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的半个素馅包子没问题,岑越就想着给阿扉换个口味。
汤就是清水,不要肉汤打底,等烧开了,煎好的鱼饼下锅,一筷子面条,切成丝的青菜叶子,很快滚烫的汤泛起了白色。
鱼饼也冲散开,外面略焦黄,里面嫩嫩的。
一碗汤面出来,只放一点点盐,其他都不要,很鲜不腻味。
挧席……
齐少扉乖的很,知道生病惹越越担心,所以喝粥从来不闹,尽管其实他也不爱喝了,如今面条上来后,胃口就来了些,说好香啊越越。
“你慢慢吃,吃过了一会喝药。”
齐少扉一听喝药也不变脸,高高兴兴说好呀好呀。刘妈妈在旁奇怪,还说:“三少爷大了,现在喝药都不怕了。”
“阿扉要早早好了,越越就不担心阿扉了。”齐少扉说完低头吃面条,吹吹气不烫着,越越说慢慢吃的。
刘妈妈心里五味杂陈,三少爷这么乖这么好,怎么老是出这些事,老天爷您开开眼吧。
岑越陪着阿扉吃了一碗面条,面条不多,一筷子的量,岑越吃的也慢,见阿扉吃完了,还问要不要再来一些?
“越越,吃饱了。”
“那就不吃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什么都可以吗?”齐少扉眼睛亮晶晶的,跟小孩子一样。
岑越:“好消化的都可以。”
“甜豆包好消化吗?”齐少扉磨人精,“越越阿扉想吃甜甜的。”
岑越听了倒是高兴,有胃口就好,说:“给你烤点小蛋糕。”
“什么小蛋糕?”
“晚上你就知道了。”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还去看了邹大夫,邹长青把了脉,说现在稳健,齐少扉一听稳健二字很是高兴,说越越阿扉快好了,你别担心了。
“我听到了,我们大崽快好了。”岑越顺着阿扉话说。
两人要走时,邹长青拦下了两人,拿着一本泛黄的医书,递给齐少扉看,跟岑老板解释,“这是我叔父留下的,我看了下不是叔父的笔迹,像是古本,这一页讲的有些像三少爷的病症。”
岑越当即是睁大了眼。
邹长青怎么不早说。
“邹大夫都到如此地步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吧。”岑越察觉到邹长青为难。
“书中所言是一种失魂症,我最初看失魂症三字觉得像三少爷,但仔细翻看对照,也不是,书中病例,说这人有一日伤了脑袋,晕了过去,自此后便犹如魂魄被夺去,只能在床上度日……”
岑越听着像是植物人。
阿扉不是,阿扉还能吃饭穿衣也懂学习,被困在了小时候。
“后来怎么好的?”
邹长青说:“岑老板怎么知道好了?”他说完就觉得自己傻了,“若不是好了也不会记在书上,我真是糊涂了。”
这几日邹长青没日没夜翻看医书,睡得少,脑子有些钝。岑越能想来的,但他不解释了,不然没完没了的寒暄,只等邹长青继续说。
“那家人一直没放弃,四处求医,病人病了七年,有一日病人突然醒了。”
岑越目光更是专注,有些迫不及待听经验怎么治好的。
“病人好了,有了神志,只是四体虚弱,养了许久,书中言,其妻子察觉,丈夫性情大变,以前厌恶吃食,如今是很喜欢吃,所言怪异,说丈夫体内魂魄,不是丈夫的,另有恶鬼……”
岑越眉头也拧了起来。
“病人父母便言,说儿媳是因为他们儿子要重新纳妾娶妻,儿媳发了疯胡言乱语,众说纷纭,后请了大夫、道士,一如往常,该病人短短半年恢复如常人,行走吃饭休妻纳妾……”
“不料休妻另娶妻当日,那病人突然晕厥,醒来之后,口中所言皆是旧妻,说自己被恶鬼夺了魂魄,眼睁睁看着爱妻被休,妻子照顾他七年,守在病床前,无微不至,他被困在其中,其实都有所敢闻的。”
这里的故事和三少爷像也有不像,病情不一样,但都是病了七八年。
“怎么治的?就突然好了,突然坏了,突然又好了?”岑越问。
