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霁成欢)

阮非盯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又轻轻摇头，“又好像没变。”
江朔被他弄迷糊了，笑着追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阮非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时间，他爬起来，“我该回去了。”
江朔愣了一下，伸手想去拉他，手伸到一半，却又垂了下去。
“明天开机仪式上见。”穿上鞋，阮非扭头朝他温柔地笑笑。
“我送你!”江朔跟着爬起来。
“不用了，”阮非把他摁回去，“几步路啊，还送。”
江朔只好又躺回去，目送阮非下楼，想起那间破破的小土屋，抱着被子叹了口气。

江朔敲门。
几分钟后门开了，阮非刚洗漱完，下巴上还滴着水，见到他有些惊讶，“怎么来了？”
江朔举起手里的早饭，朝他献宝似的晃晃，“来和你一起吃早饭啊！”
这间屋子很小，一眼看得到头，想来原本的村户也不富裕，屋子年久失修，墙面斑驳，看着很是破败。
阮非侧身请他进去，江朔扫了一眼，假装没看到，把东西放到桌上，熟稔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分早饭，“哥你喜欢吃菜包子，这个粉条青菜馅的行不行？”
“我都行，”阮非坐到他对面，接过他递来的包子，“谢谢。”
两个人边吃边聊，丁米去给他们打了豆浆回来，一人一杯端着喝。
直到吃完了，江朔也没看到阮非的助理，他也没问，拉着阮非一起去化妆，准备一会儿的开机仪式。
江朔还没来得及试装，进去化妆室，剧组专门配给他的化妆师赶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迎了上来，“江哥。”
化妆师领他去独立的化妆间。
江朔让她帮忙画个简单的淡妆，说完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于是回头看向阮非，“哥——”
“你去吧。”阮非说道。
其余演员的试装早在一个星期前结束，阮非已经拿了自己的衣服捧在怀里，江朔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进了自己的化妆间。
化妆间的门一关，立马有人小声嘀咕，“真是没听说过，开机第一天，下午就安排了他试装——”
“真大牌，叫全组人等他一个人——”
“哎，谁叫人家背景深厚呢？”
“嘘，别乱说！”
“真的，我听说了，金主来头不小呢，不然你想，他一个电视剧演员，上来就能演陈导的戏，还是男一号，当年影帝陈峰，一开始都还演打酱油的小角色呢——”
“谁啊谁啊？”
“不清楚，那人不敢说，说得罪不起的。”
阮非看过去。
那些人见到他和江朔一起进的门，见状撇撇嘴，随即作鸟兽散开。
“江哥你皮肤可真好！”化妆间里，化妆师夸赞道。
这些话江朔都快听麻了，客套地笑了笑，低头继续看剧本。
化完妆，江朔换上印有电影名字的T恤，简简单单刺客两个字，笔墨挥洒笔锋苍劲有力，很是好看。
出去后，他没找到阮非，便径直去了举办开机仪式的地点，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了他。
“阮非！”
阮非一个人站在树下，一身书生装扮文气清秀，江朔开心地朝他招招手，阮非正要过来，忽然有一群人呼拉一下将江朔围得密不透风。
“江朔，第一次出演陈导的电影，请问有什么感想？”
“陈导说对你的表现很期待，你是怎么看待这次合作的？
“开机前有什么想对粉丝和观众说的吗？”
“你的脚伤会影响电影拍摄吗？”
丁米和工作人员都猝不及防，赶紧冲过来，“不好意思，一会儿安排了采访时间的，现在可以退到那边白线后面吗？谢谢！”
“据说这次整个剧组都在等你一个人开机，请问是真的吗？”
丁米瞪着提问那位记者，“白线后面，谢谢！”
那个记者无视丁米的怒视，“只是因为脚伤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保安！”丁米直接喊人。
江朔一脸无奈，想解释几句，但是被丁米和工作人员强行送到了远离长枪短炮的位置。
