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与沫)

这一次，容远没有回答。

在容远的眼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颜色。
比如帕特留斯，当容远打开另一重视界的时候，他那矮胖、笨拙的老鼠模样就被模糊了。容远看到的，是一团温暖、纯白的光，皎洁明亮，光明灿烂，中间还有火红色的光带流动。
但像帕特留斯那样漂亮的颜色是很少见的，大多数人周围的光暗淡孱弱，如同烛火，混杂的色泽看上去往往会显得污浊。
而眼前这个濒死的男人，拥有容远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耀眼的光芒，几乎能把整条街道都照亮！
那样澄澈的青色，不同于天空之蓝，不同于水波之碧，带着点金属般青灰色的光泽，显得冷寂、纯净、高贵。
他躺在地上，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就算是乞丐，感觉都比他要体面几分。
但他周身的颜色如煌煌天光，如巍巍青山，胜过这世上任何人！
所以容远一看到就很有好感了。
他不知道这个人因为什么才被众人厌恶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无所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蛮喜欢这家伙，想要救他，那就足够了。
容远翻开《功德簿》，打开商城页面，心中默念：【能救这个人的东西】。
随即，商城的页面中出现了一排排的图片，各种各样的商品列于其中，价格从低到高依次排列，功效也从普通逐渐变得非凡。
容远脸一黑！
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穷！
列表中除了最前面的三样，剩下的他都买不起！
平时容远没什么特别的需要，都是拿《功德簿》当一个有求必应、储量无限的仓库在用，花费了很多功德来兑换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功德商城中的各种商品价值都十分便宜，在现实世界中可能需要几百贝甚至几千贝的东西，在商城中往往用一两个功德就可以兑换。
当然，那些在现实中只需要几个贝就能买到的普通物品，在商城中的最低价格也是一点功德值。不过容远兑换东西从来都不看价值高低，只看自己是不是喜欢。
所以容远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缺少功德值，也没有什么赚取功德的压力和动力。
然而此刻......
容远看看自己剩余的功德值--【17509】。
再看看商品列表中最便宜的一个--【五全养生粥：3428功德值】。
容远僵硬了许久，直到罗盘指针都快要全部变成赤红色了，才叹了口气，点击兑换。
他的手上顿时多了一小碗冒着缕缕热气的黑粥，香味扑鼻，诱得人垂涎欲滴。
与此同时，暗中注意着容远的一双眼睛骤然瞪大，那人吃了一惊："灵师？他竟然是灵师？"
那人犹豫片刻，转身匆匆离去。
青白色的瓷碗凑近嘴边，略一倾斜，黑色的稀粥流入口齿之间。
大概是功德商城中出品的东西自有神效，黑粥入口即化，几乎不需要咀嚼吞咽，就顺着落拓男人的喉咙滑了下去。
小小的一碗，也就是普通人三五口的量，很快就被容远全都喂进了这人的肚子里，连最后几粒米也随之滚落，碗干净地就像被洗过一样。
将瓷碗随手一放，容远仔细看着男人，几个瞬息后，他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呼吸的声音陡然变重。接着罗盘指针的红色一路飞快下滑，整个指针先是迅速蜕变成橘红色，然后变成阳橙色，色泽慢慢变浅，最后成了浅黄色，然后指针唰地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这是危机已经解除的意思吗？
容远意识到，落拓男人应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情况迅速得到了好转。他一方面惊叹于功德商城中物品的功效，一方面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样大概是有些招摇了。
容远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很多人在他看过去之前才迅速将视线转移开，显然容远跟地上这个男人的接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普通人见识和眼力都有限，或许没有发现他凭空取出一碗粥的事情，但若是一个濒死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用片刻时间就迅速复原，就算是以灵师的眼光去看，想必也是很不同寻常的吧？
是这样吗？
容远有些拿不准。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稳妥起见，先转移再说。
他俯身单手将男人提起来，快速钻进了附近一条僻静的小巷，很快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普通人便是好奇他的去向，也没有人会真的追上去看看究竟。毕竟人们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即便容远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看着也不像是好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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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昏暗的巷子深处，穿出一声声抵押的惨叫声，仿佛穷途末路的野兽在哀鸣，路过的人都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不敢靠近，低着头匆匆离去。
不少人怀疑巷子里可能出现了灵怪，毕竟那样恐怖的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向灵师管理协会报告。
毕竟，如果汇报以后证明信息为假，是要交一大笔罚款的。
刚刚进入瑟瓦肯的帕特留斯对这个城市的诸多变化忧心忡忡，但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是感受最深刻的。口袋里的钱和家中的存款每日俱下，昂贵的物价让人们连正常的生活都难以维持，虽然部分人的薪水也有所上涨，但现在入不敷出才是常态。
人们现在不敢生病，不敢休息，不敢娱乐，每一天都在忍耐着，只盼着哪一天上面的人能察觉到他们的忍耐和痛苦，情况会突然好转。
暗巷里的惨叫声依然断断续续地持续着，渐渐低微，最后终于停止，有人默默为那个不知道遭遇了怎样可怕的对待的可怜人祈祷，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冒险进去看一眼。
巷子深处，容远担心往两侧看看，始终不见有人进来，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为此松了一口气。
【隔音屏障】......这种东西功德商城中也是有的，但是容远没舍得兑换。
太贵了！
醒来以后第一次，容远感受到了贫穷的压力。
不知道以前的他是怎么弄的，竟然只留下了三万功德。当然，这些功德用来日常生活还是足够的，然而但凡他想真正做点什么事，就会感觉到捉襟见肘的窘迫感。
这次之后，真的得想办法攒点功德了，免得下次要用的时候才发现功德不够使。
但是，怎么做呢？
【规则一：行善惩恶，可得功德，所获功德值的多少与对方的行为和处境相关。】