这就说到一点了,邹长青从三少爷手中拿了医书,正要往后翻数十页,结果看到书中内容,手一顿,三少爷已经看到此处了。
他让岑老板看,“扎此处,天门命穴。”
起料旁边的齐少扉摇摇头说:“不是此处。”
“?三少爷怎么讲?”邹长青忙道。
齐少扉不去拿书,说多少页中,那位妻子请了道士,道士用针扎到了这里,他还比划了下。岑越一看,是虎口与无名指第二个关节往下处。
邹长青道:“道士的术怎可当真。”
看来邹长青不信这些。
“我看最后那页,叔父做了笔记,说可以一试天门穴。”
齐少扉就不说话了,岑越一看就知道,阿扉还是认道士的位置,同邹大夫说:“邹大夫还是睡一觉,你别熬坏了身体。”
邹长青捧着书胡乱点头,其实有些动摇,往前翻了翻,一看那道士果然扎的是此两处位置,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脑子昏胀,真的想不出来,只好先作休息。
岑越带着阿扉出了门,不打扰邹大夫了。两人回去路上,阿扉就说困,有些困意了,其实这会天麻黑,岑越就和阿扉回了院子,洗漱洗漱,让阿扉上床睡觉。
哄了阿扉入睡,岑越去灶屋备了做戚风蛋糕的东西,鸡蛋分离,蛋清没事就在外间打发,一直忙到天黑了,蛋清打发起来,混着面糊发酵,放到碗中,只能用的了。
“郎君,您也早早歇着吧,锅里我会盯着些的。”梅香说。
岑越点了点头,洗了手进了里屋,脱了外衣上床前,看了下阿扉,阿扉做梦,眉头略皱——
谁在梦里让阿扉不高兴了?
岑越以前是睡里面的,阿扉说睡外头照顾越越的,如今换阿扉睡里侧的,两个被窝——也是阿扉病了后换的,他夜里会起夜。
结果岑越睡进去,有点点扎,从被窝里摸了摸,竟然摸出一根长针,从阿扉被窝露了一头——
他摸出来一看,是邹长青针灸的针,还是大号加粗的。
岑越:……
他想到傍晚时在邹长青那儿听得故事,阿扉当时什么都没说,光记着道士施法扎针,肯定是害怕,不想恶鬼占了身,到时候认不出来他了。
岑越一想便明白阿扉心中担忧。
回来后,明明那么困,却还是握着针入睡的。
岑越望着针,心头百感交集,将针放在一旁柜子里,伸手握住了阿扉的手。
杨善之一直叫齐少扉齐老爷,打趣玩笑。
阿扉不喜欢被叫齐老爷。阿扉鼓着脸颊不高兴想,这个姓杨的好讨厌哦,可他怎么那么呆瓜,都不高兴了,怎么不说呀。
齐少扉:【杨兄别这么唤我。】
【齐老爷吗?我只是玩笑,觉得你年虽小,外头掌柜这般叫你,是两相一对比,更是得趣——】
齐少扉皱了下眉头。
【好好,少扉弟既然不喜欢听这个,我不叫就是了,别生气。】
杨善之日日到,后来邀齐少扉下楼到大堂说文章,说都是一届的举子,会试中了,以后极大可能同朝为官,又说少扉弟年幼,虽是聪颖,但经验少,同届中不少考了数次的,可以取取经,问问贡院情况。
【……盛都的贡院可是和郡中不同。】
牛师傅一听也急,觉得杨举人此人挺好的,考虑的周道,三少爷每次必考就中,确实是没来过盛都贡院。
齐少扉答应,一同下楼。
墨玉跟在后头,小声嘀咕念:【我怎么听杨举人这话不对劲,像是说三少爷没见过世面,小地方来的一般。】
牛师傅还说了墨玉,说墨玉别乱想。
【可我真觉得山捱郡的举人老爷们说的有道理,那杨举人一来客栈,三两下就知道他家做官的,成了众星捧月……】
【别说了,你这般说,外人听了,让三少爷不好做人。】
【牛师傅我自是知道,肯定不在外头讲的。】墨玉懂的,他是下人,穷苦出身,在齐家伺候三少爷笔墨,惯是会看人眼色的。
还算几分机灵。
后来就在大堂里同举人们互相攀谈认识,介绍过后,众人都说齐少扉神童云云,齐少扉淡然,却也没说什么自谦的话,也没有恭维回去,只说开始吧。
众人愣了下,便开始说起文章,有人心里还不满,觉得齐少扉年纪小,却在这里发号施令,当了领头的,说你一句神童,你还真得意上了不成?
