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眉眼笑的弯弯的,跟个小月牙一样亮闪闪的,再也不见方才的沉寂失落,笑着说:“原来师父是在关心我。”
他拽过林倾白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的暖着,顾左言他的笑着问:“师父,你来了之后我特意烧旺了炉火,还刚吃完热汤热饭,你怎么手还是那么凉?”
林倾白的手别扭的在郗安的掌心挣扎了两下,奈何郗安将他的手握的太紧,他只能嘴硬的说:“我不冷。”
郗安又笑了笑,他低下头一下下搓暖着林倾白的手,说道:“师父,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的前途好,你放心好了,如今边境局势未定,朝堂官员人心不定,很多人都觊觎着师父手中的权位,我无心于男女情爱,更不会对旁人有情。”
林倾白听闻郗安这样说,才觉得手上暖和了一些。
“师父,我听话吗?”
还没正经两秒,郗安就凑到林倾白面前讨夸奖。
林倾白垂眸望着郗安紧握着他的那只手,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一般。”
正月十八,初雪未化,天也未亮,林倾白便起身去上朝了。
林倾白的身体不好,在朝堂之上很难站上几个时辰,于是皇帝就允准林倾白非重大事情可以不上朝。
今日就是有大事要发生。
最近几年北方的边境战乱不断,赤熯族屡次冒犯,已经造成边境好几座城池的百姓流离失所。
皇上派遣了好几个将军去镇守,但每次都是战起便消,战落便猖。
如此这般不仅不能真正的对赤熯族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劳民伤财,边境的百姓和将士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而在几日前,朝廷忽然得到了战报,赤熯族趁着寒冬再次进犯潜州,潜州城内的将士过年的过年,出游的出游,战的是猝不及防。
没有两日赤熯族就将潜州打了个城门大开,彻底的占领了潜州。
皇上收到了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当即与楚将军商议着如何对战赤熯族。
二人一致认为,一直以来的怀柔之策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于是皇上决定委派精兵强将,反守为攻,带领队伍彻底打入赤熯族的地界,重创赤熯族内部的战力,让其不敢再犯。
只是赤熯族将士生猛,此战充满了危险。
放眼整个朝堂,唯有楚将军曾在潜州领战多年,且与赤熯数次交战,无人再比楚将军更适合带领军队前去潜州。
于是楚将军主动请缨,披巾挂帅,作为此次战役的总领将军,再次远赴战场。
总领将军已定,却还缺一名副将。
今日早朝便是命众臣前来,商议是谁来担任此次战役的副将。
当皇上问出这个问题时,台下的众臣低下头,无人敢应声。
众人心知肚明,此行之险是将头拴在刀剑上舔血,九死一生。
若是大胜了,必定是朝中的功臣,可若是不胜,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楚将军一样,已经年过六旬,手中兵权高握,却还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远赴战场。
皇上望着朝台之下连头都不敢抬起的众臣,恨铁不成钢道:“怎么?楚将军为我朝打下了大小百场的胜仗,在战场几经生死,如此战功赫赫本应在朝中颐养天年,但是他一听赤熯族再犯我朝,立刻向朕主动请战,立下了军令状誓要让犯我朝者血债血偿,如此这般的血性,想不到我朝居然再无二人!”
皇帝的寥寥几言,说的振聋发聩,朝堂之上更是鸦雀无声,头一个比一个低的狠,除却站在最前排的楚将军,竟无一人敢直视皇上的眼睛。
“平日里各个能言善道,一到真正为国效力的时候,却连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都比不上!”