好在开机仪式很快就开始了，陈律导演一出现，大家的注意力立刻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有了刚才的混乱，现场秩序被严格控制，江朔站在台下，趁机慢慢蹭到阮非身边。
可能是出道初期受了阮非很多帮助，江朔对他有种极为亲密的依赖，当然，他也是有意想让阮非在这种重要场合多一些镜头，阮非察觉到，偏头朝他笑笑，两个人并肩而立，仰头看着台上导演说话，结果听着听着，开始在下面小声聊起天。
就像两个上课开小差的学生，江朔和阮非聊剧本，阮非还是那样，哪怕不是自己的角色，也会对出现的每个人物研究透彻，江朔听了很是受用，都入了迷，台上陈导叫了他两声，直到站在前面的女一号萱姿回头提醒，才回过神。
“抱歉，陈导。”江朔跑上台接过话筒。
“聊什么呢？”陈导笑着问。
原本只是随口问出的一句玩笑话，江朔却趁机道，“聊剧本，和阮非哥。”
阮非站在台下笑笑。
陈律朝那边看了一眼，没当回事，扭头亲昵地搂住江朔的肩膀，“江朔一直是新生代演员里面，我很欣赏的一位，这次筹拍这部《刺客》，当时看完剧本，我立马就想到了他，我想为什么不试试一些新面孔呢？电影圈需要新鲜的血液，后来我约江朔，和他见了面，我果然没看错，他很有悟性——”
江朔面上和陈导有说有笑，脚趾在鞋里已经抠出了三室一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他就是江朔，他都快要信了。
等主创全都发言结束，终于到了拍照环节，江朔自然和导演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左右两侧则是几位制片以及监制，就连女一号萱姿都只能站在靠边的位置，江朔回头看到站在角落里的阮非，用眼神示意他靠中间些，阮非摇摇头，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江朔叹口气。
阮非哥还是这样，不争不抢，明明演技那么好，却始终没有被人看到。
“好了来，拍大合照了！”
摄影师举起相机。
大合照拍完，下面等候许久的记者着急忙慌地喊起来。
“江朔！”
“陈导！”
“来，我们一起。”陈导亲切地搂住江朔的肩膀，江朔举起工作人员递来的印有电影《刺客》的牌子，笑眯眯地看向镜头。
除了几位较为重要的主演，那些配角演员纷纷被赶下台，阮非穿着厚重的戏服，热得满头大汗，穿过人群去旁边拿了瓶水，一边喝，一边看着在台上和陈导有说有笑的江朔。
车灯擦过缓缓开启的铁门，厨房里，林姐看了眼窗外，赶忙擦干净手，跑出去开门。
陆邵坤带着一身夜里的凉意迈进门，脱下身上的外套递过去。
别墅里悄无声息，林姐接过外套，小心翼翼收起来，陆邵坤穿过客厅，上楼洗澡换衣服。
吃饭时，陆邵坤突然问，“今天有没有快递？”
林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赶紧回去厨房，拿了一份薄薄的快递出来，“只有这个。”
陆邵坤接过来，不顾还在饭桌上，拆了盒子丢到一边，看着手里的光碟，眼里隐约浮现一丝笑意。
《万华路三号》
这破电影在网上连资源都没有，还是他特意吩咐周悦去当年那家发行公司拿的复刻光碟。
沉寂许久的客厅电视再次亮起，陆邵坤坐在沙发上，看着一脸青涩的江朔扮演的顾小炎，跟着一群同伴作死去了一座废弃的古村。
这角色是真的不讨喜，不过剧情还算可以，陆邵坤面无表情地看到江朔倒在雨中的血泊里，抬手关掉了影碟机。
林姐收拾完厨房，探头看了一眼，看到陆总时刻攥在掌心里的手机，心想那小没良心的，走了两个星期，也不知道给陆总打个电话。
对着漆黑的电视屏幕坐了一会儿，陆邵坤被别墅里的寂静搞得有些烦躁，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先是对着小狗的名字看了看，然后滑动屏幕，随手点了个小情人的电话。
“陆总！”对面很快就接了，是个甜甜的男声。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年陆邵坤不再沉迷于征服那些高冷的冰山美人，反倒喜欢起这种乖巧懂事的来，可能是不费神不费脑，用着舒心。
“给你一个小时。”
陆邵坤挂断电话。
林姐站在旁边，看着他板着脸，在电视上找到电视剧《神迹》摁下播放，欲言又止片刻，最后还是默默转身走了。
四十分钟后，小情人打车到了别墅门口，林姐去给开门，那人特意穿了件颇为暴露的紧身旗袍，招呼也不打，迫不及待就往里走。
都快忘了上次被陆邵坤想起来是什么时候，这次可得好好努力，争取牢牢抓住大老板的心。
