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新年好,我的压岁钱呢!”宋玉沣跑过去,亲厚的搂住宋老太的胳膊。
宋老太太摸了摸宋玉沣的脸,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压岁钱递给他。
“拿去买糖,甜甜嘴。”
罗素真打趣道:“咱们玉沣嘴够甜了,再甜就得抹蜜喽!”
宋玉沣笑道:“嫂子又拿我打趣。”
不多时宋桥和宋玉民,还有宋玉堂夫妇都来了。
宋玉堂的媳妇张氏好像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宋玉堂站在她旁边小声安抚。
秦氏见状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小蹄子大过年的还腻歪自己,真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宋桥面色不虞的拿胳膊捅了她一下,没想到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你怼我干嘛?!”秦氏本来嗓门就大,加上她一肚子怨气,跟炮仗似的喊了出来。
宋桥吓了一跳:“你小点声。”
“凭什么要我小点声,是怕人听见丢了脸面?”
屋子里一瞬间静悄悄的,宋老太太垂着眼睛不说话。
罗素真也颇有眼力见的起身道:“家里还有事没忙完,明日再来陪老祖宗说话。”
宋玉民怯生生的走到宋玉竹身边:“三哥,我能挨着你吗?”
“嗯。”
宋玉竹拉着玉民,往母亲身边靠了靠,待会要是打起来,可千万别冲撞了她。
宋柏头大如斗:“有事回去再说,今个过年别在这闹。”
秦氏睨着眼睛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怕谁听见不成?”
宋玉堂皱着眉拉住她道:“娘,你能别这样吗?”
秦氏反手扇了他一耳光:“孽子!我白养你一回!娶了媳妇忘了娘,那张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维护她?”
宋玉堂被打懵了,不知道他娘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就发起疯来。
其实秦氏积怨已久,丈夫对她冷漠,儿子向着媳妇,加上儿媳的娘家往公公房里塞人,重重叠加在一起,终于在年三十这日爆发了。
“宋桥,你儿媳给你找的小妾,睡的还妥帖吗?”
张氏一听,捂着脸便哭了起来,宋玉堂拉着她给老太太告了声罪便走了。
宋桥老脸通红:“胡言乱语,给我滚回去!”
“我不滚,我是你们宋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妻,我凭什么滚?你要想宠妾灭妻咱们就衙门里见!”
“二嫂……你消消气,有什么事好好说,二哥不是那种人。”
“你也不用在这装好人!你肚子里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要借着分家,算计大房的银子,也不怕大哥大嫂晚上来找你!”
“你胡说什么呢?”宋柏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什么时候算计过宋玉民,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宋老太太闻声抬起头:“分家?分什么家?”
宋桥:“娘你别听她胡说,春红快带你们奶奶回去!”
春红哪敢上前,嗫嗫的张嘴道:“夫人,咱们回去吧。”
宋桥抓着她的胳膊道:“要吵回去吵,别在这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还有比公公睡儿媳妇送的妾更丢人现眼的吗?你都不害臊我怕什么?”左右今日都撕破脸皮了,干脆借着机会好好撒泼。
“老太太您还不知道吧?您的孙子谋反了,哈哈哈哈哈!”秦氏觉得这事可笑,说出来把自己都逗笑了。
宋老太太愣住:“谁谋反了?”
“宋玉竹啊!听说徐州城现在是他归他管。”
宋柏和宋桥的脸难看起来,本想着过完年再提这件事,没想到秦氏今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发起疯,看来这个家,不想分都不成了。
“这是真的吗?”宋老太太询问三儿子。
宋柏点点:“是。”
“这…这可是要诛九族的重罪啊!玉竹,你莫不是跟你爹说笑的?”她也不信这个小孙子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宋玉竹面色平静的说:“本不想惊动祖母,不过既然二伯母说出来,我也就不瞒着了。”
“我的确是举兵谋反了,你们若害怕可以随我一同去徐州,我会派人保护你们。”虽然江城县也在徐州的管辖内,可毕竟离着远,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秦氏抱着胳膊道:“我不走!我凭什么走?谋反的又不是我儿子。”
宋老太太看着宋玉竹,张了张嘴,想起自己惨死的大儿子和大儿媳,竟说不出他大逆不道的话。
半晌她挥了挥手道:“都回去吧,我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你们想分家,就自己商量着办吧。”说完面色疲惫的让屋里的丫鬟送客。
宋柏担忧的喊了声:“娘……”
秦氏道:“分家可以,大伯给宋玉民留的银子可不能都给三房拿走!”
