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与沫)

容远点点头，带着几分钦佩问道："这个交换处是谁提议的？"
"当然是在暴雨和黑暗中给大家带来希望、建立了救援处的那位大人灵师学徒容远先生！"少年满腔崇拜地说。
我提议的？
我怎么不知道？！
容远先是一头雾水，开始还以为就和那些自发冒出来的救援处一样，人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这种名誉都加在了他的身上。可是随后他就注意到，这少年说的那样肯定，半点也不像是胡乱揣测的，同时交换处在短短半天内就能形成这样规模，肯定是有一个相当有能量的人在背后操纵。
看着秩序井然、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队伍，说不定其中有一大半原本都是被人安排好的托！
一个名字立刻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应该就是他了！
这家伙......今天早上才答应他钓鱼的要求，现在就开始造势了！
虽然有点被人利用的感觉，但容远心中并没有太多反感，只要能帮到帕特留斯，跟襄马合作也没什么，即便他其实不太喜欢那个人。
很快容远就发现，原来襄马推动的事情比他想的还要多。
在交换处的队伍排的越来越长的时候，又有一群年轻人先后到了各个救援处。据说他们也是"受到了容远先生无私精神的感召"，主动前来为瑟瓦肯的市民们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眼前这些只是一部分，甚至还有一些人已经出城往周边的城镇和乡村去了。
这些年轻人都来自瑟瓦肯高等学府的，其中甚至还有个别教授和讲师。
维修学院的学生帮助大家修理坏掉的家具；
建造学院的学生帮房子被暴雨冲榻的人重新修建住宅；
医疗学院的学生免费帮人体检，甚至还赠送一些常规药物；
语言学院的学生帮不识字的人给家人写信，甚至还可以帮忙写情书；
家政学院的女孩带来了自己做的糕点、毛衣、手套之类的东西，有的还在现场争分夺秒地赶工；
......
最醒目的还是灵师学院的两个学生。他们穿着一身白衣，在灰扑扑的人群中很是醒目，神态中也都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淡淡的优越感。
其中一个头发很短、目光明亮的男生闭目凝神片刻，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杆尺长的笔，他站在墙边，提笔落腕，挥洒笔墨，在墙上开始恣意书写。他的字体潦草，并不十分美观，但凌乱中似乎带着几分安抚人心的力量，让看到的人不知不觉间心情就变得宁静平和下来，甚至疲惫悲伤的精神都好了几分。
仿佛灵魂在经历一场温柔的洗礼。
虽然这些文字中的力量并不算强大，但也能让人清楚地感知到。当即就有人低声惊呼道："安灵师！是安灵师大人啊！"
"安灵师在为我们免费书写安灵符文！"
人们迅速地聚集在那面墙壁前面，有些交换处前面排队的人也从队伍里跑出来。没有任何人指挥，他们却自发地围坐下来，既没有太过靠近那名正在书写的安灵师学员，也没有互相推挤叫嚷，转眼间上百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静静地体会着安灵符文中的力量。后来的人就只能坐在他们后面，努力伸长脖子，想要把墙上的文字看得更清楚些。
简直像一个大型的邪教做法现场。
另一个相貌清丽、神色冷傲的女生则双手掐着手决，念了一句古怪的咒语，身边就忽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影。
那虚影两人多高，看不清面目，但似乎是一名身穿长裙、极为美丽的女子，双手中捧着一个细口圆肚的宝瓶。
灵师女生再念了一句咒语，虚影女子就将手中的宝瓶往下一倒，伴随着弥漫的薄雾，一条条手指长短的半透明小鱼从中游了出来，绕着虚影转了一圈，然后就游向了各处。
当那小鱼落在受伤的人身上，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而小鱼若是落在一脸病容的人身上，那人的神色立刻就好转了。而有的小鱼找不到目标，游了一圈以后，又回到了虚影的宝瓶中。
人群议论纷纷："天哪！竟然是治愈系的御灵师！"
"太强了，那影子连我都看得见！这真的是学员吗？"
"我的病好了！不用去看医师了！谢谢！谢谢灵师大人！"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那名灵师女生平淡地收起了虚影，似乎对周围的人全然不在意，但容远却看到她的耳尖变红了一点点。
不同于帕特留斯迅如闪电的灵剑，这两名灵师学员的手段更让他大开眼界，但容远相信等到自己也开始学习灵念的时候，一定不会比他们差！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询问两句的时候，就听到那名冷傲的女生用淡漠的、隐约似乎带着一点紧张的声音说："我们做的这些不算什么！在危难之时第一个提出建立救援所的容远先生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
容远：......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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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远现在真的想问一句：怎么这也能跟我扯上关系吗？
他正想着襄马是不是做的有些过火的时候，就听身边的人都在说："是啊,那位容远大人真的是太了不起了！在暴雨中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了好多人！"
"我弟弟回家的时候差点儿掉进下水道里,还是容远大人救了他！"
"我们邻居家的孩子病的都快死了,要不是容远大人派人给他们送了药，还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呢！"
"容远大人的医术也很好,我一个朋友受伤太重，别的医师都说没救了要放弃，但容远大人还是坚持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真厉害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听说他也不是很富裕，但却还是自己出钱建了这么多救援所,没有收我们这些人一分钱！真的，我们欠他太多了！"
"不能让好心人吃亏！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凑些钱,给容远大人送过去吧！"
"对对！就该这么做！"
"容远大人才是真正了不起的灵师，我真希望我能成为他的追随者！"
容远：......
