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荼在龙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舍,也不知道洗完之后,仙君还会不会赶他回南府。
明光殿内时刻燃着更香,就是不知道被宫人们放到哪儿了。
上回还放在左侧靠墙的条案上来着……
他磨磨唧唧地撑起了上半身,想找更香看看时间。
若是真的已经晚了,那正好,洗完应该就不会被仙君打发回去了。
若是时辰尚早,那他就拖延亿下。
南荼的小算盘打得极好,就是盘算盘算着,不免入了神。
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更没有注意沈寒轻的表情正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腰间忽然覆上了温热的大掌,下一瞬,南荼便感到身体一轻。
就这么被男人一把从床上捞起,放在了旁边的软凳上。
“南卿在发什么呆,难不成还在等朕带着去洗洗?”
……嗯?
还能跟仙君一起?
微微有些偏圆的杏眼震惊地眨了眨。
还有这种好事?
他还是小兔子的时候,除非变成原形,否则仙君是不会帮他洗澡的。
原来仙君被贬下凡,失忆了之后,好处居然这么多!
他从软凳上轻巧跳下,走到沈寒轻身前,乖巧地仰起脸,捏住了男人的袖子。
“好呀,多谢陛下。”
沈寒轻:“……?”是在说什么胡话。
无数盏烛灯将明光殿照得亮如白昼。
眼前的少年对于撒娇卖乖一事,简直熟练得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
捏着他袖子的白皙指|尖,甚至还极轻极轻地,带着衣袖摇晃了两下。
脸颊上的汤药已经蹭来蹭去的时候被弄掉了不少,只是唇边和锁骨那儿还有些许残留。
在莹白的肌肤上异常惹眼。
南荼的衣服实在是谈不上整齐,堪堪挂在肩头,露出了大半秀气的锁骨。
于明亮的烛光之下,沈寒轻能清晰地瞧见,少年锁骨边上的那颗小小的红痣也被沾上了些漆黑的汤药。
雪中红梅被染上了丝丝墨迹,艳色被遮盖了两分。
偏偏南荼不知到底理解了什么,又脑补了什么,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期盼,人也跟站不住似的凑近了些许。
染了淡淡墨色的红痣随着主人的动作在眼前晃来晃去。
“……”
沈寒轻指节微曲,似是有些挣扎地动了动。
长睫垂下,在如玉的脸上映下了淡淡的阴影。
不过顷刻,他还是有些生硬地移开了视线。
“陛下?”
身前的少年又开口了:“什么时候带臣去洗呀?现在吗?”
这提议正中南荼下怀,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被仙君带着去洗洗了。
只是在他答应了之后,仙君好像发起了呆,没有动作,他忍不住又捏着玄色袖子晃了晃。
“……”
沈寒轻将袖子从南荼手里抽走。
一声“闭嘴”被强行压在喉间,迟迟都没能说出口。
殿内沉寂了片刻。
“……孟栾。”
一道人影从角落里小跑了过来:“在。”
沈寒轻又沉默了下来。
孟栾迟疑抬头,瞅瞅沈寒轻,又瞅瞅南荼,好像懂了什么。
“奴这就去办。”
热水和换洗的衣裳很快就被准备好了。
南荼被孟栾领着,从明光殿后方,一路绕到了一处偏殿之中。
偏殿内水汽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浅淡好闻的香气,宽大的浴池里还被贴心地撒了些花瓣。
足够花里胡哨,也足够漂亮。
但南荼却没空注意这些。
进了沐浴的偏殿之后,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寻见沈寒轻的身影,忍不住将孟栾叫住。
“孟公公,陛下呢?”
叫住人时,脸上神色还有些委屈:陛下不是说好了会带着洗洗的吗?
“……”
孟栾嘴角一抽:南大人,您还真敢想啊!
他清了清嗓子,“陛下说,让您自己洗。”
“……好吧。”
没有仙君的浴池索然无味。
就算是加了花瓣又怎么样!