“难道非要朕亲自上战场吗!”皇上的手锤了两下案几,怒的站起了身。
“陛下,臣愿随师父一同前往潜州,击退赤熯族。”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朝中响起。
众人纷纷回过头。
只见那少年脸庞俊秀冷冽,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少年,瞧着生的应是个文官的模样,却穿着一身武官的玄衣蟒服,大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抚开衣摆,跪在了中间的大堂之上。
即便是跪着依旧身板挺直,似苍山松柏,满身的烈骨不卑不亢。
只见他拱手,嗓音坚定的再次道:“陛下,臣愿随师父一同前往潜州,击退赤熯,望陛下恩准。”
望着台下的少年,朝臣议论的声再起。
主动请缨的这个少年便是楚将军的徒弟——越辉。
有人愿意主动前往战场本是好事,可皇上却是面色无奈,没有应声。
半响,皇上才沉声说:“越辉昨日就向朕请缨上战场,他与楚将军师徒多年,年少有为,武功高强,也
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朕却并未答应,你们说说是为何?”
说道最后,皇上似累极了,叹了一口气说:“楚家忠烈世家,如今只此二人了。”
一夕之间,再无其他的声音,朝堂之下仿佛只余那楚家的一老一少。
朝中的大臣都明白皇上的意思。
朝中可用的武将并不多,而越辉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是一个可塑之才,加之他又是楚将军的徒弟,二人在默契和配合上都无人能及。
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却不是最好的人选。
楚将军原本有妻有子,只是在九年前,朝中一手握兵权的王侯,夏侯爷,觊觎皇位,与赤熯串通,通敌叛国。
楚将军就在此时带领着两个儿子驻扎在潜州,守卫边境,一驻扎就是四年。
在此期间楚将军的两个儿子纷纷战死在沙场,在得知儿子的死讯时,楚将军的妻子伤心过度,在家里含病而终,其女背起行囊前往潜州,想要再见兄长最后一面,却在路上遭匪人浅薄,最终自刎于灵山之上。
就此楚家一家人都葬送于那为期四年的战役之中,每每提及都令人唏嘘不忍。
往后的日子即便是山河平定,楚将军位高权重,也再未娶他人。
直到八年前,皇上命楚将军收越辉为徒,自此楚家才又多了一人。
此次前去潜州危险程度不低于十二年前,若是一有闪失,很有可能二人都葬身与潜州。
楚将军的一生都奉在战场之上,无论是谁,也无脸说出让越辉和楚将军一同前往潜州的这句话。
朝廷之上,几经无言。
皇上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又是一声长叹。
纵是再为难,可是放眼整个朝堂,却也寻不到比越辉更合适的人选。
众人的眼睛都望着皇上,等着他说出旨意。
正在此时,一个更加青雉的少年声响起:“陛下,臣愿与楚将军一同前往潜州。”
随着这干脆利落的应声,郗安从队伍的末端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惊目诧异,而他却是一步步的走上前,跪在越辉的身旁,拱手道:“陛下,臣愿同楚将军前往潜州。”
这下朝臣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反而是越过了众人,停在了站在最前面的林倾白身上。
只见林倾白立于皇位稍后些的盘龙柱下。
他站得太靠前,无人能够看清此时他脸上的神情。
若说越辉的年纪小,不忍心让他去战场,而郗安比越辉还要小上三岁。
年仅十四岁就愿意前往战场,此等魄力绝非常人能及。
皇上也一改方才疲倦的神情,饶有兴致的向前倾着身子,问郗安:“你愿意前去潜州?”
郗安道:“是。”
“你可知此行潜州有多危险?”
“臣知。”
“你还年少,留在朝中有大好前程,可若是去了潜州你很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你却依旧愿意前往?”皇帝再次问道。
面对皇上此般犀利发问,郗安也并未动容,声音沉静的说:“禀皇上,我愿意。”
郗安如今虽只是个小臣,但是在面对皇上时,言语铮铮,毫无惧色。
皇上望着他满目的坚定,先是一愣,随后竟然靠坐在龙椅之上哈哈的笑了起来。
他笑了一会,目光一定喊了一声:“云王。”
林倾白走了过来,站在殿堂之中,拱手对皇上行礼道:“皇兄。”
皇上侧着头望着林倾白,笑意满面的问道:“郗爱卿说想要上战场,朕心甚慰,但他毕竟是你的徒弟,朕想问问你意下如何?”