宋玉竹看了眼二伯和二伯母,原来今天闹这出,是在这等着呢。
宋老太让丫鬟去开箱子,拿出当初宋霖带回来的钱匣子,里面的银钱分文没动,全都还给了宋玉民。
“如今玉民的病好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孩子,钱就由他自己管吧,他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
出了老太太院子,宋柏扶着妻子,面色不虞的看着二哥和二嫂。
宋桥也没脸面见弟弟,他冷声道:“行了,这下都如了你的意!”
“什么叫如了我的意……”秦氏还想吵,宋玉沣拉着她的手说:“娘,咱们回去吧!”再吵下去怕是爹爹真要翻脸了。
秦氏也懂得见好就收,目的达到了甩着袖子离开了。
宋玉竹扶着江蓉道:“娘,咱们也回去吧。”宋玉民像条小尾巴似的,抱着钱匣子跟在两人身后。
院子里只剩下宋桥和宋柏兄弟俩。
宋柏冷声道:“二哥是去你那,还是我那?”
“离你书房近,去你那吧……”
两人来到宋柏的书房,宋柏让小厮磨墨,自己开始写分家契书。
大家族分家是要开祠堂请长辈的,宋家虽然家业不小,人丁却有些单薄,嫡枝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老爷子没了,老太太不管,剩下的亲戚虽然也姓宋,毕竟隔着一层,也用不着惊动他们,所以分家这事也简单。只要兄弟二人商量妥就行了。
“药坊的生意一直由二哥管理,分家后自然还是二哥做主,我不会干涉。”
宋桥心里不是滋味,虽说他这个人能算计,可毕竟和宋柏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也不想算计到弟弟头上。
“老三……要不就算……”
宋柏道:“今日闹成这样子,便是我不想分都不成了。”
“医馆的生意过去虽然是由我打理,可毕竟我对做生意不太在行,这些年你也补贴了许多银子,以后便都交给二哥吧。”
宋柏愣住,他没想到宋柏连医馆都不要了!
“你,你们夫妻以后靠什么进项生活?还有玉竹,他也大了,娶妻生子哪不用钱……”
“二哥不用操心,等到了徐州我会再开一间医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应当也够用了。”
“至于玉民那孩子,看他自己的意愿,如果愿意留下,我们也不会阻拦,二哥意下如何?”
宋桥无话可说,老三把整个宋家让给了他,几乎净身出户,自己再提意见就太过分了。
“真就到这份上了吗?”
宋柏写好契约,按了手印:“虽然分了家,咱们还是亲兄弟,以后娘便托付给你了。”
宋桥重重的叹了口气,撩起袖子按了手印。
虽然两人还是兄弟,可感情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宋柏拿着契书回到后院,江氏连忙询问:“怎么样了?”
“分好了,我什么都没要。”
江蓉道:“没要就没要吧,我的陪嫁还有不少,足够咱们一家花了。”
“爹娘,你们放心,到了徐州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他手握东州盐场,一年最少有百万两进项,还能饿着父母吗?
