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边辰家时,他为很多小事暗自惊讶过,边辰家厨房的吧台和冰箱占地已经大于他过去的整个家。
“你住二十平的房子,戴七位数的手表?”学长看向他的手腕,“难道是山寨的?”
礼子宁闻言吓了一跳,低头看向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礼物:“……那么贵?”
学长凑过来认真观察了会儿:“难道我认错了?不应该啊……”
“我对象送我的,”礼子宁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学长,说得小心翼翼,“他非常在乎我。”
说完有点儿暗爽,还有点儿心虚。
学长很明显地往后仰,皱着眉头,表情微妙。
“其实我们的立场有一点像。”礼子宁告诉他。
丁雨薇的家世确实不普通,边辰在形容的时候用的句子是:和我家差不多。
同样是沿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边辰怎么没有相似的烦恼呢?
礼子宁很快意识到,其实是有的。边辰的母亲冯小令对他极为嫌恶,三令五申要求边辰把他送走。
只是边辰不听话罢了。
礼子宁又想起了曾经偶遇过的边学笙。
边辰的爷爷是一个外表严肃实则和蔼慈祥的老人,对他十分友善。
但前提是,这位老人对他和自己孙子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想来要是了解了内情,必然也不会再对他有好脸色。
若边学笙施压,边辰这么我行我素的人,会乖乖听话吗?
礼子宁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其实非常幸运。边辰骨子里的独立与不羁让他不会对家长的要求言听计从,活得潇洒又自由,自己因此才有了容身之处。
但若立场交换,遭遇了和面前这个男人同样的境遇,礼子宁猜测自己应该会表现得更积极一些。再渺茫的机会,他都会牢牢握住。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学长问。
“我不知道,”礼子宁说,“我会和你有不同的选择,但那不一定是正确的。”
“……”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明明你之前那么执着。”
“根本不是一回事,”学长摇头,“我之前执着是因为不甘心,现在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才发现很多事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争取的前提是相信自己配得上。”
礼子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也许以后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学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感慨道:“你人还挺好的。”
和学长分别后,礼子宁送丁雨薇回学校。
两人边走边聊,大多的话都是丁雨薇在说,礼子宁只是附和。
“学长其实人很好的,虽然长得不算特别帅,脾气也有点急,”她说话时半低着头,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行道上,“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很公正,也很刻苦。我上次说他脾气暴躁,其实是假的。他急性子,但脾气很好,对身边的人都特别包容。”
“嗯。”
“他也没有缠着我,反倒是我,以前总是缠着他。他很容易害羞的,总是被我闹得不好意思,我就喜欢看他脸红支支吾吾的,很可爱。”丁雨薇说着叹了口气,“以前相处都是我主动,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执着……更没想到听我说完以后又那么干脆地表示愿意尊重我的选择。”
“你会后悔吗?”
“不知道啊,也许会,也许过一阵就把他忘了,”丁雨薇笑了笑,“能做出这个决定,就说明我也不是什么痴情种,对吧?”
礼子宁也跟着笑了笑。
“我这么坏,他还说我是善良的好女孩。他真笨。”
“……”
“怎么不说话?”
“如果后悔,记得趁早,”礼子宁说,“错过可惜。”
丁雨薇停下脚步,顿了顿,又再次向前走去。
“你比我洒脱。”礼子宁说。
那天边辰问他,如果那天没有留联系方式会怎样。他说不想假设,可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偷偷思考了那样的可能性。
他想,自己一定无法轻易忘记这段经历。他会在心里记很久,时时回忆,日后见再多的人,也难以磨灭那短暂一夜、在酒吧的惊鸿一瞥。
这世上不会有人能覆盖边辰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
那是他用刀刻下的,若有一天淡了,就亲手再刻一遍。
“意思你很专情吗?”丁雨薇问。
礼子宁想了想,告诉她:“我是一个偏执狂。”
礼子宁到家时,没有在大门口看到边辰的拖鞋。
“边先生,”他主动向里喊,“我回来了!”
客厅的方向传来边辰的声音:“吃过了吗?”
“没有,”礼子宁快步往里走,“你呢?”
边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似乎正在忙碌。
会留在这里处理公事,无疑是在刻意等他回家。
“还没有,”边辰关上了笔记本,“那一起吧。”
“你在等我吗?”礼子宁问。
边辰并不看他:“我只是忙得忘了时间。”
礼子宁不信,但没有说出口。
两人坐在桌边吃了会儿饭,边辰主动问道:“心情不好?”
“我以为他俩说清楚了就会在一起,”礼子宁说,“没想到最后还是决定分开,有点儿难受。”
边辰安静地咀嚼,若有所思,并不接话。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
“我妈要我把你赶出去,你不还是住着。”边辰说。
礼子宁冲他笑了笑,突兀地问道:“你看到我的新电脑了吗?在书房里。”
“嗯,”边辰问,“为什么买台式机?带起来不方便。”
“要带去哪儿?”礼子宁说得很刻意,“我就住这儿。”
他是故意的。边辰对母亲说马上就会让他搬走,他听见了,不知真假,选电脑时存心挑了没有便携性的台式机,就是要赖着的意思。
“再买个笔记本吧。”边辰说。
礼子宁不安:“为什么?”
