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顾沨止轻轻重复了一句。
“失踪?!”盛欢的反应比他还大,大嗓门一嚷嚷给顾沨止吓了一跳。
“怎么了?”顾沨止疑惑道。
盛欢心想没怎么,就是我的关键词捕捉雷达顷刻间启动了而已。
要知道“失踪”可不是日升日落每日必须发生的事。
“谁失踪了?”他小心翼翼的追问。
顾沨止又看了他一眼。
盛欢被顾沨止这一眼一眼又一眼的看的有点子心虚。“干嘛呀,我就是问问,不行吗?我知道你肯定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小明的爷爷之所以长寿就是因为他什么闲事都不管’——”
“失踪了很多人。”顾沨止说。
“但是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过剩——你说什么?!”盛欢的碎碎念戛然而止,愕然。
“我现在要去趟市局。”顾沨止言简意赅的说。
“我跟你一起去!”盛欢冲口而出,看起来积极的不得了,“我去给你叫车!”
他说着人就又要往街上冲,奈何手腕还被顾沨止拿捏着,刚冲出去又被反拉回来,整个人堪称是弹回顾沨止的胸前。
顾沨止的胸膛宽广健硕,盛欢冷不丁这么撞一下,脑子都发晕,他仰起脸来,冲男人露出了几分疑惑的表情。
“我开车来的,不用叫车。”
顾沨止回答着,一张俊脸布满寒霜。
他隐约是话里有话,只是憋着没有一股脑儿的都宣泄出来,盛欢眨了眨眼,试着转动手腕。
“你不急着走?”
“怕你又跑了。”顾沨止说。
这五个字,每个字都紧绷如磐石,感觉顾沨止是对这事儿都生出心理阴影来了,所以一见他撒腿的模样就如临大敌。
盛欢却长舒一口气。
“我不跑!”他如释重负道:“真的,你信我!”
——我正愁找不到突破口调查李薇薇的失踪案呢!
警察局里的消息来路可是四通八达的多,且无一不是正大光明的,若是能假借顾沨止的人脉关系打开这消息路子,于他的任务而言必然是豁然开朗,柳暗花明啊!
盛欢心里这么想着,隐隐激动的夹紧了腋下的文件袋。
“我不信。”顾沨止却说。
“哎呀你别不信呀!!”这回换盛欢急麻了,他恨不能长翅膀直接飞到虞城市局去,原地跳了两下脚,“我对天发誓行不行!”他说着,坚定的竖起三根手指头,意正言辞道:“我盛欢!对天发誓,这波没有顾沨止的允许,哪儿也不去!对顾沨止寸步不离!”
“如果擅自离开顾沨止的视线……”顾沨止幽幽道:“怎么说?”
“如果擅自离开……”盛欢的舌尖打了个滚,毫无精神负担的张嘴就来,“就让我变成乌龟王八蛋!”
“你明知道人是不可能变成乌龟王八蛋的。”顾沨止说:“这个誓词不科学,换一个。”
盛欢:“???”
你都信发誓了还讲究什么科学不科学的??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是吧???
“那就——”
“我看以你的脑袋瓜子也想不出什么有可行性的誓词。”顾沨止面无表情的说:“不如听我的吧,我给你想一个。”他倏地颔首,凑到盛欢小巧如玉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如果你再跑,被我抓回来,我就把你——”
盛欢浑身剧震。
他豁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顾沨止,耳根迅速染上了嫣红之色。
这嫣红之色非是点到为止,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至他整张脸,火一样的烧起来,盛欢默不作声的咬紧了下唇角,表情难堪。
顾沨止说完便迅速直起身,同他拉开些许距离。
“这应该还够不上誓词的范畴,毕竟执行起来很简单,顶多算是个承诺吧?唔——信誉交易?”他淡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盛欢将薄薄的下唇咬到失色的地步,过了许久,他深呼吸,将满腹羞恼压下,如豁出去了一般吐出两个字:“成交。”
顾沨止展颜而笑,笑容疏朗,俊美无暇,如约松开手去。
然而不等他去摸衣兜里的车钥匙,盛欢就反扑上去,恶狠狠的挽住他的臂弯,牢牢的贴着,致力于将自己变成一个绑定的挂件儿。
“?”顾沨止猝不及防:“你干嘛?”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对我做那种事情的……”盛欢也不看他,眼神虚晃乱飘,咬牙切齿的说:“你!休!想!”