站在最后面的宋玉民,怯生生的走上了来说:“三叔,三婶,这钱你们拿去用吧。”说着竟然把钱匣子递到了宋柏手上。
“我想跟着你们一起走……”
宋柏感动的摸了摸他的头,把钱匣还给他:“好孩子,钱你自己收好,你既然愿意跟着三叔,那过几日三叔就带着你一起走。”
大年三十,宋家第一次没在一起过年。
四个人在小院里放炮竹,煮饺子,热热闹闹反而比以往更加温馨,
以前过年要在老太太院里吃饭,宋老太对宋玉竹不喜,弄得江蓉也坐立不安,饭都吃不好。
今年在自己院子里过年,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没有比这更舒坦的日子了。
唯独宋柏有些神色郁郁,毕竟宋桥是他哥哥,宋老太是他娘亲,自己选择了小家便要舍弃大家。
宋玉竹知道父亲为难,爷俩破天荒的喝了杯酒。
这酒是泡了老参和枸杞的药酒,劲头十足,一口喝下去呛的宋玉竹满脸通红。
江蓉拍手笑起来:“竹儿,你这酒量倒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
宋柏喝了酒,脸红的也跟虾子一般,
酒过三巡,宋柏终于敞开心扉,搂着儿子的肩膀道:“玉竹,爹知道你比我强!我的儿子十岁便能行医,是顶顶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做傻事。”
“为父相信你,也支持你,甭管你走了多远,我……我和你娘永远在后面,万不会舍了你,让你独自前行……”
宋玉竹笑着笑着红了眼睛:“谢谢爹,谢谢娘……”
江蓉道:“好啦,你们爷俩喝醉了,快去休息吧。”
一晃就到了年初三,宋柏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统共装了三个箱笼,一辆马车就能带走。
大清早,柳燕子和梁一刀带着人过来接宋玉竹。马车停在宋宅门口,不多时宋玉竹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走了出来。
紧接着后面宋全指挥小厮们抬着箱笼也出来了,后面还有丫鬟小厮……
柳燕子愣住:“公子,怎么带这么多人?”
“这是我娘,那是我爹,还有我堂弟,我要带他们一起回徐州。”
宋全则挠着头,一脸害羞的说:“这……这是我娘子,和我家丫头。”
小梅怯生生的站在宋全身后,身上的小红袄衬得她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别提多俊俏了。
宋全回来就跟家里说了要娶小梅的事,起先宋大义不同意,后来府里突然闹分家了。
二儿子还得跟着宋玉竹走,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索性由他去吧。
宋全把这件事告诉了小梅,娶她当正头娘子,也愿意接纳妞妞。
小梅红着脸点头,收拾了包袱便跟着宋全一起走了。
柳燕子拍了宋全肩膀一下:“你小子好福气!”
马车不够用,宋桥连忙又叫人去府里赶出来两辆。
兄弟二人站在门口,互相道了别。
“你跟娘说一声,就说我走了……”早上宋柏去老太太院里辞行,被拒在了门外。
宋桥红着眼睛点点头:“此去山高水长……你们好好珍重,有事给家里写封信,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你的家,我也是你二哥!”
“唉。”宋柏擦了把眼泪,转身上了马车,车队晃晃悠悠的朝城外驶去。
马车正常行驶三天就能到徐州。
不过此行有个怀胎七个月的孕妇,车队只能放慢了速度。
宋玉竹和父母坐在一辆马车,旅途颠簸,为了上江蓉能舒服一些,马车铺了厚厚的软垫。
车队在第四天早上抵达了徐州城门外。
守城的士兵看见柳燕子手里的令牌,立马打开城门,恭恭敬敬的迎接他们进了城。
江蓉和宋柏两人不约而同,掀起一角车帘看向外面。
宽敞整洁的街道,叫卖东西的商贩,琳琅满目的商铺,看得两人眼花缭乱。这州府果然比县城要繁华许多啊!
宋柏兴奋的说:“徐州城里应该也有咱们家的药坊,我记得二哥以前来过。”说完神色又有些落寞,毕竟跟二房已经分了家,药坊跟他更没什么关系。
江蓉拉住他的手安慰:“以后咱们在这开医馆,没准还能碰上二哥。”
马车在楼外楼门口停下,宋玉竹和宋柏扶着江蓉下了马车。
“娘,这就是我说的楼外楼。”
徐冰和湘玉一众人匆匆从酒楼里迎出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宋玉竹见徐冰面色凝重,心里咯噔一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冰道:“京中传来消息,朝廷派出大军准备来徐州平叛了!”
