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那人先看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游子意应声望去,那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纯黑色羊绒外套,身形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只是那张脸这么多年仍然没什么变化。
“盛川?”游子意眉间皱起,定了定神。
“靠,还真是你啊。”名叫盛川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问出了一样的问句。
游子意把手里的头盔放到了车后座上,不知该怎么答话。
倒是盛川先表明了来意:“我过来见个家里的客户。”
“你这是回来定居了?”游子意顺着他的话问。
“没有,就是这几天来跑一趟。过两天还得回去。”盛川摇摇头。
谢东城靠在车旁,听着两人聊天,一言不发。
盛川微微打量了一下游子意:“你这是……”
游子意无所谓地笑了下,摊开双手:“所见即所得,你听说的都是真的。”
他知道自己家里那点事,早就传遍了富人圈,也不避讳跟盛川坦白。
盛川跟游子意,是穿一个裤衩长大的兄弟。跟那帮不着四六的公子哥不一样,盛川算得上他人生里难得的真朋友。
那时候两家住得很近,两人十五岁之前几乎天天呆在一起。盛川父母的生意忙,商青就常常喊盛川来家里吃饭,偶尔两家还会包机一起去海岛旅行。
两人打小都是顽劣的性子,小到招猫逗狗,大到逃课逃学,倒也一直是志趣相投。
和游家一样,盛川家里也是做酒店发家的,只是盛川的父母早早就把酒店业务卖了出去,后来做了两年房地产,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再后来游子意也没有多去关心盛家的产业,只是偶尔会在新闻里看到他们家人出镜。
两人关系转淡,是在十八岁那一年。盛川读完高中就去了澳洲留学,过了几年才回了国,回国以后也没有呆在北市,而是去其他城市开公司了。
生活轨迹的变化,让两人共同语言变少,几年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游子意跟他只有偶尔联络,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游子意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秋天毫无预兆地再次见到他。
话头又转回到了游子意身上。
盛川也不跟他客套了:“你过来干什么?办贷款?”
“你特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游子意笑着怼了他一句。
盛川跟着他一块笑了声,倒是没说别的,直接找了张名片递给了游子意。
“你找这个客户经理,就说我介绍的。”
“谢了。”游子意接过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卡片,朝他挥了挥手。
“神经病。跟我客气什么。”盛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十五岁时那样。
盛川接着说:“我那天回来看到你家的门头换了。”
游子意想了想,明白他在说西郊的别墅。那栋别墅早就易了主,估计是新房东在装修。
游子意轻笑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所谓。只是三秒钟后,他忽然抬起头来问盛川:“那棵树还在吗?”
“哪棵?”
“院子里的香樟。”
盛川回忆了几秒:“好像还在。”
游子意松了口气,表情看起来也自然了些。
两人聊了些过去的有的没的,盛川见他情绪不算好,也就没多提西郊别墅的事。
没一会儿,盛川的电话就响了。他朝游子意摆了摆手:“还有事,先走了。我电话没换。”
游子意忙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催他走:“快滚。”
很快,盛川就开着黑色跑车消失在了车道的尽头,留下一串车尾气。
树下只留下他和谢东城两人。
“刚刚那人是谁啊?”一直沉默的谢东城突然开口问了句。
游子意把名片放进口袋,转头看他:“怎么了?”
谢东城:“随便问问。”
游子意没回答,径直进了银行。
不知道是不是盛川的面子真的很大,游子意找到那个客户经理后,表明了来意。对方认认真真给他填了几张表,然后又仔细询问了一遍他们的经营计划。总之态度跟之前几家银行大不一样。
等他忙完这一切出来之后,谢东城还站在大树下,靠在车旁,手插在口袋里,只是眼神好像没有焦点。
北风卷下两片枯叶,落在了他头顶。谢东城居然也没有伸手掸掉。
“想什么呢?”游子意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谢东城这才如梦初醒,晃了晃身体,抖落了那两片叶子:“哦,没事儿。你办完了?”
“嗯,走吧。”游子意跨坐到了后座上。
回家的一路上,谢东城都没怎么说话。
游子意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了?不舒服?”
谢东城啊了一声,然后说:“可能是被风吹的。”
“头疼?”
