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最欢喜的时候,都会突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以为自己过得好,必然能让她气急败坏。
可想到她根本看不到这些,又瞬间被抽走了力气。
如同对着空气出拳,什么都打不到,只是耗光自己的力气。
林启长叹一口气,何安然哭,不过是不得不忍下这十九年不甘的委屈罢了。或许还要在心里劝自己看淡往事,宽容死者,这种滋味,怎么可能好受。
他现在当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哭,因为只有在往后千百次的咀嚼、回味中,他才能慢慢理清自己对何母的感情,明白此刻的心情。
想到此,他不再一味顺着何安然的话,而是抓住他的手,认真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去,若是不想,不必怕村中人嚼舌根,也不必担心日后会遗憾。”根本不会有那一日的。
他的神色太过严肃,何安然不由一怔,可琢磨一下林启话中的意思,非但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心底暖烘烘的。
他自然能明白林启的意思,不过是让他顺从自己的心意,不要因外物勉强自己罢了。
何安然想着,方才还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嘴角也翘了起来。同林启在一起后,他时常会惊讶于他的细腻,也震惊于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汉子。
他笑着注视着林启的眉眼,直到林启一脸莫名地摸着自己的脸,问他怎么了,才回过神来。开始认真琢磨林启方才的话,思量片刻后,还是想要去一趟。
“我想好了,还是去看一眼吧。”他看着林启,认真答道。
林启沉吟片刻,说:“好,不过提前说好,但凡有一丝不快,咱们立马就走。”
何安然又笑了起来,点着头答应。
林启这才从衣柜中拿出两件厚外衣,一人穿了一件,往何家走去。
他们村子人少,平日里谁家有婚丧嫁娶的事,听到消息的人都会赶着去帮忙。可何老三家算个例外,毕竟他家的汉子从没帮过别家。
而且今日又是大年初二,不少人去岳家走亲戚了,还有人怕大喜的日子里沾上丧气,因此来的人寥寥无几。
有几个闲着无事来凑热闹的,也不走近,只怀里揣了把瓜子,在巷子外边嗑边听着何家的动静,不过是想看这懒汉家的丧事怎么办罢了。
“林兄弟和然哥儿来了啊?”
此时暮色已浓,两人走近后,汉子们才认出来他们,连忙问候一句。
“嗯。”林启微微笑着应了一声,看几个汉子给他们让出路来,便牵着何安然进去了。
待他们进了院子,这几个汉子才彼此使着眼色,其中一人挤眉弄眼地说道:“林启瞧着心情不错,这也算是死了仇家吧。”
自年前在村中摆摊后,林启同村里人的接触多了不少,村民们也不像之前那般怕他了,敢在背后揶揄他几句了。
有汉子听了他的话点头,何母差点就把他夫郎卖去那种地方了,可不是仇人嘛。
可也有汉子一脸的正派,皱着眉说道:“可怎么说何家也将然哥儿养这么大,况且何母都死了,有什么恩怨不能放下的?”
“这你说的就不对了,”方才说话的那个汉子瓜子也不嗑了,“亏是然哥儿没被卖了,若是真卖了,这会儿是死是活都说不准,这种恩怨哪能放下。”
“你不也说了嘛,然哥儿并未被卖掉啊。”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争的脸红脖子粗的,谁都说服不了谁。
直说了许久,才恨恨地互相啐了一口,彼此拉开距离,不想与对方站在一处。只是都又探头往巷子里看,想知道林家夫夫进去后,何家又是什么景象,是否有热闹可看。
林启两口子可不知他们正期待着热闹发生,他们进了何家的大门,在几处燃着的火把映照下,看见院中停着一口棺木,还站着寥寥数人,皆是本家的。
冬日里本就荒芜,这院子破旧,土墙残缺不齐。借着微弱的光线,还能看见三间土屋门脸开缝,院中堆积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整个宅院犹如临终的老人,笼罩着死气。
林启一进来,就有种压抑之感,下意识蹙起了眉,不由攥紧何安然的手。
何安然感觉到后,回握他一下,示意不用担心。
他站在院中环视一圈,自那日险被暗巷绑走后,还未再来过这里。如今再看,总觉得这院子比记忆中破旧许多。倒是这股熟悉的压抑、荒凉感,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落在院子中央的那口棺材上,也不知这是本家从哪寻摸来的。他在这家中住了十九年,可从未见何母备过此物。
不过细想想,她如今不过四十来岁,确实不到备棺木的年纪。
只是,她恐怕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汉子做了一辈子的奴仆,本应是受夸赞、奖赏的,怎么老天爷反倒拿走了她的性命?
