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与沫)

按理来说，能忘记那些悲伤的、痛苦的事，重新开始，它该为容远高兴才对。
但为什么......心底的悲伤弥漫如潮，根本抑制不住？
诺亚伸出爪子，直接把豌豆盖在下面，笑着对容远说："容远，已经没时间了，你还不去执行任务吗？"
"哦，对！"容远几乎要忘了这件事，匆匆几口把早饭吃完，刚要出门，忽然又回头问道："你们......不去吗？"
"好长时间没和小豆芽见面了，我们叙叙旧。"诺亚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快走吧，别迟到了！第一次任务就迟到，会给人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哦！"
容远略带疑虑地看看他们，匆匆离开了。
诺亚拿开爪子，豌豆咬着嘴唇抬起头，两者目睹着容远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很长时间。
"别在他面前露出那种表情。"许久后，诺亚忽然道："容远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忘记我们也并不是他的本意，不要放纵你的心情让他也变得难过。豌豆，别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一点成长都没有。"
它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陌生的冷硬和成熟，看着远处的目光也无端地让豌豆感觉到压力。
豌豆搓了搓脸，低声道："我、我知道了......我就是......一下没忍住......"
"嗯，下不为例。"诺亚冷冷地说："豌豆，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容远在保护你、照顾你，他把你宠得像个孩子，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现在，该轮到你去保护他、照顾他了，尽快成熟起来吧！"
"我会的。"豌豆低声说了一句，又觉得这语气显得自己太软弱，直起身子用坚定的表情说："我会坚强起来的！我要让容远开开心心的。"
垂眼看着它严肃认真的小表情，诺亚的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轻声道："嗯，这才对。"
豌豆有点被表扬以后受宠若惊的感觉，它仰头看着诺亚，问："现在容远不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诺亚本来是功德簿中兑换出的一台液态金属构成的智脑，在质量守恒的前提下可以任意变形成各种形态，但现在，它体型小了很多不说，而且外形似乎也固化成了一只白貂的样子，就连它跟功德簿之间的联系都变得十分微弱了。
诺亚回忆了片刻，说："当年，变故发生的时候......"
容远曾经带领着船队探索星际之桥，不巧正好遭遇了超新星爆发，辐射的激波和超高速的喷流激发了大量如潮汐泡沫一般无数大大小小的黑洞，其中的一部分形成了跨越星河的虫洞。这些虫洞曾经让容远的一名叫做德罗布克的队员侥幸存活下来，也给诺亚留下了一线生机。
诺亚原本的身体其实跟一个成年人也差不多大了，但喷发泡沫般的黑洞瞬间就"啃"掉了它大半的身体！这种对于一般生命体来说足以致死的伤势却不足以让诺亚丧命，作为智能生命，诺亚本身的核心程序压缩以后甚至可以保存在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器上。
千钧一发之际，它利用自己强大的计算能力避开了绝大部分致命的危险，主动舍掉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躯体，不断地分割、变形，最后被一个巨大的虫洞吞噬的时候，它剩下了弹珠大小的一部分。
于是，它也不得不舍掉了大部分的功能，除了核心程序以外，大部分内存都用来保留与容远等人相处的记忆，剩下的，就是作为机器人最基本的分析和计算功能。
然而，这是一个没有网络，也并未发展电子科技的世界。
诺亚本来不知道这一点，它还想要找到容远他们，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它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得飘荡了很久，因为利用太阳能充能的速度较慢，它不得不寻找一阵，就休眠一阵。
一次从休眠中醒来以后，它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有生命的星球上，被一只獾捡了回去，当作收藏品放在自己的洞穴里。
又过了很长时间，它才掌握了利用电子信号它当时以为是电子信号，后来才发现其实是灵念力量影响动物行为的方式。之后，它附在獾上，附在飞鸟上，附在游鱼上，附在爬虫上，附在老鼠上......控制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四处寻找，最终，它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反而确认了自己其实是来到了一个与银河系截然不同的星域中。
这一段经历，诺亚只是用寥寥几语带过，然后说："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小男孩。他灵念很强，可以跟我交流。从那以后，我利用自己的分析计算能力帮助他修炼，他则承诺将来强大以后送我回到故乡，或者帮我找到要找的人。后来，那孩子长大了，变得很强很强，堪比神明，但他承诺我的事，还是一件都未能做到。"
说到这里，诺亚垂下眼睛，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再后来，他因为一些事不得不离开。临走之前，他为我制造了现在的身体，这样就算他离开了，我也能凭借自己继续找下去。"
"然后，有一天......我就突然感觉到......容远来了。"
它平淡地说着，没有太过激动的语气，但它此刻的笑容竟跟豌豆记忆中、跨越星际之桥前容远的笑容十分相似。
历尽沧桑，遍体鳞伤，但还是要继续向前。