“有点。”
游子意没再问他,回家后谢东城就洗了个热水澡,合着衣服靠着沙发就躺下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鱼缸里的鱼也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
游子意看着他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眼,抬手去摸了下他的额头,没有发烧。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真是个怪人。
第23章 进来睡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银行外面吹了一阵冷风,第二天一大早,谢东城居然真的感冒了。
这人平时强壮得跟头牛似的,日晒雨打这么多天都没事。他俩住在一块这么久,游子意还是第一次见他生病。谢东城的感冒不算严重,但咳嗽也不断,显然不能再出门受寒了。
原本两人今天要去看场地,再去找装修公司。结果因为谢东城一病倒,这一切都搁置了。
游子意想了想,还是去楼下的药店给他拿了两盒感冒药。到家的时候就见谢东城只穿着个背心,站在鱼缸前,边咳嗽边弄他的鱼。
“你也不怕传染给鱼。”游子意把药扔给了他。
“我没事儿。”谢东城边咳边回答。
“是,没事,今晚烧到40度你就好受了。”
谢东城知道他只是嘴毒,接过他手里的药,用开水冲了一杯喝下了肚子。
窗外的天还是阴沉沉的,五楼的气压好像也很低。屋子里十分安静。
他睡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才醒来。醒来后,他坐起身子,整个人舒畅多了,估摸着就是偶发感染的风寒。
谢东城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游子意正在厨房里煮粥。
“是这么煮的吗?”游子意听到他走到了身后,打开锅盖给他看了一眼。
游子意这辈子就没怎么下过厨,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谢东城家里。
谢东城一看,煮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点了点头:“是。”
游子意把粥盛出来,端到了茶几上。然后看着他喝了半碗。
游子意没什么胃口,低头看了会手机。刚准备锁屏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赫然跳动着两个字:盛川。
这个点他找自己干什么?游子意有些奇怪,但还是把电话接通了。
谢东城也看到了他手机上的名字,抬眼看向他,眼珠子黑漆漆的,像匹野鹿。
游子意随口应了两声就把电话挂了。谢东城愣是没听到对面说了什么。
很快,游子意穿上外套就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谢东城在身后问他。
“喝酒。”
“跟那个盛川?”
“对。”游子意点了点头,裹上了围巾就走了出去。
谢东城跟着站了起来,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电话里盛川说难得碰上面,想喊游子意叙叙旧。游子意一琢磨,昨天银行的事儿也承了他的情,就答应了下来。两人也确实很久没有坐到一起喝过酒了。
盛川给他发来了一串地址。游子意打开一看,定位有点熟悉,他下楼叫了辆车就过去了。
游子意到地方之后,发现还真是以前他们常来的那家酒吧。盛川去澳洲之前,正好是他的成年礼,一帮公子哥就在这给他办的派对。
游子意刚一进酒吧的门,就感觉眼睛被晃瞎了。可能是太久没有出入这种场合,游子意居然有些不适应。
他正儿八经穿了一件厚外套,还系着羊毛围巾,在一群莺莺燕燕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解开围巾挂在手臂上,朝里面走去。走了没两步,穿过人群,一打眼就看到盛川订了个超大的卡座。
“神经病啊,一个人订这么大座。显得你有钱?”游子意没忍住,上去就挤兑他。
“人老板愿意给我留的。”盛川一听,游子意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这嘴毒的毛病。一来二去,倒是找回几分亲切来。
“知道我没钱了,还约我到这么贵的地方。你们这帮有钱人就知道糟践钞票。”
“我说要你买单了吗?”盛川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白了一眼,“你真是变了,游子意。以前你可没这么勤俭持”
游子意啐了他一口:“呸。你要破个产你也变。”
游子意心想,他何止是变了。他简直就像是被人魂穿了。
“给你点的酒。”盛川把面前一个漂亮的玻璃杯推到游子意跟前。
游子意也不客气了,拿过酒杯仰头就喝了一口,然后垂着眼皮好几秒没说话。
半晌后,他才看向盛川:“这贵酒是好喝。”
盛川笑他没出息,转头就问:“你现在忙什么呢?”
“瞎忙,卖苦力。”游子意无奈地笑笑。
“别扯了。昨天回去客户经理联系我了,说你要盘个店?”
“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不想跟盛川解释太多。
盛川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借你点钱?你有钱了再还我。”
“我还没穷到那份上。”游子意不想借他的钱。他俩是一块儿长起来的,他可以赚任何人的钱,借银行的贷款,但绝不能用盛川自己口袋里的钱。若是他真的借了,这情分他是还不清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盛川知道他好面子,也不再多劝他。他话头一转:“昨天那个男的是谁?你小男朋友?”
游子意早在高中时期就跟盛川出过柜了。他俩能玩到一块去,也是因为有着相同的性取向。只是这么多年,两个人长得也都不差,却愣是没看对眼过。
游子意一想,知道他是在问谢东城。他扯了下嘴角,摇摇头:“不是。”
盛川乐了:“你别骗我了。那哥们就差眼珠子扎你身上了。”
游子意:“我骗你是狗。他是直男。”
盛川跟吃了苍蝇一样,憋了半天才说:“游子意,你悠着点。”
“干嘛?”游子意喝完杯子里的酒,抬头看他。
“别招惹直男。”
“用得着你提醒我?”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游子意才知道,盛川家里这几年也并不太平。生意的盘子大了之后,舅舅叔父几个派系斗得很厉害。游子意没细打听,但也猜到盛川应该为此吃了不少苦。
游子意本来以为,盛川约他过来,是要今晚不醉不归。结果这人才喝了半个多小时,就拍拍屁股起身要走。
他看了一眼手机,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得了,我得先回去了。”
游子意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吧。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爸妈还有宵禁?”
“别给我造谣啊。”盛川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是我秘书叫我。”
游子意听闻过他跟他那男秘书的八卦轶闻,没憋住大笑了起来:“你也有今天啊盛川?保护好你的屁股!”
