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和李兄不是那意思,刚喝了两杯酒,酒意上头胡言乱语……】
【是与不是,你们心知肚明。】
【少扉弟弟——】
【别唤我弟弟。】齐少扉面上嫌恶。
墨玉伸着胳膊挡开杨善之,让其别拉拉扯扯碰着他家三少爷了。
【齐少扉你就是不看我们情谊,就此作罢,但科考在即,今日我酒后胡言乱语,你能不能不要传出去,就当我求你了。】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们杨家就糟了。】
【少扉,就当为兄我求你了。】
齐少扉:【你若是真悔过,如此小人行径,又轻视圣上,不该来科举的。】
“不要、不要说了……”齐少扉陷入噩梦之中,摇着头,“阿扉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岑越握着阿扉的手,旁边烛灯晃着眼睛。
“阿扉,阿扉,我在我在,别怕。”
“不要——”
“墨玉——”
齐少扉猛然睁开了双眼,双目无神,还陷入噩梦之中,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墨玉,是我害死了墨玉。”
岑越见阿扉如此,心里一沉,阿扉目光如墨一般,沉沉的望不到底的情绪,说话语气是大人状——
醒来的是书呆子,不是阿扉。
……他的阿扉呢。
岑越心如刀绞,神色复杂,像是想了许多遍,外人眼中的‘病好了’能替齐家改换门第的齐少扉,还是傻乎乎善良乖着的阿扉——
越越和阿扉天下第一好。
越越不要喜欢书呆子,喜欢阿扉好不好。
阿扉想和越越永远在一起。
若是二选一,只能有一个‘齐少扉’,那么岑越心里早有答案,没有任何动摇,他自是选择他的阿扉——
岑越摸了手边银针,握着阿扉的手,早已分辨出哪个位置是虎口,那个位置是第二指节——
在齐少扉被困在梦境之中,挣扎许多遍时,现实中的岑越也无声的在脑海中演练了许多次,怎么救他的阿扉。
针还未碰到齐少扉。
眼底如墨的齐少扉眼光慢慢对焦,对上了岑越的目光,两人对视,紧跟着,齐少扉哇的一声大哭,扑到了岑越怀中,紧紧抱着岑越。
口中道:“越越,是我害死了墨玉,是我害死了墨玉。”
“越越我怎么那么傻,我当初好傻,为何要去争论。”
“应该听墨玉的,应该走的。”
“越越,墨玉挡在了我身下,替我挡了死劫,该死的是我呀。”
“越越……”
“我想起来了,都怪我。”
岑越握着银针的手一顿,听着熟悉的声音,是阿扉才会这般唤他,而后才听到阿扉说的那些话,其实……他猜出几分来了。
阿扉梦中所有事情,都说了,却不问墨玉在哪里,怎么不见墨玉,墨玉在梦中,是活泼机灵爱听八卦热闹。
这是阿扉的梦,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埋藏在他心底深处回避的,害怕不愿提及的。
岑越抱着阿扉的背,那种失而复得,像是搂着一个宝贝。
一遍遍顺着阿扉的背,轻轻的拍着。
齐少扉倒在岑越的肩头,嚎啕大哭,这些年他被困在幼年时,记忆缺失,浑浑噩噩,看着母亲爷爷相继离世,困顿其中,无能为力——
“越越,还好,还好我等来了你。”
“越越。”
岑越哽咽,他何尝又不是呢,因为阿扉,他切切实实的活着,有了踏实的幸福感。
外间梅香点了灯,听到里头动静和哭声,迟迟不知该不该敲门进来,小菊有些害怕着急,三少爷怎么哭了。梅香听到内容,是一惊又一喜,拉着小菊不许上前打扰,摇了摇头,轻声说:“咱们守在外面,三少爷和郎君要是叫我们,再进去……”
三少爷好了吗。