真的,他尴尬癌都要犯了！
那名灵师少女的一句话，似乎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他们甚至连近在眼前的灵师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地赞美着容远。一些人还站出来，以自己或者自己的父母、朋友、兄弟、长辈、邻居、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等人的亲身经历现身说法,跟那些不太了解内情的人进行"科普"。
容远看得出来，其中一部分并非是托儿,他们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因为......
襄马安排的人，不会表演得那么夸张。
假的看起来比真的还真，真的看起来比假的还假。
容远叹气，已经懒得再管了。
现在的救援所,表面上是在以他为首，其实早就脱离他的掌控了。
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容远翻开功德簿，再叹一声。
他本来还指望着功德也能跟着一块儿飞速增长呢！但现在看来，不管这些知情或者不知情的人怎么把他夸的天花乱坠，功德簿始终都是清醒的！
功德......当然是有增加的，比之前他和襄马两人行动的时候高了数倍。但以现在这个规模来说，真的是很低了。每个人得到帮助的时候，他只是因为起到了一个间接促成的作用而分得很少的一点点功德值。
不过积少成多，总体来说，其实还是比之前要高的。而且有更多的人得到了救助，这比仅仅几个人行动的效率高多了，所以......还是应该高兴吧？
容远轻轻叹了口气，将功德簿收了起来。
"怎么了？有烦心事？"一个声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今天你大概是整个瑟瓦肯最有名的人了！连城主府中的人都在讨论你的名字。"
容远还没有回头，就感觉到了宛如烈焰般闪耀的火光。
"三殿下？"容远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身后的人正是三殿下亚莉克希亚，此时她没有像上次一样装出优雅羞怯的模样，看上去顺眼多了。
这几天狄克等人也给他普及了不少常识，容远也知道了三殿下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襄马的父亲将城主位置交给加拉赫利德伦纳，而加拉赫有八个子女，亚莉克希亚排序第三。在瑟瓦肯，无论男女都有继承权，而亚莉克希亚作为八人中唯一的灵师，实力极为强大，性格果敢勇猛，多年来南征北战，功绩赫赫。
作为军人，她是瑟瓦肯城卫军团的最高统帅，麾下兵强马壮，素来是战无不胜。
作为灵师，她是瑟瓦肯公认最强的三位灵师之一，另外两人分别是曾经的帕特留斯和现任灵师管理协会的会长史迪威。
但帕特留斯因为异灵化，如今人们基本上都认为他是已经被杀死了。即便帕特留斯仍在协会，他和史迪威加起来也比不上有军方加成的亚莉克希亚。
在大殿下亚金瑟去世以后，亚莉克希亚原本是继位呼声最高的继承人。但她对城主之位毫无兴趣，也不愿坐在那位子上的是跟她关系不好的那些兄弟姐妹。于是最后在亚莉克希亚的强势支持下，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五殿下亚兰托继任了城主之位。
可以说，所有人都认为现任城主亚兰托完全是靠着这个姐姐才幸运地坐上了城主的位子，而在他继位之后，不管对别人如何，至少对亚莉克希亚是尊敬有加、言听计从的。而只要有亚莉克希亚的支持，瑟瓦肯最具有威慑力的暴力机关军方和灵师协会的大部分力量就始终站在亚兰托的背后，不管别人是如何的怨愤不甘，亚兰托的地位也是稳如山岳，不可动摇。
亚莉克希亚却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地位举足轻重的自觉，她穿着一身红色与黑色相间的裙装，英姿飒爽，含笑走来，身边竟然连一个随从也没有。
听到容远的问题，亚莉克希亚笑道："我听说了你这两天做的事，特意来帮忙的。"
她往后一指，伴随着地面一阵阵的震颤声，容远看到两只巨大的负山蜥背着满满当当的物资，脚步沉重地走到了救援处外面。
那许多排队的人慌忙让开了好大一片空地，负山蜥走到地方，往下一趴，就不在动弹了，坐在前面一只负山蜥背上的男人跳下来，先是大声赞美了容远一遍在这点上亚莉克希亚大概跟襄马很有共同语言然后表示这些物资都是他家善良的三殿下无偿捐赠给容远的救援处。
堂堂三殿下出手，自然非同凡响。盖在两只负山蜥背上的布一扯下来，人群中就发出一阵抽气声，众人甚至一时间把两位灵师学徒都忘在了脑后。
一只负山蜥背上，是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的煤石。这种东西跟容远知道的煤炭颇为相似，但是燃烧时无言无尘，也没有一不小心致人死亡的黑历史，是冬季最好的燃料。
另一只付山蜥背上，则是一些稀少限量又不可或缺的物资，比如食盐、药物等等。这些东西一般的商人无法大量提供，而襄马目前还隐在幕后，也不可能为救援处提供大多这类物资，因此都是非常必要的东西。
人们的反应也很快证实了这一点在确认这些东西真的要免费分发给他们后，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不过这种紧缺物资的领取要严格地多，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只能分到有限的一些，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要。
即便如此，人们也已经十分开心了。容远目光所见之处，几乎人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谢谢，三殿下，你带来的这些东西真的是帮了大忙！"容远轻声道。
亚莉克希亚却微微皱起了眉。
