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白瞎这么好看一张脸了。”
“你可别被他的皮囊哄骗了,听说他爸死了以后他,他家网吧经营不善,他没钱生活,就偷偷去那种地方做皮肉生意啦!”
“啊?做鸭啊?下流!”
盛欢强压下打呵欠的欲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困得很,这些声音在他耳畔听起来离得很远,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膜。
孙家成忽然大叫了一声,盛欢抬起头,他看见不远处,杜晨飞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脚下滚出一条红毯,神采奕奕的冲他伸手。
如果说那天晚上杜晨飞穿的已经足够花哨,那么今天他简直比那天还要骚一百倍,各种奢侈品牌的LOGO都亮在明处,西装,手表,领带,鞋子,边夹,即便是盛欢一个不识货的土包子也有被晃到眼,那些窃窃私语都在这一刻屏住了,众人仿佛在等着看一场更大的好戏。
“盛欢,你来了。”杜晨飞微微笑道:“我等你好久了。”
“杜……”盛欢的眉头皱了皱,没将这个招呼进行下去,他缩了一下脖子,一副被膈应的不行的样子,飞快的从腋下拿出那盒领带递过去,“这是送给你的听说你考上了斯宾塞所以祝你前程似——”
他话未说完,就被杜晨飞一把拉过手腕。
盛欢呆住了,他手里一空,杜晨飞将他送来的领带盒高举起来,炫耀一般的展示,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里道:“我太感动了,盛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你的心意,我也接纳了。”
盛欢一愣。
这阵仗叫他始料未及,他不喜欢被万种聚焦,这就仿佛昭示着这场处刑自闭选手的社交永远也不会结束了,盛欢下意识的后退,然而不知谁在他背后使绊,反方向推了他一把,他撞进了杜晨飞怀里。
那厢,顾沨止恰好迈入门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又不知是谁适时发射了一桶亮闪闪的彩炮,透过漫天的金粉碎光,盛欢被一群人连推带挤,身影消失在了屏风后。
顾沨止的瞳孔微微收缩。
记忆中的大雨瓢泼而至,天穹昏暗无光。
他忘了寻避雨处,也没等到想见的人。
雨声在他的耳畔炸成一片尖锐的嘈杂,他于眼前看见了去世多年的祖父。
阿尔兹海默症晚期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骨瘦如柴,死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替他清理衣服上的尿液和粪便。他的父母几乎是连夜将祖父的尸体送去火化,避之不及的样子让他恨极怨极。
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天上下的这是什么雨啊,每一滴都苦到人的骨子里了。
“警告,Master精神值出现异常搏动。警告,Master精神值出现异常搏动。警告——”
苏格拉底的声音于他脑海中惊雷般炸响,铿锵敲击着他的听觉中枢。
顾沨止倏地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左腕的金属表盘,瞳孔扩张,恢复了清明。
他垂眼,看见了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男生,好像叫孙家成,刚才作为杜晨飞的急先锋出来迎接盛欢来着。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但这厮大抵是在跟杜晨飞共情,此刻眉间眼梢都挂着凯旋的喜悦,还佯装彬彬有礼道:“顾学长大忙人一个,还专门来送盛欢参加校友会啊,真是不胜荣幸,杜少让我替他向您说声谢谢,顺便问您一句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顾沨止眯了眯眼。
“怎么?这是逐客令吗?”他环起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孙家成。
“顾学长想到哪儿去了!”孙家成谄媚说:“主要今天里面半场都被杜少包了,今天说是校友会,其实本质是杜少的庆功宴,您说您在这儿自己添堵也就算了,给杜少和其他人添堵——”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被顾沨止按住肩膀。
男人前倾身体,凑到他的耳畔,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里的老板以前经常跟我一起打斯诺克?”顾沨止说:“劝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不然我心情不好,可能会让老板把这里清场,那多不好看。”
说完,他在浑身僵硬的孙家成肩头用力拍了两下,支身迈入这片声色犬马。
要打爱情战争是吗?那就宣战好了。
周围的起哄声莫名其妙间就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盛欢知道自己离经叛道,是许多人眼中的差生、怪胎,这里的人都瞧不上他,在背后编排他,疏远他,但若仅仅是疏远,倒也不会让他眼下如此迷惑。
他们现在到底在起哄什么呢?