“因为再过两个月,你就得搬走了,”边辰说着看了他一眼,“川海理工规定大一新生必须住校。离得又不近,你平时回来的机会不多。”
礼子宁震惊。这是他的思维盲区,过去从未考虑到过。
“好好珍惜,你能留在这儿的时间不多了,”边辰笑道,“顶多到时候向学校打个申请,每周回来一次。”
“……”
眼见礼子宁呆滞过后迅速枯萎,边辰笑出声来:“至不至于啊?”
“边先生,”礼子宁可怜地看着他,“我真的很难过。”
边辰忍着笑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礼子宁立刻起身走了过去,被边辰拉着坐在了边辰旁边的座位。
“只是暂时的,”边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大二就可以申请走读,到时候我们搬去离学校近点的地方。”
礼子宁愣了愣,伸出手臂扑过去抱住了边辰。
边辰被迫向后仰,抱怨道:“有没规矩。”
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在生气,相反带着几分笑意。对礼子宁而言毫无威慑力可言。
礼子宁把头埋在他的肩膀,说道:“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边辰的身体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他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边辰拿起的同时说道:“回你的座位去。”
礼子宁收拢了手臂,挂在他身上,赖着不走。
边辰犹豫了会儿,竟由着他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按下了接听。
自己居然可以无理取闹到这个地步,礼子宁心跳加速、抑制不住笑意。
他隐约能听见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是看他极不顺眼的边辰的母亲。
“我知道你下个礼拜是有空的,你已经一年多没去看过你爸了,跑一趟占不了多少时间。还是说你有什么新的借口?”
“周几?”边辰问。
“都行,你哪天有空就那天,我候着你。”
“你定吧,我会去的。”边辰说。
对面愣了愣,语调惊讶:“真的?”
“嗯,放心吧。”
边辰的语调听起来怪怪的。待他挂了电话,礼子宁抬起头来,见边辰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叔叔他……”礼子宁试探着开口。
“没什么,”边辰站起身来,“我吃饱了,先回房。”
这不是礼子宁第一次听边辰提起自己的父亲。
从边辰和他母亲的对话中不难判断出,他的父亲正身处一个不能轻易离开的地方,料想不是医院就是监狱。
从两人对话中的细节来分析,礼子宁推断后者的概率更高一些。
这话题显而易见的敏感,边辰不主动说,礼子宁便很自觉的不去问。
边辰回了房间后便没再出来。
礼子宁一直等到过了十点,试探着去敲了敲门。
边辰开门时,另一只手正握着手机与人通话。他用口型告诉礼子宁,自己现在没空。
礼子宁心中失落,遗憾地同边辰到了晚安后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边辰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对着电话那一头的人说道:“所以,和你查到的信息完全对不上号,是吗?”
“对,除了男方姓礼,别的都和你告诉我的不一样,”丁嘉康说,“那对夫妻男的叫礼锦发,女的叫钟玉梅,都是常临人,去世的地点也在常临,死因是车祸。”
“你确定?”
“他的出生证明上就是这两个人。”丁嘉康说,“我刚才发给你的邮件里有他们的照片,你看一下。”
边辰唤醒了笔记本电脑,从邮箱里下载了丁嘉康发来的照片,点开后立刻摇头道:“肯定不是。”
照片里的两个人长相平凡,一个方脸一个圆脸,都是单眼皮,无论是整体还是五官细节,与礼子宁没有半分相似。
“我也觉得不像,”丁嘉康说,“而且,这个礼子宁应该是在曲庆出生的,对吧?”
“应该吧,”边辰说,“他肯定不会骗我,但他本人对三岁以前的事没有记忆,都是抚养他的那位老太太告诉他的。”
“那老太的信息倒是很好查,”丁嘉康告诉他,“姓李,叫李阿娟,爱人在她三十五岁那年去世了,有一个儿子,过去走动还算频繁。儿子现在还在曲庆,今年四十四,是个厨子,有妻有女,非常普通的家庭。”
“她应该没必要编这些骗小孩子。”边辰说。
丁嘉康“啧”了一声,说道:“确实很怪……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为什么想要查他的信息?也许会有线索。”
“因为……”边辰说着自己也觉得尴尬,“我爷爷对他很友善。”
“哈?”