“哦,成啊。”顾沨止的声音四平八稳,语调波澜不惊,看起来公正至极稳重至极,油盐不进的样子,唯有眼尾眯起的几许笑纹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别给我机会,千万别给我机会。”
第43章
这下也不用特地定会面地点了,顾沨止上车后便给伍琳琅和熊提两人发消息,让他们立刻赶到虞城市局与自己会面。
盛欢坐在车上,明明不是第一次坐顾沨止的副驾了,他却忽然生出几分不真实感,主要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要以一个参与人的身份,如此正大光明的加入到顾沨止他们的行动中去,他从未料想过有这一天,阴错阳差又仿佛是水到渠成的自然结果,这让他的心境多少带点复杂,说不出是紧张还是跃跃欲试。
顾沨止以余光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凝重,遂开口道:“刚才那几个人你不用担心,待会儿到了虞城最大的警察局,你见到局长,亲自跟他告状,让他们派人去抓,不用不好意思,我就是你的人证。”
想他盛小欢一直以来听到警察的名号都是绕道走的,突然给他这么大的面子让去告御状,还真是非常不习惯。
盛欢轻轻地“啊”了一声。
“网上的舆论你也不用在意。本国网民平均学历不高,网络本身又存在信息差,被带节奏是常态。”顾沨止说:“相信警方会抓到传谣的人。”
能听出来他是在努力的安慰自己了。
“我不是在想这个啦,有你在,我就没在担心的了。”盛欢舔了舔唇角,忽然道:“有人给你拨视频电话。”
顾沨止:“嗯?”
他的手机架在方向盘旁边,顾沨止瞄了一眼发起通话的人,头像是只穿白大褂的松鼠,备注是“【异种研究部门】裴央鸣”。
“裴央鸣?”盛欢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道:“他……应该是个生物学家吧?”
“嗯。你猜得没错。”顾沨止说。
“额……需要我回避吗?”盛欢犹豫了一下,罕见的表现出自觉。
“用不着。”顾沨止说,顺手点了接通。
画面一闪弹出,对面露头一个二十几岁的男生,肤色白皙,鼻梁上架着两块蚊香片似的眼镜,遮掉了大半张脸,栗色的头发是稻草似的凌乱,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忙于工作疏于打理的社畜状态。他的背后是一整面庞大高耸的玻璃墙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树脂标本约有成千上百个,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大大小小,稀奇古怪,分门别类隔断清晰,玻璃与树脂的色泽交相辉映,泛着剔透晶莹的光。
对方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没好气道:“顾sir,你怎么休个年假也能休出这么多事儿来!我真是服了!今天一整天除了你们顾家军根本没人往异种部打电话,我本来以为能有一天的清净,高兴飞了,你们仨倒好,狂轰滥炸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刻吗!”
“谁也不想的,但异种和污染物上门不挑日子啊,你能怎么办?”顾沨止耸了耸肩,瞥了眼视频背景,“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也不知道这两天是什么好日子,全球各地的生物分子学峰会都凑到一块儿开了,人都被派去当代表了,留我一个人守家,你们还疯了一样的打电话。”裴央鸣嘟囔着,把头埋回去,他正席地而坐,周围满满当当堆满了硬皮书,他就坐在这堆硬皮书堆的中央,像个筑巢的燕子。
“辛苦了,阿明。”顾沨止礼貌的说:“你想必是有头绪了才会给我打电话。”
“有个屁的头绪啊!”裴央鸣怒声说:“光凭伍琳琅发给我的那几张截图,能分辨出那是个啥就有鬼了,软体异种纲目的外表本来又都差不多,我看你们这就是在为难我胖虎!”
“阿明又在谦虚,啧啧啧。”顾沨止虚伪又客套。
“不过好就好在,软体异种纲目的习性都差不多。”裴央鸣哼了一声,很吃这套,他打了个响指,身畔忽然传来“唧唧唧唧”的轻叫,盛欢余光瞄了一眼,眼睛陡然间发亮,轻声叫道:“是松鼠!”
