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厌不说话,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摁进被窝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又把被子塞好,看起来完全不听宁裴的话,宁裴皱了皱眉,刚想反抗,周厌却把电脑放在自己身上,提了个意见,“你说,我来打内容,怎么样?”
宁裴迟疑又艰难地转着脑袋看向他,周厌单手捧住他的脸,“裴宝,我这不算不听话吧?”
“……不算。”宁裴现在确实完全不想爬起来了,周厌这个方法确实可行,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答应之后,说了没多久,就在周厌的键盘声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没有他的指示,周厌看这份PPT简直像在看天书,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也把电脑放在了一旁。
宁裴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睡着,这一晚上像是在做梦一样。
梦见周厌突然出现,梦见周厌和他说了很多话。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后背贴上热源,费力地睁开眼睛,他问:“做完了?”
说话全是鼻音,听得周厌心脏发紧,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蹭了蹭,恨不得如今生病的人是自己。
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睡过,如果不是宁裴现在浑身发烫,周厌当真要心跳如雷心猿意马了。
“没有,不会做了。”周厌圈住宁裴的手,问他:“难受吗?”
宁裴嗯了声,没有否认,但被周厌这么抱着,好像舒服很多。
不再执着于要把PPT完成,宁裴再次沉沉睡过去,睡梦中感觉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很快热了起来,又很快凉了起来,都变成天然的物理降温工具了。
第二天,宁裴的烧退了,鼻子也没有那么堵,醒来的时候,宁裴身上压着一条手臂,脑袋下还枕着一条,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想起半夜周厌突然出现。
动了动脖子,宁裴还没起来,就又被重新摁了回去,和以前一样,周厌总喜欢这样睡觉。
然而还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都已经成年,宁裴从前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如今突然觉得有些许不自在,尤其是周厌的腿压在他的腿间,虽然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宁裴还是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在车上的时候那个男生问的,他是不是在和爱人聊天。
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宁裴闭了闭眼,喊了声:“周厌。”
周厌嗯了声,眼睛没睁开,嘴上却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宁裴没有说话,手伸下去,扶住周厌的大腿根往外推了推,本来就一夜未眠的人瞬间睁开眼,浑身僵硬起来。
然而宁裴只是很镇定地说:“你压到我了,以后不要这样睡。”
一时间,周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知道宁裴的掌心是凉的,而他的心是热的,哪儿都是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点,这段时间身体不适,今天实在是太困了一直想睡觉
起床喝过酒店送来的粥, 时间还早,宁裴正好有时间把PPT做完。
看见昨晚周厌做的那些部分,倒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只是宁裴隐隐觉得自己昨晚上了周厌的当,说是帮自己做,不过才做了一点点,躺在被窝里没过多久他就撑不过药力睡了过去。
但又想起周厌是半夜突然赶来,宁裴扭头看向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周厌,“你不回去?”
然而从起床开始, 周厌的状态似乎就不太对劲,宁裴说一句话, 他像被吓了一跳,突然坐得笔直, 宁裴看着他的耳朵和脸迅速变得通红, 不免担心:“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
“没有。”迅速否认, 周厌哪里敢坦白, 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宁裴在他大腿上推拒的那几下, 即使已经起床很久, 那种触感挥之不去,他甚至不敢看宁裴一眼,怕暴露自己的心思, 听宁裴说一句话, 他的心跳就猛地加速起来,没办法再像现在这样坐下去, 周厌看了眼时间, 僵硬地说:“我去买午饭。”
话音落下, 宁裴的手已经覆在他的额头上,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逐渐发热的额头,周厌动也不敢动,感受着宁裴的体温,这种曾经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如今变成了现实,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害怕这只是梦,怕很快就会醒来,一边又因为宁裴掌心的触感,心跳的频率怎么也降不下来。
幸好周厌的温度是正常的,宁裴疑惑:“不是刚吃过早饭?”
他的手还在周厌额头上,说话的时候偏过头,视线和周厌撞上,宁裴并没有任何想回避视线的意思,于是,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周厌,看见周厌眼中出现了自己的倒影。
这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从前宁裴很少会这么直白地和周厌对视,他甚至很少观察周厌的眼睛,现在才发现,周厌看着自己的时候神色很认真,他的眼睛里有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太阳光和灯光,那些光的后面,藏着他。
然而他手下的皮肤却越来越热,宁裴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厌突然站了起来:“我去买饭。”
宁裴抬头看他,他又突然回过头来,抓着宁裴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告诉他:“我没被传染,你放心裴宝。”
他脸上还是热的,但确实不像是感冒发烧的样子,宁裴嗯了声,周厌又不放心地说:“我也不走,裴宝,我不走。”他强调一遍:“你安心在这等我,我不走。”
似乎一定要说到宁裴答应为止。
宁裴说好。
周厌出去之后,房间内变得又一次安静下来,甚至有些冷清,但周厌的外套还在,他比宁裴起来慢,把床整理好了,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做的事情。
周厌的外套就放在被子上面,是他们队的队服,今天升了温,他没有穿走。
宁裴盯着那件外套看了一会儿,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PPT上。
剩下的内容不多,很快做完,刚把PPT保存下来,房间门就被敲响。
他以为是周厌,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的却是那天去车站接他的男生,男生拎着保温饭盒很不好意思地说打扰了,“宁老师,我看他们说,看您好像感冒了,我就熬了点姜汤给您送过来。”
宁裴现在已经结束了在男生学校的讲座,他有些疑惑男生从哪里得知这些,男生主动解释:“我们有一个老师您的群……”
因为宁裴实在太年轻,又长得很好看,第一天他去蹭课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学校表白墙捞人,后来知道他是研究生讲师,又屈服在他的专业能力下,迅速建立起了粉丝群,如今几个大学加起来群都十几个了,然而宁裴平时一点都没有在意这些,更别说知道自己有什么粉丝。
听见男生这么说,宁裴很疑惑:“这有什么用?”
