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哥,你没地方去,先跟我们回吧。”
岑越还想着阿扉,简单两句,让王勇照看这李家大郎,李家大郎惦记家中,还想给家里传信报个平安,不过此时城门一锁,谁都出不去了,只能等明日。
明日要做的还有许多。
岑越回到客栈,直奔楼上,问过赵立,阿扉还未醒,不由蹙着眉头。赵立说完又道:“老板,刚才几个府里下人来要寒瓜了。”
“都是哪几家?要多少?如今货还有多少?”
赵立一一报了,其实寒瓜只摔了一车,毁了半车,损耗不大,但草莓可就糟了,毁了一车,另一车还是车夫发现及时拉住了,晃了晃,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
“草莓我来检查,搬我房子里,明日送草莓,你和王勇来——”岑越顿了顿,“这次我不得闲,你们二人卖了货,会给你们多算些工钱。”
赵立忙摆手说不敢要,都是应该的,“……租的是我们的车,看货本来就是我们职责,结果竟是被摆了一道,翻了车,坏了雇主的货,您没让我们赔都算是好的了——”
“各位兄弟都心里惶惶,怕岑老板之后不用了。”
岑越:“你给他们传个话,说这次事长了教训,以后还照旧。”
正事说完了,赵立才说:“老板,我听客栈伙计说,您一天都没吃了,不然先是吃一口,三少爷醒来了,您也好照看不是?”
岑越才恍惚有一些饿意,点了点头说知道了,问小二要了饭。回到屋里吃了几口,才感受到胃里不舒服,有些疼,便慢慢喝着热水泡着饭,多嚼几遍,吃慢慢的。
好在他身体好,一向没什么胃病,今天只是饿狠了。
当天夜里,岑越守在阿扉身边,迷迷糊糊睡着时,察觉到有人摸他头发,岑越一个机灵,醒来了,便对上了阿扉的眼睛。
“阿扉?!你醒了,怎么样?饿不饿,还是难受?”岑越一串的问话。
齐少扉脑袋不敢动,面色发白,双目有些无法聚神,懵懵噔噔的,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岑越忙让别说了,也不敢扶着阿扉起来——
阿扉伤的脑袋。
他拿干净的纱布打湿了,先给阿扉润了润唇。
“你别急,我在呢,一定会没事的。”岑越给阿扉慢慢喂了一些水。
此时北雁郡城宵禁,岑越不敢送阿扉去医堂——他怕送人过去路上颠簸磕了碰了,想自己去敲医堂的门,请大夫过来,但想了下,还是不能如此——
若是禁卫队抓到了宵禁还出来的人,不问缘由先杖十板子。如此重罚之下,就算是他跑出去了,医堂大夫也不会跟他出来的。
“阿扉,先不吃,等明日一早我请了大夫问过他,再吃东西好不好?你眨眨眼睛。”岑越握着阿扉手心道。
齐少扉慢慢的眨了眨眼睛。
“疼吗?”岑越问的时候有些哽咽。
齐少扉不眨眼了,岑越一下子知道,阿扉想说不疼,怎么会不疼呢,那般的严重,血肉模糊——
“乖,你先闭着眼睡一会。”岑越哄着说,低头亲了亲阿扉的额头。
齐少扉眼睛瞪圆了,岑越并未看见,轻轻的给阿扉掖了被子,再看阿扉时,阿扉闭上了眼。
阿扉一向听他的话。
岑越关了门,问守店的活计借了炉子开始煎药,等他药煎好端了上来,轻轻叫醒了阿扉。
一碗药只喝了半碗。
齐少扉脑袋昏昏沉沉,吞咽不及,哪怕是慢慢的喂,到后头都咽不下去全撒了,岑越停了手,擦了擦,说:“喝不了先不喝了,乖,不急的。”
此时天亮。
岑越派了人去请大夫,大夫来时把了脉,说脉象缓缓平稳,他既是醒来,想必没什么大碍了,都是外伤,等伤口好就成了。
“那能吃饭了吗?”