“先进去再说。”
“哎。”徐冰这才注意到宋玉竹身边跟着两个中年男女,心中猜测这二人应当是他的父母。
进了屋里,宋玉竹介绍:“这是我父亲宋柏,我母亲江氏,以后会随我留在徐州。”
大家面容和善的对二人鞠躬问安。之前动不动就跪地磕头,还是宋玉竹强烈要求,以后见面只需要鞠躬即可。
江蓉抓着儿子的胳膊,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宋柏比她强一些,假装镇定的跟他们点了点头。
“宋全,你先带着我爹娘去你住的地方安置,等过几日买了宅子再搬出来。”
“哎。”
“你们别担心我,会这边的事处理完,我就去找你们。”
宋柏和江蓉点点头,带着宋玉民一起去宋全新买的小院里暂作休息。
等人离开后,宋玉竹脸色一变:“柳燕子,徐冰随我去楼上,派人去叫赵骁回来。”
朝廷派兵这件事他有预料,只是没想会来的这么快。
宋玉竹问:“消息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两日前。”徐冰跟在他身后回答道。
“信上都说了什么?”
徐冰从怀里掏出信封递给他道:“公子您亲自过目吧。”
宋玉竹展开信纸,见上面字迹潦草,只有几句话:保定府的军队被征调,有三万余人,不日将启程前往徐州。
这封信是孙彪亲笔所写,镖局的大本营就在保定,这些年他在保定有不少人脉。过年时意外从朋友口中听到消息,立马写信派人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宋玉竹放下信,算了算时间,如果消息准确那平叛的盛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朝廷为什么这么着急出兵?”
徐冰道:“我也奇怪这件事。”
眼下并不算出兵的好时候,天气寒冷,没有回暖的迹象,路上积雪还未融化,非常影响行军的速度。此时行军除了多准备粮草,还要带上取暖的炭火,否则能活活把人冻死。
宋玉竹道:“派兵攻打中州,情有可原,毕竟中州距离上京太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突然派兵攻打咱们,实在让人有些些意外。”
徐冰随口猜测:“莫不是上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元礼才这么着急要攻打下咱们?”
没想到还让他猜了个正着,杨元礼不行了。
之前的肺病总也不见好,人瘦得脱了形,原本将近八尺的身高,现在瘦得不足六十斤。整个人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全凭一口参汤吊着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灭了。
杨元礼自己也知道快不行了,立儿子杨瑞为太子,命太傅冯治和帝师田齐柩监国,之后便是下令要派大军前去清缴叛军。
他怕自己一死,天下大乱,届时年幼的儿子根本压不住各地的叛军。
没一会门外出来急步的脚步声,赵骁裹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一进屋便把目光紧紧的锁在了宋玉竹的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一切安好才放下心。
“你回来了,这一路可还好?”
“嗯。”宋玉竹也在看着他,赵骁脸色不太好,眼底一片青黑,显然这几日没怎么休息好。
徐冰道:“这几日赵将军每日从早到晚的练兵,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大战在即,赵骁哪敢掉以轻心,这可不是玩闹的,关乎徐州几十万百姓的命。
赵骁脱掉披风挂在旁边,自己挨着宋玉竹坐下,两人的肩膀不自觉的靠在了一起。
宋玉竹:“不知道这次盛军的主将是哪位?”
徐冰道:“我熟知的几位将领里,除了攻打过中州的沈从武,还有归德将军许定坤,再就是镇守在北关的怀化大将军叶清。叶清不大可能来,这次多半是派沈从武或者是许定坤来。”
赵骁正色道:“这个沈从武什么来头?”上次听闻他在中州大开杀戒,赵骁就有意想要会一会此人。
“沈从武是沈明的儿子,沈明你们可能不熟悉,他三十出头时就去世了,距今已经有十多年了吧。不过他活着的时候,可是一员勇将,曾经带领三百人马,直接打到了金人老家去。”
“也正是因为他性格鲁莽才丢掉了性命,不知道他这儿子又像他几分。”
宋玉竹又询问了许定坤。
“许老将军,如果没记错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过他年岁虽大,但经验丰富,打过的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所以他比沈从武更难缠,其余的人我便不太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