他送礼,杜晨飞出于回应礼貌抱了他一下,大家都是男人,理论上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但为什么周围的人这么兴高采烈,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盛欢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感觉浑身不舒服。当下好像也没有谁去点破这其中的一层潜在意义,包括杜晨飞在内。他们甚至连一个关键词都没有提!这就导致盛欢全无切入点去去质疑和反驳。
盛欢想难道他应该对杜晨飞说一句“我只是想要还你一个人情,没有别的意思?”
但杜晨飞也没说对他有意思啊?
别人接下来是不是就会问他,“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觉得杜少对你有意思吧?”“你在自作多情什么东西?”
会引来什么样的冷嘲热讽他几乎都可以想见了。
“那个……”盛欢被这种社交难题弄得头疼,他本就不是什么社交达人,不然也不会没有朋友,此时陷入了一种空前绝后的煎熬,他不欲惹事生非,满脑子只想溜之大吉,遂低声道:“我想去上个洗手间——”
“上什么洗手间啊!你这是紧张了吧!来来来,别紧张!”杜晨飞不给他这个机会,热情相邀:“有我在呢,坐这里来。”
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像是洪流,将他挤入另一方陌生喧闹的小天地。古色古香的屏风不着痕迹的将外厅分为了里外两片,杜晨飞显然拥有里面那一部分的掌控权。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杜晨飞邀请的姿态热忱官方,把面子做的极足。他盛欢要是甩脸子砸场子,可就真是大恶人了,远处还有几个安保模样的壮汉在走来走去,真打起来的话……又要进警察局又要赔钱,不能够不能够!
盛欢皱了皱眉头,心想忍字头上一把刀,算了算了,大不了原地放空,原地入定,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他们觉得从自己这里找不着乐子,大概就会放他走了吧,几个小时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顾沨止单手抄兜,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几个路过的大堂经理都眼熟他,次序上前来问他是不是有事要找老板,是否需要代为联系。顾沨止倒也没有真的打算仗势欺人,微笑致意也就过去了。
从进门开始他就感觉到来人的势力割裂,有一部分人是杜晨飞的附庸,同样是这一部分人在着力疏远和提防着自己。在盛欢献礼的时候,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甚至带了点儿同情。
顾沨止有点儿无语。
年纪轻轻一群学生,拿着家里给的经济钱财挥霍,以为是自己的浑厚实力,搞社会上的那些派头做什么?空泛的虚荣罢了。
在斯宾塞跟着外勤组天南海北奔波的这两年,他看淡了很多事,年少时的一些执着和胜负欲在生与死的面前显得尤为不重要。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放手就放手的。
与三年前的狼狈相比,今日这算得了个啥?都是浮云。
顾沨止随意拿了听气泡水,单手拉开拉环。
雪白的泡沫上涌,沾湿了他修长的指尖。
大抵是因为他终于做了一件接地气的事,旁边诸多蓄势待发已久的后辈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好奇的拥上来。
“顾神!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您这次能来参加校友会实在是意外之喜啊啊啊!我们都太激动了!!”
“我高一就听过好多您的事迹,您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顾学长,您在斯宾塞专攻的什么专业方向哇!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就业形势,我们也好找到努力的方向!”
