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会怎么对他!
柳和宜骨子里还是惧怕宁景的,前世一次次被痛殴,几次死里逃生,苟延残喘活在宁景母子的淫威下,柳和宜恨死他们的同时却是惧怕。
而且柳和宜心里还有一件事藏着,他愧疚又贪心,也不会放手,那就是涂格。
柳和宜被心里的猜想惊吓的坐立不安,前天他被柳杨氏以死相逼去向宁景道歉赔礼,他不得已才前去,甚至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道歉么,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当被狗咬了,以后行事更加小心,总能把这口气还回来。
幸运的是,宁景和柳静秋出去了,他逃过一次。
柳和宜不想再去见宁景了,他的猜想让他有些害怕宁景,不想出现在宁景面前被看出端倪。
于是,柳和宜打算趁着柳杨氏去菜园偷跑出去,在城里呆着不回村,过一段时间,说不定柳杨氏就不拉他去道歉了。
这些天他一直被柳杨氏看着,也不让他回城,就等宁景回来去道歉商量能不能息事宁人,而城里的生意暂且由涂格和林家人帮忙看顾。
柳和宜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绕路从村西出了村子走人,这一片地住的人多,村长家都在附近,现在是中午做饭前夕,一家家不是在准备烧灶,就是在地里摘菜,路上人不多。
然而就在快离了村子时,柳和宜远远看到一道身影修长的青衣人站在树下,回头对着一家院子不知在看什么。
那人是——宁景。
柳和宜一下吓得僵在原地,脚下如生桩,不敢动弹,愣愣看着宁景。
恰在这时,一道惊破天际的女人声音传来,“捉奸啦!”
宁景眉头一皱,看向树上,一阵晃动后,一个人从院子里面抓着树枝爬出来,顺着树慌慌张张就要跳下来,待看到树下的宁景时,顿时一僵,脸色铁青。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身上肌肉鼓鼓,穿着灰色麻布短打,长相硬朗,留了络腮胡,眼神凶狠看起来不是善茬。
汉子嘴里骂一声晦气,眼见周围人随着那一声声抓奸骚动起来,不顾宁景在下面盯着他,直接一脚踹向宁景就要跑。
宁景下意识挡开,这一脚踹到他手臂上,于袖上落下一个脚印。
无缘无故被踹这一脚,宁景也火了,他本来不想拦这个人,这个人错开一点跳下来跑就罢了,偏偏踹他。
宁景直接抓住汉子的脚一个反拿,汉子痛呼一声摔在地上,脸被地上石子狠狠划出两道伤。
“妈的,不想死闪开!”汉子骂了一句,用力挣开宁景,他毕竟常年做农活,力气如牛,宁景抓了一下没困住,就干脆放开,让他离去。
看着男人一瘸一拐跑远,周围的人家渐渐都跑了过来,宁景有些无语。
他就是去菜园里找柳静秋路过这里,结果听到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男男苟合的喘息声。
他有些错愕,但这并不能让他留步,而是在这个声音下还有一个孩童抽泣的声音。
宁景听了一会,孩子抽泣的声音偶尔大一声,多数时候只敢发出小心抽气的声音,期间还有男人的喝骂,而且那两个人动作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宁景心里有些烦躁,有心想闯进去看看情况,但这事到底很尴尬,一时就在树下站的久了点,没想到里面突然喊起了抓奸。
“什么情况?”
“宁秀才怎么在这里?”
“抓什么奸啊,这不是陆夫郎家么?”
陆夫郎是村里有名的寡夫,长得貌美,可惜他丈夫没福气,死的早,不少没成过婚的男人甚至都打过他的主意,愿意求娶,可人家一直不松口,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有人说是他贞洁,要为丈夫守寡,也有人说为了孩子,总的来说平日里陆寡夫名声还挺好,但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有这种抓奸的事发生在这里。
顿时,不少人都心头火起,热火朝天讨论起来。
没一会儿,之前闯入院子的年长哥儿妇人出来,还押着一个衣着凌乱的貌美年轻男子,那男子面色潮红,头发散乱,脚上鞋都没穿,被人推着趔趔趄趄走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头,任人指指点点。
任谁看来,都知道之前他遭遇过什么事,一时有人询问,有人唾弃,还有人想趁机上去揩油,被旁边围着的年长哥儿挥开。
“奸夫到底是谁啊?”
