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致听得瞳孔散开。
40岁!
这么严重吗!
他诧异看向晏鹤清,晏鹤清倒是平静。
医生合上资料卡,目光扫过晏鹤清的手,虽不明白他和林家有何关系,会到收费昂贵的私人医院看病,但他还是没开药,取下老花镜说:“今天开始,你每天坚持靠墙15分钟,姿势保持笔直,半年后还没好,你再来找我。”
晏鹤清点头,起身礼貌告别。
林风致听到不用开药,他又懵了。
这究竟严重还是不严重?
进了电梯,晏鹤清按了7楼,林风致突然回神,他伸手要去按1楼,“我忘了带看病礼物,先去买!”
晏鹤清神色不变,淡淡“嗯”了声。
一楼有齐康自营水果店,包装精美的水果篮,1000起步。
林风致仔细挑着,他记得陆老爷子喜欢吃莲雾,他问店员,“最好的莲雾是哪种?”
店员笑着介绍,“我们店都是一级果,最好的品质,要是喜欢清甜,建议香水莲蓬或是黑金刚。”
林风致干脆香水和黑金刚各一篮装了双拼,又加了一个缤纷果篮。
晏鹤清只在旁边站着。
陆昌诚阶级观非常重。
当初徐乔音怀孕,检查出是男孩,他才勉为其难同意徐乔音进门,没想到徐乔音第一胎滑了,陆昌诚气得直接进了医院。
陆翰自那时便开始和徐乔音争吵。
到徐乔音怀上二胎,又是一个男孩,陆家才短暂安静一年。
陆牧驰比陆凛陆翰更像陆昌诚,陆昌诚唯恐徐乔音玷污他孙子血统,不让徐乔音照顾陆牧驰。
没几年,陆翰出轨,徐乔音含泪签下离婚协议。
徐乔音出身贫寒,陆昌诚看不上,林风致,他同样看不上。
原文陆昌诚阻挠,陆牧驰和林风致后期足足虐了100万字。
“好了,走。”林风致结完账,提着两个大果篮回来。
晏鹤清伸手要帮他,林风致摇头,“不重。”
晏鹤清收手微笑,“看来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
林风致耳尖立即红透,心脏也紧跟着乱跳,不是朋友重要,是陆叔叔重要……但不能和晏鹤清说,他深呼吸好几口,“快走吧!”
隔4层,很快到了7楼。
陆翰要了7楼所有病房,只为不吵着陆昌诚,安静走廊是全玻璃,墨绿木质窗框。
林风致不改路痴,带路走反,又浪费几分钟,才算到了777。
病房门没有观察玻璃,是纯实木,看不见里间,林风致想到陆凛就在里面,欣喜抬手,敲了几下才落下去。
“来了。”一个温柔女声。
脚步声渐近,林风致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紧绷。
晏鹤清看进眼底,不动神色。
门开了。
年轻女人认识林风致,初二那天,这名少年到陆宅找陆凛,是她接的门铃电话。
不会找陆凛找到医院了吧?
常有人到陆宅拜访陆凛,但追到医院,还是头一个。
不过出于礼貌,女人还是先问,“找谁?”
林风致目光往里瞟,病房除躺床上的陆昌诚,只有一个人……陆翰。
别说陆凛,连陆牧驰都没在!
肩膀垮下,林风致瞬间失落,又很快打起精神,递过果篮,“我叫林风致,来看陆爷爷。”
陆翰循声看向门口,“风致?”
女人便接过果篮,往桌边放果篮时,目光好奇落到晏鹤清身上,刚被林风致挡住,没发现……这个人出奇漂亮。
晏鹤清发现女人的打量,回以微笑,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也回了一个笑容。
陆翰也看到了晏鹤清。
少年气质清尘,陆翰不由多看了几眼,觉得和林风致有几分相似,不过没在意,笑着招呼林风致,“小风致快过来。”
林风致小跑上前,礼貌喊:“陆伯伯。”
再看向陆昌诚,“陆爷爷你好些了吗?”其实……他更想喊爸。
陆昌诚抬头,先看向了晏鹤清,“这位是?”
林风致刚要开口,却见陆昌诚没看他,顺着瞧过去,心顿时一梗,连陆爷爷都更喜欢晏鹤清……
晏鹤清落落大方,“您好,我叫晏鹤清。”
“晴空一鹤排云上,清浊高低各有归。”陆昌诚点点头,“不错的名字。”
而此时,晏鹤清口袋里的手机刚平静。
走廊脚步声渐近,片刻到了门口,门开着,陆牧驰直接进屋,他还在低头盯着手机,脸上写满不爽,晏鹤清还不接电话!
