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哪个时候,无论是他曾经那样讲时,还是刚才唱到这句歌词时,他说真心,那就是百分百的真心,从不掺假诚实到足够令自己汗颜。
而对象永远永远只会有一个。
这句话的对象当初也许是相信了他的“真心”,才并不多折磨他,爽利地答应下交往来,可如今又在哪里呢?
无论在哪里,都听不到降旗这次的告白了。
因为答应过父母无论多晚都会回家,降旗还是赶在公交末班车以前先行离开了。
他们喝的奇怪饮料里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不小的酒精成分,走在黑不溜秋的路段上时降旗想,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曾经也是在寒风呼啸的夜晚,也是身体里却像燃烧着什么一样亢奋温暖。
他得做些什么,他可以做些什么。
降旗拿出手机,把冰凉的机壳贴近被冻的没有知觉的耳朵。
“亲爱的,我高考结束了。”
“你过得还好吗?”
“我挺想你的。”
“这个问题有点蠢,但是,你还会回来吗?”
他把手机拿下来看,然后忍不住笑起来,亮亮的屏幕上是待机画面,他从来没有拨打过那个已经被弃用的号码。
降旗一边笑一边走,差点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跤,不稳地往前冲了几步也仍然止不住笑的势头。
你在干什么傻事。
发什么神经。
明明没喝酒,对了对了,不能喝酒,喝了酒会被爸妈发现,还会被赤司君那个啰嗦的家伙训斥。明明不是家长,却总是端着家长的架子,以为自己是谁啊,管东管西,有本事你这次也来管啊!
对了,你真是厉害,真的是非常厉害,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我确定已经做好完备的心理建设时,只要一想起你,还是可以濒临失控。
但今天不同,今天一定只是因为高考结束了,有太多莫名其妙的情绪都争先恐后地要往外跑,才不小心也带出了这一种。
降旗停下脚步,用手使劲搓了搓脸,也搓掉所有神经质的疯狂和颓然的悲伤,他对自己说,别这样,太丢脸了。
你在意的正是别人轻贱的,这样的事你做了一年了,该是时候停下了。
失去了与曾经的恋人的联系,日子不还是照常过着吗。
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手抖抖地拨弄着手机,他翻到相册,只有唯一一张照片。小小的很可爱的雪人,头顶上斜斜地插着两根蔫蔫的草叶,看上去傻极了。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
删除也无所谓吗?所有的记忆,与赤司有关的事,都丢掉也没关系吗?
整整一年半,那真的就是他直到现在的人生里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光。
第四十六章
毕业典礼的那天,每个人都带着明媚的笑容,正如暖和晴好的天气一样,多么严厉的老师在这一天也显得无比的温和,现在他们要看着他们曾经用严管严教培育出来的孩子们走出校园,那些刻板的面孔都用不上了。
而这一批将要步入大学或是直接进入社会工作的学生呢,他们已经把激烈的情绪,比如激动、比如疯狂的雀跃,都一并发泄在了之前,现在一个个都带着妥帖又淡淡不舍,看起来一下子成熟许多。
毕业之时的惯例必然是送纽扣。
第一颗留给自己,做高校三年回忆的珍贵留念。
第二颗交给自己喜欢的人。
第三颗留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
第二颗,最贴近心脏的那颗,保留着最重要的人的位置。
降旗倒是没想到自己这样平凡无奇的人也会有被索要纽扣的机会。
他几乎是惊讶地看着面前站着的邻班女生。
他们曾经很偶然地在超市里有过一撞之缘,但对降旗来说那已经是需要很努力回想才能记起的部分。
还好他没有失礼到忘记女孩子家报过的名字。
“浅野同学。”
“降旗君,你的纽扣……”一直盯着他的制服看,看清了本来缝着纽扣的地方的只剩一小截线头以后有些惊讶,“已经送人了吗?”
