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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地罗曼史(卡比丘)


展慎之说得很慢,也完整,说完问:“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娱乐媒体的捕风捉影。”
“没有。”乔抒白不想承认,但是又莫名迅速变得开心了起来,哪怕身体仍旧是无力和酸痛。他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轻松,抬起脸亲亲展慎之:“我没看啊。”
展慎之没和他计较,只是说:“有不清楚的你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乔抒白不吭声,展慎之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问他:“你是吃醋吗?觉得我和她有什么,所以今天非要做爱。”
“……”乔抒白的脸腾得热起来,想要反驳,又根本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抱紧了展慎之,不让展慎之看他的脸。
然后他觉得展慎之很轻地笑了他的多疑。
很奇怪的是,乔抒白觉得在新教民区挨打的痛苦回忆,还有做爱时的惶恐与痛楚,都在展慎之怀中不见了,可能这支止痛剂真的有用。
乔抒白便在展慎之的怀中假寐着,喜欢这样坚固的、排他的拥抱,像溺水的人喜欢空气。

第47章 爱称
清晨,展慎之醒来的时候,乔抒白还面朝窗的方向,沉沉地侧睡着。天幕亮了,窗帘没有完全合拢,房里透进了一线微光。
乔抒白的背很薄,柔软的黑发贴在瓷白的皮肤上,脊椎骨微微突起,腰往下陷,让展慎之想起他跪趴在床上的姿势。
这样的一个人。
展慎之安静地注视着,没有伸手去碰,只是想,这样的一个人。其实有脾气,不爱说实话,情动时很敏感,会吃醋但是不说,可能是因为自卑,很爱展慎之。
展慎之并不能完全理解乔抒白,这很显然。
毕竟半个多月前,在暮钟道重遇时,展慎之才知道他们曾经有关系,乔抒白对他来说,理应与陌生人无异。
他不知道乔抒白的人生经历,朋友,爱好,不记得自己曾对乔抒白的承诺。但在乔抒白难过时,他不知从何而来的躁郁也很真实。
从乔抒白的各种表现来看,以前的展慎之对乔抒白其实一点也不好,在床事上很随便,没给乔抒白留下什么财产,像只是谈了场完全不光明正大的地下恋。虽不知那段感情的完整经历,但展慎之对这种行为并不认可。
恋爱、发生关系都应该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展慎之确信他想好好爱护乔抒白,不仅仅是出于责任。昨晚过后,他变得更希望乔抒白能从他这里获得一种比从前更健康的感情。
虽然缺失了一些情感的神经突触,现在的他未必不能比从前做得更好。
出神许久,展慎之的腕表震了震,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他该去上班了。
他一坐起来,乔抒白马上感觉到了,背动了动,翻过身来,迷糊地睁开眼:“展哥。”
乔抒白声音轻柔,伸手过来,搭在展慎之的手臂,就像搭过无数次般熟练,可展慎之却想不起哪怕一次,这让他十分挫败。
他也实在记不清自己从前是怎么称呼乔抒白的,不想叫全名那么生疏,便先靠近一些,说:“我要去上班了。”
“好吧,”乔抒白又挪近一点,张开双手,“展哥,工作顺利。”
乔抒白讨拥抱的样子十分乖巧,展慎之立刻拥抱了他,觉得这回应速度肯定比以前的自己更快,趁机问:“我以前是怎么叫你的?”
“啊?”乔抒白愣住了,眼睛睁大了一点,想了想,说,“抒白。”
“有时候也叫我宝宝。”乔抒白害羞地说。
后一个称呼实在是过于肉麻,但展慎之不可能被那个会给乔抒白注射止痛药的自己比下去,于是他硬着头皮说:“宝宝,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下班就回来。”
乔抒白便变得很开心,好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喜悦与幸福,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一下他的脸:“那我等你回家。”
出门之后,展慎之肉麻得浑身难受,不过只要乔抒白很满意,还是值得的。
在警局,展慎之尽快处理了些公务,下都会区经过连月的整治,已太平了不少。
下午展慎之要与下都会区联合商会的会长见面,商讨竞选的事宜,中午让助理给他买了份营养剂,想起昨天乔抒白起先情绪不佳,便顺口问她:“昨天接乔抒白顺利吗?”