类似的问题苏格拉底曾经罗列过三千多条,将人类可能产生的好奇点全面覆盖,每一位斯宾塞的专员对外都有一套天衣无缝的完美人设。
“哦,我学的工商管理专业,交流机会挺多的,毕竟斯宾塞的实践基地覆盖全球。”
“大学只是敲门砖,就业还是要看个人能力,绩点分数什么的不能说明所有的问题。”
“斯宾塞是综合性学院,专业分类很多,光金融这块就有四百多个分支,入校后可以二次选择,什么专业最厉害,不好说。”
“斯宾塞固然名声响,但最重要的还是选择适合自己的学院基地,并不是说考不上斯宾塞就是失利了,选专业有时候比选学校更重要。”
顾沨止的每一个字都谦逊而得体,他上学时数理化包括体育在内都成绩超群,除了精通英语之外还懂一些弹舌的小语种,当时是若干精英高校之间争夺的香饽饽,被保送斯宾塞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他半点没有表现出学神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就让众人觉得神秘神圣的斯宾塞并非是那么的遥不可及,遂一个个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顾学长学工商管理肯定是为了毕业以后回去继承家业呀,是注定要成为霸道总裁的男人呢!还这么谦逊绅士,可靠死了!”有女孩双手捧心的感慨:“想嫁!”
“继承家业……”杜晨飞那边觥筹交错,耳朵却始终竖着,“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
他填的专业名字生僻到连他自己都没记住,里面似乎还有几个阿拉伯语单词,总之他就是顾沨止口中那个为了选学校不择手段的存在,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其实他也早早考虑过,深造学院么,混个名头罢了,等他周游列国玩够了,这边儿该吹嘘的也吹的差不多了,他就让他爸买个温暖的小岛瘫下来养老,有钱任性,还真当要靠这玩意儿吃饭么。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震。
经久不用的电子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抬头为《致斯宾塞人》,发件人为:Socrates【注释:苏格拉底】
“哦豁!”
杜晨飞眼前一亮,从email这种颇为守旧的联络方式中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厚待,遂举起手机朝周边的人激情展示:
“看看,看看!不愧是名校,这仪式感!”
“哇!已经有上流高等学府内味儿了。”邮件抬头的版面做成了精美的欧风设计,有人止不住的发出艳羡,“我听说有钱的高校里超多实践社团的,可以免费滑雪、冲浪!其实就是度假村!入学介绍里会说的超详细的!”
“快打开看看呀杜少!让我们这群土包子也开开眼界!”
“明年就冲斯宾塞!兄弟们好好学习啊!”
“学个屁啊就你那脑子,学一百年也不可能有杜少的成绩。”
盛欢一直在放空。
这会儿他的目光移了移,横挪到了杜晨飞的手机上。
他离得近,从他这个角度,防窥膜都没法防窥,于是他看见了杜晨飞按下信笺正文,跳出来一组数字。
这是……坐标?
盛欢一愣,他一眼就看穿了那组数据的本质。
但杜晨飞没有,眼里浮现出迷惑的光。
“怎么了杜少?”旁边有人毫无眼色的追问:“快打开!念给我们听听啊!”
杜晨飞半晌没吭声,胳膊稍曲,似是打算收手机。
“急什么急,项目太多了,等我回去研究研究再说。”他低声嘟囔。
不等他顺着自己找的台阶下来,就听有人似笑非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咨询我啊?”
众人抬头,讶异的发现顾沨止竟不知何时绕过了那架屏风,踏足了这片领域。
他一个人来的,但走到哪里,都自带气场般叫人纷纷侧让开来,转眼间,他行至盛欢背后。
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长驱直入,杜晨飞瞪圆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客气了,不过不好意思,我没什么不懂的。”
男人长身玉立,一手拎着半罐炫彩壳装的气泡水,一手垂落,貌似随意的搭在了盛欢的一侧肩膀之上,指尖收拢,眼神懒懒的望着杜晨飞。
“小杜,都是校友,未来还是同事,跟前辈那么见外做什么?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前辈的事,没脸跟前辈开口啊?”他的口吻半开玩笑,力道却顺着薄薄的衣料加注在盛欢的肌肉骨骼之上,若宣誓主权般的握紧了。
盛欢一整个裂开。
顾沨止这个不省油的灯为什么要来拱火啊!这下更要没完没了了,真不知道他小欢欢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个领带的搬运工而已啊!他现在没什么想法,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喧嚣纷扰的世界,回去躺平补觉啊喂!