容远看了眼这条规则，心中踟蹰。
行善惩恶？扶老太太过马路吗？但是......马路那么宽阔，马车什么的速度也很慢，负山晰还会自己主动避让行人。老头老太太过马路，有什么扶的必要吗？
那救济乞丐？算了，指望着不劳而获的家伙，有什么救济的必要？救急不救穷......再说了，我自己的钱也不是很多啊！用功德还钱，总觉得有点亏。
那......惩恶？坏人也不会把"我是坏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啊！
不过......救了这家伙，总会有些功德吧？
容远看看躺在地上的落拓男人，又有些不确定了--这家伙，真的被救回来了吗？不会不小心被他给弄死了吧？
喝下五全养生粥之后，这男人的状况确实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好转了，但没过多久他就像是触电的青蛙一样开始抽搐、惨叫，眼泪鼻涕都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吓得容远直接把他扔在地上。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在昏迷中都不断地在地上翻滚，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哀嚎声，像是马上就会死掉一样。
容远忙翻开《功德簿》，却没有出现可以救这个人的商品，急切中，他想到了规则五。
【规则五：契约者可将功德商城中兑换出的物品交由他人使用，但要记住以下两点：第一，不能向他人透露商品的来源；第二，如使用者因为不适用商品而出现重病、中毒、死亡等结果，契约者将扣除相应功德。】
这......就是不适用商品效果的结果吗？
一碗粥而已，怎么会让人这么痛苦？
容远愣愣地看着那人挣扎惨叫的模样，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功德簿，这样......算是我害死了他吗？"
《功德簿》没有任何应答。
容远长叹一声。
虽然他不出手这个人也死定了，但是......本想救人，最后却变成了杀人，让他感觉很不是滋味。
半个多小时后，那个人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终于要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再挣扎，只是身体还在小幅度地抽搐着。
过了一阵，连那一点微弱的反应也消失了，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容远慢慢蹲了下来，捂住额头，肩膀都垮了下来，心里感觉十分挫败。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嘀嗒、嘀嗒、嘀嗒......
一滴滴雨水从天而降，在地面留下一小坨一小坨的深色水印。几秒钟后，暴雨从天而降，银白的雨线连成一片。
忽然间，青色火光猛地燃烧、膨胀，如同焰火一样炸开，容远视野中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耀眼的青色！
他惊愕抬头，看到那个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慢慢地撑着地支起上半身，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艹！疼死我了！"
诈尸般吼了一声后，这人立刻又倒了下去，像是从来没醒过一样。
大雨哗啦啦地浇在他身上，混着血色的污浊黑水从他身下向四周蔓延开。
这是......活过来了？
容远呆了一阵，翻开《功德簿》，看到一行黑色的字：【拯救狄克，功德+1011。】
1011？

第22章
规则七：契约者的行为直接促使他人行善时,所获功德值由契约者和执行者各自分享50；契约者的行为直接促使他人作恶时，契约者较执行者扣除两倍功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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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好奇地趴在床边,他也不怕生,伸出细细的小指头戳了戳床上狄克的脸，再捏捏他的鼻子。昏迷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维德却咯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在狄克身上爬来爬去，揪揪这儿,戳戳那儿,玩得不亦乐乎。
维诺怕他掉下来,也怕床上那人突然醒来会伤到他，一直守在床边,担心地问容远："容远大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醒来以后不会对我们动手吧？"
"嗯......应该不会。"容远歪了下头说。
他那不确定的语气，让维诺顿时更担心起来。
"这个......容远大哥，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是这样，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你该不会都不认识他,就把他救回来了吧？"
"是啊，确实不认识。但我觉得，应该不会是坏人。"面对小朋友担忧的眼神，容远解释了一句："坏人不会有他那样漂亮的颜色。"
应该......不会？
又一个应该不会！
算了算了，不气不气！这可是你和弟弟的救命恩人！
明明在野外的时候一切都很好，但进城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维诺越来越觉得帕特留斯和容远两个大人很不靠谱！
还有什么漂亮的颜色？这人长得也不好看啊！
容远大哥的审美......是不是跟普通人差别有点大啊？
维诺纳闷地看着床上的家伙，心中腹诽。
容远把狄克拎回来以后，花了些钱让人给他洗了个澡，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狼狈了。他五官深刻，形容俊朗，换成年轻的少女，可能会被他身上透露出的那种危险、桀骜、凶悍的气息而迷的神魂颠倒。
然而在年幼的维诺眼中，此人不修篇幅，长得很凶，脸上那道斜贯了半张脸的伤疤更是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人，尤其是有容远在旁边对比着，更显得这人十分丑陋！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维德身边，忧心忡忡，感觉一行人中可能只有自己才是一个正常人，是可怜弟弟的唯一依靠！
实际上，容远虽然态度看上去有些随意，其实他心里也担心这个叫狄克的家伙醒来以后会伤害两个孩子，因此带回他以后一直守在房间里没有离开，就连吃饭也是花钱叫人送过来的。
捻起盘子里的一枚红色的水果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吞掉，容远说："好了，别那么紧张，我会看着他的。对了，帕特留斯老师一直没回来吗？"
"没有。"维诺摇摇头，小小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愁："老师从昨天下午离开以后就没回来过，连个口信也没有，不会出事了吧？"
容远皱了皱眉，再看维诺愁的不得了的样子，忽然伸出手来，屈指一弹！
"哎哟！"维诺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迷惑地看着容远。
"好了，别担心了，老师可是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容远轻松地笑着说。
"可是......"