“不是……”降旗下意识地否认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解释。
浅野露出一点点遗憾的表情,又立马振作起来,带着神秘的笑容道:“没关系,没关系,降旗君,跟以后比起来,纽扣没什么大不了。再见啦。”
降旗茫然地看着她蹦跳着跑远去,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那是谁啊?找你干啥?”河原刚才去和跑来道别的篮球队后辈讲话,现在终于空闲回来,一脸疑惑地也望着女生的背影。
“一个朋友,来道别。”降旗迅速地拉扯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他的好友更厉害,竟然选在这一天向一直暧昧来暧昧去的女生告了白,结果是顺利拿下。
降旗看着好友乐滋滋的面庞,发自内心地祝贺道:“你终于摆脱单身了啊。好好加油吧。”
“那还用你说嘛?”河原嘿嘿的笑着,冲他挤眉弄眼,“放心,有了女朋友我也不会忘记好兄弟的,我可比你讲义气多了。”
才刚讲完这句话,远远地看到自家女朋友河原就按捺不足去当小跟班的冲动。
“去吧去吧。”
“一会儿找你啊。”
降旗一边跟他挥手,一边感觉到虚握的手心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也沾湿了他一直藏在那里的纽扣。
他的第二颗纽扣当然还在,并不是自大到认为自己的纽扣会被索要——虽然这件事令人惊讶地发生了,他只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把它送给任何人。
被突然出现的黑子吓了一跳时,降旗正一个人走在出了礼堂的大道上。
“黑子你的功力还是这么深厚……”他几乎吓得倒退一步,抽了抽嘴角道。
在这三年里给了他许多帮助的队友无视他的话,只是自顾自把一样东西摊开在手心展现给他看:“赤司君在去美国之前拜托我给你这个。”
降旗慢慢睁大眼,黑子总是能给他那么直接的冲击。
那双跟有着天空的颜色的眼睛很难得的流露出完整的笑意,黑子同时温和地说道:“任务达成。”
降旗呆呆地伸出空余的手,接过那枚制服纽扣。他猝不及防又听到赤司的名字,得到来自那个人的东西,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只知道所有平和镇静都在瞬间败下阵来。
“如果是降旗君的话,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降旗在瞬间领悟到这就是黑子曾经说过的要给他的东西,同时他不可置信地做出了自己的猜想,黑子曾经说“是要确认一些东西”,难道是确认他的心意吗?如果他那时不动声色地跳过了那个话题,现在又还能接收到这枚纽扣吗?
降旗紧紧地攥着它,他现在有很多疑惑,很多不懂的纠结的事。
他想要赤司在这里,他想要亲自问问清楚,他想见他,急切而疯狂。
许多的情感充斥在心里,尤为突出的一种是长久以来的期待似乎没有落空的满足。
就好像没有白付出,没有白等待……降旗有些失神,既然如此,他勉强自己忘记的日日夜夜算什么呢?
在他曾经做下了放弃的决定时,有过一闪而逝的念头,如果我就此放手,那么那些伤害过我的情绪和感情就再也无法侵扰,我就将无坚不摧。
他在那一刻苦涩又坚定地对自己说,已近离得越来越遥远的人并不是不甘就能唤回的。
他该尝试忘记他。他该放弃对另一个人上瘾成病的思念和喜欢了。
可是放手并不是容易的事,这也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感情在这一年里给他上的最好的一课。
纽扣能有几个意思呢?想来把这么一个小玩意破费周章地最后转交到他的手上,意义也不会是什么无聊讽刺的“致最亲爱的朋友”。
哪怕赤司的举动并不是他想来的含义,哪怕他又一次自作多情,可以承认吗,虽然更加遥远了,你也还是那个唯一啊,从未改变。
降旗把赤司的、自己的纽扣全捏在一边的手里,缓缓用力,不知道是从手心还是心底泛起了疼痛。可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们紧紧挨靠在一起。
它们在一起,尽管更好的场景应该是它们分别去往彼此的主人手里。
他们想要在一起,那么疼痛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先走一步了,也许他跟自己打过招呼,可是自己这边完全没有注意到。
降旗想着,那么便欠下了一句道别,以及很多很多说不完的道谢。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笑意和流泪的冲动同时折磨着他的面部神经。
他听见歌声,校园里在播放着亲切温暖的、专属离别季的歌曲;他闻到空气里清爽的味道,那其实是来自枝头绽放得愈来愈开的花朵。
怎么会突然想哭呢,在这个美好的、流动的时刻。
他不能说,他身体里一直有一个部分,寂静地死水一般,从某一天开始固执得带着老旧的记忆不肯前行。
他宁愿活在那部分还未逝去的时间里。
可是这枚纽扣,就像是一个最小的也最契合的契机,让这个部分终于鲜活起来,终于愿意迈向也许会好起来的未来。
第四十七章
青峰跟火神都早有往职篮发展的意向,对他们来说,欧美才是更大更适合的舞台,其结果就是,这几年活跃在日本中学篮球界的风云人物们越来越朝着四散的方向去了。
奇迹世代的几个人——降旗还是习惯这么称呼,他们在高中的三年里不论是球技还是性格都更加成熟优秀,在毕业典礼以后也是小聚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