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傅青鸿回来在望春楼说书,有望春楼在上面顶着,谅鱼卿席也不敢轻易上来触霉头。
以前是望春楼说书先生名额满了,吴先生的弟子才不得已出去另寻场子,现在有这个机会,岂能不把握?
然而,傅青鸿却摇摇头,轻笑道:“老师莫要再捉弄人了,别人不知,您还不知我的选择吗?”
“我现在过的很好,以前为了和鱼师兄争个高低,劳了我不少心神,心中也是疲累,尤其是还扰得家中父母妻儿不得安宁,现在虽然生活平淡,但每天教教学生,陪陪家中妻儿老小,我心里就感觉满满的,再也无心去做其他事了。”
吴先生轻轻摇头,唉了一声,没有言语。
傅青鸿拱手一礼,低声道:“弟子愧对老师多年栽培,请老师责罚。”
回他的是吴先生的摆手,示意他不必这样。
“你向宁先生解释一下吧。”吴先生对傅青鸿道,然后就闭了嘴,端茶细品。
傅青鸿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宁景一礼,淡笑道:“其实我之来意,是为了给宁先生打掩护。”
宁景神色一动,思绪稍转就明了他的意思,顿时不由微微动容。
原来,傅青鸿来这里,是为了掩护他的存在,让踏雪楼以为傅青鸿才是替补的先生,踏雪楼不知宁景的存在,那就算有什么阴损的招数,也用不到宁景身上,保障了他能平安登台赏月会。
宁景起身对傅青鸿深深一礼,脸上露出惭愧之色,道:“倒是宁某狭隘了,之前还白担忧了一些事。”
见他这样坦率,吴先生和傅青鸿都是一笑,前者道:“人之常情,其实也是我有意为之,意在一探宁先生的心性,毕竟赏月会对我望春楼也是重要,宁先生说书的本领我倒不担心,只是为稳妥起见,得看看宁先生遇事能否沉得住气,毕竟上台后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凡事三思而后行,但也需看准时机当机立断,这些都需宁先生自己把握,对某这一番试探,还望宁先生见谅。”
宁景轻轻一笑,言道无碍。
既然已经确定是他,宁景就一连向吴先生请问了不少赏月会的事宜,后者也是知无不言,傅青鸿在旁边不时提个意见,三人一直商量到了申时末。
冉书同早在他们讨论时就告辞,这些事他不懂,也就不妄加评论,不如出门寻寻有没有活干。
直到又和吴先生二人用了晚饭,宁景才出了望春楼回了住处。
到了院门前,他突然被守门的大爷喊住,说有他的信送来。
宁景接过信,是苏悯给他回信了。
他回了房间,点起灯,换下外衫,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打开信封。
信中苏悯道他欲为之事,听风楼允了,到时他来之前先通告一声,他们提前把二楼清场,让那些女子哥儿上去,同时增加屏风数量,保证楼下的人看不到这些女子哥儿。
苏悯也提醒宁景,最好让这些人提早一些过来,不要在人流高峰时来,和人群错开一下。
这些提议都合理,宁景点了点头,既然听风楼这边安排好了,便告知柳静秋和柳鱼璃一声,让他们安排好去的人吧。
宁景拿出纸笔,提笔想了一下,落笔写下:夫郎亲启……
柳静秋看着手中的信, 这是今天中午信差送来的,来自玉周城,宁景之手。
此时他正和柳鱼璃待在一块, 坐在院子里,旁边小凳子上放了奶茶蛋糕和一盘果子,两人正凑一起看宁景留下来的话本《欢天喜地七仙女》,三只小奶狗依偎在他们脚边,时不时就被撸一下。
“你夫君来信说啥了?”柳鱼璃小口小口抿着奶茶, 好奇的看过来,但是他没有凑近, 而是微微偏头看着柳静秋。
拿到信已经好一会儿了, 柳静秋就傻了一样看着信,要不是柳鱼璃知道柳静秋在私塾时学问是他们中最好的,险些就要怀疑他是不是不识字, 才会这样对着写满字迹的信纸发呆。
他轻轻戳了柳静秋一下, 揶揄道:“诶,你是不是想你夫君了?这才分开几天你就这样相思, 呜呜呜,当初都说好不会为了狗男人动心,结果你先嫁了人, 还喜欢上人家了, 明年我再过来看你, 你不会都揣宝宝了吧!”
