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手用力的捏着包裹的袋子。
那里面放着的东西是他在这凡间的整整十二年人生,他不愿让别人将目光放在这盒子上面。
林倾白将包裹向身后挪了挪,不冷不淡的:“下凡间是有凡间事。”
林倾白回答的敷衍。
肖祺却忽然目光一厉,猛的站起身,抬手就要去拿林倾白手中的包裹。
这番变故来的突然。
林倾白反应很迅速,抬手就要施法,于此同时玄彻呼噜一声站了起来,挡在林倾白的身前,大声道:“你要做什么?!”
而坐在肖祺身后的红衣女子也猛地站起身,目光中皆是战意。
小舟着力不稳,猛地晃动了两下,坐在一旁的何昉棱和牧妍猛地抓紧了船沿。
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紧绷着一口气。
肖祺却面色依旧,他慢慢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挡在林倾白身前的玄彻,面容似刀剑般生冷。
仅是这短短的抬眼间,肖祺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脸上所显现狠意瞬间就将玄彻这番怒拔刀剑的冲劲给压了下去。
肖祺和玄彻外表看起来年岁差不多,甚至可能还比玄彻年少一些,但是林倾白看得出来,肖祺身上的狠意是经过千刀万剐,刀斧加身练出来的。
而玄彻虽然是他的首席弟子,武功和法力都是弟子辈中数一数二的,但是他未经历过什么挫折与磨练,日日都呆在仙族习武,还是个少不经事的少年。
一个初出茅庐的嫩芽,和一个在狂风暴雨中屹立的枝干。
这二者如何可比?
正在此时,小舟也进入了河流最快的流段,众人坐的都有些摇摇晃晃,玄彻站着也开始站不稳了。
而肖祺却脚步依旧稳健,如同察觉不到小舟的波动一般。
此等法力当真深不可测。
林倾白站起身,拉住了玄彻的手腕,将玄彻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直视着肖祺的眼睛说:“肖公子,我的徒弟如果有冒犯到你,我替他赔罪,只是不知肖公子忽然起身要拿我的东西,可否算作冒犯?”
肖祺望着林倾白护着玄彻的动作,眉眼沉了沉,他盯着林倾白的眼睛半响,忽而冷笑了一声。
他弯下腰,抬手从林倾白包裹上拿起了一只黑色的毛毛虫。
那只毛毛虫身上长着细毛,皮肤黑亮,甚至能透过光看见毛毛虫体内流动的黑色浆液,又肥又长,看起来很是可怖。
它在肖祺的指尖中极力的扭曲着身体,时而弓成圆形,时而翘曲头部。
牧妍看着如此令人恶心的虫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朝旁边挪了挪身子。
莫说是牧妍了,就连林倾白看着这种虫子也难受的蹙起了眉头。
肖祺却将反手将那虫子紧紧的捏在掌心,只听噗嗤一声爆浆声,那虫子被他捏爆在掌心,黑色粘稠的汁水顺着肖祺的手掌滴落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林倾白道:“我不过是看见傅公子包裹上爬了一只虫子,念着傅公子如此宝贝这个包裹,怕虫子爬进去吃坏了里面的东西,便想捉起来,替公子排忧,却没想到公子竟然反应如此强烈。”
“.........”
肖祺眯了眯眼,言语如同质问道:“傅公子是担心肖某会抢了公子的东西吗?”
“.......”
