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预定比他晚一班飞机的边烁留言通知他,说出了点意外,暂时来不了了。
离开机场后,信号变得极为糟糕,连不上网络,电话也断断续续的。
这次合作的前期准备工作都是由边烁那边负责的,边辰提前做过一些功课,但毕竟了解有限,手头上资料也不齐全。
第二天就要与合作方见面,时间紧迫。
去酒店的路上,边辰与随行的员工争分夺秒确认各项信息,忙得焦头烂额。
一路颠簸了四个小时,终于来到酒店,已是精疲力竭。
连上了酒店的wifi后,他总算联系上了边烁。
边烁向他连连道歉,然后表示处理完手头的事后一定尽快赶过来。
“什么事那么重要?”边辰问。
“晚点再跟你细说。”边烁回答。
边辰一瞬间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故意在戏耍自己。
“我的助理应该已经到了,他会联系你,有任何问题你找他就好了,他都清楚。”边烁告诉他。
“你之前说已经安排好的当地的安保公司团队呢?”边辰问。
这儿治安远不如国内,黑头发黄皮肤被视为肥羊,尤其容易被打劫。
边烁“嘶”了一声:“你没见到吗?那你是怎么到酒店的?”
边辰额角太阳穴突突地跳,心想,真是一塌糊涂。
边辰离开的当晚,礼子宁前半夜睡在自己的房间,后半夜去了边辰的卧室。
早上醒来以后,他看到了边辰的留言,说已经到了酒店,还说那儿信号不好,恐怕不能及时回复消息。
礼子宁试着打了个电话,果然无法接通。
趁着太阳还不怎么晒,他下楼跑了会儿步,回到家刚洗完澡,接到了边学笙的电话。
“边爷爷?”他主动问好,“早上好。”
“早,没打扰你休息吧?”边学笙说。
“没有,我已经起了,”礼子宁问,“找我什么事?”
“那就好,”边学笙笑了笑,“今天也要打工?”
“我……看情况,可能需要吧。”礼子宁说。
“这么不确定,那暂时应该没安排吧,”边学笙说,“还记不记得上次答应我的事儿?”
前阵子边学笙邀请他上门做客,因为边辰不同意,被他以需要打工为由婉拒了。他当时满口说着“下次一定”,本意只是推脱,也不知边学笙是真听不出还是装傻。
“我得问问我的老板。”礼子宁说。
“这么难伺候,”边学笙有点儿不满,“你把他的电话给我,我去替你请假。”
“这怎么行!这样吧,我现在去问一下,马上回复您,好吗?”
“行,”边学笙说,“我等着。”
礼子宁挂了电话,心里发愁。
他给边辰发了消息又打了电话,全都没有回应。
磨蹭了十多分钟,他回复边学笙,表示下午有空,可以过去。
看边学笙的态度,就算他今天拒绝了,应该还会有下一回。与其这么拖延,倒不如去看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直到进了边家大门,边辰依旧没有回应。
礼子宁现在胆儿有点肥了。他不会故意惹边辰生气,但若边辰真的不高兴,他也有的是办法。
边学笙的宅邸大得离谱,边辰的所住面积可能还比不上这儿的院子。
“我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大宅子。”他告诉边学笙。
“哦?我看你倒是挺自在的,”边学笙说,“好像一点儿也不新鲜。”
“花园打理得那么漂亮,坐在这儿很舒服,心情好,所以自在。”礼子宁说。
一老一少正聊着,礼子宁的手机响了。
边辰终于回复了消息。
——不许去。
过了几秒,又发来一条。
——又自作主张了?
看来这网络卡得不是一般的厉害。
礼子宁避重就轻回复到:
——我会早点回去
“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工作?”边学笙问。
“一些杂活儿。”礼子宁说,“挺难总结的。”
“你的老板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
这完全是一句废话。边学笙听出了他的搪塞,摇头道:“我又不会害你。”
礼子宁怕他又想给自己安排工作,主动挑起了一个自己更在意的话题:“边爷爷,您和我的母亲……当初感情很好吧?”
边学笙神色唏嘘:“真真她……是个很开朗、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我一直挺羡慕老丁的。我家没有这样的孩子。”
礼子宁心想,您的孙子也很不错。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那么关注你?”边学笙问。
“您那么照顾我,我非常感激。”礼子宁说。
边学笙摇了摇头:“你确实得我的缘,我很欣赏你。但这只是一方面。有些事,我日思夜想,觉得还是不该瞒着你。”
听起来似是另有隐情。
礼子宁十分意外,问道:“什么?”
“对真真、对你,我心里有愧。”边学笙说。
作者有话说:
边学笙:主打就是一个真诚!
