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们碰上黎星川,注定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盲目行为,沾到一点就会消失,一滩足球大小的影子,很快变得只有两枚乒乓球大小。
剩下的影子们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像挣脱地心引力一样,艰难而决绝地从黎星川身边离开,飞速冲向罗颂的背包。
罗颂的运动挎包只有一道拉链,里面没暗袋,所有杂物零落地挤在一起。
影子们快速穿梭,从里面揪出一只黑色方盒。
它们举起方盒,黏着椅腿和地板,一路猫猫祟祟地离开,回归本体。
……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我就说吧!”黎星川轻拍了下桌子,兴致高昂,“射手还得是……”
随着上肢姿势的变化,他的腿往外伸了点。
脚尖踢到硬物。
以影子们的速度,自然是躲得开的,但黎星川一接近,它们就原地变身一群只会吵着嚷着喊“闪闪”的傻瓜赛博知了,帆布鞋靠过来,完全不知道躲避,反而幸福而安详地躺下。
等黎星川的鞋子踢上“潘多拉”时,已经来不及了。
影子们慌乱地躲回季望澄身后,像玩躲猫猫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好像有东西?”黎星川弯腰。
罗颂也跟着弯腰低头。
黎星川看清盒子的模样,一时间,喉咙像是被人掐住,难以呼吸。
这是……
他震惊愣神的间隙,罗颂伸手把方盒捡起来,特意抽了张餐巾纸,把它沾上的灰擦干净,仔仔细细,连盒盖下的边缘都照顾到了——他对自己都没那么细致。
“这是我的幸运物。”罗颂对他说,“不知道怎么掉地上了。”
黎星川默然。
半晌,他扯了下嘴角:“……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罗颂:“说来也是缘分,自动贩卖机买水,买一赠一,掉出来的。”
黎星川:“什么时候啊?”
罗颂:“上周。”
黎星川艰难地笑了下。
他看着罗颂神神叨叨地对盒子道歉,双手捧着它,把它放回包里,再小心地拉上拉链,把包挂起来……黎星川心中五味杂陈。
灾难不发生在身边,针没扎到自己身上,常常是没办法察觉到那种切实的痛楚的。关于末日的梦再真实,也没有这几秒钟带给他的震撼来得剧烈。
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些人给罗颂洗脑,仅仅一周的功夫,他产生幻觉,且变得易怒。
黎星川整张脸冷下来。
季望澄伸手,勾上他的小指,两根手指亲密地扣在一起,像是交颈天鹅。
对方凑过来,声音很轻,语调平稳有力:“别担心。”
热气喷洒在耳廓,黎星川触电般躲开,反手搓了搓蒸熟的耳垂。
还没等他说话,罗颂先一步怪叫起来:“注意点影响行不行,我是来吃烧烤的,别给我瞎喂别的东西!”
黎星川反击:“烧烤还堵不上你的嘴?”
罗颂:“我吃、我吃,我吃行了吧!”
两人聊了几分钟,除去涉及小满的问题,罗颂表现得很正常。
黎星川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哥们接触邪.教不久,荼毒不深,应该有救;但仅仅一个礼拜,他就能产生这种严重的幻觉,时间一长,效果想都不敢想。
怕是会和黎淑惠一样,直接变成情绪过激的疯子。
他垂着眼睛,胃口全无。
季望澄又一次悄悄靠近,这回没有咬耳朵,脸颊之间隔了一点窄窄的距离。
“在想什么?”他问。
黎星川叹气:“唉。”
季望澄:“不要紧,别想太多。”
黎星川:“不单是这个,我在想更远的问题。”
季望澄:“什么?”