猛地,他刹住脚步抬头,震惊、直勾勾望着前方的背影。
林风致朝门的方向站着,第一时间发现了陆牧驰。
原来还在……
林风致决定先低头一次,他调整好情绪,露出笑脸扬手要打招呼,陆牧驰便大步向他走来。
林风致傻眼了,他爷爷他爸都还在,他不会要在……
林风致急了,他决不能在陆昌诚面前和陆牧驰出柜!万一陆凛知道,再误会他怎么办!
他跨上前几步,手放在胸前,拼命和陆牧驰比划手势,“陆牧驰好久……”
沉闷一声,陆牧驰撞开他肩膀,林风致上半身一歪,后腰重重撞上病床的栏杆,疼得他眼泪花差点生理性飙出来。
但他顾不上疼,诧异瞪着陆牧驰。
陆牧驰眼里只有晏鹤清,唯恐晏鹤清又跑了,冲过去一把扳过晏鹤清肩膀用力捏着,牙咬得咔咔作响。
“你怎么在这儿?!”
转瞬的事,所有人不明所以,一齐看向他们。
陆昌诚觉得陆牧驰失态,他沉下声,“牧驰!”
陆牧驰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他还是紧紧盯着晏鹤清,不愿意松手。
晏鹤清神色不变,他很轻、也很重地拉开陆牧驰的手,冷静微笑,“陪风致来看他朋友的爷爷,原来是你。”
陆牧驰这才看向林风致,再见,他才发现,他很久没想起林风致了。
林风致完全懵了,脑子嗡嗡作响,一时像个静止的雕塑。
这时陆翰打破了安静,“怎么回事,风致的朋友也认识我们小驰?”
陆牧驰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开口,“嗯。我们是……”他咬重了音,“好朋友。”
陆昌诚脸色更不好了,陆牧驰应该结交对他事业有帮助的朋友,而非这些普通朋友。
他摆手,“我困了,你们回吧。”又强调,“牧驰留下。”
陆牧驰目光跟着晏鹤清,晏鹤清却没再看过他。
林风致浑浑噩噩跟着晏鹤清走,直到电梯停在一楼,林风致才缓缓开口,“你认识陆牧驰?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电梯门又合上了,只是没按楼层,还是停着没有动。
晏鹤清眼睫低垂,看不清眼底情绪,“无法告诉你。”
林风致后腰还在隐隐作疼,他声音忽而尖锐,“我不明白!什么叫无法告诉我?”
他现在特生气,他想起来了,上次陆牧驰跑去晏鹤清家,根本不是找他!是去找晏鹤清!
陆牧驰从那时就在骗他!
晏鹤清抬眸,清亮瞳孔,倒影着林风致生气的脸,“我们是双胞胎,陆牧驰想花钱买我,这样,你能明白了?”
林风致的表情,一瞬五颜六色。
晏鹤清在外面简单吃过午饭,又去书店待了一下午,淘到几本书,快四点才回家。
小区陆续有人回来了,有人提着菜急匆匆赶回家,风刮在脸颊有些凉,大概晚点会下雪。
晏鹤清还是走得不快,快到单元楼,天光沉下来,小区路灯同时全部打开,他望向停车位的车。
手机发烫。
陆凛关掉晏鹤清送他的小程序,开门下车。
他走向晏鹤清,黑眸落满了橘色的光,“我发现一处夜钓的好地点,来讨几瓶饵料。”
晏鹤清点头,走几步又回头,双眸微微弯曲,“我太久没去钓鱼了,特别手痒,今晚能蹭一次你的好地点吗?”
陆凛问:“晚饭吃了吗?”
