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他放学被司机接回家,刚跳下车,就听见一阵沙哑的嘶声喊叫。
“……季志城我杀你全家……季志城我草你祖宗……唔唔……”
季听惊讶地看着两名护卫兵提拎着一个人的胳膊往小区外拖。那人两只脚在水泥面车道上踢蹬,裤子滑到胯骨处,一段细瘦腰背就露在冰冷空气中,腰侧部位还有两道青紫色的淤痕。
当他们经过身旁时,季听看清那人是名大小孩,比他大得多的小孩。
他嘴里刚被塞进去一团布,皮肤苍白,过长的额发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双狭长的漆黑眼睛。季听对上他的视线后,被那目光里的凶狠吓得一个哆嗦,后退两步,瞬间想起童话书插画里的狼人。
画中的狼人被关在铁笼里,会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和这种目光。
“唔唔……”狼人孩子和护卫兵力量悬殊,虽然全力挣扎,也依旧被倒拖着走,两只眼睛也就一直瞪着季听。
季听被他瞪得脊背发凉,一动也不敢动,但还是飞快地瞥了眼他的手,想看他有没有生着狼一样的弯钩长指甲。
不过他两只手都被过长的夹克袖子遮住,没法看清。
狼人孩子被拖向别墅区大门,刚放学下车的季云走到季听身旁轻声道:“你以后也会这样被拖走的。”
季听立即就往家走,边走边回嘴:“你才是。”
进了季家大门,季听看见多日不见的父亲季志城站在院中,脸色不太好地听一名护卫兵讲话。
他喊了声爸爸,季志城冲他点头,他往屋里走时,听到了护卫兵的声音。
“……那小孩儿好像是戚承适的儿子,不知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季听觉得他们在说那名狼人孩子,便顿住脚步,竖起耳朵想听更多。但余光看见季云也过来了,立即拔腿就走,噔噔噔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他每天要上学前预备班、写作业、和季云吵架、周末和妈妈见面,很快就将那名狼人孩子抛在了脑后。
但一周后的某个傍晚,那狼人又出现了。
晚餐桌旁,季家四人正在安静地吃饭。季听人矮手短,每次吃饭便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但今天离他最近的是蘑菇,圆滚滚滑溜溜,他夹了好几次也没夹起来,便心虚地去看坐在对面的季太太。
果不其然,季太太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妆容精致的脸上一片冰冷。季听便收回筷子,埋头扒碗里的白饭。
砰!窗户发出一声重响,玻璃碎了一地。一块断砖在季太太的惊叫声中撞进屋内,在地板上咕噜噜滚动。
季听也被吓了一跳,包着满口饭看向大敞的窗户,接着便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叫骂声。
“……季志城你个狗草的……老子迟早要杀你全家……季志城我草你祖宗……”
那嘶声叫骂里还带着稚气,中间混杂着护卫兵的呵斥。
几道奔跑的人影时不时从窗外闪过,季听一眼便看见了狼人孩子,看到他依旧穿着那件过大的咖色夹克,在草坪花园里四处乱窜。
“抓住他!把他交给王威处置,别再让他出现我们家了。”季太太不能呼吸般地捂住胸口。
护卫兵队长刚应声,一直沉默着的季志城却出声喊住了他:“等等。”接着对季太太道:“他的身份非常敏感,现在很多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出错。”
“那……”
“赶走就行,吩咐小区保安留意着,别再让他溜进大门。”
季志城心情不太好,饭没吃完就一言不发地上楼,季太太也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还坐在餐桌旁的季云和季听便同时起身,哗啦推开椅子,一前一后地冲向了窗户。
“过去!”季云大力挤季听。
季听坚持了三秒后被挤走,只能站在窗旁,探个头往外看。但他也伸长一只脚在窗户下,证明自己并没有输。
狼人在花坛间穿梭,非常灵活地绕着圈,有时还在护卫兵抓来时从对方腋下钻走。他引着几名人高马大的护卫兵在花园里乱窜,嘴里也始终没有落下对季志城的辱骂。
季云在兴奋地笑,季听则一眨不眨地看着狼人凶孩子,想看清楚他到底有没有长指甲。