黎星川语气认真:“怎么样才能弄死那个‘天灾’?他真该死啊。”
季望澄;“……”
季望澄默不作声地放下筷子,垂首敛目,像是罚站一样,不敢吱声。
黎星川确实在幻想打败“天灾”的方案。
在他的认知里,“天灾”和“深渊”隶属一个体系,“深渊”是“天灾”座下走狗,一群丧心病狂的反社会小喽啰,听从“天灾”的命令,到处为非作歹,用邪.教侵蚀普通人。
而他闪光超人不斩无名之辈,出手必然对标那可恶的灾难头目。
但他想象不出“天灾”的样子,光知道对方似乎研制出了一种病毒,能够使动植物异化,让它们变成形貌丑陋、生命力极强、富有攻击力的个体。
记忆里会追着人跑的藤蔓,河里几百斤重、体型如龙的恶臭巨鲶,都是被污染的异化种。
算了,先想眼下的问题。
罗颂这边要怎么处理呢?报警?还是联系小姨?他会不会要休学半学期?……
“来咯。”老板娘端着一大锅烤鱼走过来,“同学,碟子收一下。”
黎星川思路中断,把一盘烧烤碟归到最左侧,给烤鱼锅腾位置。
季望澄就坐在他左手边,随着这一动作,他看到对方干净如新、没沾上一滴油的碟子,边上烤串签,也只有三四串,像是没吃似的。
“胃口不好吗?”黎星川问,“不喜欢吃?”
季望澄否认:“没有。”
黎星川:“那怎么不吃?”
季望澄谨慎回答:“我一直吃得少。”
少食是一种美德,代表很省钱,是优点。
季望澄看向黎星川,希望他注意到自己这一突出的优异表现——然后表格上可以加分,他们就能再早一点结婚了。
然而,黎星川完全没有夸他的意思,倒觉得好笑:“和兄弟吃饭,你还有包袱了?吃啊。”
接着,反手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季望澄:“……”
黎星川收回视线,卷起袖口,准备给自己夹鱼肉。
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鱼头。
鱼头的外表,细看实在有点磕碜,一点白白的眼球辍在凹陷的眼眶中,顶光一照,散发着诡异的光。
黎星川想到什么,霎时停筷。
……噜噜。
很多年前,那条叫噜噜的迷你小鱼,生命到期,死掉了。
它死掉之后,他却并没有见到它的躯体,季望澄用毛巾包着一条黑鱼大小的诡异深海鱼,颇为遗憾地告诉他,噜噜死了。
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觉得恶心。
那难道是……变异的噜噜吗?
黎星川骤然转头,迎上季望澄平静无波的眼睛。
在对方平和而无害的目光中,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当时,季望澄的说法是:“这是噜噜。”
黎星川理所当然地以为,噜噜是被那条长相奇诡的怪鱼吃掉,于是用毛巾包着怪鱼,在后院挖了个坑,给它建坟立碑。
也许,“天灾”病毒,早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生活。
末世推迟了,可它是否永远终结了呢?……它会不会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烤鱼滋滋冒热气,黎星川食不知味。
他在一方被牛羊肉香气浸染的狭小烧烤店认真思索人类的未来,殊不知始作俑者就在手侧,正一无所知地给他剥小龙虾,动作很快,手起壳落。
剥好的虾肉放在他的碟子里,浸润汤汁,Q弹鲜美。
罗颂瞥一眼,咽口唾沫,又瞥一眼,实在太馋,偷偷伸来筷子……
“啪!”
被黎星川的筷子当场逮捕。
“干嘛呢?”黎星川说。
罗颂嘴硬:“这不是看小龙虾生物入侵泛滥成灾,帮你处理一下。”
黎星川:“谢谢你啊,我自己能处理。”
罗颂:“我可以帮忙。”
黎星川:“滚。要吃自己剥。”
罗颂:“真小气。”
“对了。”黎星川吃了两筷子龙虾肉,若无其事地问,“你能把你那幸运物给我看看吗?”
“这……”
罗颂面上露出一丝为难。
仿佛黎星川问他借的不是方盒,而是好几万块钱。
黎星川:“我就看看,不拿走,这你还舍不得给兄弟看啊?”