……仙君又在忽悠小兔子!
孟栾将南荼带到偏殿就退下了。
偌大的偏殿里,除了南荼,连个宫人也没有留下。
南荼还是第一次知道在宫里沐浴洗漱,清场居然会清得这么彻底,跟话本里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
仙君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至少……他能躲在偏殿这儿磨蹭点时间了。
染了汤药的衣衫很快就被一双白皙精致的手除去,将要扔在池边时,南荼的动作忽然一顿。
这是仙君的衣服,还是得好好放起来。
污渍在白衣上瞧着有些明显,他担心宫人们浆洗的时候,不容易将这些深色洗掉,又偷偷摸摸地用了些灵力,将衣服弄干净了。
还没睡觉的天道:“……”
天道深呼吸几下,差点被这小兔子气死。
她正想着要不要降下一丢丢天雷,给雪白的兔子毛上画点图案,浅浅给个教训时——
探头一看。
嚯,怎么被屏蔽了???
偏殿内的景象很清晰,应该说,除了南荼那儿被糊了一团浓雾似的东西之外,其他地方都挺清晰的。
天道:“。”
呵,诡计多端的照月。
罢了,暂且放过这小兔子一回。
她轻哼一声,抬手将凡间的影像轻轻挥散了。
南荼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幸运地护住了一身皮毛。
顶风作案干完这一切后,他还给衣裳上弄了些水。
若是有人问起,他还能找借口说已经被他顺手洗好了。
满头的乌发也早在龙床上光明地蛄蛹时被蹭乱了,南荼索性将发带拿了下来,跟衣裳放在了一处。
发带不需要清洗,也没沾上深色的汤汁,被他整整齐齐地叠好了。
为了在沐浴的时候能拖延多久是多久,浴池里的花瓣还被他尽数拢了过来。
在水里拼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图案。
不过基本上都是小兔子的模样。
兔子们边上还有个模糊的人形。
南荼大半个身体沉在温热的池水中,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花瓣,试图再加工加工。
——仙君真的好难拼啊!
南荼就这么东搞搞,西弄弄地在浴池里待了许久。
直到脸都要被潮湿的水汽给熏红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那些可怜的花瓣。
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极为小心地,没有让水流将那些花瓣弄散。
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宫人们已经在偏殿外等候了许久。
见他出来了,忙松了口气,将他送回了明光殿。
南荼拢了拢身上还是有些宽大且不太合身的衣服,步履轻快地踏入了殿内。
他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只是在往明光殿来的路上,用帕子随意擦了擦而已。
一路走来,发尾还在滴滴答答,水迹在背部洇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湿痕。
“陛下!”
南荼扬声唤道,凑了过来,“您是在等臣吗?”
早些时候被他搞得乱七八糟的龙床已经焕然一新。
枕头、被褥,都是新换上的,看起来就如之前那边松软舒适。
年轻俊美的天子端坐在床沿,手里正拿着卷书。
听到声响之后,他手中的书页忽然起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折痕。
少年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汽,温热潮湿,又凑得如此之近,就连他的指|尖都好像被迫染上了一层湿意。
沈寒轻的喉结极为隐秘地滚动两下,克制地开口:“朕只是在看书。”
“唔,这样呀,是什么书,让臣也瞧瞧?”
湿润的发尾晃了过来,水珠不偏不倚地坠入掌中。
沈寒轻的眸光凝滞一瞬。
直到书页边缘也被滴上了少许水渍,他才将书放到一旁。
“没什么好看的。”他顿了顿,又道,“南卿洗也洗了,衣服也换了,该……”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强行将他的话打断。
“咦?!”
少年杏眼圆睁,柔白的手捧着湿哒哒的发尾,似是不可置信一般,“臣的头发……怎么还没干?!”
