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竹大喊一声:“钱鸣安!”
“谁,谁在叫我?”钱鸣安悠悠转醒。
“你说谁在叫你?”
钱鸣安回过头,吓得大喊一声:“哎呦我的娘欸!你不是已经死了?”
宋玉竹勾起嘴角道:“我死的冤啊,你为什么让人放火烧死我们?”
钱鸣安虽然醒过来了,可脑子还不清醒,以为是梦里宋玉竹的冤魂过来找他。
“你别怨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实在是你把我逼得太狠了!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们,你非但不领情还想动我的私盐,那就留不得你们了……”
宋玉竹起身走到他身边,吓得钱鸣安往后退去:“冤有头债有主,我虽谋划害你却也不是我放的火,您别来找我!”
“谁放的火?”
钱鸣安把计划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您赶快投胎去吧,逢年过节,本官定让人给你烧纸钱。”
宋玉竹拍了拍手,赵骁把钱鸣安的家人带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夫人、子女和妾室们,一脸懵逼。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士兵把遮光的黑布拉下,大厅瞬间变回白天,钱鸣安瘫坐在地上,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昨夜的大火没烧死这两人,今天居然用这么阴诡的法子把自己骗出真话。
“不关……不关我的事啊!我可没杀人!”
宋玉竹:“你虽没亲自杀人,却是主使者与杀人同罪,客栈二十一条人命,直接砍头太便宜你了。来人,把他拖出去,杖毙!”
钱鸣安一听吓得肝胆欲裂,杖毙?这是要把他活活打死吗?!
士兵冲来拉着他去了庭院。
钱鸣安挣扎着大喊:“你们这群反贼!我是朝廷钦封的知府!你没权利打我板子!放开我,啊!”
刑具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士兵直接把人绑在长凳上开始行刑。
一仗长的刑棍足足有十多斤重,打在皮肉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才几棍子下去,钱鸣安的声音就变了调,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哎呦!竹公子,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把银子都给您,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哎哟!”
宋玉竹不喊停,行刑的士兵也不敢停,一下接着一下的打,很快就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亵裤上全都是血。
钱鸣安的大儿子扑到宋玉竹脚下,磕头道:“公子,我父亲愚钝,可这件事并非是他谋划的,求您放我父亲吧!”
宋玉竹冷漠的说:“你放心,一个都跑不了,都得给客栈那二十一条人命陪葬!”
钱公子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打了七十板子,钱鸣安就咽了气,身体自腰以下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形状。
钱鸣安的妻眷们都吓傻了,紧紧的挨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老爷已经死了,她们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不一会,那个放火的佟四和张海意也被带了回来。
佟四被抓时还在赌坊赌钱呢。
今天运气不错,连赢了十多把,桌上的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他满脸得意的抓起一把铜钱,扔给旁边围观的赌徒:“这才几个钱,等过几日爷就去正通街买座大宅子!”
旁边的赌鬼骂他吹牛皮,正通街一间宅子上千两,他哪来那么多钱?
“你们还别不信,昨天干了桩大买卖,爷们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话音刚落,七八个官兵冲进来,将他带走了。
张海意提前得知人没死的消息,吓得赶紧坐上马车准备逃出去,没想到城门口早有人守株待兔,直接把他逮住带了回来。
两人一进院子,就看见庭院里下半身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钱知府。
佟四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了。张海意虽然没晕也没比佟四好多少,裤子滴滴答答的流着尿汤,腿软成了面条。
宋玉竹审都没审,直接命人把他们带到烧焦的客栈门口,砍首示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还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了人。心中却没有后悔,只有愤怒和恨意!
钱鸣安因为一己私利居然谋杀了这么多条人命,死不足惜!
赵骁走到他身边问:“这些人怎么办?”