何安然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来。
“来了?”何安易看他们来了,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林启点头,然后问他:“还未装裹好?这丧事如何办?”
何安易听他开口便是正事,也未多言其他,只说道:“屋里头的妇人们正在装裹,就快好了。只是这丧事难办,本是说今晚打好墓坑,明早便下葬。可好容易找着几个愿意接这活儿的,上山挥了几铲子,根本铲不动。”
山上冷,年前下了两场雪,至今都未消融。地面覆着的积雪,将土冻得结实,偶有一两处向阳处,午间将雪化开,可到了晚上又冻成了冰,如何能挖墓坑。
“现在是打算装裹好后,在院中放一晚。明日等太阳下了山,找一处向阳处开挖。也不说多深了,勉强能放进棺材就是。”
林启听着点点头,这个世界没有设备辅助,只靠人力,确实不好办。若是汉子多些,还能靠着蛮力硬挖,可新的一年刚开头,不是日子十分艰难的,谁愿意年头就干这活儿。
他对这个世界的风俗本就不懂,问了一两句就不说了,怕露了馅。
妇人们在里头忙活着,汉子们无事可做,不过是傻站着罢了。两个伯父也在这里,林启打了声招呼,眼睛看向何安然,不知他是要走还是再等等。
何安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细细辨认,并未发现那三个汉子,于是问何安易:“大堂兄,何安平与何安宁呢?”
何安易看他一眼,神色带着些怨愤,也有些无奈,抬手指指何安平与何安宁的屋子,说道:“屋里呢。”
何安然丝毫不觉讶异,这回答他已经猜到,现在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罢了。
他点点头,向两人的屋子走过去。才到窗前,就看见一只眼睛正透过窗缝看他,被发现后,立马慌乱退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留言,么么~
推门进去, 就见两人坐在炕上,应当已经透过窗缝看了许久。
见他进来,方才与他对视的何安宁脸上有些惊恐。顿了一下后, 又似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强装出一副镇定模样,对他说道:“你还有脸来, 若不是你离家,活儿怎么会都落在娘身上,害她早早就去了。”
说着,大约是想到何母去世的事实,眼睛还红了起来,看着像要落泪。
何安然听到他这番歪理, 心中好笑。盯着他看了一眼后, 又扫过一旁坐着的何安平, 就见他面目阴沉, 眼神如同淬了毒般, 直盯着自己。
何安然的脸沉了下来。
自那日过后, 他与何安平还未再见过面。现在见他两颊无肉,身形瘦削,腿上盖着看不出颜色的棉被, 整个人如同许久不见太阳的毒蛇,心里下意识警惕起来。
两人对视一瞬, 彼此眼中都是厌恶。
正僵持着, 就听见脚步声响起,林启探头走了进来。
似是没想到他会进来, 何安宁一惊, 连忙往后缩了缩, 满脸提防。他虽没与林启打过交道,可知道何安平的腿和胳膊都是被他打断的,到现在都使不上劲儿。就连他娘,也被他毒打过。
想着,他的眼眶又涌上泪意,看着林启的目光有些愤恨。可被林启冷冷扫了一眼后,连忙又低下头。只这一眼,他就已看出这人绝非良善。
林启扫过这两兄弟,见他们皆低着头不语,嘲讽一笑后,上前攥住何安然的手,问他:“要回去吗?”
