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些年独自努力成长的委屈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我考上了大学……我…我还拿了奖学金……我现在还能挣钱养活自己……我能保护自己了……”陆知夏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的跟沈宣平“交待”着自己。
吃饭时组织的语言、想好的草稿这个时候早就不知道藏在脑子里哪个犄角旮旯去了,他只能遵循着本能想到一句说一句,还能说出话来,他已经很感激了。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你做的很好,非常棒。”沈宣平拍着陆知夏的肩膀,努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我是不是做到了你说的“优秀”,我有没有让你失望……”陆知夏饱含水汽的眼睛看着沈宣平,像是在等待肯定和夸奖的小学生。
沈宣平忍不住抱了抱陆知夏,“你很优秀,你做到了,我为你感到骄傲。”
陆知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他终于又亲耳听到了来自于沈老师的肯定。
陆知夏情绪失控,哭了很久。
沈宣平就在一边陪着,也不说话。
“对不起。”陆知夏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后跟沈宣平道歉,他还欠沈老师一句对不起,他的父母坐的那些事情,他都没有机会跟沈老师当面致歉。
“你不用说对不起。”沈宣平柔声道,当年的事情本也和陆知夏没有关系,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说起来,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我,我没有做到我所说的话,没能护你到中考结束。”如果他当年能更妥帖的处理那件事,也许可以陪陆知夏到中考结束,陆知夏也不用在考试前夕被迫转学。
但即使是这个时候的沈宣平,也没有后悔当初的做法。放在今天也许他还会选择这么做。
同性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不想藏着掖着,他们也想在阳光下坦坦荡荡的活着。他不想退缩,不肯妥协,这大概是一场对于世俗的无声反抗吧,虽然他一早就预知到了结果。
陆知夏摇了摇头,眼泪又要下来了。
“快别哭了,小光要笑话你了。”沈宣平指了指门外,喻瑶光正趴在玻璃门上做着鬼脸。
他垃圾扔完又遛了一圈儿邻居家的狗了,回来陆知夏还没哭完。
陆知夏连忙抹了一把脸,瞪了一眼喻瑶光。
“哥,你怎么突然来了啊?”趁陆知夏去洗脸的功夫,喻瑶光赶紧抱着人说小话。
沈宣平没有说话,淡淡的看了一眼喻瑶光,这人的账还没跟他算呢。
“……我错了……”喻瑶光讪讪的开沈宣平,果断认错。
“错在哪儿了?”
“不该那么不小心弄伤自己,更不该不告诉你……”喻瑶光心虚的说。
“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
喻瑶光小心翼翼伸出自己那只完好的爪子拉了拉沈宣平的衣角,这是个做习惯了的动作,喻瑶光现如今是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沈宣平坐在沙发上不为所动。
“我就是怕你太担心了……”喻瑶光小声的为自己辩解。
“如果今天换作是我,我在加德满都受了伤,没有告诉你呢?”
喻瑶光想了一下这个可能,当即便开口认错,“我真的错了。”
如果第一遍“我错了”还只是存着哄人的心思,那么这一声就诚恳多了。
是自己做错了。
沈宣平只是让喻瑶光反过来试想一下,便能让喻瑶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下次不会了,哥,我保证。”喻瑶光正色道。
喻瑶光试想了一下,如果是沈宣平受伤还不告诉自己,独自一个人黯然疗伤,他就不能原谅自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又怎么能自以为是的让对方体会到这种情绪。他能做的,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好的保护自己,别轻易受伤,让爱自己都人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看到喻瑶光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沈宣平脸色稍缓。
“哥……”喻瑶光伸手把沈宣平揽进怀里,想念和愧疚一起涌上心头。
这次沈宣平没有拒绝,只是小心避开了喻瑶光那只伤手,“还疼吗?到底怎么弄的?”