便诚心想出题,为难一下这位‘神童’。
小地方来的而已,说的神童,到了繁华盛都,人才济济满是一堂,什么神童?
这些人好讨厌哦,说出题考他,他为什么要考。
真是烦人。
齐少扉心想,你们说神童,又不是我说的,还想他夸回去,他也不知那些人学问如何,夸什么?一来一回寒暄拉拉扯扯客气——
越越在这里肯定也嫌烦人。
阿扉和越越不愧是天下第一好,都不喜欢这样。
起初出题氛围还是比较愉快,都是玩笑,有不服气的也是暗里别苗头,成年人的世界寒暄是面上过得去的,不会太得罪人。
只是随着齐少扉对答如流,随便抽一本书,一节话一段经意,是倒背如流都可以,还有作诗做赋,出口既是锦绣文章,对仗工整,灵气逼人。
众人听闻大惊,后来火药味就足了些。
【神童,再受我一考。】
阿扉听乱七八糟声,嫌烦,不想考了。紧跟着他就说:【不考了,我想回房了。】
【神童莫不是怕了吧?怎么轮到我这儿就退了?】
齐少扉目光逼过去,【你既是考过,我答过,莫不是忘了?反倒是你说的叹梅作诗,平平无奇。】
【你?!你小小年纪,如此猖狂傲气。】
齐少扉:【你学识一般,只仗年龄便跋扈颠倒黑白吗?】
后来杨善之出来打圆场,让诸位息怒,平平火气,又说齐少扉:【少扉弟弟年岁小,学问好,咱们是说文会诗,莫要伤了和气,各是退一步,就此作罢。】
【学问无高低,莫气莫气。】杨善之又安慰对方。
后来齐少扉便回了楼上。墨玉从头看到尾,在旁叽叽喳喳说:【还是三少爷做的诗好,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琢磨了多久,拿出来跟三少爷比,真是笑掉大牙了。】
【你来磨墨了。】齐少扉坐在书桌前,平息了眉头,又恢复成一贯的稳重自持。
牛师傅听不懂诗,分不出好坏来,但他见三少爷生气,还是有几分稀奇的,三少爷往日是最好不过的脾气了,肯定是对方胡搅蛮缠惹恼了三少爷。
后来就传出去,说星满楼客栈真出了一位少年文曲星,年十三,是一身的才气傲气,很是恃才傲物……
其他举人听了,有不屑的,有好奇的,也有气愤的,小小年纪仗着几分才华,竟对能做他爷爷的同身份举人,这般大庭广众羞辱,真是、真是品行不好。
虽是未见过这位齐举人神童,但齐少扉一下子站在了风口浪尖,成了同届举人都想见一见,考一考的人物了。
跟风者人云亦云,说起神童皆是蔑视不屑。
也有人说:【诸位都多少岁了,怎么道听途说来的事情,还跟一位十三岁的举人隔空斗起气来?不说他举人身份,这般年岁,是比我家中幼子还小一岁,泥人尚且几分脾气,更遑论还长着的孩子呢。】
【穆兄怎么处处相护这齐举人呢?】
【倒不是我护着谁,他聪慧,又年少,若真是有真才实学,假以时日必是我大盛的栋梁之材,我替大盛高兴的。】
【若他沽名钓誉,空有神童之名,那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我一个做叔叔的年岁,为何不能包容包容人呢,诸位说是否?】
穆家在盛都不算什么贵族、高官,但家里人做官的,世代都是在国子学任职,最高的出过国子学司业,祭酒的副职,从四品。
【说实话我对这位神童也好奇,这般吧,城外南郊我家有一庄子,听下人说寒菊数开,我请诸位一起赏菊饮酒作诗……】
邀请帖子送到了星满楼,找齐举人。
掌柜的一听‘齐举人’便知是那位神童,同姓齐的举人也有两位,但却没有这位的风头盛。
【这位便是齐举人的书童了。】
邀请帖子交到了墨玉手里,来人客客气气的,墨玉不敢答应下,只说要问过主人,来人也笑说静候齐举人云云。
墨玉拱手作揖相送,是送完了人,忙跑着上楼给三少爷回音信。
后来穆府下人回去回话说:【齐举人没见到,但今日看他书童,为人很客气,也很懂规矩的。】
【有此等书童,想必主人也不会差,传言果然误人。】
墨玉递了帖子到三少爷手边。齐少扉本是不愿去,自他下了几次楼,每次是说文章,可次次都是一肚子恼火回来,这些人赢不了他,总要说他少年多智压着个子了。
