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秒,陆辞的声线微微颤抖,气息也急促起来,秋焰再次感受到了跟上次一样的,令他有些难堪的对方的生理变化。
他下意识往后退,但身后也是墙,陆辞抓着他的胳膊,气息喷在他耳廓上:“别躲,小焰,我知道你也喜欢的,不是吗?”
陆辞垂头要吻他,杂乱而急促的吻落在他头上,耳廓,脸颊边,秋焰猝不及防,心中还有股隐隐的怒火,他低吼:“住手!”
然而陆辞绞住了他的双手,将他怼在墙上:“为什么?小焰,你不喜欢吗……”
秋焰深深后悔刚才喝过的酒。
突然,这狭窄的片身之地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一拳直接朝陆辞脸上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中鼻梁。
陆辞痛得“草”了一声,捂住脸勾下了腰,嘴里嚷着:“谁?!”
秋焰惊在原地,幽暗的光线只照出了那人的轮廓,但已经足以让他辨认出,这是温遇河。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怎么这会在这儿?不应该正是宵夜最忙的时候吗?这儿离好运来还有段距离吧?
秋焰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然而认出温遇河的当下他只能磕磕巴巴地说出一句:“你,你干什么?”
温遇河一副这才看清人的样子,嘴角邪气地勾了勾:“哟,原来还是熟人啊。”
如果秋焰没喝醉酒,他绝对能判断出温遇河此时就是故意的。
但他醉了,他分不清,既搞不清温遇河为什么会突然跳出来,也分不清他每句话的真假。
秋焰有些生气,大声叫他的名字:“温遇河!你怎么能打人呢!”
陆辞重新站直,这条极窄的建筑物夹缝让三个人都处在尴尬的面对面的情境里,他眼前的这个大块头还背光,一张脸全没在黑暗里,只看得清一个轮廓,陆辞咬牙道:“温遇河?是你?”
温遇河看着陆辞,一副夸张的诧异口吻:“陆检?怎么这么巧,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
不知道为什么,秋焰觉得这晚的温遇河格外嚣张,肆无忌惮,陆辞是他的假释行为监督者,可以掌握他的“生杀大权”,他怎么能这么讲话?
秋焰替他着急,吼道:“你怎么说话呢?”
温遇河反问:“我说错了吗?”
秋焰语结,陆辞气得胸腔起伏,指着温遇河说:“你,你,你现在的行为马上可以撤销你的假释,明天你就滚回监狱去!”
秋焰心里猛跳了下,刚要开口说这是个误会,就听到温遇河用那副新奇的,秋焰从没听过的,肆无忌惮的腔调嗤笑了声,然后说:“取消假释也要讲个规定吧?请问我违反哪条规定了?”
陆辞低吼:“打人,我就是实证!”
话音未落温遇河说:“我打什么人?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见我的社矫官被人非礼,出手救他,这叫什么违反规定?怎么?法律不允许见死不救?法律说看见有人被强迫也要袖手旁观?”
他气势凛凛咄咄逼人,跟陆辞站在一起,秋焰赫然发现温遇河竟还压过了陆辞一头。
陆辞说:“你不要这么嚣张,你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温遇河无所畏惧:“行啊,我愿意负责,我现在就负责,咱们直接去派出所,把情况好好跟警察同志说一说,我亲眼见你为难我们社矫官,非礼他,强迫他,哎,这是个事实吧?我就是看不下去出手相助了,怎么了?”
“检察官,究竟谁违法,那可得有得说呢。”
温遇河嚣张到秋焰难以置信,但莫名的,他竟然觉得很痛快。
陆辞转而看向秋焰,又看温遇河,咬牙切齿:“你懂个屁!我没有为难你的社矫官,我们是在……”他想说谈恋爱,但这三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殚精竭虑地克制自己的本性,隐瞒对男人的喜欢,怎么能因为一个破假释犯就让这一切前功尽弃?
