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燃秋(顾南深)

老何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只后悔今早的降压药吃少了。
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糊弄他恐怕不合适，老何于是让人送来了和X-phone系统开发有关的全部资料，厚厚的好几摞文件堆满了整张办公桌。
谢禾望着眼前的这些文件，顿时感觉有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头顶。
这得看到猴年马月啊，呜呜呜呜......
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茫然失神的样子，老何走过去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眼都是慈爱的目光，他笑呵呵地说：“小谢啊，这就是我们目前的工作成果，你要不先看起来，等你看完了，我再带你进工厂看看X-phone的样机。”
看来我要是不看完这些资料，这老头是打算随便将我打发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叫我在外的名声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呢，哎。
不行，我可不能放弃。靳聿炎马上就要回C市了，到时候他恢复了真实身份，必然会开始他的收购计划，我必须要赶在他动手之前进入公司的核心部门。
谢禾点了点头，咧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好的，我尽快看起来，有什么不懂的我来向您请教。”
“没问题，没问题，小谢那你慢慢看，我先走了。”终于打发掉了心头之患，老何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走了。
而谢禾转过身，看了眼面前如山般高峻的文件们，随手打开一本看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他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里科技水平并没有他想象中这么发达，甚至比现实世界还要落后不少。
谢禾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扭了扭腰和脖子。他一转身看向窗外，居然已是深夜。
一轮明月高悬于天边，几颗星星点缀其旁，今晚的夜空如同一块发着光的绸缎。
谢禾高兴地收拾好东西，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办公室。他有信心，自己的本事很快就会有用得上的地方，进入核心部门指日可待。
三日后，谢禾来到老何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老何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眼皮子上下一跳，脸上立刻堆出敷衍的笑容：“小谢啊，你有什么事吗？”
谢禾走到他面前，把文件递了过去，正色道：“老何，您让我看的文件我都看完了，这是我的一点修改意见。”
只听哗啦一声，老何震惊得手一抖，差点推翻了手边的一摞文件。他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问道：“你都看完了？”
“是啊，都看完了。”
老何将信将疑地接过他手里的文件，随手翻开一看，不过半晌，他便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地方，每次运行到这里的时候，数据一多就进行不下去，”老何浑浊的双眼里迸射出欣喜激动的神情，他一把拉住谢禾的胳膊，催促道，“你快和我讲讲，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办法我想了三个，大致是这个思路。不过到底能不能运行起来，还得亲自去试一试才知道。”
老何连连点头，赞赏道：“你这几个思路很不错，我觉得肯定能行。这样吧，下周一我就带你去工厂。不不不，我们今天就去，今天就去！”
“啊？”
不过眨眼的功夫，老何已经穿好外套，拿上公文包，大步朝外走去。
谢禾其实心里头并没有底，七上八下地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一路上，老何十分兴奋地和谢禾讲着X-phone的研发过程。
谢禾看得出来，老何对于X-phone投入的心血绝不亚于任何人，他几乎将X-phone视为了他毕生最伟大的作品。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工厂门口。
谢禾走下车，看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建筑，一想到未来可能会落入靳聿炎之手，心中的小火苗霎时连绵成片。
老何说：“这座老工厂有三十多年之久了啊，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
谢禾心中默默感慨，真没看出来这个地方居然是三十多年前建造的。
两个人穿过大门，坐上电梯直奔顶楼。
谢禾还是第一次进工厂，所以看什么都很新奇，一路上走走停停，老何则耐心地在一旁给他介绍。
老何突然感慨道：“一晃三十多年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再过几个月，这里所有的部门就要搬到新的工厂里去了。”
“这么快？我记得上次会议不是还聊到新工厂的建造遇到了困难，工程不得不暂停了吗？”谢禾眨了眨眼睛，面露疑惑。
老何嘿嘿一笑，朝他投去慈爱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禾的小脑瓜子突然转过弯来，他上次参加集团会议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他这个纨绔当得尽职尽责，对于公司内部的重大决意他是一概不知一概不问。
谢禾小脸一红，尴尬地换了一个话题。
两个人很快来到顶楼的研发室，老何和负责人带着谢禾在研发室里转了一圈。
谢禾听了他的介绍后，心中有些底气，于是说：“我大概知道了问题在哪里，让我来试一试吧。”
他来到电脑前，噼里啪啦输入代码。
半个小时后，他两手离开键盘，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他问道：“怎么样，行得通吗？”
“能运行，但是运行不了多久，让我来看看哪里出了bug。”一个戴着眼睛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呲溜一下滑了过来，凑到屏幕前，一目十行迅速检查起来。
“这里错了，我改成这样就行得通了。”
谢禾皱起眉头想了想，说：“不，你这样会造成指代不明，应该这样改。”
“是吗？那重新试试看。”
......
