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闲之躺在竹椅上,慢悠悠地晃荡着。
林启走过去踢踢他的靴子,“想什么呢,一同出去走走?”
霍闲之睁开眼睛,鄙夷地看着他:“你俩出双入对,我跟在你们后头?”
林启闻言笑道:“幸福的一家三口。”
话落,立马收获霍闲之的一记狠踹,林启笑着拍拍衣摆,然后两人就都不出声了。
这段时日小五子从镇上拿回的信,除了丹棱寄来的外,也有几封是从京城寄来的。林启不知是什么人写的,但每次收到时,霍闲之总会心情低落许久。
前日小五子去镇上取了两封信回来,之后霍闲之就一直这么个要死不活的状态,虽也跟他耍耍嘴皮子,但明显做什么都兴致缺缺,铜板都不怎么玩了。
“看着我做什么?你与你夫郎去就是,”看他盯着自己发呆,挑眉笑道,“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林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想挺多的。我是想问你霍家派人来接吗,接的话顺便帮我带些货过去。”
奶茶店开张后,来回运输货物就成了常事,特别是等各地的奶茶店都开起来后,运输绝对是其中关键的一环,必须要认真对待。
林启倒是想起一个人,之前的武俊武大哥就是做镖局的,或许能与他谈谈这笔买卖。不过那得等去了丹棱再说,这次就先蹭霍家的车队了。
霍闲之闻言,摇头笑道:“你还真是不吃亏,先说好,这可抵了我这段时间的饭钱了。”
林启笑着点头:“行,抵了。”
运输的事就这么定下,林启扬声叫了何安然一声,催他快些。一会儿天色太晚了,外头漆黑看不清,容易崴脚。
何安然在屋内应了一声,连忙穿一身淡青色纱衣出来了。
这纱衣是林启去县城找吉县令时,特意在布庄给他买的。比丝绸更加柔软透气,夏日穿着更舒服些,不过价钱也贵了许多。
两人牵手走在路上,晚风习习,送来几丝清凉,看着路旁草木身姿摇曳,都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何安然伸展胳膊,享受难得的舒服时光,只有到了傍晚时候,他才觉得身上爽快些,看着水沟、路沿的花草都格外亲切。
他看夏景,林启则笑着看他。
何安然转头间发现他的视线,立马羞红了脸。成亲这么久,每次被他温柔地看着时,仍会不好意思。
“小两口又出来散步?”有婶子坐在自家门口歇凉,在他们路过时问候一句,话中带着打趣,只是眼神中却带着艳羡。
她想起自己当年怀孕时,正赶上年头不好,刚入秋就刮了几日大风,漫天黄沙,连门都不能出。
村中的老人都说这天气诡异,于是趁着难得的两日晴好天,村里人都去地里抢收庄稼。
当时她都六个月的身子了,每日挺着大肚子给家里下地的人做饭。哪料自家汉子见收割进度慢,还回来抱怨她,说她娇气,说村里哪个妇人怀孕这么金贵,连地都不能下。
她当时也是年轻,对着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汉子总有几分惧怕,第二日就跟着下地了,弯不下去腰时,便叉着两条腿往下蹲,晚上回来时腿脚肿的鞋都穿不上了。
现在看着林启每日带着何小哥儿出来散步,真想揪着那老东西的耳朵出来看看,看看是他没本事,还是自己娇气。
婶子想着往事,再想到今日晚饭时那老东西埋怨自己又做他不爱吃的杂粮粥,后槽牙都咬紧了。心里暗自将往后一个月的饭都定下了,就吃杂粮粥,饿死那个老货。
“嗯,婶子忙完了?”何安然听到她的问候点头,两人一来一回问了几句。
聊完,等何安然继续往前走时,林启却拉着他进了面前的小巷。
“你之前不是说过钱婶母子两个干活儿利落,人也爽快吗?让她们母子去家中搭把手,我走后你也有个照应,如何?”林启边走边说道。
何安然惊讶地挑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抬头看他一眼,想了一下后答应了。自己若不同意,只怕他出外也得提着心,还不如答应下来。
钱婶往常也爱往老庙口去,只是她从不多嘴多舌地笑话谁家,只是听个热闹罢了。何安然同她接触过几次,印象一直不错。
之前工厂招工,他还特意问过钱婶想不想去。只是钱婶的汉子前些年去世了,家中就剩了她与一个小哥儿相依为命。