他这次还是没能看清,因为凶孩子还是被护卫兵给抓住了,如同上次那般被堵上嘴,面朝着别墅主楼往外拖。
他也便再次对上了那双隐在额发里的狭长双眸。
凶狠,冰凉,充满戾气。
季听怀疑只要护卫兵松手,凶孩子就能冲上来,朝他露出尖牙开始撕咬,便悄悄缩回了墙壁后。
那天过后,狼人没有再出现在别墅区里,砸破的窗户也被修补上。虽然没有谁再提过他,但季听不知不觉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比如独自在房间内写完了十个字,他放下笔后满足地喟叹:“季志城你个狗草的……”
早上起床,他终于费劲地将套头毛衣穿好,长长舒一口气:“季志城老子杀你全家哎……”
狼人虽然再没进入过别墅区,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季听在街上看见了他。
季听的幼儿园和季云小学不同方向,每天由两名司机分别送他们上学。但如果遇上季太太那天要用车,季听就要自己坐幼儿园的接送校车。
他有次刚下校车,一眼就看见了街对面的狼人孩子。
那人依旧穿着那件很大的棕色皮夹克,靠在一堵墙上,手里拽着一只粉色布偶兔的长耳朵,轻轻甩着圈。
季听边走边看他,看见他突然走向旁边的面包铺,拿走了柜台上的一个面包,并在店铺老板回头的瞬间又站回原位,不慌不忙地开始吃。
季听不断去看店铺老板,又去看狼人,就像自己偷了一个面包似的,紧张得心砰砰跳。
狼人边吃边打量着行人,但看到街对面的季听时,他游移的视线顿住,目光变得森寒,并慢慢停下了咀嚼。
季听周身一阵发凉,转身便想跑。
“季家那狗崽子,给老子站住!”狼人一声大喝。
季听刹住了脚,但不确定狗崽子是不是自己,便转着眼珠看左右,颤巍巍地问了声:“啊?”
“就、是、你。”狼人做口型。
季听一动不敢动,只惶惶地和他对视着。
他的头发更长了,用大拇指将额发缓缓拨到一旁,彻底显露那双满是戾气的狭长双眼。季听越是慌张,他眼里的恶意越甚,将那只粉红玩偶兔朝着季听举了起来。
狼人一把将玩偶的长耳朵扯脱,再捻着在空中左右晃,嘴角缓慢上翘,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
而整个过程里,那双冰冷的眼睛始终看着季听。
季听不断倒抽气,抬手捂住自己耳朵,一步步慢慢后退。
“嗬!”狼人突然大喝一声,作势要往这边冲。
季听也惊恐地大叫一声,转身冲入巷子。他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书包里的东西咣咣作响,一直跑到能看见别墅区大门口的值岗保安,才停下脚往后看。
狼人并没有追来,他脚一软蹲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
接下来的几天,司机都抽不出空,季听都是自己去搭校车。
他历来是遇强则强,遇更强则秒怂,平常和季云还能斗几下,但在狼人面前却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前两天,他没见着狼人。
第三天,他依旧在巷子口探头探脑,一回头,便看见狼人坐在一栋废弃小楼的二层阳台上,微侧着头看着自己。
狼人的两条腿垂在楼外,有些短的裤腿下露出一截小腿,显得有些滑稽。但季听一点不觉得好笑,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也忘记了逃跑。
直到狼人突然翻进阳台,像是要下楼来追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大街上跑。
校车已经到了停靠点,他冲到车门口便摔了一跤,迅速翻起身往车上爬,司机迭声道:“小朋友慢点,慢点,我会等你的。”
校车启动,季听气喘吁吁地从车窗往后望,看见狼人站在巷子口,朝他不怀好意地抬起双手。
左手握紧,像是掐住谁的脖子,右手则狠狠一扯,像是扯掉谁的耳朵。
季听呜咽一声,倏地转回了头。
以后需要经过巷子时,他便站在巷头犹豫踟躇,原地盘桓,直到有其他人经过,才跟着一起走。
好在那种煎熬只度过了一周,下一周季太太便没有用车,他开始由司机接送。
然后直到今天,他再也没有遇见过狼人。
轿车驶上长街,司机觉得车内太安静,便打开了收音机,一档电台节目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风你好,刚才我们小区的流浪猫都疯了,乱叫乱跑,有一只还在撞墙,我想知道是不是要地震了?”