“没有抓到奸夫么?!”
“陆云溪,你怎么能做这种不要脸的事?好好嫁个人不好吗?偏偏要偷情,真是丢我们哥儿的脸!”
“真是贱!”
人们不停推搡他,逼问他奸夫是谁,还有激动的人上去踹了他两脚,被人拦住,有人认出这个激动的人正是以往追求过陆夫郎的人。
在一声声逼问中,陆夫郎缓缓抬起头,面色苍白,毫无表情,他的眼神死寂,看了周围人一眼,停在前方。
他的声音细小如蚊。
“是……宁秀才。”
“什么?你在说啥?”
他的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吼道:“是宁景!是宁景!”
“嚯!”
顿时,所有人目光看向人群外的宁景。
走路平地摔,喝凉水塞牙都不过如此。
有激动的人顿时想冲过来找宁景算账,还有人气愤的道:“好哇,我就知道是宁景你,狗改不了吃屎!就盯着别人夫郎,连寡夫都不放过!”
宁景挡住冲过来扭打的男人,一脚将人踹开,拂平被扯乱的衣袖,神色冷肃,道:“不是我。”
马上有人驳斥他,“不是你是谁?我们来时就看到你站在树下,这里就你一个男人先来,陆夫郎都说是你了,还不承认!”
“宁景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认,你忒不是个东西,恶心!”
“呸!枉老子前段时间还帮你解释,真是狗娘养的,老子要打死你!”
一时,周围所有人把冒头指向宁景,各种辱骂如大浪潮水拍来,似要将宁景拍死在这指责下。
“等村长过来,这次宁景可耍不了赖,大家都看到了,都可以作证,还有陆夫郎,我瞅着他不像是自愿的,刚刚进去他还被绑住了,肯定是宁景禽兽不如想用强!等村长过来主持公道!”
“我的天,宁景居然用强?太不是人了!”
“等村长过来,一定要让村长把宁景一家赶出去村子,押宁景去见官!”
“押宁景去见官!”
有人听说是宁景用强又连忙将陆夫郎扶起,还给披上衣服,安抚他。
而自始至终,陆夫郎都低着头,发丝散乱,看不清神色。
有村民想上来押住宁景,被他冷着脸拂开,此时声讨声小了一些,从人群里走来气喘吁吁的村长。
村长看了人群一眼,再看向宁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他心里失望透顶,上次的事情才过去两个月不到,宁景又闹出这种事,他家静秋哥儿多好一个人啊,为什么偏偏去招惹外面的野花野草!
这次,就连村长也不信任宁景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信任宁景,只是想包庇他,这个村里唯一的秀才。
宁景也一直在等村长到来,刚刚人群激动他便是开口说话也没人听,现在村长来了有主心骨了,其他人就不再七嘴八舌说话,而是怒目瞪视宁景。
宁景神色冷淡,黑沉沉的眸子里寒光闪动,他淡声道:“村长,非是宁某。”
村长却是叹息摇头,恨铁不成钢的道:“上次非是你,这次又非是你,宁景你说说,怎么事事都是你!一次也就罢了,这次我也帮不了你!”
人群随着这话再次骚动,不知谁喊了一声“把宁景送官!把宁家赶出村子!”顿时,所有人跟着喊起来。
“赶出去!赶出去!送宁景见官!”
“赶出村子!送宁景见官!”
人群一阵推搡,有一个人自外面挤进来,是柳静秋。
他脸色冷静,一眼望进来看到宁景笔挺的背影,眸子就紧紧锁在他身上,推开面前的人走过去。
有人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兴奋了。
“是静秋哥儿!”
“他怎么来了?我要是遇到这事,我都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真丢人!”
“上次便是静秋哥儿背宁景回家,你说他怎么对宁景这么好?莫不是爱他爱的不得了?”