罗颂嘟哝:“行吧。”
他从包里把方盒拿出来,恋恋不舍地捧着,叮嘱道:“不要磕了碰了啊,这很珍贵的。”
黎星川接过那盒子,对方的目光藕断丝连地贴附其上,生怕他一个失手把东西摔了,任谁都看得出罗颂有多宝贝这玩意。
他举起盒子,对着光观察片刻,怎样看不出它与其他方盒的区别。
差不多的大小,差不多的黑秃秃,连表面上分部的浅灰色纹路似乎都一模一样,复制粘贴一般的雷同。
其他邪.教给脚众洗脑,靠的是印发经册、灌输反社会概念,这盒子能有什么用?怎么就让这么多人走火入魔了呢?
“看起来很普通啊。”黎星川说,“它有什么神力?”
“放尊重点。”罗颂皱眉,严肃反驳道,“它对我很重要,多亏了它,我才能和小满和好。”
黎星川一哽,心想拉倒吧,你和小满在梦里和好了。
于是,他没什么诚意地说:“不好意思啊。那这是怎么用的?让我长长见识呗。”
罗颂撇撇嘴,解答他的问题,“诚心诚意对着盒子许愿,它会满足你的愿望。”
黎星川:“?”
黎星川乐了:“愿望个数有上限吗,比如说三个?不过我们的神盒应该比外国的大气,五个?”
“喂。”罗颂相当不满意,“就算你不相信,也应该保持基本的尊重……”
黎星川:“好吧。”
他心里依然是不信的。
这平平无奇的木盒,大约是一种催眠标志物,配合邪.教信徒的话术和手法,令受害者被催眠后产生幻觉,让他们认定自己愿望得偿,从而通过受害者发展新的教众……
黎星川居高临下地俯视手心平平无奇的木盒,心想:“你真该死。”
方盒上闪烁着不详的墨漆,一瞬间失去光芒,像一双失去希望的眼睛,死气沉沉地黯淡下来。
“草?”
“啊?”
“怎么了兄弟?”
几个男生开口。
黎星川抬头,只见罗颂忽然不省人事,双眼紧闭,倒到身后男生身上。幸好这家烧烤店窄小,桌子挨着桌子,罗颂身后就坐着隔壁桌的男生。
“罗宋汤?”黎星川惊呆,丢下木盒,走到他边上,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罗颂闭着眼睛,没有特别难受的表现,就像睡着了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呼吸均匀,起码没有断气。
隔壁桌的几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他是不是有心脏病?”
“谁会急救?”
“打120吧,快点快点。”
“喂,您好,我们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在玉大临江校区西门……”
最近的医院距离学校仅三公里,没过多久,一辆救护车赶到,男生们合力把罗颂抬上救护车。黎星川谢过帮忙的同学,拿起罗颂的包,看一眼桌上的木盒,也带上了。
路上,他给小姨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等车开到医院急诊时,急诊处已经有几个专门的护士等着。
“他证件好像没带在身上。”黎星川说,“先刷我的卡行吗?”
护士告诉他:“不用,我们会尽快联系家属。”
护士一通好声好气的安抚,让他们别担心,早点回去休息,情况不算严重,过几天就能来探望病人了。
黎星川不是第一回碰见这事,上回艾子煜突然昏倒,整个部门都吓得够呛,修养之后,他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但发生在自己好朋友身上,还是亲眼所见,总归多几分惊心动魄。
他和季望澄一起打车回去。
那古怪的方盒已经交给了医院,黎星川依然牵肠挂肚着。
“太奇怪了。”黎星川说,“在容城的时候,那谁也不太正常,艾子煜也是突然晕倒,为什么……”
季望澄给他提供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黎星川:“嗯,有道理。”
“但我总觉得,可能和我有点关系。”黎星川冥思苦想,“难道是因为我碰过?”
