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一下从楼道灌进了屋里,谢东城被冻了个激灵。
他转身问游子意:“你去哪儿?”
游子意没有回头,往楼下走去,留下了两个字:“喝酒!”
游子意出门并不是因为喝酒,而是盛川要坐今天的晚班机去澳洲。
上次南郊花园酒会的事借了他的光,这人要走了,游子意想了想,还是去得送一送。毕竟下次再有机会碰面,也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
盛川是白天给游子意发的航班信息。游子意原本打算是从拳馆出来自己过去的,结果被谢东城横插了一杠。
游子意大约有一年没有来过机场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坐机场快线,而不是自己家的车来到这里。他从机场快线下来后,沿着路牌一路找到了国际出发的入口。
他刚刚站定就刚好看到盛川从家里的黑色保姆车里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跟盛川看起来个头差不多,倒是文质彬彬,样貌俊秀。游子意猜测,或许这就是他口中的那个秘书。
盛川也看到了游子意,朝他这边走来,招了招手。他身后那个人先一步去了值机柜台办登机手续。
“这么有钱还坐红眼航班?”游子意嘴上还是不饶人。
“你这狗嘴里真吐不出象牙。”盛川推着行李箱,朝他竖起了中指,“我得赶着回去开个高管会。”
“靠。我这大半夜过来送你,一句不落好啊。”
盛川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男孩儿呢,没跟来?”
“谁啊?”
“高个儿,寸头。”
游子意摇了摇头:“人有自己的事儿。”
“不能吧,他不天天跟着你么?”
“你怎么管这么多啊?我送到了,快滚吧。”游子意懒得跟他解释了,再说下去又要刨根问底。
他话虽然这么说,却也一直跟在盛川身后,把他送进了候机大厅。
盛川把随身的包放到了休息区的椅子上,转头看游子意。
“不过,你这是怎么了?”他指了指游子意的脸。
游子意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我怎么了?少了个眼睛还是多了张嘴?”
盛川啧了一声:“憔悴,凄惨。你开个餐厅至于么?要把命搭上?”
游子意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下,他当然知道自己一脸颓样:“不是餐厅的事儿。”
“哦哦,懂了。为情所困。”盛川为他鼓了两下掌,“我们大情圣游少爷陷入爱情了。”
“行了,闭嘴吧你。”游子意见那男秘书已经办完手续朝他们走来,推了推盛川的肩膀,“赶紧登机去吧。”
“喂,游子意。”盛川脚下却没有动。
游子意抬眼看他:“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我跟你说正经的。谨慎点,就算要谈恋爱你也谨慎点。替自己多想想。”盛川难得表情严肃了些,“别傻了吧唧的掏心……”
“行了,知道了。别给我当人生导师了。你领导来找你了。”游子意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把他推向那男人,转身就要往外走。
“游少爷。”那秘书走近后,朝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游子意闻言转身朝他点点头:“客气了。叫我游子意就行。”
“应该的。那我们先去登机了,下次回国再去拜访您。”他朝游子意露出一个微笑。
游子意跟着笑了笑,这秘书比盛川懂事不少,起码说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游子意目送两人离去。只是走出去没几步,他就看到秘书用右手用力推了下盛川的后背,似乎嫌他走得太慢,训了他两句。盛川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连忙加快脚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游子意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到零点了。他透过玻璃往外望去,航站楼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鬼魅的色彩。
明明夜已经很深了,远处却感觉还有霞光的倒影。夜色的尽头是一道深紫色的暗光。
游子意就这么走进了寒冷的初春夜中。
深夜的机场快线已经停了,他只能在停车场等待出租车。
寒风透骨,他靠着冰冷的站台广告牌,身体很清醒,脑袋却很混沌。
半小时后他才等到一辆亮着空载的出租车,他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排。温暖的车厢让他稍微得以喘息。司机开着摇滚乐提神,车身好像都跟着抖了几抖。
“去哪儿啊帅哥?”司机问他。
“方家……”游子意脱口而出后突然又收了声,“去西屏路。”
西屏路是离方家园四五公里远的一条商业街。反正跟谢东城说了是要出来喝酒,不如真的去喝点再回去。
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一点,游子意从出租车上下来。路边蹲着几个醉酒的大汉,浑身酒气,嘴里还在嘟嘟嘟囔骂着街。
游子意皱起眉头,忙屏住呼吸,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不想跟人说话,只想纯粹地喝酒,于是就找了家清吧,又找了个极其僻静的角落坐着。
游子意看着酒水单,最后点了杯便宜的马天尼。
游子意在心底笑自己,现在真是个合格的穷人,干什么都一副穷酸做派。
晚餐早就已经消化干净,此刻他胃里空空。酒精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只觉得又凉又刺痛。游子意已经很困了,眼皮睁开都觉得费力。
“你一个人来的吗?”忽然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
游子意讨厌被打扰,沉着一张脸往身后瞪了一眼。
那人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下意识退了半步,但是在看清他的面容后,又走近了一步。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游子意脸上,似乎在欣赏什么美艳动人的画面,没忍住朝他露出了一个轻浮的笑容。
“这么晚自己一个人喝酒吗?”