沈宣平上飞机之前满心担忧,在小院儿看到喻瑶光吊着胳膊之后又很生气,他本来想好好让喻瑶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但被人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就心软了,严厉不起来了,只剩下心疼和无奈。
“……真的是不小心摔的……”喻瑶光有点儿汗颜,只是这个摔的过程太过于离谱丢人,他都不好意思跟人讲。
但刚有了一个“隐瞒伤情”的罪名在前,喻瑶光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只得三言两语把过程简述给了沈宣平。
“所以,这真的是……实在是太丢人了……”喻瑶光叹了口气,这大概相当于一个打了一辈子胜仗的将军,在最后一场战役结束时被自己的马蹬子绊了个狗吃屎。
“没有什么大事就好。”沈宣平低头亲吻了一下喻瑶光那条缠了绷带的胳膊,“好好养一养。”
“嗯。”喻瑶光点了点头。
“我陪着你。”沈宣平又说。
喻瑶光这个情况,吊着一只手,生活上还是有所不便,那边屋里还有一个走不了路的陆知夏,沈宣平还真是没办法把他们丢下不管。
“好!”喻瑶光咧嘴一笑,兴高采烈的回了一声,而后觉得像是没有表达出他此刻畅快的心情似的,抱着沈宣平又亲了一口。
“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喻瑶光抱着沈宣平不撒手,他不记得他有跟沈宣平说过这个小院的具体地址。
“你说过饺子馆。”沈宣平温声道,“色拉路上的东北饺子馆就那一家。”
“我媳妇儿真聪明!”喻瑶光抱着沈宣平真的是爱不释手。
“……”
自从那什么之后,喻瑶光总是时不时的会来一句这个称呼,仿佛在他心里俩人早已成家了一样。
天色尚早,陆知夏回屋洗脸却再也没有出来过,仿佛是特意给两人留了一段二人世界。
喻瑶光原本吃了饭是准备去给陆知夏看轮椅的,因为沈宣平的突然造访被抛之脑后。这会儿还有时间,俩人跟猫在屋里不出来的陆知夏打了个招呼,便一起出门了。
“哥,你会在拉萨待多久?”等车的间隙喻瑶光问沈宣平。
沈宣平看了一眼喻瑶光受伤的胳膊说:“等你的伤痊愈了吧。”
伤筋动骨可是得百十来天呢,“那客栈怎么办?”
“小龙在呢,而且最近也不怎么忙。”
“行吧。”喻瑶光一边应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百十来天后就该过年了呀,宣哥会去哪儿过年啊,自己有没有机会把人拐回家呢。
喻瑶光掰着指头算了算各种可能性,沈宣平如果回尼泊尔过年,他得跟着;沈宣平留在拉萨过年,他得陪着;沈宣平被自己拐回一家过年,他得供着;沈宣平回自己家过年,那他得护着。
无论哪一种,喻瑶光都没有想过要把沈宣平单独留下。
这样算下来,自己能回家过年的可能性只有四分之一了。喻瑶光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那就只好对不住家中的爷娘了。
但想必他们会理解的,毕竟自己现在成家了。
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张女士如果知道喻瑶光的想法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喻瑶光和沈宣平俩人都没有购买轮椅的经验,但俩人智商都在线,知道陆知夏也就是暂时用俩月,说不定俩月都用不了就能痊愈了因此在店员的舌灿莲花下依然保持理智,选了一款基础款,功能没有那么眼花缭乱的。
俩人推着个空的轮椅往回走,喻瑶光的胳膊上还挂着三角巾,在往来的行人中异常引人瞩目,大概路人都在诧异,这两位是什么品种的傻子?伤的是胳膊,买的却是轮椅?