齐少扉全都想起来了,脑袋很疼,情绪大悲沉溺其中,岑越钻进了阿扉的被子里,两人困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互相依偎靠着,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度。
慢慢的平复着。
齐少扉抱着越越,哭过后,沙哑的声说:“……杨善之在洞中和李举人酒后言论大逆不道,我当时气盛,他们发现后,连连告饶,越越我并非因为他说了我坏话,才不依不饶的。”
“我知道。”岑越听着,阿扉不是那般的人,“你只是觉得,君子言行一致,杨善之口口声声说祖父是为民为国的好官,说他要效仿,可他心中蔑视看不起圣上。”
时下读书人就是如此,一身学问,卖与帝王
替皇帝效命,做个直臣、能臣。
“你那时才十三,若是说错,该怪那杀人凶手,真小人伪君子,不该怪你的。”岑越亲了亲阿扉的额头说道。
齐少扉闭上眼,是满满的自责。
“原先是动手拉扯,不小心间,我失足,墨玉拉了我一把,杨善之却像是发现了可以杀人灭口,趁机推了我下去,墨玉挡在我身后护着我。”
“我闭眼时,还能看到墨玉浑身是血,瞪得大大的眼睛。”
“他死不瞑目。”
岑越便道:“你醒来了,说了过去原委,真相浮出来了,终有一天……”
“我们将凶手绳之与法。”
还墨玉在天之灵。
“越越。”
“嗯?”岑越很快反应过来,阿扉并非想跟他说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在的,便轻声嗯了声。
房间里静悄悄的,岑越拍着阿扉,一直以为阿扉快睡着了,过了许久许久,又轻轻响起一声:“越越和阿扉还是天下第一好的是吧?”
岑越:……
“是。”
“越越我就知道。”齐少扉小声说:“我刚才看到了,越越拿了针的。”
“书呆子虽然是我,但越越还是最爱我了。”
岑越:……你自己听听,你那话前后矛盾吗。
齐少扉即便是恢复记忆,可他失去记忆时十三岁,心态还是少年人,在亲近人面前,不保留的有着几分孩子气,此时就显露出来,很是得意。
“越越和阿扉天下第一好,谁都比不过。”齐少扉抱着越越,他的头还在痛,骤然的大悲,走马观花似得回想之前记忆,他被困在视角中,看到阿娘、爷爷相继离世,无能为力。
失去了至亲,失去了玩伴。
他是不幸的,但还好他又是最幸运的。
他遇到了越越。
齐少扉靠着越越,便心中平静。岑越心里也是轻松,阿扉还在的,他刚才也怕,幸好。
两人幸好了会,根本是睡不着,门外梅香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小心喊了声郎君。岑越说:“梅香,你带小菊去隔壁院子,请邹大夫过来,就说阿扉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门外蜡烛晃了下,还有梅香兴奋的声,和小菊提醒说梅香姐蜡烛油小心疼,梅香顾不上疼,高兴说:“郎君我知道了,我现下就去请。”
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蜡烛光也远了。
岑越说:“先不睡了,让邹大夫看看。”
“越越,我头疼。”齐少扉声还挺委屈巴巴的。
岑越小心摸过去,被阿扉抓住了手,往自己头上带去,一边跟他说:“就是这里,疼。”
“外表疼,还是里面疼?”
齐少扉一想,就疼,说:“分辨不出来,应该都疼。”
“我去点蜡烛,先看看——”岑越着急。
齐少扉说:“越越,你帮我呼一呼吧,呼一呼就不疼了。”
“呼一呼?”岑越反应过来,“吹一下?”