宋玉竹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男女女,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钱夫人率先跪地磕头道:“公子,我知道老爷留下的银子藏在哪!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说。”
钱夫人不敢讲条件,连忙说出钱鸣安把钱都藏着城中的一家当铺内。大概有三百多万两,这些银子连杨元震都不知道。
宋玉竹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头上乱颤的翠玉金簪,这一支簪子够穷苦百姓吃三年。
虽说现代法律没有连坐一说,可这群人也不是无辜的。他们借着钱鸣安的光,过的养尊处优的日子,花的可都是民脂民膏。
“来人,把他们扔到城外自生自灭。”
“是!”一群人被士兵推搡着走出了府邸。
事情处理完,宋玉竹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这几日长途跋涉的赶路,加上昨晚发生火灾受到惊吓,宋玉竹一下病倒了。
赵骁抱起宋玉竹,连忙让人把府邸收拾出来,又叫城中的郎中来诊脉。
没一会郎中来了,给宋玉竹诊过脉后,只开了几服辛温解表的桂枝汤。
宋全守在旁边伺候,哽咽着说:“桂枝汤我都会开,吃这个管什么用啊。少爷自小身体虚弱,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要是我们家老爷在这就好了。”
可东州离着江城县上百里地,这么远把人接过来也不现实,赵骁皱着眉又派人再找几个郎中来治病。
病来如山倒,宋玉竹喝了汤药后,夜里又开始反复发热。宋全和赵骁两人衣不解带的在身边照顾,直到亮人才平服下来。
“赵将军,您去休息吧,我在这照看就行了。”连着两夜没怎么合眼,赵骁眼珠布满血丝,脸颊生出不少胡渣。
“没事,我不累。”
宋全忍不住感叹:“你是除了我们家老爷和夫人外,对他最好的人了。”
“你们老爷和夫人对他好吗?”
“好!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能不好吗?我们少爷幼时身体不好,老爷每日不管坐堂多晚,回来都要给他诊脉,开好明日温补的药膳,一直吃到少爷十二岁才停。”
赵骁还是头一次听宋玉竹的身世,忍不住了解更多:“他以前就这样吗?这么沉稳老成。”
宋全点点头:“我刚到少爷身边的时候,他才八岁,你猜我们公子怎么着?”
赵骁追问:“怎么着?”
“每日寅时起,读书,背药方,学诊脉。日复一日,没有一天落下!”
八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啊?赵骁回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还在杂耍班子每日为了吃饱饭,跟班主斗智斗勇。
“我们公子,是我见过最刻苦的人了,像他这般努力人,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咳,咳咳……全哥,你莫要夸我了,夸的我都脸红了。”
宋全和赵骁同时回头,看见宋玉竹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少爷,你醒啦!”
“你醒了。”
“嗯。”宋玉竹支撑着床坐起来,赵骁连忙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钱鸣安的银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经让士兵搬到府中了,大概有三百七十多万两。”
宋玉竹握拳咳了几声:“还真是官途吸尽黎民血,祸国掏穿盛世椽。”
“流民安排的怎么样了?”
赵骁道:“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忧心,好好养病。”
“嗯。”
腊月初六,洛阳官马道上,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数以万计的士兵穿着铠甲,骑着骏马正在朝中州驶去。此行正是朝廷派出的的军队,由云麾将军沈从武亲自领兵,前去中州平叛。
中州是中原腹地,这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自从有人揭竿而起后,反叛的人数越来越多,上个月听闻只有三千余人,这个月居然已经发展到两万多人了。
这些乱民抢占了中州府和各县的府衙,将原本的官员拉出去游街示众。连封地在此处的五王杨元宗也难逃厄运,直接被乱民吊死在城楼上。
朝廷怕他们成了气候,赶紧命大军前去讨平。
叛贼虽多,但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农民,没正经打过仗,所以朝廷只派了两万兵马
“还有多久到洛阳?”沈从武神色冷峻的询问。
副将道:“回禀大将军,还有三十里就到了。咱们是在此地修整一夜明日攻城,还是直接攻城?”
“直接攻城,不要浪费时间。”
“遵命!”
