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川和季望澄并肩走过,被这家人的动静吸引,多看了几眼。
 他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忽然之间,父亲手上的方盒落地,女儿晕倒,不省人事。
 短短几十秒钟的影片,带来的震慑却是巨大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用一双筷子夹住了火箭炮,并且嫌弃地把哑火的火箭炮随手丢在一边。
 廖局率先开口:“‘潘多拉’鉴定结果呢?”
 阎华说:“和之前的一样,没有能量反应。”
 满座哗然。
 “他现在只要看一眼就能让‘潘多拉’无效化?!”
 “这不是希望的曙光,他就是希望本身。”
 “要是再发展下去,他会不会让超能力从世界上消失?能量反应弱的超能力者被他看一眼,会直接失去超能力吗?”
 黎梦娇掐灭不妙的话题苗头:“现在讨论的是‘潘多拉’。”
 然而,黎星川的表现,比“潘多拉”本身更让人震惊。
 “无效化强到这个地步,有点吓人了。幸好黎星川没有加入‘深渊’,如果是敌对方,后果根本不敢想。”
 “他的充能方式是什么?”
 “莫非和天灾一样,是‘休眠’?”
 “可能是内心越唯物,力量就越强?”
 充能,即“能力进化”。
 一般来说,这是一个伴随着年龄增长——就像由小婴儿长成青年人一样——自然进化的过程,但能通过辅助手段加速。
 一个人的能力效果上限,本身有极限值,再怎么加速,也不可能突破那个极限。
 季望澄的途径是“休眠”,潘多拉拥有者的方式是“夺取”。
 与会人员讨论得热火朝天,猜测逐渐离谱,核心紧紧围绕着“越唯物越强大”,他们甚至讨论要不要给玉大学生的课程指标里多加一门唯物论。
 黎梦娇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她的猜测和这些人都不一样。
 超能力基本原则之一是“等价交换”,讲究“公平”,哪怕这一交换过程在当事人角度称不上公允,比如说,得到了比肩“天灾”的力量,却彻底失去对身体和意志的掌控权。
 谁的力量更强大,公平就以谁认可的方式运行。
 放在黎星川身上,也许可以衍生出那么一套规则——
 他彻头彻尾否定怪力乱神的存在,所以超能力者在他面前使用能力,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对方先行“挑衅”,他予以“反击”,剥夺他们的能量,很公平。
 能量没有消失,只是从一侧转移到另一侧,符合守恒定律。
 超能力在黎星川眼前并非无法使用,而是被他夺走吸收,他因此变得更加强大。
 黎梦娇想到一件事,心里“咯噔”一声。
 黎星川幼年经历过一次绑架案,季望澄介入,绑架犯殒命。
 他那时候年纪小,这段记忆涉及超能力,被善后的精神系超能力者屏蔽掉,他大概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至于为什么能成功屏蔽,也许是他那时候没觉醒,也许是他那时候能力还太弱,都有可能。
 伴随着黎星川的“充能”,记忆屏蔽解除也是必然的。
 黎梦娇怀疑他被屏蔽的记忆不止这一段,还有所谓的“末世”。
 这样一来,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绑架案,黎星川亲眼目睹了天灾之力吗?
 假如记起来,他还能保持自己的唯物认知不动摇吗?他动摇了,要怎么去抢救他的世界观?
 黎梦娇手指规律地敲着桌面。
 当时她也相当年轻,大学没毕业,刚加入组织,对于这桩事只知道个大概;而现在,她名义上也不是组内成员,申请翻阅档案麻烦重重。
 正当黎梦娇思索着怎么打申请忽悠上级的时候,一条消息弹出来。
 【小玫】:孟姐!有事情!
 【小玫】:黎淑惠突然醒了,直接跑了!谁都拦不住她!