他方才见何安然独自进来,担心这两人不识相,说出什么惹何安然伤心的话,便连忙进来了。
现在见这屋子昏暗,炕上摆着的小桌上放着一盏烛灯,视线模糊不清,鼻尖还弥漫着一股霉味、臭味,只觉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何安然抬头见他皱皱鼻子,一副嫌弃的模样,立马明白过来,不由轻笑一声,说他:“要不你还是在外头等我吧?”
林启一听,就知他应当是还有话想说,犹豫一瞬,说道:“我还是在这儿吧。”
这两兄弟欺负了何安然十九年,恐怕都形成了习惯,若是还想拿出以前那套,让何安然受气怎么办?
见他不走,何安然笑了一下,打算快些说完离开。
可他没想到,他与林启的一番互动,早被何安平看在眼里。
他猛然抬起头,眼神中满是阴毒。
若不是林启动手,他娘怎会受伤,怎会拖着病体操劳,最终溘然离世?若不是林启打断了自己的腿,自己怎会下地不便,每日吃喝拉撒皆在床上,屋中弥漫着一股臭味?
如今他娘走了,他们二人有什么脸来此,甚至还借机羞辱他!
只要一想到以前任自己搓圆捏扁的哥儿,如今竟敢嫌弃自己,他心中就愤恨不平,眼神中满是恨意。也记不得对林启的恐惧了,只冷笑一声,恶毒地盯着何安然。
“以为有汉子替你出头,就能爬到我头上?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哥儿,等他没了兴头,早晚……”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启已经大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何安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打落在地。原本放在炕前的木椅受他撞击,立马噼里啪啦散了架。
一瞬间,他只觉眼前漆黑,耳中嗡嗡作响,看不清也听不清。
正是发懵之际,就觉领口被人一把扯住,接二连三的拳头落在他脸上、身上。挨打之处,如同被遭到大石撞击,疼得像断了骨头。
他这才觉出害怕来,上次被林启毒打的记忆迅速涌现在脑海。他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可他本就是个瘸子,现下又失去了视觉、听觉,怎能躲得开。
硬生生挨了许多下,他耳中才隐约听见了叫喊声。接着,拳头落得慢了,力道也小了。他眼前模模糊糊看见了许多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堂兄弟进来了。
他往常与堂兄弟并不相熟,可此刻看见他们,第一次体会到见到亲人时的感动,两眼中滚下泪来。
他得救了!
心中一松,立马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而何安易等人听见屋中的动静不对后,急忙跑进屋。就见林启发疯般拽着何安平挥拳头,何安然两手抱着他的腰往开拉,可那力道与发狂的林启一比,可以忽略不提。
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看林启这模样,分明是要把何安平打死。于是,兄弟几个连忙又是劝、又是拉,想先将二人分开。可林启的力气实在大,他们三四个汉子都拖拽不动。
直到他嫌拖拽的人碍事,想扭身甩开他们几个,不慎将何安然先甩了出去,听何安然痛呼声传来,他的动作才停下来,整个人如同清醒过来一般。
一把扔下何安平,连忙走上前,扶起何安然,急急问道:“怎么样,摔伤哪了?”
眼神中还带着急切与紧张,与方才发狂的模样大相径庭。
屋内几人只觉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应当不会再动手了,这才抬手擦擦额头不知是急还是累出的汗珠。
“嘶。”何安然抽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臀部一片麻木,撑着地的手腕也一阵抽痛,脸都白了。
“哪疼?”林启观他神色,着急地上下摸摸,触到他手腕时,听到他闷哼出声,问道,“手腕伤了?”
他抬起何安然的手腕,果然见手腕已经有些发肿,心里一下子着急起来,担心他手腕骨折。
“你拽我干嘛?”他不由说道。也不等何安然回答,就一把将人抱起,顾不上与何家人说话,只想赶紧带他回家,做下冷敷。
他走得飞快,出了屋门后,何家几人才听见何安然的声音低低传来:“你方才那样凶,我看得害怕。”
大约是疼得厉害,也可能是因方才的事心情激动,何安然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听着仿佛埋怨林启一般。
何安易一听,心瞬间提了起来。想也知道方才林启动手定是因为何安然。他现在不过抱怨一句,听听便罢,自家堂弟竟还敢回嘴,万一再惹着他怎么办?