她没有在容远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神情
惊喜、激动、受宠若惊，这些没有也就算了，但至少，应该也会开心一下吧。
为什么看着......反而有些惆怅的模样？
亚莉克希亚不是一个会把问题放在心里自己反复揣摩的人，她这么想着，也就直接问了："既然能帮倒忙，为什么你似乎不太开心？这些物资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是麻烦，我就是忽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容远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
亚莉克希亚纳闷地问："......哪样？"
"就是他们这种......非常高兴、又惊又喜、还带着几分惶恐、感恩戴德的表情......让我觉得很不顺眼。"容远看着亚莉克希亚，道：
"因为......太卑微了。"
"一直渴望着，但却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过去从没有人这么帮助过他们，甚至他们自己也不敢奢求这一点，不知道这样的幸运几时就会结束，会被人突然收走，所以才会惊讶又惶恐；"
"生命几乎没有任何保障，光是为了生存就要拼尽全力，即使如此，一点点意外就会打破他们的平静，夺走他们的生命，所以在看到能够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时，才会感恩戴德。"
"但我觉得......生活不该是这样。"
他顿了顿，看着亚莉克希亚诧异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有点太过天真了，摇摇头说："抱歉，我随口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亚莉克希亚久久不语。
方才，当容远喃喃自语时，她觉得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悲悯，仿佛他是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俯瞰人间，又仿佛他曾亲眼看到过那样一个所有人都温饱无忧、和平安定的世界，那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对所有生灵、对整个世界的悲悯之情非常地......令人印象深刻。
只是那种神情气质很快就消失了，不，或许只是被隐藏了。
因为两个救援处的年轻人匆匆找到容远，说是有个病人非常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某某医师希望容远能也一起帮忙治疗。容远和他们一起匆匆离开，几人从街道上跑过去的时候，看上去又都像是普通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
"三殿下，我们联系的几户商家都说是库存不多了，但我看这些人就是想要涨价，您看是不是......？"
一个壮汉走到亚莉克希亚身边，低声请示到。如果容远此时看见他，大概会觉得他有那么一丢丢眼熟。因为他们曾在城门口有过一面之缘。
亚莉克希亚看着容远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似乎没有听到壮汉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巴瑞，如果我突然想结婚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感谢在2020061001:47:112020061123: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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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傍晚的阳光透过树枝映在地上，气温骤降之后,连这光也像是透着几分冰冷,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风一吹,细小的冰晶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漫天都是，映照着阳光,倒是显出一分别样的美丽。
沉重的棺木发出"咚"地一声闷响，落在提前挖好的大土坑中，一铲一铲的土落下来，很快就将棺木完全掩埋了。
容远看着那逐渐被填埋起来的墓坑,微微愣神。
虽然那棺木被打造地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任何缝隙,也透不出半点气味来，但他知道,那里面的场景算得上是惨不忍睹
满是血迹的甲壳、红色和绿色的粘液，切成一段段的触角被重新缝合起来，还有已经分辨不出原来是什么部位的骨骼，腐烂了大半的肉块。
在分割一具十分特别的尸体进行研究的时候,那些专家学者们简直比最冷血的杀手都要残忍冷酷。但同样的，他们也得到了大量珍贵的数据。
雨停之后,昆虫灵怪的尸体也出现了迅速腐烂的迹象，但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部分比较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众人都知道，这原本只是一个遭遇了不幸的年轻女人。襄马原本想让她走的体面些，找了葬仪师为她收敛遗容。但连续几人看到尸体以后都吓得又哭又叫,有一个甚至直接吓得晕了过去。最后还是找了一位已经退休的老葬仪师来，才勉强将她的遗体收拢起来，但反而更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