“闭上你的嘴!”盛川话是这么说,脚下却没停,连跑带跳出了酒吧。游子意跟在他身后,就见他火急火燎地上了跑车,绝尘而去。
就你这样还劝我呢。游子意心想。
他从酒吧出来之后,没有叫车,而是转身去坐了地铁。游子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会儿还没到十点,应该能赶上末班车。
这么做的原因也简单,晚上打出租得加价。他不想花这冤枉钱。
等游子意坐着地铁晃晃悠悠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
他透过门缝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这有些不科学。以往没什么事的时候,谢东城一到十一点就会关灯早早睡觉。
他轻轻把门打开,就看到谢东城坐在沙发上,身上裹着毛毯,眼睛盯着那缸鱼,一动不动。
“你还不睡?”游子意把外套脱了挂上衣架,“熬鱼呢?”
他只知道有人会熬鹰,没想到还见到活人在这熬鱼。
谢东城没答话,却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听起来感冒还没好透。
游子意把外套脱了之后,才察觉屋里很冷。今年也是反常,往日里一过立冬,北市就会开始供暖,今年却迟迟没开始。谢东城家在五楼,是整栋楼的顶楼,这老房子的屋顶也不保温。每天冷风飕飕的,导致屋子里一天比一天阴冷。
“怎么这么冷啊?”他没忍住问,摸了摸墙边的暖气片,比他的心还凉。
“单元门上贴了告示,说是这一片管道维修,今年供暖要推迟十五天。”谢东城这才止住了咳嗽,回答道。
游子意搓了搓双手,又摸了下自己冰凉的耳朵。居然还要十五天,这每天的气温都跟大跳水一样,马上就要零下了,剩下这半个月怎么过?
他那卧室里倒还好,床边有个油汀能开着取取暖。但这客厅朝西北,平日就晒不到太阳,有些阴冷。这下入了冬,晚上更是跟冰窖一样。
游子意拿上衣服,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这才缓过点劲儿来。他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见谢东城还在那跟尊佛似的坐着,看着实在有些可怜。
游子意从他身边路过,然后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过了两秒,他又转身出来,探头问谢东城。
“喂,你要不要进来睡?”
第24章 你做了什么梦
谢东城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抬头看了游子意一眼。黑暗里他的眼睛好像也没什么光亮。
游子意见他没声音,也懒得再等他,径直走进了卧室躺回了床上。只不过他卧室门没关,给他留了条缝。
窗外深夜的风又刮了起来,打在玻璃窗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听得人寒从心起,游子意忙把被子盖到了腿上。
客厅里还是一片寂静。
游子意已经有了些困意,他侧躺在床铺上,眼皮逐渐耷拉下来。然而,朦胧间他听到了脚步声。那声音靠近门又远离门,然后又靠近。就这么重复了几个来回。
大约五分钟后,一声轻响,卧室门才被缓缓推开,一个黑影走了进来。游子意感觉到黑影越靠越近,他顺势往床里缩了缩,给那人腾出了一半的床铺。
不过这张床睡两个男人也确实小了些。横宽不到一米五,薄薄的床板随着谢东城的动作发出了吱嘎声。寂静的夜里,再细微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明显。
那一半的床铺被游子意捂得有些温热,体温还残存在床单上。他好像用的是芒果味的沐浴露,热带水果的味道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让人有些恍惚。
游子意侧着身子没出声音,拿背对着他,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床边的油汀辐射出阵阵热流,把冰冷的空气捂热,橙黄的灯光撒在这张小床上。正好打在了游子意的背上。
谢东城一开始用手臂撑着床铺,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躺下身子。他平躺在床上,眼睛的余光看到游子意穿着自己的衣服,棉质的布料贴着他的皮肤,柔软的被子半搭在他的腰线上,却只盖住了他一小半的身体。
谢东城的视线再往下移动,看到游子意的下身穿着自己给他的睡裤。可惜这裤子对游子意来说仍是有些大了,腰部空空的,裤腿向上卷了边,露出一点大腿的皮肤。
谢东城躺着感觉有些不自在,刚想侧过身去背对着游子意。就见游子意忽然翻了下身,面对向他。翻身的过程中,他的腰窝蹭到了谢东城的身体,皮肤与皮肤之间产生了细微的摩擦。
谢东城整个人都僵直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是那恼人的咳嗽让他的嗓子突然痒了起来,他克制不住咳了两声。
游子意被这声响惊动,闭着眼睛伸出了手,却不小心摸到了谢东城的脸。他的手指跟床下的油汀一样,散发着温热。
谢东城也不知该不该移走他的手,就这么僵了好几分钟,然后才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轻轻挪开了他的手。
“噗。”游子意突然睁开眼睛笑了一声。
“你装睡。”谢东城难得有些生气。
“怎么了?我睡觉得跟你报备吗?”游子意在昏黄的灯光下抬起眼皮,手撑着脑袋,笑着看他。
“不是。”谢东城感觉面前这个人好像从画里出来的似的,定定地看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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