谢禾今天本来只打算向老何证明他的能力，被拉来工厂已是意外，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被按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工作上十个小时。
等到他筋疲力竭地走出工厂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发亮，初阳耀眼的光芒被白云遮去大半。
而站在谢禾边上的老何则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何心中的一个大麻烦终于解决，别提有多高兴了。再加上他一直以为的纨绔公子突然化身为手下的得力干将，更是喜上加喜。
老何转过身来，拍了拍谢禾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小谢啊，早点回去休息吧，咱们明天继续。”
“...好。”
谢禾仰天长叹一口气，他明明只想当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却被金手指男主逼得不得不发愤图强。
靳聿炎啊靳聿炎，你等着，我一定让你好看。

一场漫长的会议结束后，会议桌上凌乱地散落着数张白纸。
谢盛康和谢宝琛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头，谁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等其余人都离开后，空荡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谢盛康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靠在椅背上，他脸色阴沉，刚刚结束的那场会议上，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掌控。
而率先发起质问的却是谢宝琛。
“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宝琛琥珀色的瞳孔里涌动着飞扬的火花，如同他此时的内心，纷杂的思绪如同野藤蔓一般肆意生长。
“宝琛，那你又为什么不愿意让你弟弟回来呢？”谢盛康依旧闭着眼睛，语气平缓，听不出话里的情绪。
“爸，我没有不愿意让小禾回来，而是不想他太早进入核心部门。上次让他负责旗舰店的项目，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小禾他还年轻，没有这么多的经验，我想让他再历练几年。”
谢盛康缓缓掀开眼皮子，波澜不惊的目光在谢宝琛脸上快速地一扫而过，一眼便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他沉声问道。
谢宝琛刚要开口，对上父亲如炬的双眼，那些临到嘴边的话便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他的心口一阵绞痛，突然豁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不断涌出，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爸，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谢宝琛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您已经决定让小禾进入X-phone的项目组了。”
他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起身朝门口走去。
谢盛康从背后叫住了他：“宝琛，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这个集团未来一定会交到你的手上。小禾他是你弟弟，日后要多帮帮他，知道吗？”
谢宝琛转过身来，视线偏偏就落在了谢盛康半白的头发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着说：“爸，我知道，放心吧。”
谢盛康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对了，宝曈这个周末回来，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团聚了，叫上小禾，咱们这个周末在老宅里一起过吧。”
“好的，爸。”谢宝琛点了点头。
谢宝琛转身离开会议室，他的秘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见到他，立马走上来说：“谢总，您接下来有一个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
“取消。”
秘书惊讶地张了张嘴，开口却说：“好的，我知道了。”
“谢禾现在在哪儿？”谢宝琛走进电梯，双眸似乎被乌云笼罩着，不见往日明亮的光辉。
“小谢总最近好像不在公司......”秘书的手指在Ipad上不停滑动，他战战兢兢地回答，“噢噢，我想起来了，他最近随何总一直待在工厂，好像是在忙X-phone的系统开发。”
谢宝琛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他沉稳地发号施令：“让他到我这儿来一趟，不，我亲自过去一趟。”
秘书点了点头：“好的谢总，我现在给您安排。”
一个小时后，谢宝琛等人来到位于郊外的工厂。现在正值中午的休息时间，工厂里来来往往不少人。
谢宝琛径直来到餐厅，在最里面的包厢内见到了谢禾。他今日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休闲套装，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透露着疲惫，一眼看去像是个昨晚熬夜通宵打游戏的年轻大学生。
谢禾忙了一个早上，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这会儿捧着个饭碗，风卷残云般吃得飞快。
谢宝琛站在满口，看到他两个腮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一颤一颤的，像是一只进食的小仓鼠，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禾，你几天没吃饭了？”他问道。
谢禾猛地抬头，看到谢宝琛正笑着打量着他，握着筷子的手一抖，连忙放下碗筷。他用手背抹了把嘴，含含糊糊地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谢宝琛顺手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揉了揉他稻草窝一般的后脑勺，温柔地说：“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知道啦。”谢禾憨憨一笑，羞涩地挪开了面前狼藉的餐盘。好在他皮肤偏黑，大多数时候看不出他脸蛋通红的样子。
谢宝琛坐在他对面，问道：“这段时间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老何对我挺好的。”
“老何？”谢宝琛语气有些惊讶，“你这么称呼他，看来你和何总相处得很不错。”
“老何他没有架子，部门里的人都这么叫他。”
“我在来的路上听人说，你最近帮助项目组解决了几个大问题，老何见人都要夸你几句。”
谢禾眼睛忽然一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大大方方地说：“诶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程序上的一点小漏洞。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的。老何他对谁都夸，也不单夸我。”
