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游子意不回话,他接着说:“不过为什么他们去国外了?怎么没带上你一起啊?”
游子意端着起泡酒,脸上维持着社交微笑,心脏却像一块被绞得紧紧的毛巾,不停向外渗出细细密密的血水。
“小游你们家原来这么厉害啊?”林姐听了一半,有些惊讶。
孙经理先一步接了话:“Joanna你不知道啊?原先市里两家顶级酒店都是游家的。”
恰好谢东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游子意的目光闪烁,他克制自己的情绪:“那是以前了。现在不是了。”
孙经理看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游子意有些许不悦,忙转移了话题:“不过这年头商业俱乐部也不好做了哈哈,我这不弃暗投明来做物业了么。”
游子意不露痕迹地往后撤了半步,没再加入他们的对话。
他端着酒杯却没再喝一口。
以前这种场合他见得很多,比眼前更盛大的场面多的是。那时他常常是社交的中心。平日里游庆懒得管他,也不干预他的花销。
游子意身上金钱的气息总是能吸引无数人围绕在他身边,向他献媚。
他很少在社交场合感觉到不悦。除了游庆以外,其他人当着他的面说话,都会在肚子里逐字逐句翻滚个好几遍,确认没有一个字会让他反感,才会放心地说出口。
而现在,在这个洋房的会客厅里。他只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孙经理和林姐站在两三米远处,他们的交谈声很轻,却仍有只言片语无可避免地传到他耳朵里。
他听到了男人提到了破产、离婚以及一些更有窥探意味的字眼。
明明没有人看向他,游子意却觉得总有一束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烫出个洞来。
“你没事吧?”谢东城从旁边递给他一片橙子。
游子意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他的眼睛。
那个白色的创口贴在他的脸上非常扎眼。但是游子意却无法抗拒地被他的眼睛吸引。
“你要是觉得难受,我们现在就回”谢东城站在昏暗处,目光像是一片沉湖,把周遭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没有旋涡,也没有水花。
游子意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没事儿。为了赚钱么,不丢人。”
第19章 本能冲动
这个不大的会客厅里,有关于游子意的流言在人群之间流窜。总有人回头状似不经意地地打量他。
曾经这座城市里有头有脸的家族的小少爷,如今沦落到卖体力赚钱。
怎么听都是个有滋有味的八卦故事。
游子意厌恶这种打量的目光。他想了很多种拂袖而去的桥段,最终脚下还是没动。
会客厅的吊灯微微晃动,暖色的光打在墙壁上。游子意盯着那道光影,有些自嘲地想,他真的开始一步步变成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背对过人群,重新端起桌上的起泡酒,喝掉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聚会结束时,人们逐渐散去,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游子意抬眼,看到孙经理站在玄关处准备离开。
游子意握了握拳,深呼吸了一口气,跨步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孙总,方便移步说话吗?”
谢东城紧紧跟在他身后,沉默得像一堵墙。
孙经理见他主动搭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很快,两人就去了外面的院子。
谢东城靠在院墙边上等着。他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是游子意的表情看起来自如多了,滔滔不绝说些什么。
孙经理先是不发一言地听着,后来点了两下头。
然后他看到孙经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硬卡片,像是名片,递给了游子意。
游子意妥帖地把名片收进了衣服口袋,又朝孙经理点了点头。然后他往旁边让出一步,让孙经理先行离开。
全程看起来亲切、友好,不计前嫌。
谢东城走到了院门外,跟在游子意身后。直到孙经理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游子意才吐出了口气。
那气声很轻,但谢东城听到了。
谢东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游子意。以前的他,一直是锐利的,机警的。但是现在,他全身像是卸了力,灵魂都像是被真空机抽干了,整个人像是个一碰就散的空壳子。
谢东城的手抬了两下,最后还是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
游子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感觉你不太舒服。”他解释。
游子意笑了笑,这人难得能读懂别人的情绪。他在冷风里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没事。”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谢东城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说可以给他们让利5个点。只要允许我们在门口的宣传栏里插一张我们的传单。”
“他同意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游子意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像是在掸掉什么灰尘。
院门口有一个精致的透明空酒瓶,不知是谁落在这儿了忘记带走。
游子意弯腰捡起了那个瓶子,提在手里。谢东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捡起那个瓶子。
直到两人一直走到了小区外,游子意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然后突然用力地把酒瓶砸到了水泥地上。
透明的漂亮瓶子一下炸开,碎成了好多个碎片。
谢东城被巨大的破碎声吓了一跳,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游子意又低下头去,弯腰把玻璃一片片地捡起来,再慢慢扔进垃圾桶。
“别捡了。”谢东城拉他起身,“当心划到手。”
游子意没有接话,只是继续捡着,执拗地像个机器人。
几秒后,谢东城弯下腰蹲在地上陪他一起捡玻璃碎片。