那些人还说他笑话他们。
笑话了吗。
齐少扉心想,他面上可没笑。
阿扉心想,你心里偷偷笑人家作诗烂,还说不如去摆摊写对联去——
不过那些人也该,谁让他们笑你不高的。
阿扉会长高的,还有八块腹肌呢。
齐少扉不想再赴宴了,杨善之来劝,说穆举人同其他举人不同,将穆兄说出去的那些护短话说了,齐少扉一听,蹙着眉,小大人脸正经说:【穆举人与我非亲非故,他并非护短,真为大盛着想。】
【我赴约。】齐少扉决定去了。
杨善之垂眸笑笑,说:【穆举人同少扉弟弟皆是大盛国之栋梁。】说完莞尔一笑,【打趣打趣,我知少扉弟并非是恃才傲物之人,我也去。】
夜里齐少扉从梦里惊醒,第一件事先是摸床边。
他的针呢。
岑越也醒了,阿扉都摸到他大腿了,哪能还睡得着。
“越越,针呢针呢,快快扎我。”齐少扉从梦里迷糊醒来,双目却清明,一直找针。
岑越握着阿扉的手说:“阿扉你还好着,记得我,没被坏人占了。”
“吓死阿扉了,我想着要是那个书呆子占了也不成,他那么闷,光知道读书,可一点都和越越玩不到一起,还是阿扉好。”
“是是,阿扉最好了。”
“谁也比不得阿扉。”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35:阿扉就是最好的,书呆子站一边去,别贴越越【气鼓鼓
今晚宵夜是蛋糕,软软绵绵的蛋糕。
梅香端上来的,连着还有一壶清茶,茶叶少几分,用着泉水,用来解蛋糕的腻的——
但其实,蛋糕也没放太多糖。
齐少扉吃着一口说好吃,嘴里的蛋糕刚咽下,就马不停蹄说:“越越,我又做梦了,我跟你说,梦里书呆子可讨人厌了,他心里偷偷笑话人,说让人摆摊子卖对联去吧。”
岑越:“……?”
“其实……其实也不是讨人厌,那些人也坏,面上笑话他,不过他没阿扉可爱。”
岑越虽是没听明白谁跟谁,但此时点了点头说:“那确实,阿扉最可爱了。”
齐少扉高兴的不成,眼睛亮晶晶的,又吃了一大口蛋糕。
岑越后来是听明白的,阿扉口中的书呆子是谁,不由心下沉默了一瞬,难怪阿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针,阿扉真的怕消失。
病好了的阿扉,要是没有阿扉的记忆,那还是阿扉吗?
岑越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候也开始担忧了,那……自然就不是阿扉了,不是和他天下第一好的阿扉了。
“梦里阿扉要参加宴会了吗?”
齐少扉点点头,“不是阿扉,是书呆子。”
“那书呆子要参加宴会了吗?”
“是啊,本来他不想参加的,但听起来,那个穆举人人还不错,就动摇了改了主意去参加了。”齐少扉吃了两块三角蛋糕就吃不下了,说吃好了。
岑越挑了下眉,“怎么又多了位穆举人。”
齐少扉摇摇头,喝了口茶,说:“阿扉也不知道,阿扉都不能到处玩,整日在看书,要么就是生气。”
“谁气到你了?”
“书呆子。”齐少扉鼓了鼓脸颊,“他不喜欢去大堂同人说诗会文,结果每次那个杨举人一叫他,他便去了,去了后那些人说不过他,就说他个子矮,他就生气回来看书写文章了。”
岑越想,十三岁的齐少扉,再过天赋神童,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初次到盛京,见那么多人,是有好奇紧张,也想跟其他人交朋友的,结果没人会平等的看待一个十三岁的举人。
要么轻视,要么嫉妒,要么恼羞成怒从而攻击齐少扉身上的‘短板’——身高。
“其实书呆子也只是想交朋友,那个杨举人先主动来的嘛。”齐少扉说完书呆子‘坏话’,就会找补找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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