“陆总。”
他从沙发那头爬过去，两条白嫩的大腿缠住陆邵坤的腰。
陆邵坤推开他，让他去旁边待着。
小情人，“……”
电视上正在播放《神迹》第二集 ，这部红遍全球由他全资打造的电视剧，今晚是陆邵坤第一次打开。
电视上，江朔扮演的邢宗在学校里遇到自己的女神，那时的邢宗还没有觉醒前世记忆，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默默跟在女神身后走进教室，眼中流露出爱慕之情。
电视机前，陆邵坤眉心拧巴着，按动遥控器，直接跳过了这一段。
小情人在旁边偷偷打了个哈欠。
左右无聊，他也跟着看起来。
这电视剧当时真的太火，他其实都看了不下三遍，台词都能背了，可看着看着，他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陆总平时日理万机，做事情习惯抓取重点，所有配角的戏份一律快进跳过，只看主演江朔的。
可这也没办法跟上主线剧情啊？小情人一头雾水。
正纳闷，电视机画面突然一停，定格在江朔的笑脸上，耳边传来陆邵坤的冷声命令，“过来。”
小情人一个激灵，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四肢并用地爬过去，抱住陆邵坤的腰，“陆总——”
陆邵坤抓住他，让他脸冲着电视机趴下，一条腿跨到沙发上，从后面将他摁住。
小情人一愣，下一秒，双手猛地抓住沙发上的靠枕，仰头失声痛呼。
陆邵坤动作一顿，抓紧他的头发，喘着粗气恶声警告，“闭嘴，不许出声。”
小情人流着眼泪，死死咬紧牙关承受。
汗水滑落额头，陆邵坤的目光盯着电视机上，江朔的笑脸。
这人的头发长度刚好，就是太硬，不像江朔的那么软，陆邵坤松手，改用虎口掐住对方脖子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小情人感到陆邵坤猛地俯身搂住自己的腰，偏头在耳边，呢喃着说了句什么，可是陆邵坤要的太急太猛，他沉浸在剧痛中，根本没听清。
最后，好像只听到一句小狗，紧跟着，那人便在剧烈的颠簸中，直接痛晕了过去。

陈导放下喇叭，看着工作人员把江朔放下来。
今天基本全是打戏，吊了一上午的威亚，江朔的大腿和腰上都勒出了淤痕，天气逐渐炎热，宜城气候潮湿，位于山区深处的基地像个大蒸笼，落地后，丁米挤开人群递过去一瓶水，江朔接过来喝了几口，低头看工作人员解安全扣。
卫凌风身为武术高强的锦衣卫统领，在整部电影中有着大量的武打戏，现在每天除了拍戏，江朔还要额外接受武术训练指导，勤奋努力再加上以前拍戏打下的扎实基础，即便严苛如陈导，也对他的打戏感到十分满意。
如今电影开拍一个月，整个进度才滑到十分之一，江朔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下午还有几场动作戏，攀岩走壁强度很大，陈导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走过来关切了几句，“感觉怎么样？”
江朔坐在那里，抬头朝他笑了下，“还行。”
“要是觉得累就去睡一觉，”陈导抬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今天光线可以，等会儿晚一个小时开拍。”
陈导宣布全组人休息吃饭，江朔脱下厚重的外套，只留一件单薄的内衬，喝着水往房车走。
村庄距离拍摄地有些距离，开车也不方便，剧组便给男女主演各自安排了一辆房车，方便他们随时休息补妆，江朔环顾四周，问丁米，“阮非哥呢？”
丁米正在看手机，关掉屏幕，将手机收进口袋，“他说先帮我们去拿饭。”
闻言，江朔扭头看了她一眼，丁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只手揣在兜里，甚至有点走神。
江朔摇摇头，上了房车后跟她说，“阮非是我的前辈，以后别再让他做这种事了。”
丁米一愣，反驳道，“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江朔把沙发的杂物清出去，准备一会儿吃饭，“他第一次提出来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同意，要是缺个助理，我让公司给你安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江朔最不喜欢娱乐圈里这种一味捧高踩低的行为，也不懂丁米为什么会像是针对阮非一样，不管提醒几次，依旧屡教不改，江朔对此很无奈，丁米跟在他身边两年，一直尽心尽力，两边都是自己人，只好私下里对阮非哥更关照些，只不过这段时间丁米似乎越来越过分，都快把阮非当成了她自己的助理，有好几次江朔都看到她对阮非颐气指使。