“是，他的确也夸别人，可是唯独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爸听到了他的话以后十分高兴。”
“真的假的？老何他居然去爸面前夸我了？”谢禾对上谢宝琛平静如水的琥珀色双眸，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太过飞扬，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羞涩地挠了挠头。
谢宝琛的手肘搭在桌子上，突然开口问道：“小禾，我记得你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几乎门门挂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毕业证书。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写代码的本事变得这么厉害了？”
谢禾的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他觉得谢宝琛的视线几乎要洞穿他忐忑不安的内心。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突然变成了一个能写出完美代码的算法高手，谁能不起疑心？
而这个人又偏偏是原主的哥哥，一个对他最为了解的人。
短短数秒之内，谢禾的脑袋里产生了十多个念头，他仔细思考后，故作镇定地回应道：“哥，我这不是知道我自己水平不好，所以一直在努力嘛。写代码这种事情，勤劳出奇迹，我就是运气好，运气好。”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要继续努力了，爸对你可有着很高的期待。”
“好好好，我知道啦，”谢禾偷偷松了口气，赶忙扯开话题，问道，“对了哥，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谢宝琛半眯着眼睛，伸手一把捏住谢禾凑过来的脸蛋，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谢禾疼得直皱眉头，缩起脖子往后躲去，小声嘟囔：“你这么忙，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没事肯定不会来找我。”
“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谢禾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紧张得瞳孔都在眼眶里打颤，心脏更是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着强烈的预感，但是到底能不能得偿所愿？
谢禾紧张地不禁握紧了拳头，不过眨眼的功夫，他觉得仿佛有一个小时那般漫长。
谢宝琛的目光从他手上掠过，转而正色道：“爸准许你重新负责旗舰店的项目了，不过我话先说在前面，这回你可得好好做，不能再耍小性子了。”
谢禾用力地点了点头，保证道：“放心吧哥，这回我肯定不会让你和爸失望。”
既然当纨绔耍无赖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就和靳聿炎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吧！
谢禾还就不信了，他一个穿书开了上帝视角的反派会比不过开外挂的金手指男主。
“还有一件事情，华建集团的总负责人有了变动，他后天从A市坐飞机过来，你去机场接他吧。表现得好一点，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换了负责人？谢禾眼珠子滴溜一转，回忆起书中的情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新的负责人应该就是恢复了真实身份后的靳聿炎。
看来这场和他的战争，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谢禾瞬间斗志昂扬，他有些兴奋地问道：“哥，那你去吗？”
谢宝琛站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爸既然已经把整个项目交给你了，我就不插手了，你自己来吧。”
谢禾咧嘴一笑：“放心吧哥，我一定好好干。”
谢宝琛笑意未达眼底，他温柔如水的双眸之下是波涛汹涌的巨浪。
他看着面前对他笑弯了眼的谢禾，心口的那道口子裂得越来越宽，鲜血不断地从中奔涌而出。
太痛了......
谢宝琛无法再面对谢禾天真的笑容，于是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禾兴冲冲地凑到他边上，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笑呵呵地说：“那我送你。”
谢宝琛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抽出自己的手，有些敷衍地说：“不必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哦，好的。”
谢禾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谢宝琛离去的背影，心中的问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我哥他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谢禾没有时间多想，就被老何的一通电话叫去楼上继续写代码了。

“少爷，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到C市了。”
靳聿炎猛地回过神来，收起看着窗外的视线，转过头对安柏点了点头。
安柏对着身旁几个同行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客舱。
安柏走到靳聿炎边上坐下，问道：“少爷，家主让您考虑的事情您想好了吗？”
靳聿炎的眉头一皱，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片刻后，他沉声道：“我不会同意的，我相信爷爷他最终会理解我。”
安柏回想起那日家主在书房内大发雷霆的样子，印象里他有好几年没这般生气了。
可是少爷他又，哎......
这爷孙俩，脾气一个比一个倔。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安柏不忍见他们俩继续冷战，于是开口劝道：“少爷，您就听我一句劝吧，不要违背了家主的意思。邱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邱家日后也会帮您——”
“安叔！”靳聿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很严肃地摇了摇头，他心中的意思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安柏自知失言，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靳聿炎平静地说：“安叔，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您不必再劝了。”
安柏仍旧不死心，还是想给他分析利弊：“少爷，我知道您不爱听，但是这话我还是要说给您听。二老爷和聿明少爷对您的位置虎视眈眈，多次联合江家向家主施压。家主安排您和邱家联姻，希望能分担您肩上的压力，也会对您未来多有助益。所以少爷您一定要想清楚，您现在选择的路注定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