 傍晚时分,一个怎么都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外婆的病房门口。
 ——黎淑惠。
 看到她的一瞬间,黎星川浑身僵住,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反感。
 外婆同样惊讶,那一瞬间,双眼中迸射出无法掩饰的惊喜,连身体都微微坐直了。
 黎星川的第一反应是离开这里。
 他准备起身,又坐下。
 如果留外婆单独面对黎淑惠,他不放心。
 他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手机,眼不见为净。
 按照以往的经验,黎淑惠肯定会先行嘲讽他,质问他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妈。
 这一次,她没有。
 她说:“妈,我来看看你。”
 黎星川讶然,缓缓抬头,难以置信地望过去。
 这才注意到,黎淑惠手里甚至拎了一箱口服液保健品。
 从未有过的平和场景,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摩挲着伸手,掐了季望澄手背一下。
 季望澄困惑转头:“?”
 黎星川点头,在心里想,看来不是梦。
 季望澄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掌背。
 “不要担心。”他说。
 这个“黎淑惠”,只是借了一副皮囊。
 外婆想见女儿一面,闪闪不想让外婆失望,而他想要闪闪开心——于是,他操控着“黎淑惠”出现了。
 黎淑惠说:“东西放在这里,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把保健品放到床头角落,转身离开。
 祖孙两人又是一阵怔愣。
 这就是季望澄理解的“见一面”,完成任务的同时,尽可能少说话,以免被察觉异常。
 “等等。”黎星川叫住她。
 黎淑惠回头。
 尽管上了年纪,状态不如从前,她也毋庸置疑是个美人。
 她的表情十分古怪。
 一开始,眉毛皱起,眼神凶狠,仿佛想怒斥某个人;下一秒,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苹果肌抽展,嘴角上扬,眉头松开,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令人联想到脸部表情固定的假人模特。
 这微妙的神态变化,让黎星川感到头皮发麻。
 “我有事。”她保持着面具似的笑容,“先走了,再见。”
 就这样,她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
 黎星川与外婆对视一眼,对方无奈地笑了笑。
 “算啦。”外婆说,“她快点走,我们都清静。”
 黎星川:“……嗯。”
 他摸了摸手臂,小臂上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脖颈后有凉意。
 黎淑惠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打住。
 世界上没有鬼神。
 可大脑根本不愿服从他的指令,黎星川无端想起黎淑惠对着黑色方盒神神叨叨的样子。
 他一共见过三次方盒,和这玩意沾边的人,多少都有些狂躁、神经质。
 到底是什么新型邪.教?
 好像也没看到相关的反邪.教宣传啊?
 这方盒是拿来干什么的?
 “闪闪。”季望澄出声。
 黎星川从思绪中挣脱出来:“怎么了?”
 “不要胡思乱想。”他说。
 黎星川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不多时,天际线由混沌的橙黄转为偏黑的深蓝色。
 吃过晚饭,他们也该回学校了,明天是周一。
 外婆也催他们快点回去。
 “等后天我回来帮你办出院。”黎星川说。
 外婆:“不用,你小姨说到时候会来。”
 黎星川:“她又不好说的,领导突然一通电话叫走。”
 外婆咯咯笑:“不会的,你好好上课,不用操心老太婆,没多大事。”她看向季望澄,“小季啊,平时麻烦你多关照了,暑假来家里玩。”
 季望澄竟然大言不惭地点头:“我会好好照顾闪闪。”
 外婆:“他心软,很容易被骗。”
 季望澄:“嗯,我会留意的。”
 外婆:“有你这句话我放心咯。”
 黎星川十分震惊,很想骂他不要脸,冷静了三秒,决定在外婆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你们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外婆开始了她的例行叮嘱,“不要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主动给好处的很多都是骗子,骗钱还好,万一要把你人骗走,就……”