“哥,你坐上来,我推着你。”喻瑶光对周围的目光根本无所谓,玩心上来了就想推推沈宣平。
“你能让你那个胳膊安心养伤吗?”废了一条胳膊还这么不安生。
“我一只手也能推的了你。”
“我就不能自己走吗?”沈宣平叹了口气,“你安分点儿。”
“噢……”被媳妇儿批评了的喻瑶光老实了。
沈宣平勾了勾嘴角,想起来某次他俩一起在加德满都逛超市时,喻瑶光也是这样,非得让他坐在购物车里,自己不从,被他一把给抱起来放了进去,如今伤了一条胳膊,倒是学乖了。
沈宣平跟着回到家之后被喻瑶光那个一尘不染的厨房惊呆了。
“你在拉萨的时候都吃什么?!”沈宣平觉得不可思议。
“从胡同口出去,左拐右拐都混熟了。”色拉路上那么多馆子,早就被喻瑶光吃了个遍了。
其实有时候混的太熟也不好,有时候他想吃面条不想吃饺子,路过饺子店去面馆的时候就跟被捉奸了似的。
沈宣平一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你要说他对自己太凑合吧,他还知道换换馆子。
“去超市吧。”沈宣平叹了口气,厨房里连锅都没有。
“那一起去吧,带上小夏一起。”喻瑶光进门后刚坐下又弹了起来。
“我不去。”陆知夏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才不想跟着当电灯泡。如果不是因为伤的是腿,他不好四处走动,在沈宣平和喻瑶光进来的那一刻,他就该有自知之明的上一旁待着去了。
“你必须去!”喻瑶光不由分说的把人扶上了刚买回来的轮椅,“顺便试试给你新买的轮椅的性能。”
开什么玩笑,陆知夏不去那买的东西谁来提啊,自己就一只手,难道都给他哥提着吗?当然不行,所以陆知夏必须得去,他可以坐在轮椅上抱着。
出了巷子没多远就是个大型超市,这个距离打车太夸张了,走路最方便,但买的东西多了就不好玩儿了。
但看他哥这个架势,买的东西不会少的,毕竟有个厨房等着他填补呢。
“你俩在家歇着吧,我自己去就行。”沈宣平看着眼前的俩伤员,只想叹气。
喻瑶光推着陆知夏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那怎么行,我俩好歹给你带个路。”
沈宣平刚到拉萨,确实是出了胡同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算了,一起就一起吧,也很久没有一起去超市了。
“我推吧,你就在旁边跟着就行。”沈宣平接过喻瑶光手里的手柄,推着大气不敢出的陆知夏向前走去。
三个人平时单拎出来,不管哪位走在街上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何况此刻是三人一起出街,还是以轮椅和绷带这样的造型出现。
行人侧目不够,两边店铺里的人看到喻瑶光纷纷和他打招呼,平时都是只见到他一个人,前不久才来了位小帅哥,今天又看到一位在颜值上碾压众人的人物。
有那些个跌进腐坑爬不出来的,已经在脑子里脑补出一部狗血大戏了。
沈宣平很感慨,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带着两个调皮捣蛋害自己受伤了的小朋友。
喻瑶光走在旁边,看着推着轮椅的沈宣平,怎么看怎么像是她姐曾经推着小南南的样子。现在这个情形怎么那么像他姐夫一家三口。
而陆知夏坐在轮椅上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应该把自己摆在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他回头看了看推着自己的沈宣平,又扭头看了看走在一旁的喻瑶光,陆知夏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或许他也该试着谈个恋爱了。
“我想洗个澡。”陆知夏坐在轮椅上抱着怀里新买的锅说。
从萨普回来直接去医院上了石膏,根本也没有机会给他洗澡,舟车劳顿了好几天,且那些地方住宿条件真的不怎么样,洗澡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他现在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几天没洗澡了。
如今虽然陆知夏人坐在轮椅上,但刚刚采购的东西大部分都在他怀里,尤其是那个锅,不知道是不是在架子上放久了,纸箱子外面一层灰尘,蹭着陆知夏的衣服,陆知夏觉得自己快跟它一样了。
“腿上还打着石膏怎么洗?”喻瑶光走在一旁,完好的那只手提着沈宣平挑的一些晚上要做的食材。
“怎么洗?”陆知夏仰头看着喻瑶光。
卧槽!不会是要我帮你吧!喻瑶光有点儿懵逼,我媳妇儿还在你背后推着你呢,你知道吗?
男男授受不亲,这你总知道吧?!
喻瑶光现在真的是比陆知夏这个从小就开窍的都更像一个gay。
“找个保鲜膜裹一圈儿洗啊,还能怎么洗?”陆知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喻瑶光。
“哦哦”喻瑶光想伸手挠挠头大,发现这个动作实现不了,只能讪笑两声。
转头看到推着轮椅的沈宣平嘴角微扬,喻瑶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哥,我也想洗个澡!”