“吃啊,吃点清淡的,粥啊米汤这些。”
早起客栈,岑越要了米汤,阿扉醒来后给阿扉喂了半碗,之后便停手……
李家村。
老丈两个儿子去追商队,一天一夜未归,李老丈心中后怕,请了堂兄弟家的壮丁外出去找,结果怎么也找不到。
“这一路平平安安的,没什么豺狼,就且安心吧,没准过几日就回来了……”
李满粟俩兄弟失踪,在李村是大事情,是变着法子说、猜。结果到了第二日晌午,有人瞧见衙役进村,还以为李老丈的两个儿子犯了什么事,都往李家围去,结果那衙役打听的是李跛子。
老丈一下就知道了,那一晚小儿子说看到跛子翻他们家墙,应当是真的——
“我儿呢?我大小两个儿子,粟米和粮食呢?”
大儿子李满粮,小儿子李满粟。
衙役只说李满粟在城中牢里,问李跛子家位置,直奔而去。老丈听闻,是两眼发晕,差点晕过去,老伴儿媳都在哭,就听见熟悉声:“爹娘,我回来了,媳妇儿你们怎么了?”
“粮食?是粮食的声?”
老丈一听闻言看过去,果然是大儿子回来了。李满粮是坐岑老板车队的车回来的,路上碰见衙役,是天然害怕,先避了避,走在后头,这不等衙役走了,见爹娘伤心,忙出来说话。
“我没事,弟弟也没事,是岑老板派人送我回来报信的,你们别急……”
老丈家不哭了,远处李脖子家传来哭嚎声。
是李跛子娘和媳妇儿在哭。
李满粮说:“跛子给人家车队骡子马下了药,那骡子马我们过去时都翻了车,货损了不说,连带着让岑老板的相公受了伤,岑老板的相公是举人哩,岑老板见了我们就要报官……”
“跟咱家没事,官老爷说了,粟米说的实话,到时候就放了回来,那官老爷问了许多举人的事,岑老板人家在北雁郡城也是有关系的。”
李满粮一知半解,但觉得那官老爷听了举人二字,对着岑老板这案子就判的利落多了,也客气多了。
“跛子活该,他那一条腿就是被人打的,整日偷鸡摸狗不算,如今还敢干这等事情,活该了,牵累了粟米……”老妇骂道,又老天保佑,希望举人也好,老板也好,都平平安安的,别找她家的事情。
要找就找李跛子!
第83章 桃花乡83
岑越花钱请了医堂的学徒来照顾阿扉,草莓耽搁了两日,他要送货的。前天夜里,客栈角落放着六个大铁盒子冰箱,翻了一车半的草莓,打开后里头嗑的碰的,草莓汁水四溅。
那整整一车翻的都用不了了。
剩下的半车用不了,岑越算了下,他多带了一车,如今这么算,其实刚好,只是不管是翻车的,还是没翻车,这次的草莓品相都不怎么好了。
当初骡子马发疯冲撞,也惊吓到其他马,导致没翻车的货其实也不怎么好看,加上到了之后,阿扉受伤,草莓在客栈搁了两日——
岑越一股脑全把好的那些货给换成了空间里的草莓。
他现在心烦意乱,只想把草莓货交了,无惊无险,别再被挑刺,和贵客周旋什么。
做戏要做真。
带了四车草莓,坏了一车半,岑越把三车好的坏的草莓全跟空间里的草莓换了一下,只留了一车坏的草莓量。
第二日一大早,岑越喊了车夫来搬货。客栈屋子门大开,车夫们都看到地上两筐破损坏的草莓,岑越说:“坏的我昨晚自己捡出来了,都是外表磕了碰了的,好的货在铁盒里,小心些搬上车。”
“坏的你看着,不能买卖。”
车夫们吃过草莓,确实是好吃,可运到了北雁郡城那就是另外一个价了——可比吃金子呢。
这草莓专卖贵族,就是磕了碰了坏了,也不能流落到市面上。
只能销毁的。
王勇应了声。岑越又道:“医堂的学徒回来照顾阿扉,他要什么你听着安排,热水粥饭煎药,客栈我打点过了……”
岑越不放心,一一安排完,听着确实是没什么了,看了看阿扉还在睡,想着他早早送完货,早早回来。
三车的草莓,岑越起的大早亲自送,他有收了定契的,秦唐两府不必说,还有林府、黄府、赵府,后面两府要的少了些。
先是秦唐二府,都是管家来接的,交接完货,秦府管家清点了货无误,让底下人抬了下去,一边说:“听闻岑老板相公受了伤,我家少爷便说,不急着用草莓,就是货损了也无妨的,晚一些送,没想到岑老板如期给送了过来。”
“对了,不知道岑老板相公伤势如何了?”