晏鹤清摇头,“还没。”
陆凛下巴朝后备箱微抬了抬,“我夜钓会烤点红薯解馋,够我们俩吃,你要不爱红薯,可以带你喜欢的食材。”
言下之意,能蹭。
晏鹤清唇角也跟着扬了,“不用,我现场钓鱼加餐。”
回身上楼,他想到什么,又回头,“陆凛,能多等十五分钟吗?”他点点脖间,“颈椎有点小毛病,医生建议每天靠墙站立15分钟。”
陆凛颔首。
少年上楼,隐约能听到他蹬蹬蹬的跑声。
陆凛喉结剧烈吞咽了一下。
陆凛依然等在原地。
“久等了。”晏鹤清弯起嘴角,他的装备不小, 他走到后备箱, 正要放下水桶开后备箱, 后尾门先缓缓开了。
是陆凛在前面开了。
晏鹤清没诧异,麻利往里放东西。
陆凛黑眸深深, 他感受没错,晏鹤清对他不再拘谨,适才叫他名字, 不是幻听。
晏鹤清放好东西, 要关后尾门, 又先落下来了。
陆凛同时绕过去开了副驾驶门。
上车后, 车内暖气十足,晏鹤清扣好安全带,目光落在中央扶手盒, 有个专放保温杯的地方,晏鹤清抬眸,浅色瞳孔里浮动着笑意, “你带姜汤了。”
那次晏鹤清掉进冰窟,就是喝了这只保温杯装的姜汤。
陆凛颇为意外, “你那时有意识?”
“有一些,不多。”晏鹤清抬高左手食指和拇指, 简单比了一个弧度。
如果说晏鹤清像尊艺术品, 他的双手就是唯一“残缺”。
指间的茧子, 淡下去不少, 仍显眼。
却也有另一种真实的完美。
陆凛收回余光, 车驶出小区大门,和上次一样,前行了一段路,再掉头上高速。
天色黑沉,高速路面只有他们在行驶,寂静无声。
晏鹤清忽然说:“下次你可以打电话,不用专门跑一趟。”他唇角微扬,“通信的出现,就是方便联系。”
陆凛食指轻叩了一下方向盘,“我专跑一趟,也就第二次。”
第一次,是大年三十。
晏鹤清点头,“看来得谢谢我的饵料。”他轻声微笑,“上次的饵料,你钓到多少鱼?”
“一湖。”
晏鹤清是真有些意外了,“一湖?度数太浓了?”
陆凛沉沉“嗯”了声,“人都会醉。”
晏鹤清没接了,他望着前方,漆黑,只有浅浅的车灯照着亮,开往未知方向。
他没问地点,没问车程,陆凛却先说:“扶手盒有零食,还要开三个小时,你饿了先吃点垫肚子。”
晏鹤清不饿,但他还是微侧过上半身,低头打开扶手盒。
特别深的扶手盒,装满小零食。
巧克力,菠萝干,芒果干,透明包装袋的小甜包……
晏鹤清拿了一袋菠萝干。
上次吃过菠萝油条虾,他突然有点喜欢菠萝的味道,他撕开包装袋的一角,小小一包,就两三片,他拿出一片,先问陆凛,“来一片吗?”
“好。”
晏鹤清递过,停在方向盘右侧,陆凛空出右手,接过菠萝干,整块放进嘴。
晏鹤清还没吃,手上拿着第二片,“还要吗?”
拇指指尖搓着食指的指尖,菠萝干上似乎撒了糖霜,残留了一点糖霜的触感,片刻,落回方向盘,陆凛左转下高速,“你自己吃。”
晏鹤清收回目光,转向窗户,咬了口,缓慢咀嚼着。
车内恢复安静,陆凛伸手开了歌。
下一瞬,吴侬软语比春风还要温柔。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
是那首评弹。
隔着玻璃,窗外是无尽的漆黑,晏鹤清嚼完菠萝干,又拿出剩下的最后一片,安静吃完,没再动其他零食了。
嗡嗡嗡。
过了会儿,晏鹤清的口袋振动,他摸出手机,来电是,3.3。
他21岁那年的3月3号,车祸去世。
陆牧驰的备注名,就是3.3。
晏鹤清挂断,接着关了机。
同时陆牧驰听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再拨,变成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晏鹤清这是掐断他电话,直接关机了!
陆牧驰心烦意乱,胡乱将手机揣回口袋。
今天林风致带着晏鹤清来探病,他除了恍然太久没想起林风致,更想清楚了一个事实——
他疯狂想念晏鹤清。
看到他背影那刻,他的心就紧紧揪住,扳过他肩膀那一瞬间,他其实想要抱住他。
是陆昌诚打断了他。
陆牧驰捏着手骨,再忍不住,他转身大步走向病床,开始撒娇,“爷爷,我想回去洗个澡。”
陆昌诚知道他的小九九,他提醒他,“只要别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回去洗澡就去吧。”
陆牧驰抓过外套就跑,“我明天早早来!”