林倾白的手紧握成拳,心中一阵哑然。
他确实是以貌取人,觉得眼前之人危险,便戒备着他所做出的一举一动。
林倾白哑声说:“抱歉。”
肖祺听闻后却并不买账,他笑了一声,转身坐回了位置上,沾了那虫子黑汁的手在水中涮了涮,声音幽幽的说:“本来我对公子的包裹并不感兴趣,如今却也想知道公子特意下凡一趟,究竟是带了什么见不得的宝贝。”
说完肖祺转过身,目光平静望着林倾白。
林倾白却忽然感到杀气袭来,他缓缓的反转着掌心,将所有的法力都凝在掌间。
体内的法力一旦开始运转,林倾白的心口又传来了阵阵刺痛,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却紧咬着牙齿,浑身就像是离弦的箭矢一般,充满了戒备。
四目相对间,何昉棱觉得不对,他淡笑着走上前打着圆场说:“肖公子,我师兄的包裹里不过是放了些故人的遗物,并无新奇,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只有我师兄宝贝的很,还望肖公子见谅,马上要路过凡人桥的黑雕,不可再起动乱。”
几人转过头望了一眼,果然远处白雾中的拱桥黑影又显现在空中,正在一点点的朝众人逼近。
肖祺目光缓缓,看向了林倾白手掌中波涛浮动的强大灵力。
他挑了挑眉,淡笑着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并无他意,傅公子,不必紧张。”
林倾白喉结滚动了一下,紧抿着嘴巴,没有再多说话。
他的感觉不会有错,肖祺在方才这一瞬间,是真的动了杀意。
若不是要到凡人桥,若不是他看见了林倾白掌中可以将整个山洞都击踏的强大灵力,他定会冲过来,攻向几人。
小舟渐渐的到达凡人桥之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林倾白呼吸依旧,抬眼间望着肖祺,却见肖祺也望着他。
肖祺的呼吸也未停。
这一条船,只有林倾白和肖祺是从凡间回来之人。
林倾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个船上那么多的人,而肖祺的目光偏偏总是望着他。
要说他目光中有恶意,也不尽然。
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意味,似要将林倾白看透一般,即便是他眼眸中带笑的时候,也令林倾白很不自在。
待众人如来时一般,经过了凡人桥,上面的那个黑雕再次掩入了黑影中。
往后的道路没有什么波澜,小舟在山脉中顺流而下,烟雾盖在船底,颇有仙风道骨之意。
双方都没有人再说话。
经过方才的冲突,两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有些凝重。
倒是肖祺肩头的那个黑鹰对林倾白难得的友好,它飞在天上对着林倾白打量了半响,然后落在了林倾白的腿上。
见林倾白没有躲开它,它便仰着头望着林倾白叫了两声,连锋利的爪牙都只是轻轻的爪着林倾白的衣服,不敢深抓入他的皮肉中。
黑鹰的鹰眼又望了林倾白一会,忽而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忽闪着翅膀飞到肖祺身前,对肖祺叫着。
那叫声急切,像是有什么想说的,却又说不出来,急的它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的飞来飞去。
肖祺看了一会,沉沉的开了口说:“小白很少对旁人如此,看来它很喜欢傅公子。”
林倾白没有应他的这句话,甚至连瞧都没瞧他一眼。
这场面眼看又要沉下来。何昉棱岔开话题道:“还未问过肖公子回凡间所谓何事?”
肖祺这次没有计较林倾白的冷淡,他的手耷拉在小舟的边缘,打了一个响指,黑鹰便不再空中乱飞了,转而乖乖的落在他的肩膀。
肖祺说的很坦然:“我与傅公子不同,凡人脆弱,我在凡间倒是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故人,只是我驯的众鹰中,唯独小白最听话,这才下凡寻了过来。”
说完肖祺一挥手,衣袖簌簌展落,黑鹰张开羽翅在山谷中翱翔。
肖祺仰头专注的望着空中的黑鹰,眉眼英俊,下颚骨棱角分明。
只见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很淡的似感叹道:“鹰比人好,一生只忠于一人,永远没有背叛.......你说是吗,傅公子?”
林倾白的手紧紧的握住身侧包裹,用力到骨节都变得苍白,他的胸口起伏了两下,目光寒冷的回望着肖祺没有应声。
肖祺的眉心一挑,随着林倾白的手腕望到他手掌中紧握的包裹,笑了笑说:“我怎么忘了,傅公子在凡间还有放不下的的故人。既然有放不下,那自然是没经历过背叛。”
肖祺的声音低沉,状似不经意的在说自己的感叹,而他说出的每句话,都能正中林倾白心中的痛处,每个字都反复在林倾白的心中撕割。
他经历过啊.......
他怎么没有经历过背叛......