大军加快了行军的速度,战马嘶鸣着向前奔跑起来。
中州起义军为首的人,名叫张义,原本只是个落第的秀才。不过他颇有些口才,鼓动人心是一把好手,很快便招揽了不少有志之士,大家拥戴他为义王,王宫就在原来的中州府衙内。
此时洛阳城中,张义穿着厚重的华服,头戴金冠,面色惶恐的询问侍卫:“你说从官道上来了许多兵马?!”
“是,是的!”
“有多少人?!”
“俺没数清,反正人不少正在朝咱们这赶来!”
张义吓得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快,快去叫大将军过来,准备领兵迎敌!”
张义口中说的大将军名叫贺樵,原是个守城门的士兵,叛军兴起时他因为擒住杨元宗有功,便被张义封了将军。
贺樵接到命令后也吓得屁滚尿流,他哪打过仗啊!这辈子参与过最大的战役,就是十二岁时跟胡同里的小孩打群架,还被人揍了一脑袋包。
如今赶鸭子上架当了个将军,想跑都没法跑,只能硬着头皮穿上不合身的铠甲,颤颤巍巍的来到了府衙。
“大将军,你可算来了!盛军正在朝咱们这攻来,这怎么办呐!”
张义看见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且不说这草长得什么样,最起码不是自己一个人顶着这巨大的压力了。
贺樵想都没想张口道:“义王,咱们不是盛军的对手,赶紧逃命吧!”
张义大义凛然道:“咱们若是逃了,这中州百姓怎么办?”
贺樵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谁啊。
“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这,俺可不在这呆着!”说着摘下沉甸甸的头盔扔下,扭头就往外跑。
张义见状也顾不上太多,拎着沉重的衣袍跟在后面大喊:“等等我,咱们一起走!”说罢赶紧让下属赶紧收拾细软。
一个秀才王爷,一个守门大将军,和杂七杂八的官员,乘坐几辆马车,悄悄从西门离开。
盛军赶到时,整个洛阳城几乎是失守的状态,只有数百个手持兵器的农民在看大门。
他们种了一辈子地,啥时候见过这种阵仗,见乌泱泱的军队,吓得丢盔弃甲逃命去了。
副将纵马追过去,抓住一个跑的慢的带了回来。
“兵爷饶命!饶了俺吧,俺啥都没干!”这汉子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把副将逗的直笑。
“这他娘的也能算军队?真不知道洛阳是怎么失守的?”
沈从武倒是没笑,而是拿着长枪抵住这人的脖子,强迫他抬起头问:“城中现在什么情况?”
“俺不知啊……俺就是被派来巡守的小兵。”
“城里有多少兵马?”
“俺也不知……”
沈从武神色不耐道:“那个义王何在?”
“义王在府衙呢!”这个他倒是知道,结果话刚说完,就被一枪捅进了脖子。
沈从武道:“攻城,抓活的!”
大军横冲直撞的进入洛阳城,沈从武骑马直奔府衙。
府衙大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一个是香油坊的伙计,另一个是西街的铁匠,二人见有人过来,居然还敢上前阻拦。
“你,你你是何人?不不不,不许随随,随便进王府!”
沈从武啼笑皆非的看着二人,这就是反叛军?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他甩着鞭子抽在结巴头上:“滚一边去!”
香油铺子的伙计被抽的满脸血,他捂着脸呜呜的大哭:“恁欺欺,欺负人,告告高诉俺爹去!”他爹正是率领农民在外巡逻的“游击将军”。
沈从武进了王府,见里面只有几个仆人。
“义王在哪?”