陆昌诚摇头,待脚步声跑远,他吩咐女人,“叫跟着小少爷的保镖来见我。”
不多会儿,保镖满头大汗跑进来。
女人泡好茶,揭开杯盖,吹了吹热气,才送茶到陆昌诚手边。
陆昌诚接过,品了口慢吞吞开口,“我问,你答。”
保镖连声应是。
“最近小少爷,还常去找林风致?”
陆昌诚很早便知陆牧驰对林风致不一般。
青春期的叛逆爱情,他没必要出手,以陆牧驰的性格,过段时间自己就腻味了。阻止了,陆牧驰反倒叛逆。
后面两人没闹出新闻,他便忘了林风致这一茬。
今天林风致来探病,他才想起这桩事。
这么多年了,陆牧驰还在有兴趣,不是好兆头。
保镖不敢不说,又不敢全说,他琢磨着,既然只问了林风致,不回晏鹤清,不算有错吧?
他头低下去,“是。”
陆昌诚脸立马拉下来了。
狠狠摔了茶杯。
啪,茶杯在地上碎成两半,残留半盏茶水在碎掉的杯身里晃荡。
黑暗寂静的湖边,只亮着一盏橘色的户外灯。
空旷的草地看不到边,湖也隐在黑暗里,看不见有多宽阔,只眼前照亮的这一片,已经能看出是很广的水域。
确是野钓的好地方
晏鹤清放下他的水杯,旁边,是陆凛的保温杯。
两人隔着一张小桌子,一左一右支着两张椅子。
桌子前方烧着火堆,架着一张细铁丝网,一半放着一个古铜色小水壶,在烧水,另一半烤着几个红薯。
烤一会儿,红薯飘出浓甜的香气。
饵料撒进水里,现在只需等待。
陆凛靠着椅背,一手翻小说,一手翻红薯,闻到扑鼻香甜,他倒扣小说到桌面,拿过早叠好的几层纸巾,捡起一个红薯,回头递给晏鹤清,“应该熟了。”
晏鹤清这次同样没说谢谢,他在捣鼓渔网,腾出右手接过红薯。
隔着厚纸巾,还是能感受到滚烫的热度。
离近了,香气更扑鼻。
晏鹤清将渔网夹在胳膊,左手小心揭开红薯皮,是金黄的薯肉,肉眼可见的软糯,他咬了、或是说吸了一口,细腻无丝的果肉奶香馥郁,甜糯不腻。
以往兼职到半夜,在路上时常能碰到烤红薯小摊,香气飘满整条街。
有一次,晏鹤清太饿了,挑了一个小红薯。
剥开,却没闻着香,肉质还干,纤维也多。
他又咬了一口。
和他想的一样,一旦尝过太甜的东西,就会忍不住继续。
突然,他感到头顶有水滴落,他微仰头,敲好一滴雨落进了他眼里。
湿润,带着冬末特有的凉意。
晏鹤清看向湖面。
前方几步之遥,水面倒映着灯光,肉眼可见,溅起圈圈点点的涟漪。
“下雨了。”他轻声说。
陆凛闻言,翻过红薯起身,“后备箱有伞。”
去后备箱放东西时,晏鹤清见过。
车停在不远处,雨势越来越大,陆凛回来除了伞,还拿着一块羊绒毯。
羊绒毯直接抛到晏鹤清头顶,陆凛撑开伞。
大得出奇,遮住了他们钓鱼这一小方天地,支好没一会儿,雨滴碰到伞面,噼里啪啦作响,雨落下来了。
雨丝顺着伞缘滴落,没有风,雨声不算大,淅淅沥沥。
水这时烧开了,壶盖被热气冲得颠簸,咕噜作响。
晏鹤清握紧红薯,滚烫的热度暖着手心,却也没觉得冷,他没空手,只微微歪头,羊绒毯就滑到他肩膀,穿着羽绒服,还是能感受到暖意。
“颈椎不好,还乱扭?”陆凛看过来。
晏鹤清眼底有淡淡流光,他望着红薯,声音平静,“知道太甜不好,还是会忍不住尝试,大概人性如此吧。”
红薯只剩小半,他低头,一口解决了。
“这是天然甜味,多吃几个,没太大影响。”
除菠萝油条虾,薄荷绿豆水,陆凛第三次发现晏鹤清的喜好。
他还没吃,将他的红薯递给晏鹤清。“人性还有多尝试。”
晏鹤清定定望了2秒,接过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出声,一个安静啃着红薯,一个安静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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