岑越先道:“多谢秦少爷体谅。”又说:“我家相公伤在头上,如今能醒来,只是喝不了半碗药便昏睡过去。”
“如此严重啊。”秦管家惊讶道。
岑越叹了口气,拱手做抱歉说:“今年草莓正好最后一批,之后往郡城的果子没了草莓,寒瓜的话,我另派人送,怕是不能亲自来了。”
秦管家点点头,“该的该的,希望岑老板的相公早早康复吧。”
“多谢秦少爷照拂体恤,借您吉言了。”
之后便交了货,结了尾款,秦府管家不打扰岑老板去送货了,回府关了门,去给少爷回话。
草莓早早到了秦钰院子里,丫鬟先洗了一盘送到二少桌子上。
秦钰先没吃,看了眼就发现这次的货要好,拿了一尝果不其然,是新鲜酸甜,汁水饱满。
门口丫头报信说管家来了。秦钰让进。丫头打了帘子,秦管家到了后先见礼,请了安,这才一一说了岑老板相公受伤的事。
“……刚同我说话,面色憔悴想来没怎么休息好,还说谢谢少爷您的体恤谅解——”
秦钰摆了摆手。
秦管家知道,少爷不爱听夸捧他的话,便略了过去,说回了正题,“岑老板说,之后就没草莓了,今年就最后一批就在这儿,幸好岑老板来时带了四车货,翻了一车的量,正好是送了定好的几家了。”
秦钰又摆了摆手。
“知道了少爷。”秦管家见状躬身见礼退出去了。
二少爷真是心善,买了岑老板一次草莓,如今岑老板出了事,也挂念两句,不过岑老板也是个刚烈的,直接报了官。
唐府收到草莓,见完好,还诧异,问了两句,岑越解释了一遍,之后管家点了货,付了尾款,还说:“我们少爷说了,明年还要,岑老板尽管送,之后寒瓜也是。”
“多谢。”岑越道了谢。
后来管家跟少爷回话,说完了。唐宵见那新鲜完好的草莓,是抬着眉,说:“就是今日送的坏的,本少爷我也照收不误,最是恨那背后搞坏的小人了。”
唐家从武,一向是正大光明,就跟唐宵同林府少爷玩的好,林府少爷有时候嘴上不把门,说错了话,说的过分了,唐宵也是直来直往笑骂两句,从不往心里去。
“你下去吧,那案子断了,报一声。”唐宵道。
管家应是,便下去了。
之后几个府都是管家来收货,不过没多问什么,岑越只说了之后送寒瓜另有其人,其他几府管家点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就这般了。
林府管家以前还在岑越跟前敲打过,如今便说:“岑老板还是太年轻,没什么经验,出了这茬子事,吃亏一次,就当长长教训了。”
岑越不喜这话,面上不显,只是拱手客气回应。
若是长教训在他身上就好——
岑越挂心的紧,一上午收完了银钱送完了货,回到了客栈。客栈里小学徒说:“一早上,辰时、巳时各醒了一次,用了半碗药,半碗粥,头上伤口我已经换过药了。”
“醒了多久?”岑越问。
小学徒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那就是连十五分钟都没有。岑越心里沉甸甸的,谢过了小学徒,让小学徒下去吃饭,换他来照顾阿扉。
天气热了些,岑越给阿扉擦洗擦洗,时不时换一下姿势,别压麻了,血液要流通的。
这两日,北雁郡城说的最多最大的话题就是——卖金果子的外来商车被砸了,已经报官了,听说背后搞坏的人也是果子商贾。这事已经传遍了。
就是这家客栈,底下都有人询问掌柜的,也有人磕牙聊。
“什么金果子银果子的?”底下人有人问。
伙计收拾桌子,见客人问,便解释:“客官,不是真的果子,是说那果子卖的价贵,一盘三十颗草莓,值十两银子。”
才来住店的外来客一听,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果子?这般的贵,还真是金果子了。”
“草莓。”伙计又说了遍,“我只听过没吃过,听说是运了十日来的,还是拿冰运的,可是稀罕了,如今北雁郡城能吃起的,也就几”
“那草莓确实是第一次听。”
“用冰运,难怪金贵。”
又有人好奇问:“怎么买?”