男生:“……”他哪里解释得上来!他就是靠着知道宁裴住在哪儿才能给宁裴送姜汤,被宁裴这么一问,他的脸都红透了。
宁裴更加困惑:“你为什么脸红?”
男生很不好意思,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我……我害羞……那个,宁老师,姜汤……”
宁裴突然想起方才周厌和自己说话时候的模样,好像也是这般脸红。
但是,周厌怎么会害羞?
抛掉这个想法,宁裴礼貌又疏离地说:“谢谢。”
毕竟当过自己的学生,宁裴并不拒绝,用自己的保温杯装了姜汤,见男生还站在门口,不免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男生红着脸,终于骨气勇气问:“宁老师,您有对象吗?”
周厌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站在宁裴对面的男生,长得很秀气,脸红,害羞,周厌想自己现在应该走过去,告诉对方,有,但他没有这个权利,也不敢。
宁裴有正常交友的权利,如果只是正常交友的话,这个男生看起来甚至应该是宁裴的学生,周厌告诉自己不要冲动。
他知道宁裴没有对象,因为宁裴的每一天,一有空就会和他发消息,没有时间谈恋爱。
但他又不可避免地害怕。
不能害怕,宁裴跟他说不能害怕,不然和好就没有意义。
可双手依然不自觉地发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被扔进了海水中浸泡,这种错觉来自于长达五年的失去宁裴的噩梦。
他想要光明正大地走过去,然而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了。
“什么?”宁裴很不能理解男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男生低着头哦了好几声,“不是我,是我们院的女生让我帮忙问的,还问我能不能要您的联系方式,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我一个都没有给,如果冒犯到您了,实在抱歉。”
宁裴嗯了声,还想说点什么,却有所感应一般突然偏过头。
于是他看见了站在离他们就几步路外的周厌,周厌也一直在看着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周厌那颗被泡着的心脏突然被人捞了出来,他终于又能喘过气来,双腿失去了桎梏,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到宁裴身边,献宝一样把手里买的清淡的菜举到宁裴眼皮子底下,笑着说:“裴宝,我回来了,你们先聊,我先去把菜拿出来。”
他看起来和平常并无区别,甚至刚才的那种感觉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男生愣了下,就听见宁裴说:“谢谢你的姜汤,其他事情以后不要问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听说过关于宁裴不好接近的性格,那些群里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说他除了关于学习上的问题,其他一概拒绝回答,古板到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是关门的时候,男生明显看见宁裴对刚刚进去的那个男人神色要柔和很多,一扭头就去和对方说话了,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好羡慕。
也让男生突然想起,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天宁老师在车上发消息那个啊?
总感觉表情是一样的。
门被关上的同时,周厌摆盘的动作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是你的学生吗?”
宁裴嗯了声,拧开手中的保温杯。
“他怎么知道你住……”
他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
他来找你干什么?
周厌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又不敢问太多,现在也问不出来了,因为宁裴把保温杯递到他鼻子下,刺鼻的生姜水味儿传来过来,周厌下意识皱眉看向宁裴,宁裴眨了眨眼:“来给我送这个,给你喝。”
“他送你的。”话虽这么说,周厌依然张开嘴,任由宁裴把姜汤倒入自己口中。
宁裴笑了声说:“不好喝,给你喝。”
“我是专业回收吗?”咽进去之后,周厌感觉嗓子都在冒烟,十分不乐意,但又重新高兴起来,问:“裴宝是不是担心我感冒?”
