚起来,捧着幼龙的脑袋低声哄道:“真的就这么委屈么》?”
幼龙张开嘴巴,嗷呜一声咬住了于洲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一圈参差不齐的牙印,气冲冲地跑进了卧室。
卧室的门被幼龙反锁了,眼泪汪汪的幼龙从龙形态变成了人形态,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濋昙趴在床上掉眼泪,心中被委屈的情绪浸泡着,对未来的生活愈发悲观了。
都被于洲当成童养媳养了,却不让他用荆棘来磨牙,这点小事都不行,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长牙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他无法找到合适的东西磨牙,牙齿痒得要命,他这段时间连睡觉都睡不好,为什么于洲就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呢。
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
濋昙越想,就越是对两人的未来陷入悲观的情绪之中。
在这一段不平等的关系中,为这段感情努力着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啊!
于是他哭啊苦啊,一哭就是一整天。
从来没见倔强的濋昙这样痛哭流涕过,于洲也有点慌了,站在门外徘徊着,每隔五分钟就敲一次门。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时,濋昙往门上扔了一个拖鞋,他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对于洲的木头感到很绝望。
他一条严重营养不良的十七岁幼龙都能轻而易举毁毁掉门锁,于洲就更不用说了,门锁在他手里和橡皮泥一样,只要他愿意,半秒之内就可以破门而入。
可是他没有!
他为什么没有?
因为他不着急,不关心他,在这种时候也要保持他那令人讨厌的、十分可笑的绅士风度!
濋昙更气了,他抱着枕头哭倒在床边,对这段关系感到更加绝望了,哭了一会牙齿又开始痒,他只好气愤地咬住了枕头。
羽绒枕头哪里禁得住他的獠牙,只听咔嚓一声,可怜的羽绒枕头直接破了一个窟窿,濋昙咬了一嘴的鹅毛,只好把枕头扔到一旁,呸呸呸地往外吐毛。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龙倒霉的时候连个羽绒枕头都和他作对!
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流淌,濋昙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对门外的敲门声充耳不闻。
突然间,小床旁边的窗子突然打开了,一条暗红色的荆棘悄悄攀爬进来,顺着濋昙的手腕爬上濋昙的脸庞,荆棘上暗红色的软刺摩挲着濋昙的嘴唇。
于洲不知何时坐在了窗台上,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茶色的眼眸里笑意流转,身后是绿树垂落的枝条,细碎的光斑落在于洲身上,一片落叶打着旋,悄悄地落在他的肩膀。
濋昙的心脏立刻停跳了一拍,他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吹进屋子里,撩起濋昙他鬓边的碎发。
直到那一根荆棘带着倒刺的尖端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脸颊,濋昙这才回过神来,把脚上的另一只拖鞋朝着于洲扔过去。
于洲接过那只飞向他的蓝色独角兽拖鞋,轻轻地放在窗台上,神色地无奈地看着躺在小床上的幼龙。
虽然龙龄只有十七岁,距离一百岁还有八十三年,可是幼龙的人形态已经是即将成年的模样了。
四肢修长,肌肉线条很漂亮,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就在上个月濋昙的身高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六,从背影看已经是一个青年人了,一转过身来,精致的面容依旧带着一股稚气,一头小卷毛支棱着,狭长蜜色狐眼含着眼泪,还是小孩子的神态。
或者说,在于洲面前的濋昙永远都是一副小孩子的神态。
可以幼稚,可以无理取闹,可以作天作地,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清澈愚蠢的那一面。
“还生气呢?”