温遇河痞里痞气地又笑了:“别说你们是在谈恋爱。”
陆辞怔住,温遇河问秋焰:“社矫官,你们是吗?是的话那我还真是多管闲事要滚回监狱去了。”
秋焰摇头:“不是。”
温遇河对陆辞说:“听到没,人家说不是。”
陆辞只能自我狡辩:“我没说过,你少他妈瞎猜。”
温遇河自顾自:“不是就最好了,不然跟一个登徒子谈恋爱,真是委屈我们社矫官了。”
陆辞只觉得今晚真是踩到狗屎,倒霉透顶,他去拽秋焰的胳膊:“我们走,少跟这种人啰嗦。”
却没拽动,秋焰直接拨开他的手,甚至还往温遇河那边靠了靠。
陆辞怔住。
听见温遇河说:“你看见没,人家不跟你走,你瞎拉扯什么呢。”
陆辞跟秋焰说:“小焰,你干嘛呢?你喝多了,走,我送你回”
秋焰仍旧不说话,却问温遇河:“你……那儿有没有醒酒汤?”
温遇河犹豫了下,而后说:“有,我给你煮一个吧。”
“好。”秋焰说,然后温遇河搭着他,两人直接挤过陆辞,朝好运来饭馆的后门走了过去。
陆辞在背后目瞪口呆。
正是宵夜点,后厨里忙得热火朝天,温遇河一进去伙计们就跟救星来了一样大喊:“哎呀小河哥你刚去哪了?找你半天找不到,你那些拿手菜我们都做不来快急死了!”
温遇河把秋焰带到边上坐下,说:“你也看到了,我这会顾不上你,你自个待着吧。”
秋焰软软地坐下,斜靠在椅子上,温遇河一边把毛巾浸凉水一边说:“厨房很热,你要受不了可以去前面坐着。”
秋焰说:“没事,受得了。”
温遇河把毛巾递给他:“擦把脸吧,能好受一点。”
秋焰接过来胡乱抹了抹脸,温遇河又把毛巾收走,搭在了自个脖子上,开始热锅炒菜。
有人认出秋焰,说:“哟,这不是上次来吃饭那个小帅哥吗?把咱们小君都吃懵了的那位?”
秋焰皱眉,嗯?
温遇河拿胳膊肘捅了捅那伙计:“活儿还不够多,不够你忙的是不是?”
又说:“米汤还有没有?弄点儿出来,给我煮个醒酒汤。”
伙计颠儿颠儿的去忙活。
秋焰很少在这么烟熏火燎、人员繁杂、热气掀天的地方待着,但他觉得新鲜。
这么一块十几平方的方寸之地,温遇河仿佛全盘掌控,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短短几句话就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锅炉热着,热油刺啦着,喷香浓郁的菜一锅接一锅的装着,所有人都叫他“小河哥”,他明明也不大,有的伙计明明年龄看着就比他大,但他们都愿意当他是大哥。
秋焰身心松弛,真觉得这人是个人才。
温遇河往他面前端来个东西,一碗奶白色的汤,说:“喝吧,喝完就舒服了。”
秋焰接过来正准备喝,温遇河又说:“烫!刚煮出来的,你当心着点儿。”
秋焰被烫到舌尖,嘶嘶吐气,然后小口小口的吹着气。
小君突然又跑了进来,大叫着:“小河哥13桌的麻辣牛蛙好了没啊都催疯了!”
然后看到墙角坐着的秋焰,楞了一瞬,凑过去:“呀,这不是那天那个小帅哥嘛!你在喝啥呢?醒酒汤啊?你喝醉啦?”
温遇河叫她:“牛蛙好了!你有事没事啊别凑人家跟前。”
小君还不走,抱怨道:“小河哥,这是你朋友吗?就他上次叫你不准不穿衣服炒菜的?”她怼秋焰:“你说你,就来这一趟,就害得我工作福利也没了,小河哥那么好的身材都不肯再露出来,你……”
温遇河直接把牛蛙盆塞她手里:“干不干活的?”
小君气呼呼地端着出去了。
秋焰刚刚一副任人开怼绝不还嘴的样子,心里却很惊奇,真的?他看着温遇河热得贴在身上的T恤,不知道为什么,难以自控地抿着嘴唇嘿嘿笑了起来。
温遇河过了最忙的一阵才得空记起背后还有个人,他以为秋焰醒过酒早自个走了,回头一瞧,竟然还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他有些不明所以,这还留在这干嘛?