两只大尾巴松鼠从书堆里钻出来,灵活轻巧的爬到裴央鸣的身边,两只小爪爪扒着裴央鸣的膝盖,黑石子儿似的眼珠子咕溜溜的,东张西望。
裴央鸣顺手撸了两把松鼠头,眉头一皱,纳闷提问,“你身边还有别人啊顾Sir?”
“嗯,是有个人。”顾沨止不以为意道:“不过不是外人,不用担心。”
我还不算外人?
盛欢在心下嘀咕,他眨眨眼,也不吭声,就在旁边儿静观顾沨止嘴里能扯出什么鬼话来。
“谁啊?”裴央鸣说。
“我学弟。”顾沨止说:“今年咱们学校招了个虞城中学的学生,你不知道?”
“知道啊,那家伙还没入学,就已经在超话舞好些天了,东问西问一些关于入学测试的事情,还号称要重金购买答案,真是丢人丢到大西北去了。”裴央鸣说:“是不是还自带绰号叫什么……顾沨止第二来着?”
顾沨止:“嗯呢。”
“你脾气真好。”裴央鸣冷笑一声说:“如果换做是我,只会感觉自己有被侮辱到。”
“我就权当你在夸我了。”顾沨止笑道:“有空带你见见,其实也不算太沽名钓誉。”说完,他瞥了盛欢一眼。
盛欢的表情带着懵逼。
“虞城附属中学,那得是你的直系学弟啊!”裴央鸣说:“哦,难怪得亲自带。”
顾沨止对答如流:“嗯呢。”
盛欢:“……”
得,就这么把杜晨飞的存在抹的一干二净了,姓顾的,不愧是你。
裴央鸣疯狂对号入座,半点没起疑。他给了松鼠两粒剥了壳儿的瓜子,俩松鼠开心的直摇尾巴,张嘴就炫,炫完就调头跑了,飞檐走壁的窜上横梁,眨眼睛消失的无影无踪,盛欢被这“松鼠戏法”看的眼花缭乱,刚想感慨一句“原来这就是生物学家吗”,而后听到“啪嗒”一声,竟是裴央鸣旁侧的小门开了,就见两只松鼠一前一后的扛着一本活页册子“哒哒哒哒”的奔将过来,两对儿小爪爪舞得快出残影,步伐是异常的整齐划一。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盛欢有被这画面清奇到,情不自禁的感慨:“这小松许上国内的爱豆选秀节目能分分钟出道啊!”
顾沨止:“你在内涵些什么?”
“大实话!也不看看是谁养的儿子。”裴央鸣垂手接过活页册子,得意洋洋道:“我家康熙还能做Wave和托马斯回旋呢!”
盛欢:“牛逼啊!你是什么驯兽大师!”
“什么驯兽大师,顾Sir,你这学弟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裴央鸣推了推眼镜架嫌弃,他翻开活页册子,在密密麻麻的文字条目里一目十行,而后道:“软体异种纲目的通性就是凶猛,迅疾,有强大的贯穿和击打能力,若是寄生类的生命力会尤其顽强,不切断神经中枢就不会轻易狗带,但是你们外勤部不是有句至理名言吗?一切威胁都是源于火力不足,理论上你们只要足够暴力,应该就是没什么大问题。”他合上册子,认真道:“论暴力,你们顾家军绝对够格。”
“阿明你夸人的方式真的是别具一格。”顾沨止说:“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借你吉言。”
他正准备挂断通讯,旁边的盛欢却猝不及防的插了句嘴。
“这里面有需要依靠福尔马林存活的种类吗?”
顾沨止的指尖悬于“挂断”的位置定住,没有落下。
对面的裴央鸣长长的“咦”了一声。
“福尔马林?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也许是靠福尔马林为食……哦,还不止是依赖福尔马林这一点,可能,它还有点儿高等智慧。”盛欢陷入了头脑风暴,垂眸兀自低语,“学习能力或者是……意念控制?”