林倾白没有急着回应皇上的话,只是缓缓的回过头望了郗安一眼。
郗安跪在地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也在望向他。
然后他冲林倾白笑了笑。
林倾白心中了然,他双手紧紧的捏着笏板,握的手心净是冷汗,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臣弟,并无意见。”
“好!”皇上立刻笑了起来,对林倾白夸赞道:“云王啊,朕原以为你收了个徒弟不过是闹着玩,想不到你的徒弟还真的了不得!如此年少便懂得识大局,以后定是难得一见的可塑之才!赏!朕定要重重的赏赐云王府!”
“谢皇兄。”
皇上喜极了,大声道:“楚将军,有此等英武少年与你一同前往潜州,想必是如虎添翼,你们此次前往潜州必要大败赤熯族!让那赤熯一族知我族血性,畏我族刚烈!”
楚将军踏步出列,声如洪钟道:“臣——定不辱皇上期望!”
而后的事情如林倾白所料,郗安能够自愿请缨,正中了皇帝的下怀。
皇帝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在早朝之上将所有的事情都商议完成,赐了郗安一个不大不小的副将军职位。
下了朝之后,林倾白前脚刚回到府中,后脚便收到了皇上的旨意。
待宣旨的宦人走了后,府内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府内上下一片寂静。
郗安倒不觉得什么,他率先起身将林倾白从地上扶了起来。
林倾白手里拿着那卷金黄的圣旨,觉得手臂有千斤之重。
他转过身走到了案几前的主位上坐下,对下面的人说:“都退下,我想单独和郗安谈谈。”
站在殿内的下人一一退下,只留下林倾白和郗安二人。
郗安抚了抚衣摆,坐在了林倾白身侧,替林倾白倒了一盏茶,递到了他师父的身前。
林倾白却只是垂着眼睛,望着案几之上的圣旨,低声问道:“今日早朝为何主动请缨?”
放下了茶盏,神色认真的说:“因为皇上不想让越辉去潜州,想让我去。”
闻及此,林倾白闭上了眼睛。
郗安今年才十四岁,却能在须臾间就看透了君心。
如此正是印证了皇上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个难得一见的可塑之才,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甚至连跟了皇上多年的老臣都看不透。
其实皇上一开始就想让郗安前去潜州,并非越辉。
至于皇上在朝堂之上所说的什么楚家仅余此二人,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皇帝是一国的国君,他不会为了一个朝臣的生死,一个家族的覆灭而牵涉到他掌下的江山子民。
换言之,若此战役真的非楚家的那二人不可,皇上也一定会让越辉上阵。
只是有比越辉更好的人选,郗安。
这几年皇上有意重用楚将军,楚家渐渐势起,如今楚家手中的权利与林倾白不分上下。
赤熯族屡次进犯,此次战役缺不了楚将军,若是越辉跟着楚将军一同进了潜州,那么在朝中楚将军的势力将一落千丈。
天平倾斜,林倾白会再次独掌朝中大权。
唯有权利制衡,才是对皇上最有利的局面,所以越辉不能走。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郗安前去潜州,方才可以达到势力均衡。
这乃是皇上的私心。
于公而言,虽然郗安在朝中的官职不大,但是骑射技艺之高却是在京城流传已久。
若日后想要成将才,必先要让他上战场。
今日的早朝,皇上的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两席话之后,就算郗安不主动站出来请缨,皇上也会借由朝中无人可用的名号,命郗安跟随楚将军。
郗安便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与其是听从皇上的命令,还不如自己主动,还能为云王府争得一个好名声。
就像如今,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云王府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少爷,居然自愿与楚将军一起远赴潜州,与赤熯族一战。
此等胆量,此等气魄,京中无一人不称赞。
莫管外面对云王府的赞美之词是如何夸张,云王府内却是天地灰蒙。
林倾白良久无言,他的手按在那张圣旨之上,掌心的细汗浸透了圣旨的锦布。
郗安喉结滚动了两下,说:“师父,今日在早朝上,你应该主动将我推出来,这样皇上会更加信任你。”
林倾白的手指猛地握紧了圣旨的边缘,哑声的反问:“何为应该?何为不应该?”