但他顾不上秋焰,不是简单的一句话,今晚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顾不上别人,不止是秋焰,是这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
但他扛着,按他做熟了的步骤炒菜,汆汤,锅铲上上下下,身上的油与汗混杂,粘成一片。
一直过了凌晨一点,喧嚣与热闹渐渐沉寂下来,饭馆的伙计们照例一起吃饭,温遇河烧好了十来个人的工作餐,然后跟豹哥说他有事要先走。
豹哥见他神色有恙,问是不是跟社矫官有关。
温遇河摇摇头,双眼满布血丝,什么也没说,回厨房看到发呆的秋焰,问了句:“我下班了,现在回家,你还不走吗?”
秋焰回过神:“啊,走,走的。”
七月的夜晚也是燥热的,风吹不散这燥热,温遇河的心头如烈焰焚烧。
秋焰在他身后走得飘飘摇摇,温遇河突然回身看他:“你车停哪儿?我送你过去,代驾叫了吗?”
秋焰却笑了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急,走走,一会再叫。”
温遇河皱眉:“我没空陪你走,我要回”
“哦。”秋焰应了一声,自顾自朝一个方向走去:“那你回去吧。”
温遇河看着他飘摇的身姿,说不好这是还在醉还是干脆沉浸在似醉非醉的微妙感觉里不愿出来,他无奈跟上去:“就陪你走到停车的地方。”
两人缓缓向前,四周更安静了,温遇河看着沉郁的夜色,寸寸缕缕都如同他的心间。
秋焰突然说:“今天谢谢你。”
温遇河说:“不用,误打误撞而已。”
秋焰又说:“但是,下次别这样了,别动手,别打人……”他站定看着温遇河:“你答应过我的,下不为例。”
温遇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行啊,以后见到你被人占便宜我绝不出手。”
秋焰说:“不是,我跟陆辞认识,我们……”他说不下去,这不是恋爱。
温遇河却说:“我知道,谈恋爱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陆检一表人才,你们还是一个系统的,很合适,很配。”
秋焰拿不准他这是讽刺还是真心话,看了他一会说:“我说过了,我们没有谈恋爱。”
温遇河根本不关心:“谈不谈的不用跟我解释,你要这么不愿意,这不愿那不愿的,趁早跟他说清楚,我看他已经等不及了。”
秋焰愣住,问:“等不及什么?”
温遇河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等不及跟你上床啊。”
秋焰大窘,一张脸瞬间通红,想骂人又不会知道要说什么。
走到停车的地方,温遇河说:“那我走了。”
秋焰楞在车前好一会,反应慢半拍的突然才意识到温遇河就这么走了,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借着酒意,借着莫名松弛的心情,他狂奔着追上去,在温遇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气喘吁吁,问他:“温遇河,你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温遇河这句话平平无奇,而秋焰直到此刻才发觉他满眼的血丝。
“你怎么了?”秋焰原本要问的问题荡然无存,他想问你究竟在怀疑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警察不相信法官?还有,你为什么认为我不配了解你,认识你?
但这一刻,他只是靠近看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温遇河的眼眶变得更红了,那种秋焰见过一次的,血红的双眼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是因为愤怒吗?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睛,秋焰感觉到温遇河身体里如同烈焰焚天,那今天又是为什么?他在愤怒什么?
突然,秋焰意识到,他今晚的肆无忌惮,仿佛都是在泄愤。
温遇河盯着秋焰,问他:“你喝醉了吗?如果你醉了,我就告诉你。”
秋焰说:“我醉了。”
温遇河说:“如果你知道一个真相,而其他人都不相信这个真相,你会怎么做?”