林倾白的心脏豁然一阵刺痛,痛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肖祺却缓缓地朝前倾着身子,他的目光紧锁着林倾白的眼睛,笑意淡淡的撩拨着林倾白,依旧在他的伤口处撒盐。
“经历过背叛,傅公子便会知道,在凡间所有的好都如图镜花水月,平静的时候怎么瞧怎么美,若是用手指一碰,便什么都没有了.......若是经历过这些,
傅公子怕是也会厌恶凡间,再也不想要回来了.......”
林倾白口中被他咬出的血腥气。
他不知道肖祺在凡间经历了什么,但是他区区的这几句话,就像是一把锉刀,不停的在林倾白的心上来回的刮搓着,如同在剐鱼鳞一般,将林倾白的皮肉剐的鲜血淋漓,疼痛难耐。
他所经历的又何止背叛?又何止几言就可以带过的镜花水月?
林倾白心口疼要命,他微微的弯下了身子,指尖颤抖的想要捂住心脏处。
即便是林倾白很能忍,即便是他一直在强忍着疼痛,让自己看的若无其事,现在也快要绷不住了......
正在这时小舟流到了河流的尽头,周遭的事物忽然开始剧烈的变化。
仅仅是瞬间,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小舟便猛的开始下坠。
失重感再次的袭来,甚至比来时的还要强烈,周遭奔腾的瀑布水流,铺天盖地的打在他们身上,每一下都痛的令人咬牙切齿。
——掘地瀑布,是整个凡间之旅最危险的地方。
若是有人不慎从舟上落下,便会如同巫族那些受刑之人一般,不断地坠入黑暗中,永不停歇。
林倾白本就心中难受,如今在这昏天黑地之下,所有人的身体都在小舟中撞来撞去,东倒西歪。
众人的尖叫声不断,水声,风声,不断地灌入耳中。
林倾白头昏脑胀,他的手本来是紧握着小舟,一整颠簸袭来,心口又是钻心的疼,他的手指无力的松开了力道,眼瞧着就要从小舟上被甩下去。
肖祺正紧紧望着林倾白。
小舟的颠簸对于法力高强的仙人而言不算什么,可肖祺却看见林倾白忽然松开了手,身子软软的就要摔出去了。
林倾白面色煞白,身板消瘦,轻纱质地的衣摆在风中飘扬,就如那不定的水流一般,仿佛下一秒也要融入水中,随之堕入深渊。
肖祺的骤然身子一震,瞳孔紧缩,方才脸色淡然的笑意全部都没有了,他大喊了一声:“抓住舟沿!”
说完肖祺未等自己反应过来,便下意识抬起手,在无尽的风声中,他一把拽住了林倾白的手臂,将林倾白往怀中狠狠一拽,单手紧紧的抱着林倾白窄细的腰。
瀑布上狂腾而下的水流,全部都打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林倾白被他护在怀中,那阵熟悉的感受忽然袭来,让林倾白的心脏痛的喘不过气来,忽然就红了眼睛。
林倾白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肖祺紧紧的抱着,手指却用力的掐着肖祺的后背,想要让他放开手。
可是肖祺的手就像两个铁锁链一般,将林倾白死死的压在他的怀里,挣扎不得,也动不得。
周围太乱,林倾白或许是因为肖祺的那番话,难受的心脏昏沉,头脑不清。
这个瞬间,这个怀抱,让林倾白无法抑制的想到了那个人.......
蛮横,粗暴,霸道,不讲道理.......
他每次抱着林倾白的时候,丝毫不懂得疼惜,只会用一股蛮力,一股脑的把人往他的怀里塞,压根意识不到,他这种不容反抗的力道是不是会把他的师父抱痛了.......