柳静秋被他的话逗得不由一笑,瞥他一眼, 道:“谁和你说好了的, 反正不是我。”
柳鱼璃气哼哼了两声, 道:“有了夫君就忘了好友, 静秋你变了,你不是我的宝贝了,瞅瞅把这封信宝贝的,你就说你夫君和你说了什么肉麻话吧,都念出来让我也听听,看看这个男人是怎么把我的静秋哄走的!”
柳静秋摇头一笑,将信直接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见柳静秋如此坦荡,柳鱼璃将信将疑接过信,看了两眼,本来还提心吊胆怕被什么“吾爱”之类的话酸到,结果看了之后直接一呆,直到看完整封信,才不可思议看着柳静秋道:“这是真的?”
你夫君没说大话骗我玩吧?!
柳静秋拿过信,细细折好,慢条斯理道:“自然是真的,夫君从不说大话。”
他说着,嘴角忍不住偷偷翘起,又很快隐下去。
柳鱼璃撇撇嘴,看了眼手里的奶茶,旁边奶香奶香的蛋糕,心里怀疑去了几分。
这奶茶蛋糕并不是宁景让带来的,而是他们昨天进城买的,他们俩许久未见,就想一起出去逛一下,顺便买些东西,柳静秋向宁何氏请示的时候还有点忐忑,没想到后者直接让他去了,只是招呼二人早去早回,甚至晚上他们坐着牛车到村口时,还看到宁何氏在柳相途家门口特意等他们,接了柳静秋回
而去听风楼买蛋糕时柳鱼璃十分紧张,连茶楼门口都不敢接近,他还没有去过茶楼呢,听别人说哥儿女子靠近茶楼就会被驱赶走,怕被人赶走丢人,他一般都避开茶楼,连门口都尽量不路过。
没想到柳静秋淡定的走过去,和门口侍从说了两句话,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了装好的奶茶蛋糕过来。
柳鱼璃简直惊呆了。
更让他惊呆的是,之后柳静秋还买了一小桶冰块,特意用来保鲜蛋糕和奶茶。
柳鱼璃不理解,不是说柳静秋嫁的很不好吗,他这奢侈的做派和谁学的?
柳鱼璃自认和柳静秋算不得一条裤子长大,但也是多年好友,可以说非常了解他,自然知道对方以前什么样子,那时候柳静秋虽被柳家娇养着,但也只是让他不用干活,怕坏了他一身娇嫩皮肤,平时吃喝不亏待,但绝不会这般精细奢侈。
冰块啊,这是他们普通农家哥儿能用得起的东西?
不是说买不起,只是感觉这东西就不是他们用的,谁家买些回去用,指定被宣传的全村皆知,说他家哥儿娇贵,学城里公子做派。
柳静秋之前从不这样,嫁入宁家后反而如此,那答案只有一个——跟宁景学的。
但偏偏,柳静秋不觉得买冰块保鲜奶茶蛋糕有什么不对,连宁何氏都没有说什么,倒显得柳鱼璃大惊小怪。
好嘛,人家夫君愿意娇养着自家夫郎,他这个外人多嘴什么,看着呗,羡慕着呗。
柳静秋告诉他,能买到蛋糕奶茶是听风楼看在宁景的面子上,宁景既然有这个脸面,说不得信中说请他们去听风楼听书,也不是说大话。
“那我过两天回私塾,告诉弦儿他们?”柳鱼璃迟疑的道。
柳静秋颔首,道:“先问有多少人想去吧,你算好人数,要是有人不想去也别强求。”
柳鱼璃撇嘴,道:“我强求什么,爱去不去,不去还能给你夫君省点银子。”
他一顿,忽然有些疑惑的道:“话说静秋,你夫君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哪来的银子这样大的手笔,而且听风楼怎么就愿意答应他开这个先例呢?”要知道,便是城里的贾少爷,听风楼都不会给这个面子,宁景一个普通农家秀才郎,何德何能,被听风楼如此礼待。
柳鱼璃绝不是个傻子,他觉得柳静秋也不是。
柳静秋沉默了一会,歪歪头,道:“也许……在写话本?”
“真的?”