“是啊,越越帮帮阿扉吧。”齐少扉开始缠人磨人。
岑越:……你到底好没好,怎么比以前还回去了!他点了蜡烛,端着到了床边,阿扉坐起来了,扶着脑袋,岑越仔细一看,伤口竟然渗出血来。
不由惊了一声。
“怎么流血了,之前都好了——”
“越越给阿扉呼一下吧。”
岑越:呼一下能好才怪。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吹了吹。
因为天气热,齐少扉后脑勺结痂后,就只擦药水,不包扎的,那块还剃了一下,所以能看来,伤口不是特别严重,岑越吹的时候却小心翼翼。
“越越凉飕飕的,好多了不疼了。”齐少扉说。
岑越:“你后头伤口那儿给你剃了,光溜溜的吹一下当然凉快了。”
齐少扉瞪圆了眼睛。
“越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乱来的。”
“哦哟,是小书呆呢。”岑越挑眉轻松调侃。
齐少扉脸颊鼓了一下,他刚才先反应脱口而出,此时想起来了,“我不是小书呆,之前还和越越一起剪了短发的。”
“想起来了?”岑越戳了戳阿扉脸颊。
齐少扉记忆苏醒,是有读书人的规矩传统想法,但本身是有阿扉的孩子气的,这个是磨灭不了的。
不能说一分为二,小书呆和阿扉,那都是齐少扉的。
“我今年还要和越越一起剪。”齐少扉略扬了下脑袋说。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小书呆。
岑越一看便知阿扉想什么,笑了下,“别乱动了,脑袋疼不疼?我看看伤口,出血不多,一会上一下药……”
没一会邹长青背着药箱匆匆忙忙来了。
齐少扉不在里屋坐,移到了外间偏厅坐着,外间烛台都点着了,灯火通明,邹长青脸上有些激动,先是把脉,梅香在旁仔细看,三少爷好像是不一样了。
可好像又和之前一样。梅香搞糊涂,分辨不出,三少爷到底是好了没好,可郎君说,三少爷记起来了。
齐少扉端坐着,神色平平自然,请邹大夫把脉。邹长青诊完脉,是眉头蹙着,岑越一见,也紧张了,问怎么了?邹大夫有话便说。
邹长青不知如何说,齐少扉先说:“越越你被担心,我刚给自己诊过脉,脉象平实带着几分虚,总体是没什么大碍。”
“对对对。”邹长青点头,“我就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况,你们扎针了吗?怎么就无端端的好了。”
“是学道士做法,还是我叔父说的扎天门穴。”
岑越:“都没有。”他仔细一想,“其实也不算无端端的好了,最初阿扉高处跌落,伤了脑袋,这几年一直病着,我想着外伤好了,里面也许堵塞了,或是什么。”
电视剧常见的桥段。
“这次受伤又撞了脑袋,从受伤到如今已经快一个月了。”
堵塞的淤血慢慢化开。
“请邹大夫来看看,我怕还有什么后遗症,刚才他伤口都开了流血了。”岑越担忧这个。
邹长青检查了伤口,说是外伤不打紧的。
“岑老板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内伤的话,我只能天天来诊脉,仔细琢磨一下了。”
“好,麻烦邹大夫了。”
“客气。”
邹长青开了个平安方,就是惯用温补的药方,齐少扉看了下,说:“我还能去会客院同邹大夫一同看医书吗?”
“……自然。”邹长青一愣,而后笑着答。
齐少扉便起身作揖道谢,尽管是穿着里衣,也有一派的风度翩翩。邹长青换了一礼,便告辞。
岑越让梅香送邹大夫。
“越越,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齐少扉保证。
岑越刚看阿扉是大人模样,一转头私下里,就是小孩子模样,顿时:……“知道了,上床去睡——”
话还未说完,听到外头刘妈妈的声。
看来是小菊报了消息。
“三少爷,三少爷好了吗?我刚听说,三少爷想起来事了?”刘妈妈一路到了里屋。
齐少扉起身,出门相迎,刘妈妈走的急,双眼含泪,一看三少爷模样,是顿时泪如雨下,齐少扉扶着刘妈妈的胳膊,说:“阿扉安好,刘妈妈放心。”
“这些年,多亏刘妈妈照顾阿扉了。”
刘妈妈一时都没分辨出,三少爷这是好了,还是没好。
“想起一些过往。”齐少扉顿了顿,“只是有些模糊,具体的记不起来了。”
刘妈妈听三少爷说话神态,犹如大人,当即是信了三少爷好了,不由老泪纵横,太过激动,千言万语是一时不知如何说,从哪里说了。
“……夫人要是还活着,看到三少爷好了,肯定高兴。”最终刘妈妈颤抖着手握着三少爷手,如此感叹。
齐少扉沉默了下,说:“是我不孝,劳阿娘和爷爷记挂了。”
“不怪你的三少爷。”刘妈妈宽慰了句,忙问:“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跌下来了?”