或许是太痛了,林倾白的手紧紧的掐着肖祺的后背,指尖陷入了他的皮肉中,将他的后背抓出了一道的血迹。
而林倾白也痛的眼眶通红,眼泪也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混在周遭无尽的水雾,消失不见。
肖祺抱着林倾白抱了许久, 久到林倾白在他的怀中挣扎的没有了力气,挣扎的几乎虚脱。
林倾白的下巴抵在了肖祺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感受到漫天的水雾低落在他的脸上, 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水流渐渐地变小了, 头顶上方也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
那束光越来越大, 越来越亮,继而小舟轰的一声冲出了水面。
就像是来时一样, 林倾白这边的人都晕的七荤八素, 头昏脑涨的瘫软在地上, 半天都起不来。
回来的坠落感远比之前更加的强烈,就连来时没什么事情的何昉棱,也脚步虚浮,站在一旁不停的按揉着眉心。
而肖祺和他身后的女子却半分异样都没有, 上岸时连脚步都没有踉跄一下。
肖祺横抱着林倾白,从瀑布中飞了出来,步履沉稳的走到了瀑布旁边的草地上,将林倾白放了下来。
林倾白的身体没有半分的力气,他手臂撑着身子, 止不住的开始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林倾白咳嗽的眼眶通红, 衣衫被水浸湿, 轻纱白衫紧贴在他纤瘦的身上, 乌发耷拉在额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光洁的额头滑到了他的眼角。
林倾白的眼睛长得特别的漂亮, 浅棕色的瞳色, 眼尾狭长又微微上翘, 咳嗽起来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色, 肩颈也在轻轻颤动,就像是湖中才冒出的莲花枝,枝丫淡粉,却脆弱的半分伤害都受不住,只能被捧在掌心好好的哄着,宠着,护着。
那颗水滴就这样凝结在林倾白的下巴处。
肖祺看的目不转睛,他的指尖不自觉的动了动,被那颗水滴勾住了心,不自觉的想要将林倾白下巴的那一滴水给擦拭掉。
这时忽然林倾白回过头来,目光毫无感情的望着他。
肖祺手上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下来。
他望着林倾白那冷淡的目光,手紧握成拳,猛地站起了身子,眼中那半分的柔和也没有了,只是目光凌冽的俯视着林倾白。
肖祺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他居然会在刚刚的那个瞬间,觉得眼前这人垂眼轻咳的模样像极了他的一个故人。
只是在林倾白目光冰冷的望着他的时候,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什么故人不故人?
全部都是假的。
肖祺转过身不再看林倾白一眼,而是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茫茫的望着远处的瀑布。
林倾白带的几人都缓了过来,他们转过头看见林倾白一个人倒在了草地中,都担心的纷纷跑上了前。
“师尊!”
“师尊.......”
林倾白手扶在胸口处,闭着眼睛正在平复气息,不愿意搭理几人,那玄彻就傻乎乎的以为林倾白被那两个人伤害了。
他从一旁抽出了佩剑,将剑锋指着肖祺的背影,怒道:“你把我师尊怎么了?!”
肖祺双手背在身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理玄彻,而是对一旁的枫绾说:“枫绾,你看见没,好人果真没好报。”
枫绾冲肖祺点了一下头,说:“是公子。”
说完枫绾抬手就要拔刀。
肖祺却挥了挥手,说:“我今日心情好,算了。”
枫绾又面不改色的将刀收回刀鞘中。
玄彻却气的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他怒目而视想要冲上前,林倾白抬起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说:“玄彻,我无事,是他救了我,不得无礼。”
玄彻一听林倾白这样说,愣了愣,浑身紧绷的力道才松了下来。
他连忙蹲下了身子,守在了林倾白的身前,摸了一把自己脸上
的水,关切的问道:“师尊,你怎么样了?”
林倾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转而对站在远处的肖祺说:“肖公子,你方才救了我一命,傅某万分感激,我徒儿不懂事,错怪了公子,还望肖公子见谅。”
仅仅是短短的一句话,林倾白却说的气息微喘,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声音低哑的继续说道:“今日救命之恩傅某铭记于心,若是日后肖公子有需要之处,傅某必将报答。”
肖祺依旧没有转过身,似对于林倾白的报答之言并不在意。
正在此时,远处的河水中忽然飘过来一个包裹。
那个包裹是浅蓝的格子布,一瞧便是林倾白方才当个宝贝捏在手中的东西。
林倾白望着那个东西,身子一僵,这才意识到刚才情况太紧急,他被肖祺紧紧的抱在怀中,就包裹什么时候脱手了都不知道。
林倾白双手撑着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将那个包裹给捡起来。
可是林倾白浑身无力,他的手一滑又跌坐在地上,围在他身前的人也都顺着林倾白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那个包裹已经沿着河流飘到了岸边,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肖祺的身前,似天意一般。
肖祺顿了顿,弯下腰,将那个包裹给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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