柳静秋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欢天喜地七仙女》,道:“只是夫君总说这话本来自华夏,不是他写的,既然他不想说,我也就不问。”
柳鱼璃想了想,点头道:“话本先生也挺好的,听说做这行可赚钱了,如果他是话本先生,听风楼礼遇他也是应该的。”
他说着,突然高兴起来,拉着柳静秋的手道:“静秋,你真是旺夫,我听说你嫁过来之前,宁家都揭不开锅了,你看你一嫁过来,你夫君就能赚大钱,现在过得不比嫁去城里当少君差,也就这住的地方简陋了一点,不过等你夫君再卖些火爆话本,就能给你盖大房住了!”
“静秋,看你过得好,我就好开心!”
柳静秋被他的热诚话熨帖到,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一事,道:“鱼璃,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啊?你说。”
柳静秋拉住他的手,十分认真的道:“鱼璃,你厨艺好,教教我吧。”
柳鱼璃一双猫眼微瞪,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不是吧,你要和我学做饭?谁当初信誓旦旦说一辈子都不会给男人下厨?你别想再耍赖,就是你说的!”
柳静秋眼神有些飘忽,摆摆柳鱼璃的手,道:“好鱼璃,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教我下厨吧,你做饭那般好吃,我却连菜都烧不熟。”
“别对我撒娇,留着给你夫君撒去,哼哼,静秋,你栽了,你明年就生宝宝,生两个。”
马上他就哎呀一声,吃了柳静秋一记头爆栗子。
柳静秋将宁景的信小心收好,便就推搡着柳鱼璃进了厨房。
学了一下午厨艺,晚饭柳静秋试着做了三个菜,宁何氏默不作声吃了两口,然后直接把剩下的菜倒进猪食里,就连小奶狗的碗里都有大半碗没动。
柳静秋沉默了。
还有点抑郁,若是夫君在,肯定吃半碗……
远在玉周城吃夜市摊子的宁景忽然打了个冷颤,总感觉有人想暗算他。
夜里,柳静秋将书房的油灯点起,铺开一卷信纸,研墨提笔,想了想,落笔:夫君亲启……
宁景的信中除了告知他听风楼已经允诺的事,还问候他柳老太身体可安好,还有他和柳大嫂起争执的事,柳大哥可曾上门怪罪。
柳静秋一五一十回答了,他前两天就回了一趟柳家看望柳老太,老人家毕竟岁数到了,身体一直不太好,只能这样将就拖着。
至于柳大嫂的事,他大哥柳安易既没有上门问罪,也没有过来表示歉意,像不知道一样,倒是他回柳家时,柳大嫂直接把大门锁了,将他拒之门外,他在门前等了许久,还是柳二嫂回来,把门叫开,带他进去了。
柳静秋写这些事时,并没有添油加醋,直白的将事情叙述出来。
他回答完宁景的信,手顿了顿,继续写:天气渐寒,望夫君谨记添衣,莫要贪凉,家中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他停笔了好一会,直到一滴墨从笔尖落在纸上,才回神落笔,用字盖住那点墨迹,写下最后一句话。
过了两天,那封信送到了玉周城。
宁景正从望春楼回来,这两天他不仅忙着和吴先生商议赏月会要讲的话本,还要准备他的“说书四件套”——
一木一帕一扇一袍。
木便是说书先生的醒木,可调节气氛,压住场中喧闹,说书高潮时可以做增添气势之用;
帕便是方帕,当说书先生的角色为女子哥儿时,可用方帕辅助扮演,更加引人入胜;
扇则是折扇,每位说书先生手里必不可少的写意道具,随着话本情节发展,折扇展开闭合,扬起落下都能辅助气势,酝酿氛围;
最后的袍就是说书先生的衣袍,人靠衣装马靠鞍,说书先生这类公众人物,自然得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衣服有专门的形式,比之戏服简洁,但比平常的衣服华美飘逸,得专门找人定制。
其实说来说书先生还有一宝,便是桌,但这个自有人安排,不需要宁景去忧心。
宁景叹了口气,连日来为了赏月会他也是颇多劳累,略微有些疲惫,但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便只放松了一下,就精神抖擞起来,准备回房间继续琢磨话本,对镜演习一下。
“宁郎君,有你的信。”
宁景微愣,回神淡笑道:“多谢。”
他从守门大爷手里接过信封,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回了房间,才慢慢拆开信封。
他一行行字看下来,眸光逐渐暗沉,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暖意的弧度,只是待看到最后一行字时,宁景忽然愣住,微微讶异。
只见,最后一行字写着:若静秋思念夫君,可能寄来书信?