"你们呢？"诺亚又问："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其实差不多都是睡过来的。"豌豆垂着头，有些忧伤地叹了口气，然后说："超新星爆发的时候，我......动用了一些不该动用的力量，整整沉睡了九十年。在那期间，容远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一直想，他那时候肯定很伤心、很痛苦吧？"
"只是......我怕会让他难过，一直都不敢问。"
"虽然容远从来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是比任何人都重情的一个人。但偏偏，他总会遇到伤心的事。"
豌豆说起了它苏醒以后看到的、听到的、猜到的一些事昔日伙伴死的死，散的散，有人与他渐行渐远，有人获得了新的幸福，也有人一直怨恨着容远。当年在爆发事故中侥幸活下来的德罗布克，也因为滥杀无辜、以数个星球的生命为祭意图复活昔日的伙伴，最终被容远亲手所杀。
"现在想想，或许他忘了这些也好。"豌豆有些伤怀地说："全都忘了，就不会痛苦了。"
诺亚微微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在看到容远的时候它就已经猜到了，比如当年的伙伴在那样可怕的天灾中未能幸存下来，这是必然的。但有些事......比如德罗布克......这就是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了。
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话如果一件事有变坏的可能，不管概率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所以......"它低声道："在我们分散以后，你们在银河系又度过了一百年，然后跨越了星际之桥。"
"嗯，是的。"
"确认吗？"诺亚又问了一遍，"在你进入功德簿沉睡以后，容远有没有可能还经历了一些别的事......只是到如今才将你唤醒？"
豌豆愣了一下，闭目仔细感应了一阵功德簿中记录的信息，才肯定地说："嗯，他跨越星际之桥后直接就落到了这个地方，时间还不满三个月。还有，容远的失忆也是因为在跨越星际之桥的时候频繁使用时光倒流、无法负荷那种强大的时空之力才导致的。等等......"
豌豆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功德簿中记录，跨越星际之桥在我们的感知中虽然只是一瞬，但实际上......已经过去了211个地球年！这......"
豌豆惊愕地说。想到银河系中那些仿佛昨天才分别的人......现在或许已经化为了一捧清灰，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
"所以，你刚才才这么问我，对吗？"豌豆仰头问诺亚："因为你已经在这里等了三百多年？"
虽然之前从诺亚的故事中就知道它肯定经历了很漫长的时间才等来相聚的这一天，但是三百年......
诺亚缓缓地摇摇头，说："不，我......当初并不是通过星桥到这边来的，是卷入了虫洞和时空乱流。所以我流落到灵域的时间，比那还要早一些。"
"早......多少？"
"乘以五。"
"一......一千五百年？"豌豆惊道。它完全无法想象，诺亚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看到它震惊、同情，还有感同身受的悲伤，诺亚反而笑了。
"没必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小豆芽，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凄惨。相反，我现在......感觉很好，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它蹬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下来，头搁在前爪上，柔声道："不管怎么说，我等到了......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事！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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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银色的星砂如雪花漫卷,在院子中央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玉白色的花瓣层层绽放,美不胜收，看得周围人目不转睛。
当花瓣绽放到极致的时候,突然有一圈圈的小型莲花不断在周围盛开，如水波一样向外扩散而去。瞬息开放，瞬息消散，被花朵消散时化作的白色光芒笼罩在内的人都感到精神明显一振,身体似乎也健康了许多,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被从身体里面驱散了一样。
最后,当那朵极美的莲花也消散的时候，众人齐齐地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此刻，仍有无数星砂散布各处，数之不尽闪闪发亮的小光点将院内映衬得犹如仙境一般,仿佛是天上的星河被拉去了人间。府里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六七岁的小姑娘,全都被迷的目眩神迷，不知是为了眼前的美景,还是制造出这副美景的那个人。
星河的源头,容远低头,微微一笑，将那无数星砂收回。