暗红色的荆棘轻轻蹭着濋昙的嘴唇,上面的尖尖的软刺让嘴唇有些发痒,濋昙哼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倒刺,心情立刻多云转晴了,他张开嘴巴,露出他那尖尖的小獠牙,恶狠狠地咬住了荆棘。
十七岁的幼龙就是这么好哄,心情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荆棘的软硬程度用来磨牙刚刚好,濋昙又从人形转变成了幼龙的形态,叼着荆棘朝着于洲走过去,额头上的小龙角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于洲的肩膀,发泄掉残存不多的怒火,就惬意地甩着尾巴,安静地趴在了于洲的怀里。
午后的阳光温暖灿烂,于洲抱着怀里的幼龙坐在窗台上,晒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太阳。
这点不一块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了,晚餐的时候两只龙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祥和,于洲在厨房里做饭,濋昙在一边给他打下手,把黄瓜切成细丝,又把魔芋粉放在盆里用凉水泡好。
趁着于洲炒菜的时候他又拿着水果刀削了一些水果,切成了小动物模样摆在果盘里。
迄今为止他只会削一些轮廓简单的动物,像龙这种结构复杂的动物他是削不好的,只能让于洲给他削。
六菜一汤做好了,濋昙和于洲开始干饭,吃完了一碗大米饭,于洲对濋昙说道:“你们快开学了吧?”
濋昙咔嚓咔嚓地吃着海蜇,抽空看了一眼手上的手环:“还有六天就开学了,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了黛山了?”
于洲点点头,从果盘里叉起了一只用苹果削成的小兔子。
濋昙把盘子里的最后一点海蜇吃光,放下筷子板着脸说道:“于洲,你别以为我给你削苹果兔子就代表我原谅你了。”
于洲捏着兔子看向濋昙,对这条爱生气的幼龙感到哭笑不得:“好啊,那你说,你怎样才算是原谅我了。”
濋昙端在在餐椅上,神情严肃地说道:“首先,你必须和我保证以后不再往我嘴里扔粘糕。”
家里的粘糕还剩一盒,于洲不禁有些犹豫了。
他那短暂的犹豫并没有逃过濋昙的眼睛,濋昙顿时横眉怒目,如果此时还是幼龙的形态,估计这会全身的鳞片都要竖起来了。
于洲只好妥协:“可以。”
濋昙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正襟危坐:“其次,我觉得你应该多看点书。”
于洲:?
历经上下五千年的成年巨龙学识之渊博,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然而于洲是一条谦虚好学的龙,他认为无论是龙还是人,都不能止步不前闭门造车,而是要活到老学到老。
所以对濋昙的这个建议,他欣然接受:“你说得对。”
濋昙也学着他的样子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明天去挑选你要看的书,你一定要一字不漏的看完,看完之后还要写读书心得,并且每日和向我打卡,我要认真检查。”
幼龙的好学之心和进取之心让于洲深感欣慰,作为一只成年巨龙以及濋昙的监护龙,他当然要以身作则,于是他再一次欣然点头,说道:“好。”
濋昙满意了。
当天晚上两人收拾东西离开黛山,来接他们的人是孟复,作为搬山巨龙,孟复开了一家搬家公司,手下的员工也太多是搬山巨龙的后裔,在搬家这件事上拥有绝对的种族天赋。
孟复开着加长豪车,于洲坐在副驾驶,濋昙坐在后面的座位上看电视,车里有小冰箱,他从里面拿了一罐冰可乐打开,插上吸管递给于洲。
于洲喝了一口,伸手摸了摸濋昙的头:“给你孟复叔叔也开一瓶。”
孟复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开车呢,就不喝可乐了。”
龙族比人类的感知力和控制力强大很多,开车的时候做点别的事情也可以,于洲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孟复对濋昙有一种微妙的忌惮。
可乐只有第一口好喝,于洲喝了一半,把剩下的半瓶可乐递给了濋昙,濋昙喜欢喝没有气泡的可乐,于洲不能理解,但表示尊重。
濋昙结果可乐也没有换吸管,叼着于洲用过的吸管,把那没有气的半瓶可乐喝完了。
其实濋昙并不喜欢没有气的可乐。
他小时候在阅读书上看过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妈妈喜欢吃鱼头,所以家里每次炖鱼,她的老公和孩子们都会把鱼头夹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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