秋焰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跟他们死磕。”
温遇河突然笑了,那通红的双眼狰狞又放肆,说:“好,跟他们死磕。”
夜里三点,春风苑小区5幢2单元303室,其中一间卧室还亮着灯。
温遇河手上捏着两份手写的报告单,一份是他牢牢记在心里的,两年前从利宁身体里找到的,那个凶手的DNA数据,他直接默写了出来,另外一份是今天季颜新给到的报告,对着邮件里的数据,一样被他工工整整眷写在纸上。
两张纸的数据对比,毫无共通之处。
时间回到五个小时前。
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季颜打电话给他,说检验结果出来了,电子报告单刚发到他邮箱,温遇河挂掉电话之后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
抖到握不住锅铲,他让伙计们接了手,出了后门一直往前走,然后躲进最黑暗的巷子里喘气,过了很久,才点开邮箱里那份报告。
他在印证一个结果,一场拿他的前程,利宁的命去赌来的结果,他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只是他没有证据。
而现在,这份报告就是最好的证据,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宣告了他的“胜利”。
如他对秋焰所说,他手握一个全世界只有他知道,他相信的真相,却无处诉说。
这份报告,让那两年来一直悬在他头上的利刃,终于斩穿了他。
此刻温遇河坐在桌前,两份报告在他眼前逐渐模糊,他记起一年前那个混乱的傍晚。
彼时已经入狱一年,半年前,他听说绑架并杀害利宁的绑匪凶手已经抓获,数罪并罚判了无期,跟他一起关押在涸桥监狱,涸桥监狱实在太大了,高度戒备的重刑犯和五年以下中度戒备的轻型犯并不在一个区,平时只有短暂的饭点能共享一个食堂。
食堂其实也是分区的,只是放风时间没有那么严格,温遇河第一次在食堂看到绑匪的时候,整个人如同火烧。
手里的饭泼了一地,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干呕。
那人也看到他了,脸色露出淡淡的笑,用口型遥遥对他说出三个字:真可怜。
后来,不知道狱警是不是已经了解他们之间的过往,每当在食堂里温遇河试图靠近他的时候,就会有狱警过来做出干涉,那人永远神态自若,在温遇河要杀了他的目光里吃饭,喝水,大摇大摆地离开。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他入狱半年后的傍晚,重刑犯区突然发生暴乱,监狱内警笛大鸣,走廊上,空地上全是混乱的脚步声,似乎所有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
暴乱来得突然,温遇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片区的狱警狂吹哨子,挥舞着警棍阻止人群流窜,然而这种地方的混乱只要有个苗头,就会如野火见秋风一样迅速蔓延,很快狱警便已经完全无法阻挡暴乱的犯人们。
温遇河觉得那个傍晚的自己是被人裹挟着去到了重刑犯区,他在沙丁鱼一样的人|流中奋力向前,终于看到了无比混乱的群殴画面。
许多人厮打在一起,分不清敌我,所有人手中都握着各种处心积虑自制的凶器,筷子,叉子,还有笔。
温遇河见到那个绑匪缓缓在人群中倒下,他的身上已经被扎伤了好几处地方,皆是要害,最致命的是咽喉,被戳进去一支磨尖了的圆珠笔,贯喉而入。
那人双手捂着喉咙,眼睛像金鱼一样瞪得很大,很鼓,他看见了温遇河。
他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温遇河拼命冲到他身边,那人一把抓住他,发出嘶嘶的声音,温遇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听不到了,他问他:“是不是你?”
那人说不出话,眼睛瞪大了看着他。
温遇河揪着他衣领:“是不是你?”
那人又笑了,死到临头,那笑刺激得温遇河如发狂的野兽,拼命大喊:“是不是你?!!!”
那人笑着,嘴里发出“卜卜”的声音,冒出一汩一汩的血水。
“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在说不是你???”温遇河嘶吼。
狱警终于赶来了,鸣枪示警,把所有暴乱的犯人驱散到角落。
三个狱警抓着温遇河,将他从劫匪身上剥开,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吼着:“是不是?!!”
而狱警扇了他一耳光,怒吼:“他已经死了!!!”
温遇河怔怔地看着眼前已经没气了的人,死了?
谁杀了他?
温遇河在监狱里也成了被调查的对象之一,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拽着一小戳头发,是从那人身上揪下来的,他把它们小心收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连监控画面也找不到杀死那个人的直接凶手,群殴时候的混乱和遮挡,令这起监狱内的凶杀成了无头之案。
温遇河洗清了嫌疑,在他靠近那个人的时候,那人就已经被捅穿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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