季望澄:“。”
黎星川恍然大悟:“对啊,每次都是,我碰了一下,人就晕倒了,或者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季望澄双眼目视前方,笃定道:“是巧合。”
黎星川比他更坚定:“不,我是天选之子。”
季望澄:“……”
昏迷的罗颂,被送到一个特殊的病区。
玉城有三所医院划分出了“特别精神科”,这是一个相当神秘的科室,专门用于接收被“潘多拉”蛊惑的病人,相关的医生和护士都签过保密协议。
罗颂一来,一层12个病房几乎都住满了,护士打电话给耿医生汇报这件事。
耿医生说:“嗯,知道了,我会向上面反映的。我马上过来。”
她挂掉电话,转身回到病房。
林海洋守在床边,床上的患者额头冒冷汗,口中念着含混的词句。
“师父,他好很多了。”林海洋说。
耿医生:“好,你看着点,我去三院一趟。”
林海洋:“又有新病人了吗?”
耿医生:“嗯,还是玉大的学生。”
“最近中‘潘多拉’的病人,比以前多很多。”林海洋忧愁道,“他们是不是要准备搞大事了……”
“恰恰相反。”耿医生抄着一支笔,在记录板上行云流水地写字,随口答道,“近3年,每个月来,各地医院接受‘潘多拉’患者数量减少,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林海洋略一思索,小心地说:“说明我们防治和管控越来越严格了?”
“那么近一个月为什么会爆发呢?”耿医生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潘多拉’是掠夺普通人精神和生命力量的手段,本质上是能量转移。‘潘多拉’持有者,需要收集能量去做某件事。”
“早些年的时候,监控系统不完善,到处都是死角,很容易浑水摸鱼。现在的监控力度加大,派发出去的盒子越多,‘潘多拉’持有者本人的方位信息也更容易暴露。”
林海洋更加摸不着头脑:“是啊,他们行事特别谨慎,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最近犯什么病了?”
“有可能是一种针对性手段。”耿医生合上笔帽,“我们还有另一种猜测。就像‘辣椒’的炸弹容量一样,‘潘多拉’之盒被黎星川无效化时,也会对持有者本人的能力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面对这种空前的破坏性——”
“他们坐不住了。”
昨天熬了个大夜,早上又是八点的早课,普普通通吃顿烧烤竟然以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为收尾……黎星川这一天属实过得很疲惫,洗完澡,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精神上过度疲倦,他洋洋洒洒做了不少梦,没一刻消停。
一会儿是末世风云暗淡的惨状,一会儿是被人追杀,最后,他梦到了外公。
外公背着手,笑眯眯地看他:“闪闪,你跟外婆过的好伐?”
黎星川想回应,发不出声音,只有疯狂点头。
外公又笑眯眯地唠叨,还是常说的那几句,“每天都要运动”、“不能做懒汉”。其实他都快记不清外公的声音与模样了,隐约知道自己又梦见了他。
没说几句话,黎星川忽然醒来,怅然若失。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在这种午夜梦回的时刻,也会产生侥幸的念头:“外公回来看我了,是他托梦给我。”
这样一来,没办法继续睡了。
他去季望澄房间,汲取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我睡不着。”他说。
季望澄问:“聊天?”
黎星川上床,翻滚式的动作,只卷了一点被角。
“你怎么天天这么晚不睡?”他突然觉得好笑,“小季亦未寝。哈哈!”
季望澄:“?”
季望澄伸手帮他盖被子,被边仔细掖好,抚平褶皱。
细致而妥帖。
黎星川还在傻乐:“我幼儿园同桌也是这样照顾芭比娃娃的,她还有个大城堡。”
“差不多。”季望澄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你是闪闪王子。”
黎星川:“。”
黎星川羞耻极了:“闭嘴,王子与民同乐,以后不要随便报我身份。”
围绕着“王子”一题,两人进行一番小学生级拌嘴。季望澄向来是说不过他的,这次嘴仗依然以闪闪王子大胜利告终。
脑袋规规整整地靠着自己的枕头,十指却扣在一起,闷出恼人的热意。
黎星川突然说:“我梦见我外公了。”
“……嗯。”季望澄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话题,“梦见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梦见他问我过得好不好。”
黎星川松开手指,双手反握垫在脑后,“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恨郑远。如果他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爸爸明天来看你’的客套话,我不会去找他,那外公也不会来找我,他就不会摔跤。……一遍一遍的,总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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