及腰长发没干透的地方不止发尾,整个脑袋基本上都没怎么被南荼弄干。
走哪儿哪儿滴水,不消片刻,就已经沾湿了床榻边缘的一小块地方。
“……”
沈寒轻揉揉眉心,“孟栾,给他拿块干帕来。”
干燥宽大的帕子很快就被递了过来。
南荼不情不愿地接过,再不情不愿地擦了把头发。
没擦两下就开始摆烂:“陛下,臣自己擦不干。”
滴答滴答。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水,龙床边上又被滴湿了一小片。
若是再放任南荼这么作妖下去,这床今晚就别想睡了……
沈寒轻叹了口气,“过来。”
床边一阵窸窸窣窣,南荼赶紧挪了过去。
湿润的头发被轻柔地擦拭了起来,残留的水珠被|干帕一点一点地吸干。
南荼本来是学着沈寒轻的模样端坐着的,但男人的动作温柔又仔细,他忽然就感到了一阵困意。
眼皮慢慢合上,挺直的背也直不下去了,歪歪扭扭地往两旁晃荡。
沈寒轻见了,还是不紧不慢地给少年擦着头发。
直到头发被擦拭得差不多干透时,才将人扶稳。
“南卿。”他轻声唤道,“你晃晃脑袋。”
南荼:“?”
他勉强睁开眼,听话地晃了晃。
“为、为什么要晃呀?”
“朕想看看这么多水,是否都是从南卿脑袋里面流出来的。”
“……”
沈寒轻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突发奇想的一句戏言,居然就被南荼钻了空子,赖在了明光殿内。
还倒在床上不肯走了。
这样那样的耽误了那么久,夜确实已经深了。
宫门早已下钥,要让南荼出宫,其实还是挺麻烦的。
因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他便由着少年这么耍了赖,留了下来。
只是被子不能共用一床,他再让孟栾去拿了床新的。
不过……
他眼神复杂,小心地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怀里的少年往边上挪了挪。
再避开了有些要命的地方。
少年的脸颊泛着点点微红,睡得昏天地暗,被挪走了也毫无反应。
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颊边,随着熟睡时的呼吸起起伏伏。
而后,一只大手伸来,轻柔地将那些发丝顺到了一旁。
视线不经意往下一瞥,就看到了藏在雪白里衣内的淡粉。
“……”
沈寒轻倏地收回手,翻身下了床。
动作急切,但依旧放得很轻。
窝在床上的南荼眼睫颤了颤,循着热源,抱紧了沈寒轻盖过的被子,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
一直过了该上值的时辰,南荼才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沈寒轻那侧的被窝早已凉透,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没过两秒又安慰自己:没关系,下次继续努力!
他在龙床上的小动静早已被候着的宫人们听见了。
厚重的床幔被掀开,灼灼晨光霎时漫入。
……果然是快到夏天了,才早上而已,居然就这么亮。
南荼缓了两秒,才慢吞吞下了床,在宫人们的服侍之下将衣服穿好了。
竟然还是官袍,难道是仙君特意派人从南府拿过来的?
……也是,毕竟府里有个爱趴墙头的,拿件衣服应该挺快。
重新穿回绯色官袍之后,南荼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腰间的蹀躞带。
空的,没有零嘴了。
这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孟栾探了个脑袋:“南大人,您醒啦。”
接着又是一个放满了各式零嘴的硕大托盘于殿门中出现。
南荼惊喜地扑了过来,打开了蹀躞上的小袋子。
孟栾非常上道地给他装了进去。
“孟公公,陛下呢?”
“陛下在等您用早膳呢。”孟栾笑道,“南大人,身子还好吧?”
南荼茫然:“挺好的啊。”
孟栾装着零嘴的动作一顿。
探寻的目光在他颈间和腰间一晃而过。
“嘶……陛下难道……”
孟栾后面说出来的话语极为小声,被他压得很低,但以南荼的耳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难道是……身体……有问题?”
接着还倒抽了几口凉气。
南荼也跟着抽了几口凉气。
……什么?!
仙君的身体……出毛病了???