这小哥儿如今十五,正是好年纪,她做工后将他一人留在家中,着实有些不放心,因此便拒绝了。
“我见你上次与他家小哥儿很是聊了几句,性子应当能合得来,让他跟着搭把手,平日与他娘一同住在咱家,钱婶也不用操心。”
何安然听了,觉得确实可行。
自钱婶的汉子去了后,因膝下只一个哥儿,族里的人对他们母子也不重视,两人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辛。请他们来家中做工,多少能赚些铜板,让他们手头宽裕些。
说着话,两人进了一个土墙围成的小院。
小院虽小,但收拾的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乱摆乱放。甚至院墙下还留了小块菜地,上头种着几样常吃的蔬果,长得都很茁壮。
两人进去时,钱婶母女正吃晚饭,听了二人的来意,钱婶当即有些激动,连忙答应下来,还连声说自己必会好好照顾何安然的,就连十五岁的小哥儿也答应了。
第二日,两人便到了林家,开始上工了。
将走前的事都准备好后,第二日霍家派来的侍卫也来了。又是近二十辆马车,只不过这次是空的。
林启带着工厂的工人将果酱罐装在大箱子里,周围又用浮棉包裹着,之后才抬上马车。
这一番动作,自然又引得村中人驻足观看,知道他们工厂做好的东西终于要卖出去了,围观的婶子大娘们都松了口气。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有家人在工厂做工,之前只做不卖,她们还曾担心过林启赚不来钱财后不雇她们了。现在见他把东西卖出去,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
攒了这么久的存货,一下子就拉走一半,生意这么好,想来不会欠下大家的工钱的。
大家顽笑着看了一会儿,等那一长串的车队载着人与货物离开后,才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何小哥儿这次没跟着去。”有婶子边往回走边打听情况。
另一个大娘说道:“肯定不去啊,他肚子大了,路上颠簸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唉,何哥儿这命可真好,”有一个婶子点头后感叹一句,“虽说以前在何家受了些苦,可成亲就到了林家,日子富裕不说,这么快还有了孩子,实在顺遂。”
一同走着的两人也有同感,纷纷点头,三人一起说起何安然来。
正说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突然看见前面背着三五根柴,一瘸一拐走路的身影。
一个婶子用胳膊肘碰碰身旁的妇人,满脸鄙夷地低声说道:“以前何哥儿在家中时,他们把人作践成那样,当时没想到何哥儿有一日这么出息吧。”
另一人闻言,当即往地上吐了口痰,说道:“呸,就他们那缺根筋的脑子,能想到才奇怪。看何小哥儿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呢。”
三人说着话,一步一顿地从何安平身边走过,看一眼他头发脏乱、脸颊凹陷、死气沉沉的模样,皆摇头撇嘴,一脸不屑。
只是她们却没注意到,在他们走过后,何安平抓柴的手突然握紧,手背竟然暴起了青筋。
路过老庙口的宅子时,他看着紧闭的木门眯眯眼睛,眼中满是恶意。
◎都与末世前的“办卡”有关◎
丹棱县城外, 三个身着锦衣的中年汉子骑在马上,探着脖子往前看,见客商络绎不绝, 熟悉的面孔却始终未出现,心中都有些着急。
左侧膀大腰粗的汉子热得满头大汗,捋一把头发, 粗声说道:“三公子怎么还不回来,要不咱们到城门洞里躲躲吧,这日头也太毒了。”
右侧的汉子看他一眼,扇动几下手中的折扇,轻声笑道:“你皮糙肉厚的,这么点儿太阳都受不了, 看来也就是个虚架子。”
“放屁!”那汉子不服气, 反驳道, “我老张这身本事可是实打实的, 就是自小受不了暑热罢了。哪似你身娇体弱, 这么热的天也裹的这么严实。”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贫嘴, 霍远明不耐烦地摆手,“都闭嘴,几十岁的人了, 也不怕来往的人听见,笑话你俩。”