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回头看看两人。两人也不为所动。
谢东城突然感觉,好像回到了那年陪着游子意在环线高架转圈的除夕。
五分钟后,两人终于把玻璃碎片清理完了。
回程的车上,谢东城骑出去了好几百米,游子意却有些沉默。以往收工的时候,不论心情好坏,游子意都会在后座上算好今天赚了多少钱,跟谢东城搭两句话。
今天却一直什么都没有说。
谢东城找了几个话题,游子意都是应了一声就没再接话。直到谢东城声音淹没在越来越大的风里。
游子意坐在车后座上,手里攥着那张名片。风吹得他的手指有些僵了,最后他拿出手机,把那串号码好好存进了手机里。
路上的风越来越喧嚣,这辆小车加速也越来越困难。
前面路口亮起了红灯,谢东城刹车减速。
就在车停稳的一瞬间,游子意抬头感觉到一滴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下雨了。”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雨滴啪嗒啪嗒砸到了地面上,一开始只是零星几滴,不过半分钟后,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
绿灯跳动、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深夜空旷无人的街道,只有雨声和风声在冲撞、回响。
小雨彻底变成了大暴雨。他们没有带伞,也没有带雨披。两人一车,就这么在暴雨中穿行。
风大雨大,这辆小车像是艘随时会被掀翻的纸船。
“搂紧我,我要加速了。”谢东城迎着风喊道。
游子意听到后,立刻死死搂住了谢东城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后背。
雨水像是从空中倾倒下来,砸得游子意后背生疼。
谢东城宽阔的后背,像是他在这场暴雨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他们顶着风一路加速,终于在二十分钟后到了谢东城直接把车骑进了雨棚里。
停好车后,两人又冒着雨飞快地跑进了楼道,裤腿沾满了泥点子,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楼道里的灯还没有修好,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
一路狂奔后,人有些脱力,游子意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雨滴从身上滑落,落在了楼道的水泥地面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圆形水印。
几秒钟后,游子意才直起身子,恰好谢东城也刚把气喘匀。两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抬起头发现两人正好面对着面,距离不过二三十公分。
两平米不到的楼道里,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雨水顺着谢东城额角往下流淌,那片白色的创口贴也不知所踪,露出了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
被雨淋湿后,谢东城的嘴唇看起来有些湿润,游子意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好几秒。
巧合的是,谢东城的目光也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两道视线交错,没有人开口说话。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似乎夹杂着一些等待发泄的情绪。
黑色的夜晚里,好像出现了一道坚韧的丝线,把两人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很快,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游子意看到了谢东城的喉结动了一下。这个细小的动作像是某个开关,打开了游子意心里的某道闸门。
他感觉心底有个强烈的本能冲动就要冲破牢笼,彻底释放出来。
游子意的睫毛颤动,他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黑暗里,他下意识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雨点很密集,敲打在楼道边的玻璃窗上。巨大的水珠在窗台上炸开,迸射成几颗小珠子。
游子意透过眼皮,感受到了一个黑影的靠近,温暖的体温近在咫尺。
楼道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关门声。然后是两个孩童追逐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你别跑!”
“我来追你!”
二楼的楼道灯光一下被人打开,穿透进了一楼的空间。
两人之间一下变得无比明亮。
谢东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沉重的呼吸被按下了暂停。
游子意垂了下眼皮,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走。”
两人沉默地走回了刚刚追赶跑跳的两个小孩,似乎也被家长抓回去睡觉了。整个楼道复归了平静,一切气氛烟消云散。
没人提起刚刚即将会发生的事,好像它本来就是一场幻觉。
只是一回到家之后,谢东城就飞快地去洗漱完,然后躺到沙发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游子意倒觉得好笑起来,问了句:“你这是准备安息了?”
被子下的人嗡嗡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游子意洗了个热水澡,才把这一晚上的冰冷和疲惫彻底洗去。
他穿着谢东城的衣服躺在了熟悉的床上,闭上眼睛后,脑袋里出现了刚刚楼道里的那一幕。
只是画面不算清晰,是碎片式的、模糊的。在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秒,他眼前浮现出了那张湿漉漉的嘴唇。
在物业放宣传单的效果,比他们预想得都要好很多。
订单在几天内大爆发,两人只能分工,游子意驻扎采购、打单子、结账。谢东城专门骑车挨家挨户地送货。
饶是这样,两人还是每天都忙到晚上八九点才收工。
游子意每天收工时点着钞票心想,什么自尊不自尊的,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
今天晚上八点半,游子意结算完最后一单,站在停车场门口等着谢东城送完货来接他。
过了一会儿,那辆熟悉的小车就横到了他面前。
“等了多久?”