“我爷爷是一个相当严肃古板的人,可以说是有点不近人情,”边辰解释道,“但是他第一次见到礼子宁就对他非常热情。”
“会不会是因为小伙子长得帅,得他眼缘?”丁嘉康推测。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但现在他的身份信息确实出现了难以解释的部分,说明一定有内情,”边辰说,“我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好吧,”丁嘉康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挂了电话,边辰心情烦闷。
这一年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心情不好便去逗逗礼子宁,有奇效。
他很想立刻把礼子宁叫过来,扒光了塞进被窝里抱着睡。他知道礼子宁是愿意的。
可盘桓在心中的那个不妙的猜测让他在面对礼子宁时不可自控地感到心虚,不愿面对。
赵小令把探监的日子订在了周三。
边辰当天早上亲自开车去接赵小令,然后一同前往。
赵小令准备了一些书本和内衣裤,嘱咐边辰待会儿要由他提进去。
“就这么点时间,你就算装也得摆个好脸色,知不知道?”她说。
边辰“嗯”了一声。
“他毕竟是你爸。”赵小令说。
边辰笑了笑:“但你知道的,我跟他不熟。”
从他有记忆起,和父亲边卫平的相处时间便极为有限。
和普通家庭不同,他的爸爸每个月只会出现两三次,通常待一个晚上就会离开。
可他的母亲却对他说,他的爸爸是最好的爸爸。
“不是所有小孩都能上那么好的幼儿园,”她说,“你身上穿的,平日用的,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高档货,这些都是爸爸给的。”
还是幼童的边辰并不能充分理解这些。
他问赵小令:“私生子是什么意思?”
幼儿园班里的同学最近都这么称呼他,但没有人明白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赵小令在惊讶过后轻笑了一声:“那是没出息又短视的人才会在意的东西,你没必要放在心上。”那之后她又告诉边辰,“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
赵小令天生貌美,也擅长打扮自己,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只在儿子面前不掩饰本性。
边卫平偶尔来见她,她会当着边辰的面坐到边卫平的大腿上,开口时娇滴滴的模样和平日判若两人。
边辰被她误导了很多年,总下意识认为表面上对自己温柔和善的人私底下会和赵小令一样有着另一幅面孔。
边卫平只见过赵小令妩媚又风情的一面,为这个女人深深着迷。
边辰七岁那年,边卫平真的带着他们母子两人回了家。
赵小令风光无限,为此得意万分,可边辰却不怎么高兴。他不喜欢那个大到让人觉得冷清的屋子,更怕遇见边学笙。边学笙冷漠又严肃的面孔让年幼的他感到恐惧。
边烁对他十分好奇,主动与他接触,可他记着赵小令的话,不敢与边烁走得太近。
赵小令说,这个人名义上是你的哥哥,但骨子里一定恨你恨得要死。你想要在这个家里生存,就必须把他当做你的对手。
一个七岁的小孩,除了妈妈,还能信谁呢。
虽然名义上住在了一块儿,边辰依旧很少见到边卫平。十岁那年,边卫平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时隔一年多,再一次见到父亲已经是在监牢。
赵小令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亮,领着他一同去探监,坐下后没一会儿便哭成个泪人,说边卫平受苦了,说自己思念成疾夜不能寐。
回家的路上,边辰问赵小令父亲究竟做了什么,赵小令说是“运气不好又遭人妒恨”。
探监结束后,赵小令看起来就没那么悲伤了,甚至有点儿高兴,因为“这回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得断得干干净净”。
那之后的一些年里,边辰逐渐了解到事情与赵小令所说相去甚远。
边家是靠做实业发家的,过去从未涉及地产领域。边卫平心思活络试图入场时曾遭到了边学笙的反对,但他一意孤行,自信获得的回报能令顽固的父亲改观。
可惜事与愿违。投资失败周转不灵后,他为了摆平动用了一些并不光彩的手段。
边学笙曾亲口告诉边辰,边卫平胡作非为甚至闹出了人命,这种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嫌这个儿子丢人,从不去探望。
未成年的边辰却不得不去。他隔着玻璃墙坐在一旁看着赵小令和边卫平说话,心中暗暗为这幅画面取名美女与野兽。
随着年龄的增长,边辰的认知与审美逐渐成熟,愈发意识到边卫平的外表、言谈举止和气质,都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毫无魅力可言。
从始至终,父亲在边辰的心目中没有留下过任何正面的印象。
现在,他心目中的厌恶又更深了一份。
他想知道礼子宁曾经的遭遇和边卫平的所作所为究竟有没有关联。
若真的有,那这一切未免太讽刺了。
赵小令每个月都会来,办理手续已经熟门熟路。
边辰在一旁看着她一边填表一边与工作人员熟络地寒暄,默默在心中整理待会儿要说的台词。
说来好笑,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其实是在九年以后。
那时的边卫平看起来干瘪且老迈,和赵小令坐在一块儿比起夫妻更像是父女,唯一胜过同龄人的大概只有在监狱中被迫养生换来的平坦小腹。
进了探视室后没一会儿,边卫平在狱警的陪同下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侧。
隔着玻璃见到边辰,边卫平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欣喜。
“终于来啦,可是有一阵没见过你了,”他在入座的同时感叹道,“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边辰尚未开口,赵小令抢着替他解释:“我们边辰这一年来可没闲着,每天都在忙工作的事,早出晚归的都顾不上休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你记得吧,他现在可出息了。”
边卫平微笑着点了点头:“嗯,边烁也跟我说过不少。”
“哦?他说什么了?”赵小令问。
“夸边辰能力强,做事利落,目光长远,有决断力,”边卫平说,“我听着可真是太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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