齐少扉摇头不语。
刘妈妈以为三少爷还没记起来这个,忙说:“不记得就算了,只要人好人没事就好。”
说了一通的话,其实翻来覆去就是没事就好。
后来刘妈妈见三少爷神色疲惫,便不再打扰,压着心中高兴,说明日再说,让三少爷郎君好好休息。
梅香也送完人回来了,刘妈妈交代,让梅香小菊守夜,辛苦一些云云,梅香小菊应了。
这一夜折腾,等再次上床时,窗外已经麻麻亮了。
岑越拉着床帏,遮盖住亮光。齐少扉拉着越越的手,两人侧躺在一起,脸对着脸,齐少扉小声说:“越越,我为何受伤这事,先不告诉大”
“省的刘妈妈挂心,却无能为力。”
岑越点点头,他知道,“那杨善之祖父是七品的官,当时你伤了,他是举人,听你说起来,像是长袖善舞钻营之人,再有几分才学,若是中了,如今九年过去了,他不知官居几品,在什么位置上。”
他们家如今是什么?
地主、乡绅、果子商。
“越越,我不是十三岁的我了。”齐少扉说。
岑越一听便钻心的疼,阿扉还是自责,觉得当初的自己太过冲动年轻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阿扉的脸颊。齐少扉精神好了些,不沉溺与过去自责之中,让越越担忧,继续说:“我失足落下后,根本没有报案,稀里糊涂的,都说我和墨玉失足摔下的。”
“案子都没报,还想什么翻案。”
但此事不可能作罢的。
岑越想着,说:“你可以继续科举,做了官——”
齐少扉点了点头,也是这个意思,“总归是要考完的,爷爷阿娘的期盼,总是要完成的。”
听阿扉的话,像是墨玉案子,好像走科举路也艰难些。
“我不是不急给墨玉报仇,只是急不得,当年的事情,最有力的人证就是那位李举人了,我只记得和杨善之一个地方出来的,家贫,具体的我没记,若是上盛都,可查。”
岑越一想也知其中艰难,“那位李举人亲眼目睹杨善之行凶,杨善之肯定是恩威并济,李举人要是活着,那就是杨善之的心腹,要是死了,那就死无对证。”
他们没权没势没人。
如今说什么都早,先摸一摸那个杨善之如今在什么位置上,若是地方官那还好,就怕——
岑越眉头一跳,出了神,抬眼看到阿扉望着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曾经的他哄着阿扉那般。
“越越,不担忧了,再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齐少扉贴了过去,轻轻的抱着越越入怀,“都会好起来的。”
岑越:这些话这个举动,有些熟啊。
都是他曾经做的。
如今却颠倒过来。
便听脑袋上,阿扉有些幼稚的语气,说:“阿扉长大了,如今换阿扉照顾越越了……”
岑越:……幼稚小孩。
虽是这般想,但过去齐少扉受伤以来,所有的事情、情绪,岑越要一个人扛着,焦虑压力大,好在生意场上有二苗,而如今能靠到了阿扉。
岑越嗯了声,贴着阿扉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和香甜,可能心里不担什么事了,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了,齐少扉没在,岑越从床上爬起来,穿衣,往下走,门口推门而入,扬着笑喊他越越饿不饿。
岑越看阿扉,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阿扉好了,又好像没好。
就是那种一如既往但又有不同。
“刘妈妈做了鱼糜面,我觉得有些软烂了,越越估计不喜欢吃这个。”齐少扉拿着衣裳伺候越越穿衣。
岑越歪了歪头,“你是不是学着做大人,旁人学不了,光学我了?”他伸了胳膊过去,穿衣裳。
“那也分人的,做大人也不是谁都要照料的。”齐少扉很认真说。
“你说得对,谢谢你了。”
“不客气越越~”齐少扉语气都飘着上扬。
岑越穿好了衣裳,问阿扉几时醒来,一边去外间刷牙洗脸,齐少扉跟在后头一步,尽管是穿着凉快的短打,但眉目有了几分稳重,有种大人和少年人的英气混着孩子气,很是英俊清爽。
“巳时初醒的。”齐少扉说完这个,略停了下。
岑越正刷牙,就听阿扉说:“可能是越越常说的,九点多吧。”
“咳咳咳咳——”岑越一连串的咳嗽,被牙粉呛到了,忙是漱口。
齐少扉:“越越,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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