两人闻言, 这才闭上嘴巴。
手拿折扇的文弱汉子见霍远明眼睛不眨地眺望远处, 笑着安慰道:“着什么急,闲之素来受不得苦, 或许避开这会儿的炎热, 在哪处歇脚呢, 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啊,”左侧的汉子这会儿也附和道,“这路上好走,又有那么多的侍卫护着,能有什么事。我看你就是太惯着三公子了,哪有当爹的大老远地来迎儿子的道理。”
文弱汉子闻言,立马呵呵笑了两声:“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听儿子要回来,早早去丰谷斋排队,就为了买儿子爱吃的桃酥。”
“靳睿渊,你还有完没完!”左侧汉子被他戳穿,恼怒地低吼道。
霍远明本就等的着急,这会儿听他们二人在耳边聒噪,心中烦不胜烦,吼道:“再说一句,你俩都滚回去吧。”
两人见他拧着眉,一脸不快,这才不说话了。
他们三人自小在一处长大,关系匪浅,当年霍远明被调任到丹棱后,就把他们二人也带来了。
如今那膀大腰粗的汉子已是丹棱的步兵统领,叫张冠智。而叫靳睿渊的文弱汉子则是霍远明府上的幕僚。
上次阮霍二人的事发生时,他们正巧回京城探亲了,等回来后才知此事,当时霍闲之已经随林启去了定北县城。
知道他走时身体堪忧,两人心里一直惦记着。
这会儿话里说着不着急,其实自前几日收到霍闲之从定北县出发的消息后,就一直算着日子,今日一早就去了霍府,只为早些见霍闲之一面。
这会儿等了许久还不见车队的踪影,也跟着提起了心。
六月的太阳毒辣,三人心情焦灼,额上的汗流进眼睛里,一阵刺痛。
又等了一会儿,张冠智突然忿忿说道:“三公子也是个没出息的,姓阮的在京城风生水起,前几日还得了圣上的赏赐。他却跑了那么远,还不是折腾自己的身子,又不是他理亏,也不知道图个啥。”
霍远明闻言,当即转头看向他,脸色不虞道:“闭嘴,别提此事。”
张冠智不满地撇嘴:“我又不傻,不会在他面前说的。就是三公子太心软,任那姓阮的欺负,咱们做大人的也不帮忙出头,人家只以为我们没人呢。”
提起此事,靳睿渊也皱着眉没说话。
他平日常在霍府,与霍闲之关系亲近,知晓此事后,心中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想送信去京城给阮溪知些教训,却一直被霍远明拦着。
看着二人义愤填膺的模样,霍远明无奈道:“你俩懂什么。”
“是,我是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我就知道要是有人将我儿子气吐血,我非抽死他不可。”张冠智说道。
霍远明看他一眼,摇头道:“你也就是现在说说罢了,那是能把他气吐血的人,我们这样的父子关系,我能擅动那人吗?”
“宠护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被姓阮的这么糟践,我又不是圣人,我能忍得住?”霍远明说着话,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感。
“但凡闲之没那么喜欢,那人当初就不可能平安抵达京城。可自家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如今还安排人在京城盯着呢。跳过我的人安插眼线,三日传一次信,他以前哪费过这种心思。”
霍远明说着话,又气又好笑。
霍闲之自小性子懒散,他曾打算将一些势力交给他,可他一直推三阻四,不肯接手。如今为一个阮溪知,却动起了脑筋,另外培植了自己的人手,这心思谁看不出来。
想着,他握着缰绳的手不由用力。其他两人也一脸震惊。
“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你们也不必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不过再给他添堵罢了。”霍远明说道。
张冠智与靳睿渊互看一眼,既心疼又恼怒,心中对阮溪知更加不满。
正想着,突然见远处荡起一阵尘土,飞扬的黄尘中隐约可见一行车马。张冠智心中一喜,伸手指着前方,说道:“回来了!”