 黎星川打断:“行啦,我今年是十八岁,又不是十岁八岁。”
 “我怕啊。”她说,“你小时候差点就被人贩子卖掉了,卖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的。”
 黎星川开口:“我什么时……”
 没说完的反驳,反驳突然刹车。
 他愣愣地想,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
 关于外婆总提起的“差点被人贩子绑架”这件事,黎星川没有一点记忆,他就记得有一天帮助一个低年级的走失女孩,接着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外婆又气又急。
 是警察把他送回来的,因此,黎星川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外面玩累睡着,外婆误解了警察的好心叮嘱,真以为他被人贩子绑走了。
 这段记忆,此前一直是模糊的,今天突然想起,却发现是如此清晰。
 就像突然擦干净玻璃上的雾气。
 他清楚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那个小女孩求他送她回家,他答应了。
 送女孩走到她家门口时,她的“爸爸”迎面而来,突然拿出一支喷雾,对着他的脸喷了一下。
 他晕倒了。
 再醒来时,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
 几个成年人,有男有女,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冷酷,像是打量一件商品。
 “长得还挺好。”
 “这个档次的货,应该能卖两倍的价格。”
 “先去码头,把他放到老高那里。”
 他被拎上一辆面包车,丢在车座后侧。
 黎星川拼命挣扎,被胶带封住的嘴发出“唔!”、“唔!”的声音,然而注定是徒劳的。
 后排的男人非常不耐烦,拽着他的头皮,扇了他一巴掌:“吵什么!闭嘴!”
 “啪”,刮得人眼冒金星。
 女人提醒道:“别打脸。”
 男人不耐烦:“啧,又没打伤。”
 那人给黎星川蒙上眼睛,重新被丢回车后座。
 他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扑簌簌地掉。
 想到外婆,想到季望澄,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们,他难过极了。
 面包车一直往前开,路不平,车身起起伏伏,震得人脑袋发晕。
 这条路不知道有多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突然停下了。
 “呲!”
 突然刹车。
 “妈的……”司机骂骂咧咧。
 他似乎开了门,门又被他“砰”的关上。
 接下来,事态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
 黎星川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凄惨的叫声。
 “操!怎么回……啊啊啊啊啊!!”
 “你鬼叫什么……啊!!”
 “救命!!救命!”
 人声凄厉,间或夹杂着一些闷钝的声响。
 “噗”、“呲”、“咚”……让人联想到皮开肉绽、血液溅射,失去生命力的人体软绵绵倒地。
 那些声音没持续多久,很快,四周安静,只剩下脚步声。
 啪嗒。啪嗒。
 十分规律。
 黎星川看不见,五感带来的恐惧在此刻放大到极致,身体发颤加剧,止不住地呜咽。
 突然间,他听到季望澄的声音。
 “……闪闪?”
 黎星川一顿,接着奋力挪动身体,试图制造出一些声响。
 眼罩被取下。
 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泪光,他辨认出季望澄的轮廓,顿时哭得更凶了,几乎是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季望澄爬到后座,用手帕擦了擦他的脸,眼泪却越擦越多,根本停不下来。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和黎星川一样无助,两人挤在一小块车后空间内对望,一个吓得泪流满面,另一个紧张得手足无措,像两只依偎在纸箱里躲雨的小猫。
 他想了想,绕到黎星川身后,给他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
 黎星川太害怕了,频频扭头,用眼睛去捕捉季望澄的脸,越是挣扎,绳结就绑的越紧。
 “你不要动。”季望澄说,“我马上就解开了。”
 黎星川一张嘴就是哭腔:“我害怕,你要是突然不见了怎么办?你是不是假的?”
 “我不会。”他回答得很认真,“我是真的。”
 说完,季望澄偏过头,用脸颊贴了贴他的左脸:“这里肿了。怎么弄的?”