游子意已经太过疲倦,没耐心地朝他摆了下手,希望这人识相点离开。
结果那人把他的疲倦误读为醉酒后的恍惚,竟壮起胆子摸了下他的手背。
游子意一下被激怒了,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骨骼碰撞啪地发出一声脆响。
对方瞬间吃了痛:“靠!聊个天而已,至于吗?”
“滚。”游子意只说了一个字。
那人痛得龇牙咧嘴,连忙用力甩了他的手,跟见了鬼一样跑远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神经病吧。”
游子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之蠢,竟然跟这种人在这样的地方浪费时间。
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透明的玻璃杯倒映出他的脸。那张脸的五官都没有变,但却不复以前的张扬和肆意,他甚至有些认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神经病。或许那人说的是对的,他也是这么评价此刻的自己。他确实神经质,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喝廉价酒精。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盛川说的也是对的,他为情所困。
他居然像曾经自己很讨厌的蠢货一样,在为情所困。
若把时间的锚扔到他人生的坐标上任意一点,那时的他肯定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在二十五岁的这一年喜欢上一个直男。
而他竟然也会像那些自己看不起的人一样,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如此迫切地需要爱情。
游子意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疲惫和酒精彻底拧干了,所有的水分都蒸腾在这个深紫色的夜里。
凌晨两点半,游子意才回到了方家园。楼道里的灯泡又坏了,这半年来也不知道修了多少次,但是每次刚修好,没几天又会坏掉。这种老式板楼,早就伤痕累累,连承重墙都好像脆得像纸板。
游子意怀疑,再过几年这里都不用爆破,自己就能塌了。
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一片漆黑,鱼缸也很安静,连水声都没有了。他没有开灯,随手把外套脱下丢到了桌上。然后他径直往卧室走去,只是路过沙发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好像有人躺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低头一看,谢东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被子和枕头,重新睡回了客厅。
游子意被一把无名火烧到了嗓子口,他站到了沙发边上,哗地掀开了那人身上薄薄的被子。谢东城听到了声响,朦胧间睁开了眼睛。
“你回……”谢东城话还没说完,游子意突然跨上了沙发,揪住了他的衣服,坐到了他的身上。
谢东城彻底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他闻到游子意身上有一股极淡的酒味。他的手背很冷,好像刚刚从寒风里走来。
“履行我们的关系。”游子意低头看着他的脖子,然后解开了自己的衬衣纽扣,露出了冰凉的胸膛。
“什么意思?”谢东城问。
“跟我做。”游子意回答。
谢东城先是下意识推拒了他,却被游子意硬生生掰开了手指。
“你要食言吗?”他盯着谢东城的眼睛,认真地问。
谢东城否认:“不是。”
然后游子意故技重施,侧过脸咬住了他的耳朵,他看着面前这个人的身体逐渐放松了戒备。
游子意主导着这一场情爱,他心底有一股莫名的火,他就是想激出谢东城身上的动物性。他就是想看这个人为自己失去理智,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肯说。
客厅里漆黑一片,窗外也没有风声。比起上一次,这次更像是一场泄愤般的博弈。
夜色渐深,游子意的手有些松劲,他紧紧搂住了谢东城的肩头,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谢东城瞬间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游子意整个人几乎半悬在沙发外。谢东城却一直没有松手,用手臂紧紧兜住他的后背,任他咬着自己的肩膀。
只有鱼缸里的鱼,成为了这场对决的唯一观众。
一个小时之后,沉重的呼吸声给这场博弈做了个绵长的收尾。然后游子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起身回到了卧室,留给了谢东城一个模糊的背影。
卧室的窗帘依旧没有拉,游子意从床边躺下的时候往外瞥了一眼,天边已经泛起了灰白。他就那样盯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却依旧没有入睡。他转过身子,面对想墙壁,然后半合着眼睛。
脑海中那道深紫色的暗光出现又消失。
正月早就已经结束,天气却迟迟没有转暖的迹象。只不过放晴了两天,等来了片刻的阳光后,北市又变得阴冷起来。
整个城市像是被冻住了,护城河的水也一直没有解冻,只是偶尔有小孩路过,拿石头扔进去砸开一两个水坑。然后不过一两夜,那星星点点的水坑又被冻个严严实实。
对于游子意来说,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每天出门等车实在是辛苦。这几日早上,游子意站在方家园门口感觉耳朵都快冻掉了,才能打到一辆车。
那辆HelloKitty小电动车他们也很久没有再骑过了,放在车棚里又经历了几场大雨,车把手都结上了冰,看起来有些滑稽。