霍远明连忙转头,果然见一队穿着统一服饰的人策马而来,脸上顿时露出笑来。
等车马走近,打头的侍卫摆手示意队伍停下,正向他们行礼,就见其中的一辆马车掀起车帘,有人笑着探出头,叫道:“爹,两位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正是霍闲之。
未待霍远明说话,张冠智就哈哈一笑,打马上前,立在车窗处。俯身拍拍霍闲之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走的也太慢了,我们都等许久了。”
“带着东西,不好走快。”霍闲之笑道。
说话间,车内另一个汉子向张冠智微微点头,然后推开车厢门下车,向霍远明行了一礼。
“林掌柜客气。”霍远明连忙下马,扶着林启的胳膊。
林启笑道:“车上拉了些货物不好走快,霍大人等着急了吧。”
这次赶路不用担心霍闲之的身体了,但因陶罐易碎,一路上走的小心,耽误了不少时辰。林启看一眼他们三人满头大汗的模样,就知他们已经在此处等了许久。
霍远明笑着点头,又看了一眼霍闲之,见他面色红润带着笑,就知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再看向林启时,眼神已带上感激之色,说道:“闲之这段时日叨扰林掌柜了,霍某已在家中备好接风宴,请林掌柜过府一叙。”
张冠智与靳睿渊也早知道林启救了霍闲之性命的事,这会儿见着人,态度自然热情,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
林启推脱不得,便吩咐侍卫将果酱送去桂花巷的宅子后,自己才随着他们一同去了霍府。
等酒足饭饱后,才被霍府的家丁送回了宅子。
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村中待着,许久未应酬过了,即便霍远明顾忌着他们赶路回来,并未多劝酒,他仍觉得自己有了些醉意,浑身燥热。
这种时候,就格外想念自己的夫郎。
林启扯开身上的外衣,感到一丝清凉后,才叹了口气,趴在床上。
也不知何安然这会儿在做什么,晚饭吃了没有,与钱婶母子是否相处得来?
他越想心中越思念得紧,只想尽快办完事,早些回去。
所以第二日,即便酒醉过后头脑昏涨,他仍早早起来,洗了把脸后就随吉一山到了店里。
现在这条街上的商户已经不把他们店内的修缮当做新鲜事了,林启过去时,也没再见到趴在门上张望的人。
倒是门口画着奶茶的立牌,引得来往行人连连回头。
这是林启之前在丹棱时就做好的。
一米多高的木牌上贴着等高的画纸,纸上是一杯果茶和一杯奶茶,周围还画着橙子、桃子等水果。
与这个世界注重神似的绘画技法不同,林启的这幅画颜色鲜亮、线条清晰,与末世前商家的宣传海报一般。
即便这个世界的人们不知道奶茶是什么,看到这幅画后,仍能猜测出这应当是用果子制成的饮品。
“这牌子最开始放出来时,就有不少人觉得新奇,向我们打听何时开业。这段时日大概是看店里收拾好了,常有路过的人盯着牌子看两眼后,就进门要买的。”吉一山笑着推开门,说道,“您要再不来,我都想回定北请您了,店里真已经万事俱备了。”
林启笑笑,随着他进去。才进门,就见门口的吧台内站着两个模样清秀、衣着整齐干净的小哥儿。
“这是招来的小伙计,按照您之前的吩咐,都是手脚利索、爱干净的。配料表我也告诉他们了,都已经记下了。”吉一山介绍道。
这两个小哥儿年纪不大,人却沉稳,这会儿看着吉一山对林启态度恭敬,猜到了林启的身份,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
另外还有七八个跑堂的伙计,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全都穿着刺着茶韵二字的统一服饰。看见他来,几人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笑着叫他掌柜。
林启点头,楼上楼下看了一圈,果真见店内已经收拾妥当,且一尘不染,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他心中觉得满意,当下就让吉一山带两个汉子去宅子里取了几坛果酱和之前让吉家兄弟在此收购的茶叶与糖过来。
“以后每日到店里后,先把糖浆熬出来,然后再拿出去用。”林启站在后厨的灶台前,将糖与水按照比例熬制成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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