“........”
“我若不想,便是不应该。”
他是林倾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
从早朝开始,皇上提及这场战役的第一句话,林倾白就什么都明白了。
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这些林倾白全部都明白!全部都知道!
他只是.......
舍不得。
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他活了两辈子,大局为重,以人为先,这两个词一直以来都刻入了他的骨髓血肉里。
楚将军年过六旬了,依旧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坦然的上阵杀敌,若是换做他,他也定然毫不犹豫!
只是这个人是郗安......
他甚至无法上前走出一步,将他的小徒弟推出去。
他还那么小,甚至未及志学之年,却要提刀去面对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莽徒。
郗安察觉了林倾白的情绪,他探头望着林倾白,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笑,安慰道:“师父,我一早就说过我想要当将军,若是一直都活在师父的庇护中,我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完成所愿,这次战役正是一个好机会,若是这次战役胜
利,我回来定能在朝中崭露头角,届时有我站在师父的身边,师父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殿室里没有点起烛火,只有袅袅的炉烟在空中升起,周遭偶有伴随火炭的噼啪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林倾白缓缓的抬起了头,一双漂亮的眸子不知何时泛了微红。
他眼睫轻颤,望着郗安轻声的问:“若是这次战役胜利?你可曾想过,若是没有胜利该当如何?”
郗安望着林倾白的泪眼愣了愣,他渐渐的收起了满脸的笑意,手上更加用力的紧握着林倾白的手,沉默良久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父,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会想我吗.......”
听见郗安问出的这句话,林倾白的心脏猛地一紧,他讳莫如深的斥了郗安一句。
“不许胡说八道。”
可是他刚斥完郗安,自己又更难过了。
他坐在原地,胸膛起伏的厉害,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一把按在了地上,被迫去面对这个残忍的问题。
郗安如果回不来怎么办?
他不敢去想。
这件事情也不能发生。
林倾白的手指紧握成拳,过了许久他才缓了缓心绪,颤颤的抬起右手捧住了郗安的脸,拇指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郗安的脸颊,眼眸里闪烁着很多很多的情绪。
不舍,心痛,担忧......
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林倾白眼底无尽的柔光,映的他的泪眼闪烁,心头酸痛。
在那一刻,所有的答案都不重要了。
郗安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在他小的时候一样,脸颊轻轻的蹭着师父的手掌,乖巧的像一只小狗一样。
千言万语都梗在心口,林倾白紧咬着牙齿,眼眶却越来越红,最后他声音低柔的说:“为师在等你,不能不回来......”
出征的日子定在二月初,时间赶得很急。
这些日子郗安频繁的赶往宫里,与楚将军一同商议出征之事,忙的甚至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林倾白一个人在家,总是安不下心,便同莲姨一起给郗安收拾行李,却也总是生怕落下了什么。
就这样,一直到了郗安出征的前一天。
那一天晚上,林倾白和郗安在宫里用的晚膳。
皇上特意为郗安和楚将军准备的践行宴,宴邀了宫中的王公大臣,桌席之间更满是山珍海味。
在皇上为二人举杯践行之后,宴席便自由了许多。
大臣之间相互交谈奉承,其中楚将军和郗安作为今日的主角,身边更是围满了人。
林倾白的身份高,又是王爷,便坐在了殿堂的高台之上,垂眼望着台下的满目热闹,却觉得自己似局外之人。
“小十啊。”皇上唤了他一声。
林倾白抬起头望向了皇上,应道:“皇兄。”
“朕瞧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可是在担忧明日出征之事?”皇上喝的有些多了,目光朦胧的问道。
相似小说推荐
-
当子亥被迫共处一室(李言朝) [BL同人] 《(猎人同人)当子亥被迫共处一室》全集 作者:李言朝【完结】晋江2022-10-29完结总书评数:13 当前被收藏...
-
全世界都觉得我们不合适(不吃姜的胖子) [近代现代] 《全世界都觉得我们不合适》全集 作者:不吃姜的胖子【完结】晋江VIP2023-01-03完结总书评数:479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