 黎星川哽咽着:“有人打我。”
 他边说边哭,胡乱喊着季望澄的名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想回家……”
 “你怎么来这里?……你是不是也被他们抓起来了?……你快点走吧……”
 季望澄往他手心塞了一颗糖,再摸了摸他的头发。
 淡蓝色的八宝糖。
 “别怕。”他说,“我带你回家。”
 解开绳子之后,两人却没有立刻离开面包车。
 季望澄把门拉开一道缝,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又忽然关上。
 他借口十分拙劣,说这里危险,面包车内比车外安全,他刚刚报警了,告诉警察他们在面包车里面,如果警察找不到他们会很麻烦……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意图让黎星川留在车内。
 黎星川相信了。
 后座的车窗被糊上,看不到窗外血流成河,也不看到地上身躯发生异变的人贩子。
 后备箱有一条干净的毛毯,两人分享这条毛毯,靠在一起说话,一问一答。
 “那些人回来怎么办?”
 “不会,他们晕倒了。”
 “警察什么时候来?”
 “马上就来。”
 “他们要坐牢。”
 “嗯。”
 毯子柔软,季望澄身上暖和,在安全温暖的包裹中,黎星川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见到了警察和医生模样的人,都是气质温和的女性——为了让小朋友放下戒备。
 他警惕地问:“季……我朋友呢?”
 女警说:“他在休息哦。”
 他说:“我要见他。”
 两个女警对视一眼,同意了他的要求。
 十分钟后,季望澄进门。
 接下来,警察问他事情的经过,做了笔录;警察问完,轮到医生。
 医生很和善地与他聊天,还送了他一个小玩具。
 过去那么多年,黎星川忆不起那天谈话的具体内容,连医生的样子也忘了。他只记得季望澄在旁边,于是他很放松,对医生有问必答,医生最后说了一句:“你放松一点,我们来做一个小游戏,好吗?”
 ……后面的记忆变得模糊,总之,又一次陷入睡眠。
 睡着之后,被警察送到家里,外婆得知他差点被绑架。
 黎星川回忆一通,发现有些细节因为年代久远忘得一干二净,可这件事本身,他确信发生过,有深刻印象,如今也依稀能感受到多年前的惶恐不安——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一直认为绑架案只是外婆的臆想?
 他愕然地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身边的季望澄,外婆的絮絮叨叨像是隔了一层空气膜,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为什么?
 脑袋里只剩下这几个字。
 “现在好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外婆叮嘱完,催促道,“明天要上课的伐?不要睡过了。”
 黎星川凭着本能点头:“……嗯,要的。”
 他魂不守舍地起身,和季望澄一起走出病房。
 直到下了楼,微凉的夜风卷着花香袭面而来时,他才从巨大的茫然中挣脱出来。
 “我想起来一件事。”黎星川说,“小时候,我被绑架过,你比警察先找到我。”
 季望澄的脚步突然停下。
 他接着走,但这一瞬的卡顿十分明显。
 “……嗯。”他应了一声。
 当时年纪小,又过于紧张、害怕,许多细节都被他忽略了,可现在想起来,处处都是不自然的地方。
 黎星川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后来那些人贩子怎么样了?”
 季望澄无视掉第一个问题:“他们坐牢了。”——在地府坐牢。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黎星川追问。
 季望澄飞快地进行头脑风暴。
 如果由他自己编造,只会编出一个全是筛子的借口,但当时这桩案件的人贩子不仅从事人口贩卖,还涉及了器官贩卖和毒.品,破获之后反响热烈,官方自然不可能纰漏真正的内幕,于是编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过程……
 ……该死,完全,想不起来。
 季望澄:“是保镖发现的,不是我。”
 黎星川:“……?”
 黎星川当然不信:“保镖怎么发现的?”
 季望澄:“不记得了,问保镖。”
 黎星川:“那保镖为什么没上车呢?”
 季望澄:“我不让他们上车。”
 黎星川:“我当时只看到你一个人,压根没见到什么保镖。”
 季望澄记得比他更清楚:“车窗贴了黑膜,你看不到外面的人。”
 黎星川:“……”
 季望澄说:“你可以打电话问警察。”
 黎星川没接茬,他觉得到处都是问题,可事情过去那么久,想追问也无从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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