“你知道就好。”宁裴推着他的脸,不让他对着自己说话,味道实在是太冲了,他难得有讨厌的东西,姜汤应该算一样。
他不让,周厌偏要对着他说话,还剩下大半杯,周厌故意不愿意再喝,从宁裴手中抢过,一手扶着宁裴的后脑勺一手拿着保温杯要喂给宁裴喝。
宁裴力气不敌他,轻松被他制住,毫无反手之力,任人宰割,上半身几乎倒在周厌手臂上,堪堪被周厌托着,宁裴许久没有遭受这种不公平对待,气喘吁吁,胸口起伏着,连堵着的鼻子都通了,躲避着保温杯,威胁周厌:“不是说听我的话,我不要喝。”
“阿厌,你不听话。”
这话简直像免死金牌,让周厌停下了手上的强迫行为,语气有点委屈地说:“你不是也感冒了?喝了对你有好处。”
“我吃过药。”宁裴理直气壮,誓死不屈。
于是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周厌背过脸把剩下的姜汤喝完,屋里的姜汤味儿更加浓郁,闻得宁裴直皱眉,伸手推着周厌的胸口直起身来,哪儿知道周厌恰好转过脸上,鼻尖差点撞在周厌的下巴上,周厌硬生生停住,揽着他后背的手臂却陡然收紧,呼吸在这个时刻差点交织在一起,宁裴仰着头,眼底还有茫然,愣愣地看着周厌的下巴。
他并没有发现,周厌的视线落的是他的鼻子下方,呼吸不自觉发紧,周厌咬着牙,却没舍得把人放开。
从前这般时候,他总是慌乱到把人推开,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如今却是卑劣,恨不得多靠近一点,但依然止不住生涩、害羞,耳根发烫,周厌托着宁裴的后背慢慢起来,近到两人鼻尖擦过的距离,宁裴的手一个不慎从他胸口滑落。
连宁裴都觉得这气氛不对。
突然很热。
莫名其妙的热。
宁裴觉得他们靠得太近,可从前也总是这样靠近,也许是中间隔了太久,他不习惯了,又可能是因为他还在感冒,鼻子可能又要堵上,他眨了眨眼,正想要再次靠自己直起身来,却被周厌手臂一收,肩膀靠到周厌怀里,他愣了一下,听见周厌喊了自己一声:“裴宝。”
宁裴疑惑地抬眼。
周厌很低声地问:“你要谈恋爱吗?”
他没能忍住,害怕答案,又期待答案。
宁裴更加疑惑:“谈恋爱?”
不能理解周厌怎么问和男生相似的问题,宁裴毫不犹豫:“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但他又突然想起,周厌会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是从前从未被想起过的,谈恋爱这种事,从来没出现在过宁裴的生活计划里,从前他的生活计划里只有周厌,后来那五年,只有学习,现在,是周厌和学习。
如今提起,却像在他脑子里突然生根了,没一会儿就发了芽,让宁裴不由地想,周厌会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谈恋爱。
他对谈恋爱的认知,仅存在于陈若和赵元庆,江铃和周仁,姜鹤和白川。
“以后呢,裴宝,裴宝以后会不会谈恋爱?”周厌贪恋地抱着宁裴,听见宁裴说暂时没有打算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高兴不起来。
撑在周厌腿上的手动了动,宁裴答:“不知道,你先让我起来。”
他已经没办法回答这种需要时间来证明的问题了。
终于离开周厌身上,宁裴和周厌面对面,平静地告诉他:“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保证。”他看着周厌的眼睛问:“你会吗?”
周厌没办法回答不会,直直地迎着宁裴的目光,故意说给宁裴听:“会,但是要看对方意愿。”
这个问题本来不该出现在朋友间,虽然除了周厌,宁裴没有过其他关系太好的朋友,但他知道,不管什么关系的朋友,终有一天都会分开,会有各自的爱人、家庭。
从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却没办法忽视。
周厌会有爱人,周厌还会和他分开。
宁裴心底下意识地不想接受。
明明他们都和好了。
然而他显然只注意到了周厌的那个会字,却没有注意到后面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这让他一直到下午去开讲座的时候,都有些分神。
临出门前,他问酒店前台要了房间的备用卡,让周厌自由进出,如果要离开,就把备用卡交给前台。
讲座的时候,宁裴看见台下坐了一对情侣。
同陈若和赵元庆的相处方式完全不一样,他们全程牵着手,脑袋抵在一起,女生大概是听困了,就靠在男生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不由想,周厌以后也会和对象这样吗?
这让宁裴差点讲错一个字,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周厌身边有另一个这么亲密的人。
他从前嫉妒周厌身边的其他朋友,甚至嫉妒过陆杰,就更加无法接受出现一个恋人。
可周厌说,他会谈恋爱。
宁裴突然想,是不是不该和好。
不允许自己再去想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出了大礼堂,宁裴收到周厌准时打来的电话。
“裴宝,我回去了。”周厌万分不舍,“晚上有两场训练赛,必须得回去了。”
宁裴嗯了声,“我刚结束。”
“我知道,我算了时间。”所以电话才打得这么及时,“我给你买了点吃的在房间,还有药,还借了酒店的厨房熬了姜汤和粥,回去之后记得喝。”周厌万分不放心,叮嘱很多,“发烧了告诉我,只要你想见我,我肯定会出现。”
只要你想见我,我肯定会出现。
太不切实际的承诺,宁裴有点不敢信,“你……”
“你不信吗裴宝?你现在想见我吗?那你抬头看看。”
宁裴一愣,握着手机,看见站在自己对面的周厌,他手里当真拎着姜汤和粥,朝他跑过来,电话还没挂断,周围都是此刻散场的学生,周厌就这么跑了过来,急匆匆把姜汤和粥塞进他怀里,又不由分说摁着宁裴的脑袋把他摁在自己怀里,不舍地抱了他仅仅一小会儿:“我真的得走了裴宝,还好你没有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