宁景听到动静,回眸看去,正看到柳静秋越过他,走到他身前,左右看了一眼,冷静的道:“村长,这是何事?”
旁边的人见他不知情,连忙把事情和他说了,还劝他息怒,不要太激动,他们都理解他。
柳静秋听了那些话,沉默了一下,眼眸垂落,忽而抬起,目光坚定。
他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夫君不是这样的人。”
“嚯!”
众人骚动,有人直接骂道:“你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眼睛,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连陆夫郎都承认了,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就是!静秋哥儿你不能这样护着你夫君啊,他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婶子们也心疼你,你不如去请求和离吧,我们都会为你作证求情,减少你坐牢的时间。”
然而不管众人如何说,柳静秋冷着一张脸,抿唇站在宁景身前。
忽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将他揽后,护在身后,握着他发冷的指尖。
是宁景。
柳静秋看到宁景站在他身前,面对万夫所指,他依旧气定神闲,冷静优雅,如松如竹。
宁景用温热的掌心摩挲了一下那泛冷的指尖,面朝众人,淡淡道:“第一,奸夫不是我。”
“第二,可再问陆夫郎一次,到底是谁。”
“第三,可问柳和宜,他看到了谁。”
他三句话落下,场中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被这气场镇住,过了两息,才有人讷讷道:“要不再问问?”
有人想骂回去,然而面对宁景冷漠的眼睛,却感觉一阵心虚气短,咬咬牙,也只能憋下去了。
旁边的年长哥儿再次问陆夫郎,奸夫是谁。
陆夫郎这次沉默了很久,直到人们开始不耐烦,才听到他嘶哑低沉的声音,“是宁秀才。”
马上,又有人咒骂起来。
“再问柳和宜!”
所有人目光一扫,在人群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了柳和宜。
柳和宜在旁边看了好一会,都不敢开口,但心里却乐开花。
没想到老天也助他,宁景这是活该!
柳和宜自然看到那个汉子从院子里翻出来,奸夫不是宁景,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夫郎一口咬死是他。
要是这次宁景被扣上这顶黑锅,那上次他的事就不会被人怀疑,所有人都会以为宁景就是那种欺男霸女,强迫别人夫郎的人渣!
柳和宜心里别提多舒心,他也不急着走了,打算看完热闹说给他娘听,让她以后别操心了。
但万万没想到,宁景一句话,把他也拉下水了。
“和宜哥儿,刚刚似也看到你一早就在这里,你看到是何人了吗?”
“是啊,和宜哥儿你看到了吗?为什么宁景要让我们问你?”
“和宜哥儿你大胆的说,我们这么多人,肯定不能让宁景吓唬了你!”
面对众人紧切的目光,柳和宜心头打颤,挣扎万分。
他不想撒谎,他确实看到奸夫另有其人。
但,他更想要宁景不得翻身。
柳和宜低下头,讷讷道:“我……我没看见。”
这话顿时惹得众人不满,道:“什么叫没看见?”
“是啊,怎么就能没看见?!你没看见,宁景让我们问你做什么?”
“和宜哥儿你是不是怕宁景报复你?是的话你就默认,我们不逼你。”
柳和宜没有说话,低着头。
然而这个态度,让所有人都以为他默认了。
冷眼看到这一切的宁景却是突然一笑,目光锐利如刀。
好一个柳和宜,原本以为你只是被仇恨蒙了眼,原来还被蒙了心。
“宁景,我们已经问完了,就是你!”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搬出和安村吧,我们村子不欢迎你!”
“人渣败类!恶心,就你也配是秀才郎!你秀才郎是买回来的吧!”
“押他去见官!”
人群激愤,眼见有人想上来动手,柳静秋急得想挡在宁景身前,他好歹是个哥儿,这些人顾及名声不好直接动他。
然而,他被宁景拉住,揉了揉他的指尖略做安抚之意。
宁景背脊笔挺,朗声道:“我宁景若有罪自会去见官,只这事不是我所为,也想让我顶罪?”
他不等人反驳,指向那棵树,道:“那男人从院子顺着这颗树爬出,树枝都压弯了,身上岂非没有树叶等杂物?你们看我宁景这身,可像是刚刚爬完树的样子?”