喻瑶光觉得陆知夏给自己提供了新思路,陆知夏孤寡那是他的事,自己可是个有媳妇儿的。
“洗呗,刚买了一大卷保鲜膜呢,你俩洗几次都成。”沈宣平不为所动的推着陆知夏继续往前走,仿佛根本没明白喻瑶光话里的意思。
“……哥……”喻瑶光撇了撇嘴。
“……”轮椅上的陆知夏翻了个白眼,猛男撒娇啊这是,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嗯?”沈宣平勾了勾嘴角,低头看了一眼在轮椅上努力修习隐身术的陆知夏。
喻瑶光顺着沈宣平的目光看到了陆知夏同样上扬的嘴角,“次奥……”
还真给人当场表演上了!
孤寡又残废的人还笑话别人!
回到小院,沈宣平先是帮着陆知夏把打了石膏的腿用保鲜膜包裹的严严实实,又把人推进了浴室。
然后又把新买的厨具洗刷一遍开始做晚饭。
喻瑶光在一旁看着沈宣平的动作,内心柔软极了。
“哥,你累不累啊?”下了飞机一个人找来这个院子,从进了小院儿一刻不停的在忙活。
“嗯?”沈宣平甩了一把手上的水珠,回头看了一眼倚在门旁不肯自己去旁边待着喻瑶光,“那你每次从拉萨飞加德满都的时候累不累啊?”
“我不累啊,去见你怎么会累。”
“那我也不累。”沈宣平温声道,“以前都是你奔向我,我早该主动一些的。”
主动一些,也再勇敢一些。
沈宣平知道,他在自己和喻瑶光的这段关系里一直处在被动接受的状态里。一直都是喻瑶光带着满腔的爱意热情的向自己奔赴,如今还为了自己停留在这片雪域之上。而自己作为年长的那个却一直在享受着喻瑶光的付出。
沈宣平觉得很惭愧,他的小男朋友比他做的要好。
以前沈宣平把喻瑶光定义为萍水相逢的一时心动,是喻瑶光凭借一己之力把这一时的心动延续了下来。
如今,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他不应该再躲在一隅,等别人来爱自己,对面站着他爱的人,他也应该给爱人同样的回应。
喻瑶光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沈宣平的身后,轻轻的用他那只独臂抱住了沈宣平的腰,这是个带有示弱意味的拥抱,带着深深地眷恋和旖旎的缱绻。
“怎么了?”沈宣平柔声问。
喻瑶光的大脑袋在沈宣平后背上蹭了蹭:“没有……”
“那松开我,做饭呢。”刚刚想了太深,沈宣平还没有从心里那么愧疚中走出来,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去沙发上坐一下,好吗?”
“哥,我好爱你啊……”喻瑶光抱着人在背后感慨式表白,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这不是他第一次说爱了,他只是有时候觉得怎么都表达不出那种内心被什么东西涨满的感觉,只能一句一句的重复诉说着爱意。
“我也爱你。”沈宣平柔声说着,语气虽轻柔却坚定。
沈宣平遵循着内心,给了喻瑶光同样的回应。
“哥……”喻瑶光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嗯。”沈宣平转过身直视着喻瑶光的眼睛,不躲不避。
反应过来的喻瑶光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
缠绵悱恻的一吻结束,沈宣平气喘吁吁的把额头抵在喻瑶光的颈窝平复自己,喻瑶光一转头又吻上了沈宣平的耳朵。
“……好了,不要闹了。”沈宣平抬手揉了揉被吻的发痒的耳朵,“还要不要吃饭了?”
“我现在更想吃你。”喻瑶光在沈宣平耳边说着小话。
“……”真的是,就不能对他太温柔。
好说歹说终于把人赶出了厨房,沈宣平才终于能安心做晚饭。
三个人里俩伤员,都需要食补,沈宣平直接熬了一大锅的骨头汤,吃哪儿补哪儿吧。
来拉萨的第一天,沈宣平成功的找到了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那就是护工,而且是要同时照顾两个伤员的护工。
给两位伤员吃了晚饭,两位伤员都想帮忙收拾餐桌和厨房。