他与这小堂弟以前没什么来往,近日走动起来后,也有了几分感情,担心他挨林启打,就想借口担心堂弟的伤跟上去。有人在,林启总不好动手。
却没想到他还未出屋门,就听见林启无奈地说道:“好好,我的错。你不要乱动,还有哪疼?”
何安平原本要出门的脚步一顿,又转身回来了。
算了,小堂弟应当安全得很,他还是先看看另一个糟心堂弟吧。
糟心堂弟何安平此时躺在地上,已是昏死过去,何安宁则害怕地躲在炕上。他方才目睹了全程,见林启一巴掌就将他哥扇落在地后,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了。
几个堂兄弟互看一眼,眼中都有几分嫌恶。也不知他们造了什么孽,要与这家人同族,平白给自己招了许多事。
林启那人,他们平日都不敢招惹,只是客气地往来着,偏偏这家子废物要招惹,也不知是嫌命长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想着,何安易与另一个兄弟一把抬起何安平,将他扔在炕上。
见他脸颊一侧发红肿胀,覆着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嘴角撕裂出血,原本阴郁的面容此刻鼻青脸肿。心里骂了声活该后,便转身出去了。
原是过年的大好日子,若不是因着族里的长辈张罗,他们哪愿意为何母处理身后事。如今何安平自己找打,难不成还要给他出头或是给他看伤不成?
再说,他们兄弟几个还要忙活他家的丧事,可没工夫呢。
而另一边,林启抱着何安然出去的场景落在了巷口的几个汉子眼里后,大家都是满脸惊讶。
方才,他们已经听见何家传出一阵叮咣的响声,猜到是打起来了,可怎么也没想到是林启这边受伤。
莫不是何家还有比林启能打的汉子?可想想何安易兄弟几个的模样,觉得也不像啊。
林启心里着急,面上自然拉着脸,没人敢上去搭话。见他走远后,几个人才啧啧称奇。
方才一脸正派说教的人,这会儿也没了话。按他的想法,再怎么说,林家两口子也是上门祭奠的,怎么能将人打出来呢?于是,自然说不出林启的不是。
当然,林启也没空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他一路小跑着将何安然抱回了家。接着,在冷水中投了块凉帕子,先给何安然敷上。
空间的仓库不用冰块保鲜,现下要找个冰块反成了难事。他一时想不出别的冷敷法子,只能先如此了。
又将何安然身上的外衣解下,一手捧着他的手腕,问道:“能动吗?你试着动动。”
见何安然摇着头喊疼,不敢乱动的模样,劝哄道:“轻轻动一下,我看看是否伤了骨头。”
何安然听他一说立马害怕起来,咬着牙微微动了动,发现手腕还能活动,两人立马松了一口气。
“那估计是扭着筋了,先冷敷一会儿。”林启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处理,“其他地方疼吗?”
“呃,”何安然眼神闪烁,支吾一会儿后才说道,“屁股也摔了。”
林启原本正在心里痛骂着何安平没事找事,上赶着挨揍,害自己不小心伤着了何安然。现在听他支吾着说屁股疼,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最终叹了口气,让他趴下后,就要解开他的裤子。
屋中烛光明亮,何安然推拒着不肯,被林启劝了许久,才红着脸解开。心里还抱怨林启的力气太大,一甩就将他摔成这样。
所幸林启检查后,发现并未伤着尾椎骨,不过是摔青了臀肉罢了。于是,又用帕子捂在臀部做冷敷,把何安然臊的满脸通红。
林启隐约记起曾在空间里见过一瓶红花油,进去找了许久才找到,拿出来后给他手腕和臀部都涂上,之后才带着人进了空间。
空间有治愈异能,何安然也能好受些。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两人躺在床上都未再提此事,只闭着眼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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