今年的倒春寒来得有些猛烈,似乎是想把冬天无限拉长。所幸,即便天还是有些寒冷,但并没有影响店里的生意,除了早上的顾客不算多,中午还是能坐满。
游子意连着几天没有跟谢东城一起出门。以至于谢东城又买了一辆车,他都不知道。
他是在方家园门口看到的那辆车。一开始他以为是路过载客的网约车,绕了个弯就准备往路边走去。直到谢东城按下了车窗,喊他上车,他才回过头来。
车身看起来有些旧了,但是洗得倒是很干净。也是一辆黑色丰田,但是比原先那辆卡罗拉要略大一些。
谢东城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示意他上车。
天寒地冻的,游子意也不客气,走过去拉开副驾的门坐了上去。只是他上车以后也没说话,而是盯着中控看了一会儿。
原先那辆小破车上有一个摇头晃脑的小猪摆件,他记得谢东城是收起来了。这辆车上什么都没摆,中控前面光秃秃的。
倒是谢东城先开口跟他说:“这车不贵,车行的人说车况不错,应该能开很久。”
游子意点了点头,扣上了安全带,并没有接他的话。他最近睡眠很差,车开过颠簸的路段,摇摇晃晃,他才得以小憩一会儿。
谢东城还想说些什么,看他闭上了眼睛,只能把话咽下。
二十分钟后,车晃晃悠悠开到了店门口。
门店生意恢复后,合作公司的团餐业务也来了。光靠谢东城和小柳两个人,显然已经无法应付日常的工作。游子意需要再招一个人来帮忙分担。
和招小柳进来时一样,他需要这个人脑袋机灵,反应快,最好也有副不错的皮相。
最近刚好寒假结束,附近的大学都开学了。游子意就在网上找了几个学校论坛,发布了招兼职的帖子。
很快,游子意在网上发布的招工帖子被人回复了。那人似乎对这份工作很期待,连夜就加上了游子意的微信,说想来店里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店里还没开门,小柳在餐厅里打扫卫生,就听到有人敲响了玻璃门。
他抬头望去,一个个子高高的学生模样的男生站在了门外。
小柳赶紧走过去,把门锁打开。
“您好,是这家店在招兼职吗?”门外的人一张嘴哈出了一口白气,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朝小柳笑了笑。
“啊,是,你是跟我们游老板约好的吗?”小柳被面前这人的笑容晃了下眼睛。这大学生牙真白啊。他感慨。
“对,他在吗?”那人把背包从肩膀上放了下来,拎在了手里。
“在,你先进来,外面冷。”小柳忙把他拉进了室内,然后把手里的扫把放到了墙角,朝后厨走去,嘴里喊道:“游老板!面试的的大学生来啦!”
游子意正在跟后厨老赵研究新的菜单,听到小柳的声音后,才从后厨走到了前厅。
那大学生见游子意一出来,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您好。”
游子意随意地跟他握了个手,就让他坐下了:“别客气。你是不是叫杨……”
“杨柯,杨树的杨,木字旁的柯。”游子意还没想起他的名字,他就自报家门。
游子意点点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五官端正,个子挺高,看起来人也聪明。
他也不问别的了,直接说:“可以给我一份你的课表吗?”
“啊?”杨柯有些惊讶。
“给你排班。”游子意解释道。
“我被录用了?”
“不然呢?”
当天下午,杨柯就来了店里报到。小柳给他准备一身衣服,杨柯高高兴兴换上了,还夸小柳细心,居然知道他穿多大码的。小柳没好意思说,那身衣裳是谢东城多余的一套,一直闲置在后厨没人穿。他俩身高相似,穿着自然合身。
杨柯来了之后,小柳得到了解脱。他背菜单很快,招呼人也热情,不过学了个把小时,就能应付一般的客人。
“明天我教你怎么用收银台。”小柳趁着闲工夫,跟他聊天。
“行。”杨柯笑着点点头。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啊?”
“理工大学。”
“真好啊。”小柳摸了摸鼻子,转头问他,“大学大么?”
杨柯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愣了一秒:“大啊,从我们宿舍走到学院的教学楼得走个十来分钟呢。”
“妈呀,这么大。我都没去过大学,要是哪天能去看看就好了。”小柳揣着手臂,看着天花板。
“周末我带你去呗。我们学校随便逛。”杨柯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学生卡,给小柳看。
小柳接过来一看,上面先是理工大学的校徽,下面是两行字:物理学院,杨柯。
“你学物理的啊?”
“嗯。应用物理。”
“我高中物理考过18分。”小柳嘿嘿一笑,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居然能考进物理学院。”
两人还准备接着往下聊,窗边的卡座有个顾客招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小柳刚准备过去,杨柯就按下了他的手:“我去就行,估计是添茶水。”
游子意刚跟老赵叮嘱完事情,从侧门走了进来,就看到小柳站在窗前靠着一个高脚凳休息。杨柯在另一头,笑眯眯地给顾客加茶水。
“怎么样啊?”游子意问他。
“什么怎么样?”
“给你招的这个帮手。”
小柳一下不好意思了起来:“什么给我招的啊,老板你真能开玩笑。他人很好啊,一来什么都会。”
游子意没忍住接着调侃了句:“要不你来当这个店长吧,以后也不用干活了,再多招两个人。”
小柳一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碰倒了椅子,他赶紧扶住了椅背:“别别,游老板你可别折我的寿了。要我操那份心,我这脑子非烧焦了不可。”
谢东城刚好从后厨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脚步一顿,半天没挪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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