女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我们刚才向安全部门咨询过,请大家放心,不会发生地震。很多动物在今天早上表现得反常,是因为军方正在建造新的跃迁点,引起磁场小幅波动,但很快就能恢复……”
季听对节目不感兴趣,只看着旁边车道上的一辆无人驾驶公交车,看那些满眼无神打着呵欠的上班族,或是戴着耳机一脸漠然的中学生。
街道旁耸立的高架铁轨上,一辆十多节车厢的城市快车正高速经过,长龙似的倒影在地面流动。
“好了,现在是早上七点五十八分,我们来接通下一名听众——”
收音机里的女声突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哧哧拉拉的噪音。司机伸手去调试频率,但触碰屏上的指针跟着他手指滑动,却依旧只有噪声。
“怎么回事?”司机嘟囔着,季听也歪着头绕过前方椅背去看。
此时那辆无人驾驶公交车超过了他们,出现在两人视野里。它歪歪扭扭地朝右前方驶去,一头撞上路旁的水泥柱,车头瞬间变了形。
季听发出小声惊叫,司机也立即踩下了刹车。
四处却不断响起撞击声和刹车声,季听觉得光线一暗,转头便看见一辆轿车正从车窗旁飞过,轰然砸在另一辆还在行驶的越野车顶上,被那辆车带着一起冲入了街边的店铺。
“陈叔。”季听吓得想要站起来,司机转过头,视线越过他看向后挡风玻璃,突然喝道:“坐好别动。”
季听便坐着没动,双手扣住皮椅边缘,眼睛惊慌地盯着司机。
一声重响,他的后背被一股大力推动,若不是扣着安全带,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啊啊啊……”季听闭着眼大喊。
“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等车稳定后,司机飞快下了车,再去抱他:“被后面的车撞了一下,现在没事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下。”
季听被抱下了车,又扭过身着急地喊:“书包,我的书包。”
司机拿出书包交给他,再抱着人匆匆跑向街边的一栋楼房。
满街都是横七竖八的车辆,不少车已经被撞得变形,车身也燃起了火。还有些车没有停下,在不受控制地乱撞,街道上的行人都尖叫着往两旁房屋里闪躲。
高楼里的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从窗户探出头。有人看向远方时,突然瞳孔骤缩,伸出手指惊骇地大吼:“看!城市快车,城市快车!”
大家都循声抬头,只见很远的地方,一辆城市快车冲出了高空轨道。长长的车身在空中划出道弯曲弧线,像一条细长的银蛇扎向地面。
没人能再发出声音,都呆呆地看着,瞳孔里同时映照出远方那团腾起的火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非常混乱。
乱撞的汽车虽然停下,但很多地方都在冒浓烟,城市交通已经瘫痪。警笛四起,救护车没法通行,救护员便抬着担架在车辆间艰难穿行。消防员吹着哨疏散人群,将起火车辆周围的易燃物清空,让它们在空地上自燃殆尽。
每个人都在打电话,但谁也打不通。季听用电话手表给妈妈拨了一会儿后,就仰头看司机。
司机掏出自己的手机道:“我也没有信号。”
“唔。”季听点点头。
司机在季家做了多年,对他家的事情有一些了解,见季听忧心忡忡,便道:“周女士的服装店就开在她家旁边,她这时候不会出门,没事的。”
季听觉得这话没错,便背好书包,被司机牵着往家走。
他看见那辆公交车的乘客正从窗户往外爬,有人满头满脸都是血。一群人在抬一辆侧翻的轿车,拉出里面的受困人员。受了轻伤的则自己用衣物按住伤口,沉默地坐在路旁。
季听走出一段后问道:“陈叔,刚才那辆城市快车里的人会死吗?”