“刚出来。”游子意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坐上了后座。
今天是个周五,即便已经快九点了,马路上还是堵成了一团。
谢东城左拐右拐各种抄近道,才好不容易冲出了车流,驶上了一条空闲的小路。
“今天结了多少钱?”谢东城问道。
半晌却没有回答的声音。
过了好几秒,车在路口停下了。谢东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游子意眼皮耷拉着,头摇摇晃晃,好像已经睡着了。
谢东城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很快,他的后背就感觉一阵暖意。游子意把头靠在了他的背上,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脊背。
谢东城的腰腹一下收紧了,捏油门都不太敢使劲。
直到下一个路口,他才微微转头扫了一眼。游子意睡得很沉,嘴唇看起来有些干,但是很饱满。
咚——谢东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跳猛地重了一拍,连前面变成绿灯了都没发现。直到身后的车朝他鸣笛,他才连忙加速骑了出去。
到家后游子意才醒了过来。两个人换好衣服坐在沙发前盘账,游子意拿了纸和笔,一笔笔计算这么长时间的营收。
白纸上一行行的数字,加减之后,游子意大笔一挥得到了一个总利润。
“我们挣了两万多块?!”谢东城一脸不可思议。
游子意把水笔别到耳后,又把手机备忘录里的单子导出来给谢东城看:“加上还有这些没送的单子,这个月应该能破三万。”
谢东城久久无法平静,他想过这个月这么忙应该能挣不少,但是没想到一下挣了这么多。有种被金条砸中的喜悦。
“五五分成,月底一起转给你。”游子意把数字除了二,推给谢东城看了一眼。
谢东城挠了挠头:“不用,不用,就先放你那吧。后面每天下订单还得花钱呢。”
游子意第一回见有人对钱这么不上心:“你不怕我卷钱跑了?”
“不会,怎么可能。”谢东城用力地摇了摇头。
游子意当然不会图这点钱,即便谢东城现在没要这笔钱,他还是找了个本子,记下了每个月的收支,回头找个机会一并结给他。
在游子意心里,谢东城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虽然有时候反应慢了点,但是执行力很强,指哪打哪,比很多他曾经高薪聘来的下属还要高效。
谢东城鼻梁上的结痂终于快掉了,只是还有道浅褐色的疤痕没有完全消失,倒像是条特意纹上去的纹身。
游子意又找出那管在药房里买的白色药膏,用棉签仔细给他抹了两遍。
这两天每次他给谢东城上药,谢东城都紧闭着双眼。
“你紧张什么?”游子意问。
“有吗?”他绷不住声线有些发抖。
游子意笑了笑,不再为难他。
第二天傍晚,游子意在收银台前结算今天的单子。营业员打出一张小票给他:“月底了,这部分积分不用要清零了。”
“能抵现金吗?”游子意随口问了句。
“不能,这个是我们月度活动,只能换货。”
游子意看着单子上的数字,转头就走回了货架。他挑了两瓶红酒和两份上好的牛排。
这些天来,风里来雨里去,两个人就没好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总算是赚到一些钱,是该庆祝下。
谢东城来接他的时候,看到他手里拿着两个大盒子,有些疑惑:“还有没送的货吗?”
“不是。我买的。”游子意解释道,“积分兑的,没花钱。”
到家后,游子意直奔厨房,翻找了一通后转头问谢东城:“你家有平底锅吗?”
谢东城想了想,打开了油烟机旁边的吊柜:“有,但是很久没用过了。”
游子意接过那口锅一看,除了落了灰,倒是挺不错的。还是个铸铁锅。
原先西郊别墅里有个专门给游子意做饭的厨师,对锅具极其讲究。游子意见过几次,也算是知道其中一二。
谢东城把锅刷干净以后递给他。
“你去把酒打开。”游子意没回头,嘱咐他。
谢东城点了点头,回到客厅,拿起那瓶红酒看了一眼。上面贴着一个小小的价签。
“什么?这要一千多一瓶?!”
游子意听他一惊一乍的,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喝了你就知道了。”
漂亮的牛肉在铸铁锅里发生了美拉德反应,表皮形成了完美的焦褐感。
游子意感慨自己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大厨。
然后下一秒,他握着铲刀有些犹豫,血水流进油里崩出了油点子。
“谢东城!”
“怎么了?”
“帮我翻个面。”
谢东城见牛排崩起了油,连忙握住了游子意的手背,用铲刀翻了个面。
“幸好幸好。”他说完才发现两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清了清嗓子:“我先出去了。”
半小时后,游子意和谢东城又席地而坐,头顶的吊灯打下一道光圈。
茶几上摆着两杯红酒,和两份漂亮的牛排。谢东城家里没有高脚杯,就用了两个透明的玻璃杯。这儿也没有刀叉,游子意出锅的时候直接用刀把牛排切成了小块儿,摆上了两副筷子。
“可惜没有蜡烛。”游子意轻声说。
“要蜡烛干什么?”
游子意看了他一眼:“算了,跟你也用不着蜡烛。”
谢东城喝下第一口红酒,有点理解这酒为什么那么贵了。这口感跟他以前喝过的都不太一样,柔和醇厚,还有些回甘。
“有钱真好。”他笑了笑,感慨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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