他提出的要点十分突兀,裴央鸣又推了一下眼镜架,两只松鼠顺势“呲溜”窜到了他的肩膀上,与他一同直勾勾的看过来,六只眼睛都带着忖度。
“理论上来说,越是低等的生物越不容易杀死,相反,越高等的生物因为其生理活动的维持结构复杂,其生存能力就会越薄弱。按照你说的,又有学习能力,还具备意识污染的能力,这就已经脱离了常态化低级分裂的软体动物的范畴了。”
盛欢诧然抬眸。
“意思是不会有啰?”
“少见。”裴央鸣说。
“那算了,我这不是就是好奇问问嘛。”盛欢看了一眼顾沨止,发现对方也在用余光注视着他,遂咳嗽了一声,摆摆手道:“当我没问。”
他伸出手去,作势要替顾沨止挂断视频电话,那头裴央鸣倏地倾身凑过来,两个镜片上被折射出雪亮的白光,给他增添了一分智慧和神秘的气质。
“等等。”他郑重其事的说:“你们等我再查查。”
“哎哟,你又有空查了?”顾沨止奇道。
“那不然呢!”裴央鸣拍拍屁股从书堆里爬起来,冷笑一声,“事关你们这群外勤组人的小命,我没空也得有空,先挂了,回头再联系。”
视频电话中断,盛欢呼出一口气,他听顾沨止道:“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盛欢道。
“你不是说福尔马林,还有意念控制什么的。”顾沨止注视着前方的红绿灯,平静道。
“不好说。”盛欢一手托腮,将额角抵着车窗,望着外面长龙般的车流,“现在裴央鸣那里还没有结果,也就无法论证我的揣测对不对,也许只是个单纯的臆想发梦呢……等真的有结果了,我再跟你详细交代我的想法,我才不想浪费口舌。”
“可以。”顾沨止点点头。
盛欢打了个呵欠。
他显然是困倦了,眼角渗出大量的泪水,沾湿了浓密如扇的鸦睫,在路灯的折射下,像是被镀了一层亮晶晶的水钻,颤抖着,闪烁着,分外动人。
顾沨止微微颦眉。
他将冷气开小了一些,轻声道:“想睡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不睡。”盛欢摇了摇头。
他往座椅深处又滑下去几寸,像一摊没骨头的泥,双目也变得失神游弋,那是困极的状态了,勉力依靠着理智撑着没有睡着。
“那你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也行。”顾沨止的心有些疼痛,仿佛遭受身体困厄的不是盛欢,而是他自己,他想了想,循循善诱,“这次我会把车门锁好,不会出现上次的意外。”
“那如果出现别的意外呢?”盛欢喃喃道,他艰难的瞪着双目,瞳光失焦,“我的梦里……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了。”
“真出意外啊——”顾沨止皱了皱鼻子,故作思考,“那幸好我俩现在在一起,你放心,我临了了一定会记得牵你的手,两个人一起上路最起码不会孤单。”
盛欢:“?”
盛欢:“……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的很超前。”
“谁让某些人总喜欢说‘那就死了算了’。”顾沨止懒懒道。
盛欢怔了怔,像有一把玲珑小锤捶在心头,叮当作响,随后他撇撇嘴道:
“你也真是奇怪,这是什么想法。”他说:“不求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怎么?这还要经过你的允许?”顾沨止问。
“那倒也没有。”盛欢敷衍,他呼出一口气,放弃了似的慢慢闭上眼。
睡意像是瀑布,兜头兜脸降下。
视野里暗了没多久,重新又亮起。
盛欢怔了怔,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栋高楼天台的边缘。
下方深不见底,漆黑如渊,周围也再没有别的建筑,遑论提人了,耳畔是死一般的静谧,盛欢垂目往下看,深渊之中,他看见了猩红的一只巨眼。
他与巨眼对视着,许久,他猛地后退。
脚下的地面不知是何时消失的,他踩空了,失重感从胸腔内喷发出来直冲到喉咙口,他看见那只巨眼兴奋地翕张开来——
猛然间,他于半空中抓住了什么,炙热,有力,止住了他下坠的势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盛欢豁然睁开眼。抬眸看向前方,隔着车前窗,他看见了“虞城市公安局”几个大字。
“到了。”顾沨止说,拉了拉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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