“唉,肯定死了,怎么还活得了。”司机叹了口气。
他话音刚落,头顶便响起隆隆声响,数架军部大型直升机掠过头顶,向着城市快车坠落点飞去。
周围很多人开始大声交谈。
“看见没?那是机甲兵,他们去城市快车坠毁点去了。”
“对了,刚才所有乱撞的车都是无人驾驶车辆,城市快车也是自动系统。”
“今天一早就不对劲,电台说是因为军部修建跃迁点干扰了磁场。”
“对!磁场紊乱,自动驾驶系统被干扰。”
季听仰头看着天空,伸手指着天上的运输机:“陈叔你看!那些飞机里装的机甲!纳鹰机甲。”
“是的,装的机甲。”司机点头。
季听的声音很激动:“纳鹰机甲去了,那城市快车里的人就不会死了。”
司机看他脸蛋发红,眼睛也闪着光亮,便道:“那他们肯定没事。”
继续往前走时,季听的心情好了不少,但在司机问他要不要抱时,被他拒绝了。
“我在念幼儿园学前预备班,马上是一年级学生,不是小班的小朋友,我自己可以走的。”
司机便没有勉强,只放慢了脚步。
尽管被司机牵着,但在走进别墅区前的那条小巷时,季听还是很紧张,想要司机抱。
“陈叔,学前预备班和幼儿园的其他班比,是大孩子,但和小学生比,又是小孩子。”
“是的。”司机心不在焉地回道。
季听仰头看着他:“我看见小学的大孩子有时候都不想走路,要大人抱的。”
司机这下明白了,问道:“那你要抱吗?”
“如果你坚持的话。”季听道。
季听被坚持要抱他的司机抱着经过了长巷。他明明不想见到狼人孩子,却又忍不住好奇地猜测,狼人现在会是在哪儿。
离别墅区不远的一栋公寓楼,戚灼正站在某套房的厨房门背后,手里端着一盒热好的速食饭。
他一个月前发现了这间全是仪器却无人居住的房子,厨房还堆放着大箱速食食品,便经常会潜进来吃。
可今天刚将速食饭热好,就听到大街上传来各种剧烈响声,还来不及去查看究竟,大门便被人打开。他只得端着饭藏在了厨房门背后,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只眼睛。
戚灼看见来人穿着白大褂,进入客厅后便打开那些仪器写写算算。他不知道这人要呆多久,干脆躲在门后开始吃饭。
一盒饭刚吃完,便响起了敲门声。
“谁?”白大褂问。
外面不知道回答了什么,房门被打开。
皮鞋硬底敲击着瓷砖地面,进来了至少三人。他们站在玄关处,从戚灼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三双制式皮鞋和笔挺的棕色呢料裤管。
纳鹰帝国军。
戚灼的第一反应是季志城派人来抓他了,身体瞬间绷紧。但立即又觉得不可能,稍微放松了些。
“王钦博士,军部让我来问一下具体情况。”军官问。
白大褂回道:“不出所料,科研所最先进的仪器会被磁场干扰,但我私人保存的这套A5E老式仪器还能使用。”
“结果呢?”
白大褂像是在查看手里的数据,回道:“不只是我们沙雅星,还包括芙拉尔星、衡谷星和双塔星。我们四颗宜居星球上的主城上空都出现了磁场异动。”
军官问:“那是受到修建中的人造跃迁点影响吗?”
“怎么可能……等等!”白大褂的音量突然提高,声音里满满都是震惊,“四颗宜居星上空的大气层里,检测到了RC9能量。”
“RC9能量?”军官不解地问。
白大褂声音发着颤:“对,RC9能量。最关键的是,每mL空气里含有五千万兹RC9。”
戚灼看见他的脚往后踉跄了两步,撞翻了摆放在玄关的一只花瓶。他虽然不明白这个RC9是什么,但也知道非常重要。
军官应该也不明白,急促地追问:“RC9是什么?”
戚灼听到了白大褂失魂落魄的声音:“RC9能量是一种在建造人造跃迁点时不可或缺的特殊物质,每mL空气里最多不会超过五百兹……但五千万兹……五千万兹……产生这么高浓度的RC9,只能是在建造可以从宇宙里任何地点跃迁来的超级虫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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