众人下意识看去,果然有一根树枝被压弯,垂到了院子里去,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身上不留下痕迹,然而宁景身上干净整洁,连发丝都没有乱一分。
“这又不能说明什么,你很会爬山也说不定……”有人嘀嘀咕咕道。
宁景险些被这话气笑,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继续道:“那男人跳下来时我正在下方,他为了逃跑还踹了我一脚,我衣袖上的脚印就是证据。”
他说着,展开衣袖,果然那青色料子上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尺码虽然不全,但能看出是个男人的。
“这……”
有人开始迟疑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信谁。
“你说是那个男人踹的就是了么,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踩到了……”
宁景眉头皱起,眸中闪过一丝无语,这个嘀嘀咕咕的人,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话虽然如此说,但人家陆夫郎凭什么要赖上你,我还是信陆夫郎的话!”
这一句话像是把人点醒,人群有吵嚷起来,纷纷支持相信陆夫郎。
还有人道:“和宜哥儿都默认是你了,你再能说会道还能颠倒黑白么?!”
人群后的柳和宜一抖,脸上臊的通红,眼睛里闪过难堪,他咬了咬牙,直接埋头离开了,无心再看现场。
见事情还是没办法平息,宁景眯起眼睛,看着垂头的陆夫郎道:“既然陆夫郎坚持认定是宁某,那就去见官吧,在衙门说个清楚。”
陆夫郎的身体一抖,随即沉寂下去,像一摊死水,没有生息。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哽咽着道:“我知道是谁!”
“不、不是宁、宁叔叔。”
人群让开,挤进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那孩子红肿着一张脸,额头一角微微鼓起一个包,还有血迹渗出,他的眼睛通红,脸颊上依稀可见五指印,嘴角还有血丝流下。
孩子跑到陆夫郎身边,抱住他,眼泪不由落下,滴在陆夫郎手背上。
一直不动的陆夫郎颤了一下,手像提线木偶抬起,抱住了男孩。
男孩哽咽的哭着,喊道:“母父,说出来吧!那个男人欺负你,他不是好人!他是坏人,抓他去见官!”
“他是坏人,嘉儿保护不了母父!嘉儿没用!”
一丝压抑的呜咽声从陆夫郎喉间溢出,像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和委屈,他不可控制哭出来,声音嘶哑,哭声断断续续,无声嘶吼。
场中的人听的心碎,也有人很快从他们话中听出不对劲,一个个神色晦涩莫名,窃窃私语起来。
村长管理村子多年,自然是个人精,听出不对味来,蹲下身,温声对男孩道:“玉嘉啊,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那你告诉村长爷爷,爷爷帮你做主,打跑坏人好不好?”
男孩也就是柳玉嘉哭咽着抬起头,哽着嗓子对村长道:“是、是周豪!他欺负母父,他每次都欺负母父,还打我,母父不听他的,他就打我!”
男孩也不知道周豪是谁家的人,但他听过母父恨恨的骂那个男人,便死死记住了那个名字。
男孩的话一时激起千层浪,所有人心头巨骇,一个个被消息砸的愣在了原地。
周豪这个人他们知道,也是前些年从外地迁来和安村的,说是老家遭了灾,随着难民流浪过来,被官府分别安置在了包括和安村在内的几个村子里。
这人和涂格等人一样住在村东头,平日里深居简出,也是靠打猎为生,家里没有两亩地,他打了猎赚了钱也不存,都买了花酒吃,所以日子过得贫困,快四十岁的人,连个婆娘都没有,村里人都说他是要绝后了。
没想到,他私底下居然对陆夫郎做出这等事。
村长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手高高抬起,僵住,又狠狠落下,却是扇了自己一巴掌,恨声道:“引狼入室啊!让你引狼入室啊!”
当年官府为了疏散难民,许了各个村子各种好处,对村长更是许诺,谁安置的难民多,就有资格升任镇长,为了这个许诺,村长主动去接纳了大批难民,最后留在和安村的难民少说有二十几人,周豪便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