PS.小狗妈妈全名叫丁疏真。提前说一下是怕有人以为她叫丁真。
边学笙叹了口气:“难以启齿啊。”
“但您特地叫我过来,就是已经想好了要说的吧?”礼子宁说。
“说完,你可能就会觉得我这个老头子面目可憎咯,”边学笙拿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你父母当年的遭遇,和我也有几分关系。”他放下茶杯,“当初找混混去骚扰维权业主的人,是我的儿子,边卫平。”
“……”
“怪我没管教好他,”边学笙说,“尽学些邪门歪道,害人害己。”
礼子宁愣着,一时间回不过神。
“他行差踏错,我也不是全不知情,却没有及时阻止,只想着眼不见为净,任由其发展,”边学笙神情懊恼,“直到东窗事发,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勾当,追悔莫及啊。”
礼子宁嘴唇动了动,又抿紧了,什么也没说。
“那时候你的父亲已经去世大半年了,我派人去找你的母亲,想劝她回家,这才发现连她也……”边学笙说着停了下来,似是陷入回忆中,浑浊老眼泛出一丝氤氲。
礼子宁静静地坐着,心中默默反刍他方才的话。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边卫平,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服刑,”边学笙说,“在为他做的那些事付出代价。”
礼子宁垂下视线。
他方才还想着,也不知边学笙有几个儿子,也许这个人是边辰的叔叔或者伯伯。
可惜,希望落空了。边学笙不可能有那么多坐牢的儿子。
“但再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他赔不了,”边学笙看向他,“当初了解了你的情况以后,我本打算资助你直到成年,后来又想干脆把你带回身边照顾。可带你的那位老太太不同意,坚决不让你走。”
礼子宁十分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你四五岁时候的事吧,”边学笙苦笑,“一开始跟她约定好每年给她一笔费用,她答应了。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想带你走,她却不愿意。本来以为她是舍不得钱,后来发现她是舍不得你。为了跟我撇清关系,连钱都不要了。”
“……”
“后来老丁知道了这事儿,跟我生气,让我不要管,说人各有命,”边学笙长叹一口气,“现在想想,我是不该听他的。”
“他就这么讨厌我?”
边学笙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看到你现在生活过得很好,变得那么优秀,我很欣慰。”
礼子宁也笑了。
“所以你现在轻松了,也没有负担了,是吗?”他问。
边学笙的表情僵了僵。
“何必告诉我呢,”礼子宁说,“你舒服了,换我难受。”
边学笙没有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一贯严肃又强势的脸上竟透出了几丝无措。
“边爷爷,你和我的奶奶一样,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不好。”
“……”
礼子宁低下头,轻声道:“早知道你是要告诉我这些,我就不来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边学笙沉默了会儿后艰难地开口道:“……对不起。”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未来有需要,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
礼子宁的手机在此时振了一下,是边辰发来了消息。
——你们聊什么了?
礼子宁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抬头问道:“边卫平……他的孩子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当爹的都进去了,多少会知道一点吧,”边学笙说,“为什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礼子宁说。
“他那两个儿子,大的感情用事能力不足,小的一肚子心思阴沉冷漠,”边学笙边说边摇头,“有这么个爹,也难保不会走上歪路。”
“可是,边卫平是您的儿子。”礼子宁说。
“我确实没教好,”边学笙说,“那两个小的,也一样管教不了。”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嫌他们跟你不亲。”
边学笙一愣。
礼子宁站起身来:“谢谢您今天的招待,我……我需要平静一下,先回去了。”
边学笙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找人送你。”
“不用,”礼子宁对笑笑,“我想一个人静静。”
边辰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回到酒店后,他终于拥有了较为通畅的网络,可之前给礼子宁发送的信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也不知是信号的问题,还是礼子宁的问题。
后者的可能性很低,但想到礼子宁去见了边学笙,边辰便止不住心烦意乱。
原本工作上的问题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了。
边辰的助理在机场也没有找到预定好的安保人员,之后在独自前往酒店的路途中遭遇了打劫,包括工作电脑和各类物件资料在内的所有随身物品全部被洗劫一空,还受了点轻伤,此时正在医院。
原本准备好的方案瞬间蒸发,赶鸭子上架的边辰不得不硬着头皮空着手去见客户,糊弄了一整天,身心俱疲。
终于告一段落,他赶紧联络边烁问他什么时候能到,边烁却同他打商量,问能不能不来。
“你是不是耍我?”边辰气得口不择言,“我怀疑你存心想害我。”
“你这话说得,怎么可能呢,”边烁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我有必要吗?”
边辰心想,怎么不可能,你疯起来恨不得要我的命。
边烁叹了口气:“你先消消气,我只是跟你打个商量,我这儿真有事儿。你嫂子……她现在情况不太好。”
边辰闻言稍稍冷静下来:“嫂子她怎么了?”