而后他肩头一松,鬓边一痒,顾沨止居然给他递了张名片过来。
“楼上温泉会馆的老板我认识,你如果有需要可以上去开间房睡一觉。”顾沨止说懒懒道:“当然,睡之前必要时先洗个澡,把身上沾了脏东西的衣服换掉,免得做噩梦。”
杜晨飞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嘴角一阵阵抽动。
从那辆二八大杠开始,顾沨止似乎就在有意维持着一种锋芒内敛的温和假象,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所有人都因此放松了警惕,甚至斗胆开始拿他玩笑。
而现在,就从刚才的几句话为标志,他仿若苏醒的雄狮亮出利爪。那些话语锋芒具现,每个字都意有所指。
不止是杜晨飞,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他们不敢再将自己先前的立场表现得太过分明,三三两两的站起身。
“顾学长来了我们都还没打招呼呢!”有人仓促支会了一句,被空气中无形的火药味儿呛的气息微弱,“学长好啊!”
“学长好学长好。”
“顾学长大驾光临辛苦了。”
“别这么拘谨,我来敬敬诸位学弟学妹。”顾沨止浅笑,手里的易拉罐悬在盛欢的发顶轻轻晃动,反客为主,“听说大家今年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后生可畏啊!”
撇去别的不谈,得到顾沨止的夸奖本质还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所以场下除了杜晨飞以外,大家都竭力憋着笑,小幅度的点着头回应。
这是谁包的场啊,盘儿的重心都出现了无形的倾斜,杜晨飞冷笑一声,将手机一翻。
他心想顾沨止到底还是没沉住气,撕开了对方沉静高贵的伪装还是让杜晨飞极有成就感的,他索性伸手按住了盛欢的另一侧肩膀,挑衅似的望向顾沨止。
被当成扶手的盛欢整个人都不太好,翻了个白眼儿,选择继续灵魂出窍,他听杜晨飞口气不善的笑道:“顾学长,往后又要叫你一声学长喽。”
“荣幸。”顾沨止说。
“不知道学长之前入学的时候有没有接到过一封加密的电子邮件?”杜晨飞满脸好奇道。
“加密的电子邮件?似乎没有。”顾沨止说:“你收到了?”
他的这般反应叫杜晨飞一阵狂喜,全身都洋溢着战胜后的得意洋洋,“看来是到了顾学长的知识盲区呢!”他提着玻璃酒瓶,“当”的与顾沨止碰杯,笑嘻嘻道:“既然学长帮不到我,那也没必要细说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要效仿你走过的路,你走的也未必是最好的那一条。”
个中的逼视与不屑溢于言表。
顾沨止挑了挑眉。
“是入学测试顾Sir。”苏格拉底给了他回答,“您的祖父是斯宾塞的终身教授,拥有内推免试资格,且您作为保送优选的执行专员也无需此步骤。”
“我知道。”顾沨止说:“我没有生气,相反,还有些担心他的人身安危,这种入学测试……听着就不太友好。”
“入学测试需要单独完成,来自体制内的任何干预都将造成成绩无效。”苏格拉底说:“顾Sir,严禁插手。”
“你想多了。”顾沨止笑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十字架锁骨链。
这根链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他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家里有很多类似的饰物,他根本戴不过来,也不会专门去记。这根之所以遗落在裤袋里大概率也就是哪次送去干洗没有及时取出来。
此刻,周围的人都胆战心惊的盯着顾沨止的反应。
这一波博弈怎么看都是杜晨飞在压着传闻中的顾沨止在打,顾沨止身上散发着那种跌落神坛的落魄,他们心中难免有些唏嘘,也迫切的想要知道顾沨止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会被激怒的吧?一定会。
要是打起来的话,他们要不要拉架?帮哪边才比较好?可都是难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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