“赵老三,你这般问,是咋滴,也想十两银子吃个果子不成了?别吹牛了。”
这赵老三脸涨红,说:“我怎么吹牛了,十两三十颗,我三十颗吃不起,还一颗都买不起了?尝尝滋味咋滴。”
“说你一句,你还真杠上了?”
同行人显然是知道赵老三的家底,不过是空口白牙说大话。
店里伙计见两人要吵起来,忙劝架,说:“两位两位别生气,别动怒,熄熄火,不说旁的,两位口中那金果子老板就住在我们家客栈中。”
这两人一下子看向伙计。
“真的?”
伙计点点头,“我骗二位干嘛,就在楼上。岑老板相公受了伤,如今在客栈里养病,二位息怒,小声些。”
那赵老三一听,又回到了原先话题,“那什么草莓还有吗?”又去看同伴,像是置气一般,说:“今个我还真买了,让你瞧瞧,我是不是说大话。”
“你这人真是——我不过玩笑两句,你怎么真要花钱买这个。”同伴也急了,好言相劝。
伙计忙说:“二位,您们就是想买都买不了了,这草莓岑老板只送了订货的货,本是多带了一车,结果闹了这么个事,车翻了,坏了整整一车,如今全坏了。”
赵老三眼底一亮,按捺住,说:“坏了的果子呢?卖不卖?”
“不晓得,早上我去送热水,只见两筐都在岑老板屋里,说是不让卖,可能会砸了吧。”伙计说。
柜台里掌故的瞥了眼自家伙计,喊了一声,让下去后厨看看,在哪擦个桌子擦了半晌——
伙计应了声,抱歉冲两位客人笑笑,忙跑去后头了。
掌柜的低声说伙计,“你嘴长话多的。”
伙计不明白,这两日,客栈里说岑老板事的有许多,他也说,掌柜的从不这般说他。掌柜的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明白错在哪里了,点了点说:“那位姓赵的客人,他同伴都说吃不起,可见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可他为什么非要买岑老板的草莓?”
“赌气吧?”伙计挠头,“刚俩人都吵起来了。”
掌柜是高深远远瞥了眼大堂那桌背影,说:“人家可比你机灵,你说草莓十两银子三十颗,那位姓赵的客人打的什么主意?”
“他想要草莓种子,偷偷摸摸种这个,这是那位客人跟岑老板的事,你不许在其中掺和,他要是给你银钱打点,让你偷几个坏果子,也不许应了。”
“咱们客栈开了这么多年,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又不是黑店,再者岑老板告官一次,要是惹了人家,你说人家告不告你?”
掌柜就怕手底下伙计见了银钱犯蠢,提前是吓唬吓唬。伙计一听,当即是正了心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说知道了,肯定不敢犯。
那赵老三倒是想的好,偷偷摸摸想琢磨草莓怎么种,打岑老板饭碗主意——可也不想想,从去年岑老板就卖了这个,卖的那般贵,到了今年,城中商贾,大大小小多少个,怎么可能没打这个主意的?
可直到今年,也没人琢磨出来怎么种。
掌柜心想,要么就是草莓水土只适合北方——可桃花乡离北雁郡城也不算太远,十日的距离,也不是南辕北辙,那桃花乡种的麦子,北雁郡城也有人种。
道理是一个道理。
要么嘛,草莓种子比较稀奇,还有种也是个学门,得精心伺候——
起码之后两三年,岑老板是独占草莓买卖的,赚这个钱。之后嘛,肯定有人下苦工能琢磨出来。
有些钱,赚不长久的。掌柜的想。
隔了一会,伙计找到掌柜的,同掌柜说:“真是奇了,掌柜的您猜的没错,那位赵三客人找上我,给我塞了半两银子让我偷坏果子——我没敢应没敢收,说岑老板回来了,屋里一直有人看着的,我可不敢偷……”
“嗯,做得好。”掌柜想要不要给岑老板提个醒,可他就插入其中了,不做不错,两边都是店里客人,都不得罪。
下午申时两刻时,衙门来传话,请岑越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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