漫天星子倒卷,收束到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指当中，神奇地全都消失不见。目睹了这副景象的围观众人再次"啊......"地叹息一声，只觉得心脏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这是在瑟瓦肯非常流行的一种仪式布灵。简单来说,就是灵师用自己的灵念化物在整个住宅内外转一圈，人们相信这样的仪式能够驱除邪物，使人不至于异灵化，并能保佑住在宅子里的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从灵念的角度来说，这完全是一种封建迷信的思想，因为灵师管理协会早就通过研究证明，就算是用灵师的灵念扫过一百遍，异灵化该发生还是会发生的，除非是安灵师不惜耗费大量灵念进行安灵才有可能真正意义上降低异灵化的概率。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人们既然相信布灵仪式的效果，那么这种仪式就能让相信它的人得到某种精神上的抚慰，提振信心。万物有灵，即便不是灵师，普通人只要具有坚定的信念和良好的精神状态，一般也不会异灵化。以这个角度来说，布灵仪式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因此灵师协会从来没有站出来否认布灵仪式的作用，而这种仪式在富贵之家非常流行，每逢寿诞、葬礼、年节或者家庭有重大变故的时候，布灵就成了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有条件的人家都会请至少一位灵师来家中布灵。请不起的人，或者仪式寒酸的人，都会成为被嘲笑的对象，在圈子里抬不起头来。而布灵仪式盛大与否、华丽与否，也成了人们攀比的一种方式。奇快妏敩
这也是容远在协会接下的第一个任务，不愧是被门罗和容远的小迷弟科克精挑细选了半天才选中的任务，从各方面来说都很优质
简单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方便从莱恩府步行走过来也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前后不需半小时他就能回去；
最重要的是，报酬还很丰厚这家人也是瑟瓦肯有名有姓的权势人家，宅院占地面积十分广阔，为这次布灵整整开出了一万贝的酬金！普通的中等人家要辛苦工作两年左右的时间，还要省吃俭用才能积累下这么一笔财富。
这也让容远不禁感慨，灵师赚钱果然容易得很。相比之下，他之前用功德换贝钱，真的是又傻又浪费。
其实今天也就是为了庆祝主人家第八个女儿的满月日才没有大操大办，否则容远这种新人灵师，就算是有内部关系也不可能单独接到这样的任务。事实上，刚开始得知他是新人的时候，那位贵族脸拉得老长，也就是顾忌灵师协会的面子才没有口出恶言。当然，在白莲盛开以后，一些质疑都烟消云散了。
看在足够多的报酬的份上，容远也是尽心尽力地布灵。
在接下任务的时候，门罗和科克都指点他说在布灵时，灵念的威力不重要，属性也不重要，那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场面越宏大华丽越好！光影效果越震撼越好！
因为普通人看重的，能够作为判断依据的，其实就是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
科克还举了一个自以为十分生动有趣的例子
譬如协会的前任会长帕特留斯，虽然众所周知他曾是最强大的灵师之一，但据说他的灵器是一把速度快到眼睛都难以捕捉的灵剑。如果是他用灵剑来布灵，那么他即便是用那把小剑在院子里转上百十圈，威力大到足以把几百个几千个灵怪都一起铲除的地步，但普通人看不见也听不到，在不清楚他身份的前提下，说不定会把他当成骗子打出去！
那时，当那个自以为风趣幽默的瘦巴巴的青年为自己的笑话笑得乐不可支的时候，却完全不知道身边两个同样在微笑的人是用怎样的目光在看他的！
他该庆幸这一点。
话说回来，容远这次布灵，除了花费几分心思设计了夺人眼球的光影特效以外，还尝试着使用了诺亚教他的性质转化方法，让自己的灵念中掺杂了治愈和提神的性质。虽然因为力量分散的原因，效果不是很明显，但反响却十分热烈。布灵结束的时候，任务委托人坚信容远是一位不同凡响的强大灵师，不仅坚持又赠送了他一笔足有五千贝的感谢费，还执着地想要让容远留下来，跟他的七个女儿"交个朋友"。
其中最小的一个女儿，才刚满八岁！
那些女孩也是热情得可怕。容远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的时候，额头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怎么了？看你这样子，就跟逃命一样。"
容远刚出门，就见一名穿着红色骑装的女子牵着一匹白马，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
亚莉克希亚！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容远不禁头疼起来，甚至有种想要扭头回去的冲动。
也许是气场差异的原因，身后那家人七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给他的压力，都不如眼前这一人来的可怕。
"一起走走？"亚莉克希亚没等到容远的回答，却见他一脸头痛无奈的表情，也不在意，笑着邀请道。
容远犹豫着，该怎么才能果断的、决绝的拒绝她。
"不会吧？只是散个步也不敢吗？"亚莉克希亚故意激他道："你该不会这么怕我吧？"
"哼，谁怕了？"容远冷哼一声走下台阶，随后才觉得中了激将法有点没面子，忽又道："我已经是正式灵师了！"
这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完后，他又觉得奇怪我干嘛要跟她说这个呢？直接拒绝不好吗？
但他似乎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亚莉克希亚眨眨眼睛，似乎觉得很有趣，边走边说："我这次来，便是专程来向你说一声恭喜，这就算是我的贺礼了。"
她很随意地从马背上的褡裢中掏出了一个淡紫色的东西，像是玉石打造的什么小挂件。
"我不要。"容远看也没看，断然拒绝道。
"别这么无情嘛！"亚莉克希亚笑嘻嘻地说："就算不接受我的追求，只当作朋友送给你的贺礼不行吗？这只是个小玩意，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容远略挑眉，斜视她，虽然伤人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眼中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