“顺利啊,”助理刚要走出他办公室的门,转身回来,露出高兴的笑容,告诉他,“乔先生人真好,邀请我到摩区看马戏舞会呢!”
展慎之愣了愣:“是吗?”
助理又说:“他在摩区的电影院,年底也要开了,昨天还给我发了电子预约券,以后可以兑换电影票的。”
展慎之从未听乔抒白提起什么电影院,情绪有些微妙,助理出去后,他在网页上搜索马戏舞会,看着星星俱乐部的舞会介绍,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在拥挤的后台,乔抒白站在一堆女孩儿旁边。
又切换到了后台外的那条走廊,展慎之低声对何褚说:“我喜欢穿白衬衫那个男孩,不过家父还不知道。何总能帮我保密吗?”
接着又是一间酒店客房,是摩墨斯酒店的客房,乔抒白脸色泛红,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手臂说:“是一支粉红色的药……我觉得好像不止是止痛的……”
展慎之极力地回忆着,却再也想不起更多,心手突然一凉,低头发现营养剂的瓶子被他捏得扁了,营养剂从瓶口流了出来,淌到了他手上、桌上。
他松开手,用纸巾擦拭着。
所以这可能就是他和乔抒白的第一次,他为了查案,对何褚点了乔抒白当床伴,何褚想讨好他,便给乔抒白打了催情剂,原来他们的开始没有任何浪漫元素,只是药物和性。
展慎之擦干了桌子,手机屏突然亮了,乔抒白给他发了消息:【展哥,我醒了,找不到吃的,好饿】。
展慎之给乔抒白回了电话,乔抒白接起来,听上去有点委屈:“展哥。”
“营养剂在厨房,洗碗机旁第二个柜子里,”展慎之顿了顿,又关心,“你走得动路吗?”
“走得动。”
展慎之听到乔抒白走路,便安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有开柜子的声音:“我找到了,谢谢展哥。……有芒果味的!”
乔抒白很容易就满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
展慎之又觉得乔抒白从未没被好好对待过,竟连吃富宾恩小姐的醋,都不敢明说,只敢自己胡思乱想,便开口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
“啊,真的吗?”乔抒白果然雀跃起来,又转成小心翼翼,“我不知道吃什么啊,我对上都会区很不熟悉。真的可以一起出门吃饭吗?会不会被媒体拍到啊。被展市长知道怎么办?”
“可以订包厢,不用考虑那么多,你有忌口吗?我问问助理。”
“我没有忌口。”乔抒白好像还是不敢相信。
展慎之对乔抒白的反应很满意,说,“你不用考虑太多。”而后努力地从口中挤出:“宝宝。”
乔抒白当然很惊喜,声音也变得甜蜜和羞涩,小声说展哥,你对我真好,好像笑得合不起嘴了一样。
挂了电话,展慎之让助理给他订一间她推荐的餐厅后,便去赴与商户会长的约。
下都会区与摩区的贸易来往密切,商会也对展慎之参选摩区区长的决定十分支持。
他们在临近上都会区的高尔夫球场,打了一下午球,会长邀请展慎之在球场吃晚餐,展慎之婉拒了,往家里赶。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乔抒白刚把康复剂打进肌肉里。
不远处的开门声,让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迅速拔出针筒,塞进口袋里,回头看。
展慎之手按着把手,站在门口,见电视开着,随意地问:“在看什么?”