江朔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和人说话，丁米低下头，片刻后哦了一声，转身下了房车。
阮非拎了几盒饭菜过来。
他第一天去的时候，那些村妇看他一个演员自己来拿饭，竟也学着剧组的人看碟下菜，只给了他两道素菜，连口荤的都没有，几天过去，知道他是帮男主角拿饭后，盒饭是一天比一天重，常常多到吃不完。
丁米一下房车，老远看见他，笑着朝他招招手，然后扭头找化妆师他们吃饭去了。
阮非上车时，江朔正在看下午要拍摄的戏份，抬头见是他，顿时露出笑容，“阮非哥。”
因为丁米的苛待，江朔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赶紧起身去接袋子，结果被阮非用手挡了一下，“我来吧，有点脏。”
袋子底下漏了油，阮非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才放到桌上一一打开。
“以后这种事就让丁米去干，这是她的工作。”江朔分给他一双筷子。
阮非笑笑，“没事，反正我戏份不多，闲着也是闲着。”
江朔摇头晃脑，“那你来陪我啊，顺便再给我点意见。”
阮非笑着摇头，“你都有陈导亲自指导了。”
江朔的戏全部由陈导亲自拍摄，这是男主角才有的待遇，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闻言，江朔却沉凝下来，拿筷子戳着米饭，片刻后小声道，“我觉得陈导——”
阮非抬头，眼睛微微瞪大。
江朔朝他吐了下舌头，“其实我觉得就刚才那场戏，我可以再拍一次的。”
阮非失笑，“说明你演得好啊，这还不行啊？”
说不出原因，可江朔心里总觉得有点失望，毕竟想象中，陈导应该更严苛才是。
“欸，我就随便说说，”他给阮非夹了一大块排骨，“这排骨炖得可香了，你尝尝。”
吃完饭，阮非起身要收拾，江朔好说歹说把他给摁住了，“让丁米来吧，你把她的活全干了，她该有意见了。”
“好吧。”阮非这才坐下，江朔笑嘻嘻地挤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剧本，“明天刚好和你有一场戏，咱俩对对。”
“好。”阮非点头，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阮非饰演的书生大多数时候其实就是个背景板，明天那场戏拢共就三句台词，江朔却念完一页还有一页，阮非结束自己的部分，偏头看着他，目光渐渐出神。
他还是那么热爱演戏，红气养人，如今整个人意气风发光彩夺目，却又相比当年的机灵通透，反多了几分懵懂天真，让他不禁想起自己刚出道的时候。
——在娱乐圈里，不应该是这样的。阮非，现实点不是错。
顾临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非垂下眼睛，眸光微动，默默看向别处。
与此同时，有个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敲了敲陈导休息室的房门。
几分钟后，门开了，陈导衣衫凌乱，神情烦躁地看着那人，“什么事？”
余光里瞥见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那人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道，“导演，那个那个，陆总来了。”
陈律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那去叫江朔啊，叫我干什么？”
说着，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摸了下鼻子，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忍不住啧啧两声，在心里感叹一句咱们女主角的身材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