第53章 又有叛徒
宁景默默看了那封信许久, 目光落在静字上,那里有一点笔墨很重,看得出来是用字盖住了滴落的墨迹。
他的夫郎, 应该也犹豫了许久,直到墨迹滴落纸上,才写下这句话吧。
宁景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像不知不觉间,有一根线从无到有套上了他的心头, 落下羁绊。
冥冥之中,他已经被这根线和这个世界连接起来了。
宁景将信叠起, 放在一个小木盒子里, 上面压了一个青玉镯子,这镯子是他这两天偶尔看到的,一眼就觉得柳静秋戴着应该很好看。
柳鱼璃戴了个金镯子, 看起来活泼灵动, 柳静秋却两只手腕空空,宁景那是怎么看怎么感觉少了东西, 等一看到这青玉镯子,就感觉应该戴在柳静秋手腕上。
这青玉镯子种水上层,盈盈青绿之间有一抹浓墨重彩的深绿, 起伏如青山, 又如水痕, 清雅美丽极了。
宁景买它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等他下个月回去, 就能给夫郎戴上这个镯子, 穿上新衣裳, 一起进城去游玩了。
收好盒子, 宁景展开纸笔,簌簌写下几封信。
其一,便是寄与柳静秋,言他若想,随时可以给他写信,让他在家中照顾好自己,平日无事可以多去看望柳老太,带些好吃的给她,陪她聊聊天。
其二,则是写给苏悯的信,直言他想再合作一次,写了一张无骨鸡爪的配方在信中,这个配方不是分成,而是直接二百两售卖给苏悯,想来等他做出成品尝试了,会很愿意付宁景银子的。
姜朝人几乎不吃鸡爪,主要是处理的不好吃,又觉得鸡爪踩在地上很脏。
如果听风楼做出酸辣无骨鸡爪,想来又会引起一波鸡爪潮流。
宁景一共写了三封信,第三封,还是寄给苏悯。
无骨鸡爪的配方他分成了两部分,分别写在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上,这样就算他的信不小心流落,没有送到苏悯手中,也不会有人一下得到所有配方。
这并不是说信会被人盗或者遗失,只是关于重要的东西,宁景习惯性留一手。
第三封信除了无骨鸡爪的配方,宁景还拜托了苏悯一件事——帮他将镇上的徐记酱肉铺盘下。
上次宁景探听得徐记酱肉铺老板娘有意将铺子转让,只是他当时并没有急着出手。
他确实是想教训柳大嫂等人一顿,但他们毕竟还是柳静秋的娘家人,若他没有一个借口就对他们下手,难免站不住脚,要是柳静秋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介怀于心。
宁景替柳静秋出气是他护犊子心理作祟,加之他知道剧情里柳家这些人以后会如何对待柳静秋,种种加在一起,他才想出手整治他们一番。
柳大哥漠视柳大嫂找柳静秋麻烦的事,或者不应该说漠视,而是默许,在他眼里,柳静秋没有嫁去城里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而且柳老太还给了他不知多少嫁妆带了出去,这事一直让柳大哥心里不是滋味。
所以这次柳大嫂当着村里人的面,带着自己哥儿弟弟奚落柳静秋的事,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宁景说的上门谈谈也一点不放在心上。
宁景这个废物能对他做什么?
用着无赖手段娶走了柳静秋,就应该偷着笑,对他们这两个愿意把柳静秋嫁过去的舅哥就应该恭恭敬敬,别看宁景是个劳什子秀才郎,他才不放在眼里。
秀才郎怎么了,秀才的名头能当银子用吗?
秀才能让他去城里开店吗?
真是不知所谓,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到他面前耍威风了。
柳大哥的心理宁景便是猜都能猜到,他也无所谓这位大舅哥对自己的轻视。
反正,到时候别哭就行。
宁景将三封信分别寄出去,此时到了下午,他用过饭,休息了一会,就再次往望春楼去。
还有两天,就是赏月会,宁景现在要去试衣服,熟悉道具,和吴先生演习一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