“……一个爱情电影,”乔抒白强压下紧张,对他笑笑,“你不喜欢的。”说话间,他感到方才由于抽针太急,针孔在往外冒血,怕极了被敏锐的展慎之看出来,从沙发上起来,装得很雀跃地说:“展哥,你回来得好早啊,我还没换衣服呢。我先去换。”
而后便跑回了房。
拿着行李袋,躲进浴室,乔抒白一眼便看见镜子里脸色苍白,手臂冒血的人。
血流得倒不是很多,沿着针孔往外流了一小条,只是看起来有点恶心。
下午,乔抒白装出一副快死了的样子,逼劳森把康复剂送到了公寓,又逼安德烈找跨区快送的劳工体送来了上都会。
因为乔抒白确实是昨晚被展慎之弄得站也站不稳,可展慎之要带他出门吃饭,他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万一哪天展警督又被市长把感情格式化,或者终于发现他卑劣的真面目,决定像扔垃圾一样抛开他,这样的晚餐都是吃一顿少一顿的。
乔抒白用纸巾擦干,按了一分钟,血不流了,他就把口袋里的针筒包起来,扔进垃圾处理桶碎掉,回到镜子前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想看起来更有血色些。
他换上了一套正式些的白衬衫和黑裤子,走出浴室,展慎之也在卧室换衣服。
警督制服扔在床上,展慎之上半身裸着,乔抒白看见他肩膀上有几道红痕,想到昨晚的情形,脸热了热,走过去,凑近了看展慎之的肩膀。
“怎么了?”展慎之问他。
乔抒白抬手戳了戳:“展哥,你这里红了。”
展慎之没说话,乔抒白伸手抱住他的腰。展慎之顿了顿,手搭在他的背上,像摸宠物小狗似的摸他。
“我昨天抓得你痛吗?”乔抒白天真地问他。
“不痛。”
贴着听展慎之的心跳,想到展慎之被他骗着,用勉强和别扭的声调叫他“宝宝”,乔抒白心中充满了获得的满足。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贪得无厌的赌鬼,会恃宠而骄的撒谎精,即便是虚假的,危在旦夕的,他也根本不在乎,他所拥有的一切都靠偷靠骗,无所谓多骗一点。
“展哥,”乔抒白抬起头,作出患得患失的模样,问展慎之,“你现在有没有比刚见面的时候喜欢我一点啊?”
展慎之沉默着,乔抒白又抬头吻他,边吻边逼问:“一点点也算。有没有?”直吻到展慎之无奈地对他说有。

和展慎之同居的一周,乔抒白的生活突然成了安稳而值得记录的。
例如在一起出门吃饭的晚上,展慎之发现乔抒白换了新的手机。
乔抒白谎称旧手机不小心摔烂了,跟安德烈要了个备用机。第二天下班回家,展慎之便拿给乔抒白一台新款的手机,说安德烈的备用机款式太旧,一定非常不经用。
来到耶茨之后,没人这样对待乔抒白,因此乔抒白将这件事牢固地刻进心里。
也例如展慎之忙得脚不沾地,仍然硬是不再加班,每天准时回家陪伴乔抒白。
在一起做的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是都必然是稍纵即逝的,乔抒白也深深地偷偷记住。
诸如此类的小事,都仿佛让乔抒白和摩墨斯区的丛林生活划清界限,进入了一个气味清新、人人彼此尊重的现代文明社会。
在强壮的展警督的羽翼下,乔抒白被良好地保护了起来——就像他有什么值得被保护的一样。
这生活闲适到几乎让乔抒白觉得,是他以前所承受的一切侮辱都累计成积分,才换到了这场奢侈的休假。
周三的夜里,展慎之问起乔抒白的过去。
这是一个除了咪咪和金金,没有人会关心的问题。
起因是他们玩了一个很旧的双人游戏,这是乔抒白的童年回忆之一。
六岁时,乔抒白刚做完永生改造,在长达大半年的时间里,虽然没生病,身体却没有力气,虚弱得无法去室外,所以保姆给他找来一堆游戏,他最喜欢这一个,每天都玩,保姆和妈妈都陪他玩过。
周三的白天,乔抒白去耶茨博物馆闲逛,竟然见到了这款游戏的备份,租借了带回家来,眼巴巴地等展慎之回来,故意玩给展慎之看,企图引诱他一起玩。
游戏是像素的画风,年代比乔抒白出生还早一百多年,配乐滴滴嘟嘟,展慎之先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说乔抒白孩子气,不过还是屈尊陪他玩了。
展慎之上手很快,但没乔抒白厉害,屡次败在乔抒白手下。
展警督好胜心强,也上了瘾,强迫乔抒白继续玩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乔抒白放水,让他赢了一次,他才松开手柄。
“展哥,你已经很厉害了,”乔抒白假装恭维他,“我小时候可是在全球排到前五百名的高分选手。”
展慎之显然不信,乔抒白又说:“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绝对不是骗人,乔抒白窝在沙发里,在网上搜到了四十多年前,耶茨计划宣传末期,游戏年度报告中的全球玩家排名名单,找了半天,点给展慎之看:“这个第467名应该就是我。”
“你为什么叫snappy?”