"没有可是！去休息吧！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昨天晚上一直都没睡好吧？"
"我没事的......而且......"
"维德我会照顾的，现在，去！睡！觉！"容远脸一板，阴森森地威胁道："还是说，你想让我揍你一顿再去睡？"
"啊？"
维诺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不过，容远略带蛮横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安心，加上他现在确实是已经很困了，因此维诺迟疑片刻后，说："那好，我......我先去睡一会儿！有事一定要叫我！"
"行了，快滚吧！"容远不耐烦地摆摆手。
维诺又先跟维德说了一声，不过小孩儿玩得正开心，根本没理他。维诺给弟弟拉了拉衣服，叮嘱他不要尿到床上，然后才打着哈欠去睡了。
容远目送着他离开，揉了揉自己的手指。
不得不说，敲人脑袋的手感还是挺好的，难怪帕特留斯老师总爱敲他的头。
只不过......一晚上都没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在容远的心中，帕特留斯的实力远胜于他，原本是不需要他来担心的。但他知道帕特留斯相当于半个灵怪，万一被人发现了这一点......说不定整个城市都会追杀他。
但是在他回来的路上，并没有发现太大的骚动。
应该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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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绿色的树丛和矮篱将院子隔开，白玉般的石柱和回廊被清扫得一尘不染，穿着淡黄色和蓝白色制服的男女仆人在其中穿梭忙碌。
帕特留斯披着一件暗绿色的斗篷，整个人缩成一团躲在墙角的灌木丛中，几片白色的花瓣落在他身上，还有一只蝴蝶绕着他飞舞。但帕特留斯完全没有注意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身后房间里传出的说话声上。
"那家伙异灵化都已经两个月了，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一个男人带着几分不满和抱怨说道。
阿德莱德？帕特留斯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为什么？
"接受你的求婚？"房间里，女人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别说只是两个月，就算是一年、两年、十年，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求婚！"
莉芭玻......
帕特留斯感动地热泪盈眶，心说：我爱你，我也一样爱你！不管过了多少时间......我都一定会努力回到你身边的！还有阿德莱德这个混蛋，你给我记着！
他对自己曾经挚友的背叛恨得咬牙切齿，但终归还是对妻子的感情更占了上风。帕特留斯微微直起身子，想要透过窗户的缝隙看一眼最爱的那个人。
随后，他的瞳孔猛地放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年轻漂亮的妻子此刻仅仅只裹着一条白纱，赤脚踩着柔软如云的地毯，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着酒杯转过身来，斜倚着桌子看着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神色冷艳高傲，却没有半点被胁迫的勉强，更没有丝毫伤心。
另一个人，他曾经最信任的朋友，灵师管理协会的副会长阿德莱德，此刻肆无忌惮地躺在他以前的床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
阿德莱德郁闷地说："为什么？"他皱眉，怀疑地问："你该不会现在还爱着帕特留斯吧？"
"呵！"
莉芭玻嗤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才说："说什么傻话呢！如果真的爱他，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说的也是......那为什么不能答应我的求婚？"阿德莱德下床走到莉芭玻身边，抱着她一边亲吻她的头发和脸颊，一边低声说："如果你是担心别人的看法，那大可不必。帕特留斯变成灵怪，现在说不定尸体都已经被人分解卖掉了。你选择再嫁，大家都会理解你的。就算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我也保证会帮你全部处理掉！"
"嘻嘻，我这种坏女人......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看法？"莉芭玻亲亲阿德莱德，在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却一把将他推开，态度忽又变得冷漠："但是，这跟我答不答应你的求婚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