仆人们摇头:“俺不知道啊。”这些仆人大都是张义的亲朋好友,还有不少同村的人。他们被张义忽悠到这里干活,一个月能赚两贯钱。
士兵们把府衙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义王,最后还是从马夫那得知,一个时辰前义王已经逃走了……
城中倒也不全是义王之流,还有一些当初奔着义王来的能人,他们在这呆了一个月才发现,义王并非是传闻中那样的贤能的首领。
表面上说着推翻朝廷,拯救天下百姓,可实际上跟之前的官员几乎没什么两样,吃穿奢靡,还纳了好几个侧妃。
他们得知盛军攻进城了,赶紧组织百姓反抗。结果一个照面就被那群士兵杀的片甲不留。
没捉到张义交不了差,沈从武便拿这些造反的民众泄愤。让城百姓互相揭发,抓了上万个参与谋反的人,将他们套上盔甲,拉到城外虐杀……
鲜血几乎染红了附近的河水,残肢断臂堆得跟小山一样高。他还命城中百姓每日出来围着尸体转一圈,告诫他们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自古以来谋反都是重罪,这波威慑着实吓破了中州百姓的胆子,这件事几十年后都老人们都不敢提。每每想起来都是头皮发麻,浑身发抖,恍如人间炼狱。
另一边张义和贺樵坐着马车一路南下,直奔着同为造反军的徐州过去。
马车长途跋涉了十多日,终于赶到了徐州城外。
守城门的士兵拦住马车,询问他们何许人,来徐州干什么,还要检查马车上的人。
赶车的马夫挡住车门厉声道:“不得无礼!车上的人乃是中州的义王,特地来徐州见一见你们城主!”
士兵看着这几辆寒酸的马车,鄙夷道:“什么义王,听都没听过,赶紧走!”
“你!”马夫气的红了脸。
这时张义的口才又发挥了作用,只见他下了马车,先是谦卑的朝守卫作揖,然后开口说:“这位兄台,请帮忙给城主传句话,就说中州张义前来拜访。”
士兵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竟真唬住了,连忙道:“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张义勾起嘴角,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贺樵也下了马车,咳嗽两声吐了口痰小声说:“你他娘的还真有两下子!”
徐冰接到消息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张义是谁。
心中嘀咕:他来干什么?徐州可不是好客的地方。现在还不知道跟他们是敌是友,更不愿主动招惹上中州。
“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回禀大人,他们十几个人驾驶马车来的。”
徐冰惊讶:“没有领兵?”
士兵摇头:“没有。”
“那让他们先进来吧。”这件事非同一般,得赶紧给竹公子他们送消息过去。
城外张义一行人被告知允许进城,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唯独车夫有些不服气道:“竟然不亲自迎接我们义王!”
张义咳了一声:“出门在外,还是在人家地盘上,不要在意这些啦。”
进了城张义才发现,徐州跟自己想象中的非常不同。
原以为这里很洛阳一样,都是乱乱腾腾的景象。中州因为官府被他们推翻了,城里没了管治,老百姓闹翻了天,街上乱七八糟,随处可见打架斗殴的人。
没想到徐州街上干净整洁,百姓有条不紊的生活着,看起来丝毫没受到造反的影响。
士兵将他们带到楼中楼,一进来大伙发现这里居然是座酒楼。
贺樵把手揣在铠甲里感叹:“这徐州城主还挺有诚意,知道咱们吃不好饭,特地先招待招待。”
张义却皱起眉,就算招待不也应该在王府里吗,为何把他们带到酒楼?
不过其他人显然想不到那么多,围坐在桌子前,让伙计赶紧上些解饱的饭菜。这一路忙着逃命,风餐露宿连口热水都没有,眼下能吃上热乎饭,心里自然是高兴极了。
湘玉现在一旁看着这群人,说他们尊贵吧,吃起饭丝毫没规矩,边吃边嚷嚷,像极了市井小民。可偏偏衣着华贵,身上还佩戴着玉珏香囊,不像是寻常百姓能带的起的。
不一会徐冰从后院走出来,询问士兵:“中州那些人怎么还没到。”
士兵指着大堂里狼吞虎咽的人说:“大人,他们就是中州来的。”
徐冰也吃了一惊,捋着胡子看了一会,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才踱步走过去。
“诸位吃的可好?”
贺樵剔着牙道:“还成,鱼淡了点,红烧肉火候有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