“还记不记得我前阵子说的好消息?她怀孕了,”边烁说,“本来好好的,我出发当天早上她在院子里摔了一跤……送去医院说先兆流产,我想陪她到稳定下来再出发,结果……”
“现在怎么样了?”边辰也跟着担心起来。
“没保住,”边烁语调干涩,“她现在情绪非常糟糕,我不敢离开。”
“……”
“边辰,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有点无耻,但……还好有你在,我不至于分身乏术。”
“行吧,我明白了,”边辰扶住了额头,“你好好陪她,这里我想办法。”
挂了电话,边辰躺在床上,在烦恼之余又觉得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时间线就完全对上了。
按照原本的发展,边烁和董霏然再过不久便会离婚。
曾经的边烁身边没有自己作为支持,明知妻子有流产风险依旧不得不选择启程去处理千里之外的工作。
在董霏然为又一次的流产而崩溃的同时,边烁也因为遭遇打劫会谈不顺焦头烂额无暇他顾,原本童话一般的爱情被双方的情绪反复痛苦摩擦,终于产生裂痕。即使事后冷静下来意识到彼此的难处,伤口也很难恢复如初。
而现在,一切似乎可以避免了。
只是眼下这个烂摊子,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有负面情绪的时候,边辰总会很自然地想起礼子宁。迟迟收不到回复,边辰按捺不住,主动又发了一条,问什么时候到家。
按下发送后不到两分钟,失踪许久的礼子宁便出现了。
——已经到家了!
边辰立刻发出了视频申请,铃声响了大约三十秒才被接通。
屏幕上出现了礼子宁略显模糊的面孔,边辰下意识露出了笑容,嘴里却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手机掉地上了。”礼子宁说。
“下午怎么不回我?”边辰又问。
“对不起,”礼子宁牵起嘴角挤出一个笑脸,“一不小心忘了。”
他看起来很不对劲。
“你跟我爷爷聊什么了?”边辰问。
“一些我父母过去的事,”礼子宁说,“……挺让人唏嘘的。”
怪不得看起来情绪低落。
要是面对面,边辰一定会主动亲一亲他的面颊作为安抚。
“你那边怎么样,顺利吗?”礼子宁问。
“不太好,比我想的还乱,”边辰苦笑,“都考虑让你别来了,太危险了。”
“不行,那我更应该过来,”礼子宁说,“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你等我。”
文件缺失又备份不全,导致会谈极不顺利。
那之后又过了四天,几乎毫无进展,还让对方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边辰焦头烂额之际,唯一的好消息是,礼子宁总算来了。
也不过是一个星期,但已是他们相识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
见面时礼子宁表现得很兴奋,两眼放光。若非在见面前就提醒过他这里风俗不同不适合做出太夸张的肢体接触,边辰怀疑自己会被抱起来转上两圈。
上了车后,礼子宁的注意力立刻被车上两个身材高壮的男人所吸引。
“这是……?”他面露好奇。
“请的保镖,”边辰说,“接下来几天你无论去哪里都必须有他们陪同。”
“那是真家伙?”礼子宁眼神黏在其中之一所持的枪械上。
边辰点头:“应该是吧。”
礼子宁舔了舔嘴唇,竟主动向那壮汉开口搭话:“I was wondering if i could touch it?”
对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NO。”
边辰抬手给了礼子宁一下:“想什么呢!”
“雷明顿M870,”礼子宁的兴奋不亚于方才见到他,“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好帅啊!”他说完,又狐疑起来,“这里危险到需要用到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说:
关爱空巢老人,不然他吃饱饭没事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边辰:那谁来关爱关爱我?
小狗(跳跃):我!我!
“有员工被打劫了,”边辰解释道,“我哥听说以后不放心。”
边烁人来不了,心里过意不去,听说了事故后怕再出纰漏,连夜更换了安保团队,据说是普通民众能雇到的最高级别配置。
“我也觉得有点儿夸张了,”边辰笑道,“但……就当是花钱买个安心吧。”
礼子宁还在眼馋保镖手上的家伙,感叹道,“这是运钞车待遇了吧,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车上有什么宝贝呢。”
边辰看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离开机场范围,道路逐渐荒凉。
见礼子宁一路看着窗外,边辰随口说道:“和国内感觉很不一样吧,是不是很新鲜?”
“是很不一样,但……”礼子宁看向边辰,“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熟悉,好像来过似的。”
边辰闻言也看向了窗外。
这附近的风景他在一周内已经反复看过许多遍,早就没什么稀奇。可无论是川海还是曲庆,应该都没有类似的景色。
“还要多久到酒店?”礼子宁问。
边辰看了眼时间,答道:“三个小时左右吧。”
礼子宁很吃惊:“那么久?”
“累的话可以睡一觉,”边辰说,“快到了我叫你。”
礼子宁摇了摇头,问道:“离得那么远,还特地来接我?”
单程四小时,来回相当于在车上熬一天。边辰理所当然早起赶路的时候,并没去思考这会是一件多折磨人的事。
“我今明两天没有安排,比较闲,”他故意逗礼子宁,“怕你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拐了。”
“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子。”礼子宁说。
“是吗?”边辰说,“明明当初随随便便就跟我回家了。”
礼子宁对他笑:“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你。”
明知道车上其他人都听不懂中文,边辰还是不适应在旁人面前打情骂俏,瞥了礼子宁一眼,并不接话。
礼子宁不再看窗外,侧着头认真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后说道:“怎么觉得你憔悴了许多,这几天是不是很累?”
确实是累得很,身心俱疲,但边辰并不喜欢在他的小朋友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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