作者有话说:
兔兔:(大惊失色)(担忧)(团团转)能治好吗?
沈寒轻:……来试试就知道了。
【剧情加完啦发红包!明天夹子,更新推迟在晚上十一点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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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的身体……果然是有点不大好吧?
上回他就想着, 仙君累得也太快了,刚起床没多久,连午时都没到就说乏了, 再加上方才孟栾的那些“证词”……
看来今日不能继续在宫里留宿了,他从仙界带下来的东西都放在府里,得回府给仙君做点小丸子补补才行。
孟栾也同样在琢磨着自家陛下的身体到底是咋回事。
这都、都同床共枕了!咋就没这样那样一下呢?!
昨儿夜里陛下让他去多拿一床被子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陛下不好意思,或者是要在南大人面前装一装,等熄了灯, 就……
……唉。
孟栾遗憾地看了眼明黄色的龙床——被子乱归乱,但上面并没有可疑的白色东西。
啥也没干啊这是!!!
他还以为陛下孤单这么多年, 房里终于能有人了呢。
孟栾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两人各怀心思,出了明光殿之后, 便一前一后地往甘霖殿的方向而去。
沈寒轻正在甘霖殿处理政事。
他比南荼醒得早, 见少年还在睡着, 便没有打扰, 吩咐宫人们将声音放轻了些, 先去了甘霖殿。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也没什么立即用早膳的胃口。
倒不如等南荼醒了, 再一起吃。
朱笔在指尖打了个转,赤色的墨堪堪擦过指腹,他的动作才停顿了片刻, 将笔放下了。
南荼也在这个时候, 跟在孟栾身后走进了甘霖殿。
御案之后的男人背脊依旧挺直如松,气宇不凡, 鸦羽似的长睫低垂, 修长用力的手拿着一块帕子, 正在认真地擦拭着什么。
完全不似身体出了问题的模样, 看起来就……就还挺正常的。
……嗯?等一下,仙君在擦什么?!
南荼一个箭步冲上前,握住男人的手指,不由惊呼道:“陛下,您的手——”
指尖上染着一抹深深的红,在冷白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南荼一晃眼,还以为是沈寒轻的手不知怎么破了。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
“诶?”他呆了一瞬,“是、是墨啊。”
紧紧握着大手的纤白手指不禁松了松。
南荼尴尬地抿了抿唇:“臣失态了,臣还以为陛下的手伤着了呢。”
温软绵滑的触感逐渐离去,沈寒轻指节微微蜷起,薄茧擦过少年柔软肌肤,似是想将其留住。
但他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任由南荼收回了手,才不经意地说道:“听说尚食局折腾出了一种新菜式。”
南荼没反应过来,歪了歪头:“嗯?什么菜?”
孟栾跟在沈寒轻身边多年,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忙上前笑道:“回南大人,是较为清淡的那种菜式,听说是用当季的鲜花制作而成的,吃起来鲜甜无比,很是适合早膳的时候食用。”
这大段的描述一出来,南荼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有些饿了。
从床上爬起来到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仙君的身体要好好补补的事儿,还有刚才眼花以为仙君的手伤了……确实忘记了自己还未用膳。
几日之前,不听话的肚子在仙君面前咕噜咕噜响着的窘迫情形还历历在目。
他先下手为强,抬手就将肚子捂住了,嘴里咕哝着,支支吾吾地往边上挪了挪。
“听、听起来还挺好吃的。”
怂巴巴又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这么落入了沈寒轻的眼中。
一声低哑的轻笑自御案之后传来。
南荼就像是被揪住了兔子尾巴似的,倏地红了脸。
“……陛、陛下!”
“南卿何事唤朕?”沈寒轻不紧不慢道,“若是有什么要紧事,那就等南卿说完了,再用早膳吧。”
捕捉到“早膳”二字,少年那双干净清亮的杏眼似是变得更亮了些。
“也、也没什么要紧的……”
南荼抿了抿唇,喉间咕咚一下,小巧的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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