“Snappy,”乔抒白纠正他的读音,“是我的保姆起的,她是德国人,在德语里Snappy是小鳄鱼的意思,有一首同名的儿歌,她总是给我唱。”
乔抒白说完,观察着展慎之的表情,心中有一种应激性的紧张,因为他的经验表明,每一次他说起他在地球上的往事,都没什么好结果等着他。
展慎之听完,当然没有笑话他摩区下等人装有钱少爷,也不像咪咪她们露出向往的模样,只是重复乔抒白的读音:“Snappy?”
“读对了。”乔抒白表扬他。
本来想把游戏收起来,刚取出卡,展慎之问他:“你是怎么来耶茨的,以前有没有和我说过?”
乔抒白回过头去,发现展慎之的表情是认真的,不像随便问问。
但要将最私密的记忆全部和盘托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何况乔抒白对展慎之说了太多假话,都快忘了怎么说重要的真话。
所以乔抒白小声说:“以前没说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你不会想听的。”
展慎之仍旧看着乔抒白,乔抒白只好接着说:“你也不喜欢地球吧,肯定觉得无聊,我们就不要说这个了。”
“我没去过地球,出生就在耶茨,不代表我不感兴趣,”展慎之脸上表情不明显,言辞官方,颇有些在接受采访时的感觉,又话锋一转,直视乔抒白,“你不想说吗?”
乔抒白愣了愣,忽然被展慎之拖住了手腕,拽着跌坐在他腿上。
如果说情感格式化前后的展慎之在性格上有什么差异的话,乔抒白觉得现在的展慎之比从前现实、尖锐,也更强硬。
什么事情都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很难像以前一样,只用装可怜就简单地糊弄住。
展慎之回家,警服都没换,胸口的钢章划到了乔抒白的手臂,有些钝痛。
展慎之低头吻乔抒白的脖子,把乔抒白弄得很痒,又全身发软。
这几天他们在公寓的各个角落做了许多连乔抒白想起来都会觉得脸红的事,只吻了几下,乔抒白的身体便有了反应,好像期待起激烈的情事来。
这让乔抒白觉得很不好意思,忍下欲望,手无力地按在他胸口,听到展慎之说:“我想听,都告诉我。”
乔抒白没有办法,只好挑拣着和他说:“我小时候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不过八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事,我记不清是什么事,只记得我家人匆匆忙忙地把我送进了耶茨计划,都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他们没来耶茨?”
“没有啊,只有我,”乔抒白手臂被硌得疼,调整了坐姿,把脸靠在展慎之胸口,蜷着腿,“而且耶茨和地球现在不能互通信息,我也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展哥,”他抬头,额头摩擦到展慎之的下巴,还是忍不住告诉展慎之,“我觉得展市长总是往返地球和耶茨,肯定能打听到,但是我不敢问他。”
这些事乔抒白藏在心里,没想过哪天和人分享。今天说出来,却比想象中容易。
他甚至征求展慎之的意见:“你觉得我可以问吗?我也替展市长做了不少事了。”又否决自己:“还是不问了,我不想让展市长知道得太多。”
以展市长的一贯形式,拿他的身世来威胁他也不是不可能,他就不要将自己的软肋送到展市长面前了。
展慎之抱着他,过了一会儿,说:“你家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替你查查。”
乔抒白犹豫了,他觉得不说才是对的,这该是他死守的秘密,可展慎之仿佛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他情不自禁地吐露出:“我妈妈叫白希,白色的白,希望的希,是C国A区的行政长官,我在留存新闻库里找到过她失踪的新闻,就在耶茨号离港的前两天。”
展慎之没说别的,只是说:“我记下了。”
乔抒白依偎着展慎之,静了几秒,又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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